这一天,云若萱又在忙碌,堇荣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
云若萱亲手拿了件白狐裘裳披在她身上,系上绳带,叮嘱道:“走路小心。”
离开了绛雪轩,堇荣独自一人往回走,日近中午,宫道上的人并不多,白雪皑皑,覆盖着长长的路。
她没有想到会在半路上被人拦下,来人是一个穿着暗红色锦衣的少年,他身后跟着两个侍从,眉眼间的轮廓十分明晰,且处处透着刚毅。
堇荣觉得这个人看着有些面熟,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目光清冷,道:“在下东葛国齐彰,堇荣姑娘可有见到我的妹妹?”
原来是东葛国的二皇子,祭天的时候堇荣远远见过他,难怪看着面熟。
前阵子她帮齐沁逃出去,齐彰几乎翻遍了整个西翎皇宫,现在这样来找她,许是知道了什么风声。
堇荣对他笑笑,道:“殿下怕是找错人了,昭阳公主的去处,我怎会知道?”
齐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寒声道:“有人说,她离开的那天,曾经到过你那里。”
堇荣镇定道:“公主不过是来找王妃姐姐要几种衣服的花样,我也只是在一边看着,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江慕晴现在出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这样说,齐彰即便绝对地不相信,也根本无从问起。
但是齐彰根本不理会她的话,道:“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你就能用隐身之术帮助她离开皇宫,看来堇荣姑娘真是个大善人。”
堇荣一惊,这个齐彰真是不可低估,那天宫门口发生的事情,段景易都已经明令禁止任何人说起,而他竟然还能打听到这件事。这么说来,他也极有可能知道堇荣并非凡人。她暗自担心,看来这个皇宫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再这样下去,妖精的身份根本难以隐藏。想到自己现在被封了法力,要是落在齐彰手里,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
堇荣的脚步悄悄移动了半分,抬首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得走了,再不回去,三殿下可要派人来找我了。”
本想用段容止的身份让齐彰有些忌惮,不敢妄动,不料他根本不以为意,单手一挥,他身后的两个人左右向堇荣走去。
齐彰双手背在身后,道:“堇荣姑娘如若还是想不起来我妹妹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碍事,你跟我一同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堇荣没有想到,帮了齐沁一个小忙,竟会引来现在这样的麻烦,心中追悔莫及,可现在,她也确实不知道齐沁去了哪里。
齐彰的手下显然武艺不弱,堇荣若不动用妖法,根本不可能应对,但皇宫中处处有阵法,稍有不慎,她的身份就会被发现。
“姑娘,得罪了。”左边那人看出堇荣不会武功,直接一手往她的肩膀处按上来。堇荣连着后退几步,还是觉得肩上一痛,被他们抓在手里。
躲无可躲,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最后孤注一掷,抬起头大喊一声:“救命啊!”
那两人没料到她会忽然这样大叫,稍微顿了一顿。
宫中来往之人甚多,堇荣本是想尝试着叫来几个侍卫,即便救不了她,也可以跑去给段景易报个信。
却不料这一喊,喊来的不是侍卫,而是神仙。
第一次相见,他踏着清风而来,以指天剑托起振翅而飞的燕子。
第二次相见,他踏着月色而来,字字句句都是因果循环的佛理。
第三次相见,他踏着白雪而来,寒风中宛如传来佩环低鸣之声。
堇荣喜上眉梢,高声叫道:“安随遇!”
安随遇速度之快,让人根本看不清楚,才一瞬间便已经来到堇荣身边。堇荣只觉得抓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后背被轻轻一带,整个人就离开了地面,向后退了好几步。
安随遇问道:“没事吧?”
堇荣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得尚未反应过来,胡乱点了点头,“没事。”
齐彰看着安随遇,道:“西翎皇宫何时竟变得这么没有规矩,什么人都可以想来就来吗?”
安随遇淡淡一笑,道:“现在有要事在身,二皇子要是觉得闲着无聊,下回我就去东葛的皇宫登门拜访。”
齐彰的脸色变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却也心知不是安随遇的对手,只愤愤看了堇荣一眼,就带着他的两个侍从离开了。
堇荣转过头看向安随遇,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云起呢?”
安随遇道:“云起伤好之后便一个人回西翎了,我当时并未跟着。”
堇荣知道他是云游四海之人,对他的行踪很感兴趣,问道:“那你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安随遇捏了个隐身诀,道:“先不多说了,带我去大皇子那里。”
堇荣点点头,走在前面一点的位置带路,忍不住问道:“你找段诏安做什么?”
安随遇眉色不经意地微微一拧,道:“很多年前我送了信物给一个人,说是会帮助他做一件事,如今这信物传到了大皇子生母的手中。现在她有所求,我不能不来。”
堇荣道:“原来神仙也并非随心所欲。”
安随遇轻叹:“了却这桩事情,红尘于我而言,就真的没有任何牵连了。”
因为安随遇用了法术,他们行走在雪地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的印迹,茫茫白雪中,寂静无声。
来到段诏安的宫殿之外,堇荣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头一看安随遇,更是一脸神色凝重的模样。
安随遇抬步往里走,堇荣只觉得身边似有一阵清风拂过,下一刻,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紧随着往里跑去,因为隐身咒的效力一直没有散去,所以此刻谁也看不见她。
这座宫殿内一片死寂,宫人们似乎都少了大半,偶有一两个人走过,都是低着头一脸静默的。
堇荣一直往里走去,到了段诏安的住处,才明白刚才那不祥的预感是出于什么缘故。
屋内,轻微的啜泣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一个妇人哀痛的怒骂:“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点?现在诏安已经走了,你还来有什么用!”
堇荣往里走,发现里里外外跪了一大群人,而段诏安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显然刚刚咽气。
宫装美妇坐在床沿,泪流满面地抱着段诏安的尸体,横眼看着安随遇,道:“不是说你法力通天吗?快!现在就把我儿子救醒!我要看着他醒过来!快啊!”
安随遇站在一旁,道:“起死回生,非我所能,抱歉。”
那美妇见他无动于衷,不再看他,只是抱着段诏安的尸体哀声痛哭。
堇荣轻轻挪着脚步,走上前,从侧面看到他安随遇的脸,一脸静默的表情,隐隐显露出失神。
就只差一步,如果安随遇刚才没有救她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堇荣满含着歉意看向他,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