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然，只剩下马车在暗夜中行驰的声音，银辉清冷地洒在地上，月影如霜。
马车中，云若萱拥着堇荣，摸索到她手中还在发汗。
堇荣异常疲惫，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段景易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但我在大殿上没有反驳，是因为……”
云若萱轻轻挡住了堇荣的嘴，道：“既然累了，就先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堇荣微微一笑，很快就在云若萱的怀中睡去。
*** *** ***
第二天，黎明的曙光穿过庭院，堇荣赶去为江慕晴送行，远远就看到段容止和江慕晴站在门外。
段容止依旧是一袭白衣，似是没有睡好，脸色显得有些憔悴，问江慕晴：“行装可都打点妥当了？”
江慕晴今日并不如从前那般穿着得雍容华贵，一袭浅碧色的高腰长裙风流婉约，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少了皇家的贵气，却多了几分南方女子的绮韵秀丽。她轻轻点点头，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王爷放心，我一回江州就会托人捎信过来。”她神色淡淡，眼中却又似有些凄惶，心下微觉诧异。
两人对视半晌，江慕晴眼中含泪，“妾身与殿下夫妻三年，从未有过半日不和，但是这宫中真的让人深感无望……”她忽地止住了话语，深深一福，“殿下珍重。”她对他有情，但一个敛去了以往心性的她，根本无法用本来的面目对他。
段容止扶起她，欲言又止道：“慕晴，对不起，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娶你入宫。”
江慕晴对他笑笑，道：“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段容止擦去她眼角的泪水，道：“不过是回娘家探亲，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记得代我向二老问候，事务繁忙，我不能亲自去看他们了。”
江慕晴点点头，她抬起头看着段容止，似是思索良久，忽地倾身向前，踮起脚抱住了段容止的颈项。
这个素来大方得体、言行有度的王妃，换下了那套衣服，竟似变了一个人。
段容止面对这样的举止，亦是惊讶，眸光一闪后，环手抱紧了她。
晨露微凉，在日光下点滴隐去，雕栏玉砌的九转回廊外，稀疏的青翠倒映在澹荡的水光中摇曳，水色明媚，摇落一池芳菲。
一袭白衣、一身浅碧，这样旁若无人的相拥，宛如画中。
然辰光倏忽，终究还是到了那个点上，水清浅，烟色消，墨淡去。
江慕晴转过身，沿着长廊，一路飞奔着离去，浅碧色的长袖如风烟一般散开，最后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堇荣到来的时候，便看到那一抹影子跑开，她忙追上前去，问道：“王妃姐姐，你何时回来？”
江慕晴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吧。”
堇荣点点头，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道：“那我等你回来！”
江慕晴浅浅一笑，飘然离去。
段容止缓缓朝堇荣走来，眼眸深邃，薄唇轻轻抿着，眼中流露出痛意，“堇荣，我珍视你在先，可你却从来不愿给我一次机会。”
堇荣看着他道：“心之归属，情不自禁。”
段容止微微蹙起的剑眉下，一双明眸掠过远处的山水，最终聚落在堇荣脸上。似是苦心思虑良久，他终于减淡了语气道：“父皇已经私下透露，想传皇位与我，若我许你皇后之位，你是否能再考虑一下？”
他的前半句话让堇荣惊讶，后半句话又让她生气，“容止，我对任何身份，都没有什么企图。”
三位皇子之中，段容止确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她是皇后的儿子，能力远在段诏安之上，又不似段景易那样桀骜不驯。皇帝竟然已经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却为何迟迟不下诏书？
段容止叹了口气，神色松弛了下来，道：“对不起，我不该用这样世俗的眼光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虽然不能成为你心上惦念之人，却如你所说，还是朋友。”
堇荣轻快回应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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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段容止分别后，堇荣打算前往段景易的御锦宫，昨夜的事情最终如闹剧般收场，但姜艾和沉音的去向，她还是得跟段景易问个明白。
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她好像迷路了，穿过宫廷一隅的花园，见到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正在种花，隐隐的香气飘逸而来，清冽馥郁。
冬日里已经很少能看见如此盛开的花朵了，她惊喜之下加快了步伐，连忙向那个地方走去。
水池旁已经种下了大排的花朵，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植物，碧绿细长的根茎像菜伯似的挺立着，银丝般纤尘不染，白色的小花朵安安静静地吹吐出嫩黄的花蕊，有如金盏银台，高雅绝俗。
堇荣乍见之下甚是欢喜，不由得倾下身闻了闻它的香味，迫不及待问那内侍，“这是什么花？”
内侍答道：“此花名为‘玉玲珑’，原本不是生长在中原地区的，云公子不知从何处寻觅了来，种在降雪轩的后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见着的人都纷纷去看。丞相大人前阵子就讨要了些去，昨日贤妃娘娘见了也说喜欢，便命我移植了一些过来。”
堇荣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原来自己竟然走到段景易的生母贤妃娘娘这里了。
正要走，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踉跄之下差点摔一跤。
听得段景易冷冷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堇荣没好气道：“当然是找你啊，昨天我已经尽量配合你了，若萱那么做我也没有想到，这不能算到我头上。姜艾和沉音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交出来？”
“云若萱没告诉你吗？”段景易暗含怒意，“你回去问他吧。”
堇荣道：“人不是你抓走的吗？为何要问他？”
段景易反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昨天为何要那么做？”
“这是下一个问题。”堇荣细细观察着段景易的脸部变化，愈加确认自己的想法，“你看出容止对我有意，所以就想帮他，但这只是表象，你还有另一个目的。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你们是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好兄弟，而稍微知道点皇室内幕的人，就不难猜测，你们之间其实是不可能没有任何隔阂的。”
段景易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堇荣顿了顿，继续道：“对方在自己心中是何等的地位，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四殿下，你并不是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你知道容止对你的好，从小便信任他，甚至对他心生感激，所以只要他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但是你心中又害怕，与他走得太近的话，自己的地位会慢慢地变轻，而你的母妃也会不高兴。”
段景易凝眸注视着堇荣，脸上的笑容已然尽数收敛，“继续。”
“继续说你昨天那么做的第二个目的，是冲着若萱。”堇荣抬眸着看他，“因为你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我，当众让皇上为难，你想知道，我到底算不算是他的软肋。”
段景易点点头，“你倒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
堇荣调整了一下情绪，索性把话挑明了，问道：“你们到底在争什么？”
“‘什么’？，看来你还是天真。”段景易的神情讳莫如深，低低道：“凡是属于他的，我都会想办法拿走。”
段景易忽然往前方一瞥，神色微变，紧接着，一把拉过堇荣，伸手就粗暴地拉开了她的衣襟，手指划过堇荣裸露在外的肌肤，恶狠狠地强吻了上去。
堇荣被这般轻薄之举惊到，又气又怒，奋力将他推开后，呵斥道：“段景易，你有病！”
段景易嘴角噙着一抹轻浮的笑容，他看堇荣的眼神，分明充满了嫌恶，高声道：“不知道好在哪里，送我我都看不上！”
他说罢，厌恶地把堇荣一把推开。
堇荣看着他离开，咬咬牙，气死了！气死了！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花园的出口，处有一大片假山，堇荣快速走入其中，见灵壁石堆砌而成的山石景致次第而起，清幽曲折。这些石头无不造型奇特，如狮、如虎、如仙翁。
她正要穿过这片假山，突然感到背后一个力量倏忽将她压制在一块平坦的石壁上，张口欲呼之际，双唇已经被堵住。
这是一个带着极大的侵略性的、蛮横霸道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