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印如一张巨大的天网,向堇荣笼罩而去,紫光过处,朔风四起。如此凌厉的猝然袭击,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抵挡的。
堇荣猛然间想起容嫣交给她的护身之物,一手捏起那片绯红色的小叶子,迅速念了个诀,将其焚毁。这片叶子,可告知容嫣她正遇险,但让容嫣在顷刻间从欧丝之野赶来相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到这一层,堇荣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烟消云散。
妖精终究是妖精,再怎么怀揣期望、心心念念,都是枉然,到头来等待自己的,不过是一场近乎毁天灭地的惩罚。非烛之前所说的话并不是吓唬她的,作为一个游走在人间的狩妖师,关键时刻,面冷、心更冷。这封天印当头打下,即便残存着一口气,日后,堇荣也再无修成人形的可能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然而封天印并未如她所料地在头顶砸下来,间不容发之际,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不远处急如星火般飒踏而来,生生架住了封天印的紫色光芒。
这金色光芒对于堇荣而言,极为熟悉,她无比惊骇地抬起头,望向它来时的方向,惊觉原本站在那里的龙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堇荣生怕龙儿见她遇险,愤怒之下显出蛟龙之身后会遭人围困,急得大叫:“龙儿!回来!”
回应她的却已经不是那个孩子般带着稚嫩的声音,一声龙吟从天际传来,长啸之中让人恍如置身于苍茫的溟海之中。
堇荣抬手望天,见到了最为震惊的一幕,云雾间金光弥漫,身披鳞甲的巨龙盘亘在天际,屈伸的五爪似是在向众人发出满腔的愤怒。这是龙儿第一次显露真身,这身形,竟比他的父母还要大上许多。
他似是听不见堇荣的话,盘旋于天空中,龙吟再起,风雨忽至、云雾弥天。竟然……能够呼风唤雨!这根本不是蛟龙的力量所能达到的!
堇荣心中震颤,难道……这个一直与她生活在一起的蛟龙之子,竟然是真正的神龙!他一出生就能幻化成人形,因为他是天生的仙骨上神,自一出生起就位列仙班的龙族!
在世人眼中,龙族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皇帝剧烈地颤抖着身体,离开座位,朝着天际缓缓抬首,启口道:“世人无知,多有冒犯之处,万望神龙恕罪。”
不少人也已经朝着那个方向稽首跪拜。
堇荣抬起头喃喃唤道:“龙儿……”
巨龙头上威严的双目望向她,陡然间俯身而至,停在她的身侧,“姐姐,快走!”
堇荣来不及思考什么,翻身到了他的背上,触抚着生硬的鳞片。
“坐稳了!”一个向上的力量骤然而至,堇荣紧紧抱住巨龙的身体,才没有让自己跌落下去。
天际的疾风夹杂着飘飘渺渺的云雾迎面吹来,眼看着自己距离西翎皇宫越来越远,那个心中惦念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见云若萱恍然痛惜之态,堇荣的泪水不由得潺潺而下。
“龙儿,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龙儿叹息道:“你难道还要回去让他们将你彻底打回原形吗?若我一开始就知道云若萱的身份并不那么简单,根本就不会希望你们在一起。想想刚才那些人是如何对待你的,你执意跟随于他,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堇荣心下纷乱,遥望人间大地,眼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皇城,忽觉得万丈红尘,真的就好比一场游戏。她原以为,所担心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从今往后,能够一心一意做云若萱的妻子,谁料灾祸不期而至,竟来得如此之快。昨日还在与他商议着要在庭院种上哪些花木,此刻却突然分离,或许这一生终究无缘。
一路无话,堇荣怔怔然望着天边浮云,龙儿带着她飞到了一个山与海交接的地方。
这是一大片宽广的海域,天空湛蓝清朗,海面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的岛屿,海风吹拂过面颊,尚带着一股咸涩的味道。
龙儿变回了人形,却不是堇荣所熟悉的那个六七岁孩童。金袍玉质之下,分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脸如桃杏,双眸灵动如水晶,然那一拢锦衣、玄纹云袖,着实透着几分陌生的气息。
他看了看堇荣的伤势,道:“姐姐,我先去为你找药。”
“这点伤才不碍事,看着难看些罢了。”堇荣细细打量着龙儿,惊道,“你真的是龙儿?”
龙儿冲她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英俊了许多?”
这下堇荣可以肯定,这少年是龙儿没有错,“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儿右手微微抬起,掌心中拖着一道柔和的光芒,待到光芒散去,他手拿着的是一颗金黄色的珠子。
龙儿正色道:“这是龙族的定海珠,爹娘为了我能摆脱蛟龙为人所不齿的境遇,去东海将这定海珠盗取了出来,有它长久以来的守护,我才能回归龙族。”
定海珠是龙族的镇族之宝,自然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堇荣看着他手中的珠子,想起在天池边上遇到他父母的场景。其实在安随遇将她的部分记忆复苏的过程中,她对过往的一切已然存有些许模糊的印记,那对神仙眷侣般的夫妇,曾是她多年的邻居、极为信赖的朋友。
堇荣微叹了口气,道:“你爹娘为你,确实付出了许多。”
龙儿咬了咬牙,将定海珠紧紧捏在手里,似是极想将其扔出手,“我才不稀罕自己是蛟龙还是龙!若不是因为这颗破珠子,爹娘才不会被乐庄子追杀,他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我会让他更加不得好死!”
随着他的怒气,天际黑云骤然聚集,气成风云、雷电交加。
堇荣急道:“不要胡言乱语,神仙如果杀人,那是要被除去仙籍、受雷电之苦的!”
龙儿的双目中有如精光暴射,“我才不在乎!爹娘死前的样子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像乐庄子那样丧尽天良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我只恨自己去晚一步,不能亲手杀他!”
他话刚说完,平静的海面中出现一卷漩涡,随着一声龙吟,赤金裹挟着巨龙从海面中冲出,在天空盘旋一阵后,落在地上化成了人形。
待金光散去,站在前面的是一个与龙儿看似差不多大的少年,墨黑的长发,衬得他金冠下的面部显出珍珠似的白色光泽,这是一张宛如精雕细琢后俊美绝伦的脸,棱角分明处又显出不拘一格的洒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