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和夏初并没有留下来接楚潇潇，楚潇潇说好了，要和同学一起回家。
而且，高考又不是一天。
终于，经历了两天的考试之后，高考最后一门的结束铃，像是把整个夏天都敲亮了。
楚潇潇几乎是飞回家的，书包甩在玄关，马尾辫儿还在脑后雀跃地蹦跶。“解放啦！”她扑进客厅。
因为知道今天是最后一门考试，考完就结束，所以楚涵和夏初早早地准备好了大餐，打算好好的庆祝一下。
家里飘着诱人的香气，是久违的大餐味道。
楚涵围着那条印着卡通小熊的围裙，那是楚潇潇初中时送的生日礼物，袖子挽到手肘，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条清蒸鲈鱼滑进青花瓷盘里。
夏初则在料理台前，细心地摆弄着刚拌好的五彩沙拉，晶莹的虾仁、翠绿的西蓝花、金黄的玉米粒，看着就清爽。
听到女儿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脸上堆满了笑，眼角的细纹都透着轻松。
“哟，咱们家的大功臣凯旋啦？”楚涵把鱼盘放上餐桌，油星儿差点溅到他袖口，他忙不迭地甩甩手，“快洗手，准备开饭！今天全是你的庆功宴！”
“嗯！饿死啦！”楚潇潇蹦跳着去洗手，水声哗啦啦响。
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楚潇潇爱吃的。
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油焖大虾红彤彤地蜷着，还有夏初拿手的蟹黄豆腐羹，冒着丝丝热气。
三个人围坐，碗筷碰撞声，咀嚼声，夹杂着楚潇潇叽叽喳喳讲考场见闻的声音，小小的餐厅里塞满了家的暖意。
“爸，妈，你们是没看见，最后那篇作文我写得可顺了……”楚潇潇正眉飞色舞地说着，门铃“叮咚”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演讲。
“谁啊？这个点儿？”楚涵嘀咕着，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于小胖。
几年过去，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墩早就抽条成了挺拔的少年，只是脸上那副黑框眼镜和面对楚涵时习惯性的紧张没怎么变。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手里拎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微微低着头，耳朵尖有点红。
“楚…楚叔叔好，夏阿姨好。”声音不大，带着点局促。
“哎，小胖啊？快进来快进来！”夏初热情地招呼。
楚涵侧身让他进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心里正琢磨着，楚潇潇已经像只灵巧的蝴蝶一样飞了过来，一把抓住于小胖的手腕，把他往客厅里拉。
“爸，妈，”楚潇潇的脸颊也飞上了两朵红云，像熟透的苹果，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带着点颤。
“那个…我跟于小胖…我们…在一起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楚涵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一块裹满酱汁的排骨差点掉回盘子里。
夏初拿着汤勺的手也停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又看看旁边瞬间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于小胖。
楚涵的目光从女儿亮晶晶、带着恳求和紧张的眼眸，移到于小胖那涨得通红的侧脸。
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初见面时，确实恶劣，后来被楚潇潇调教的逐渐成为了一个三好学生。
如今十二年过去，这小子的身高也达到了和楚涵差不多。
性格上看起来似乎老实，敦厚，有点闷，但心地不坏，对潇潇也是实打实的好。
这么多年，两个小家伙黏糊劲儿就没怎么变过，只是没想到……
夏初先反应过来，她放下勺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打破了沉默：“哦？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瞒得挺紧啊你们俩。”
楚潇潇见妈妈笑了，胆子大了点，晃着于小胖的胳膊：“就…就高考前互相打气的时候确定的心意嘛。”她偷偷瞄了一眼老爸。
楚涵把筷子上的排骨慢慢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
他放下筷子，身子往后靠了靠，目光平静的在于小胖和楚潇潇身上来回扫视。于小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果篮的包装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嗯，”楚涵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沉稳，“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倒也没什么问题。”
楚涵突然对着于小胖喊道：“于小胖。”
“在！楚叔叔！”于小胖像被点了名，猛地挺直了背。
“我就潇潇这一个宝贝闺女。”楚涵的声音不高，却像沉甸甸的石头，一字一句砸进于小胖心里，“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情谊，我和你夏阿姨都看在眼里。”
于小胖紧张地点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但是，”楚涵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潇潇她懂事，性子也强，可她在我这儿，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小丫头。你们谈恋爱，可以。年轻人嘛，感情好，我们做家长的，不拦着。
可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敢欺负她……小子，后果，会很严重！”
于小胖被那眼神看得后脖颈子发凉，感觉像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他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发干发紧：“懂！楚叔叔！我懂！我…我一定对潇潇好！特别好！绝…绝对不会欺负她！”他急得差点要举手发誓。
楚潇潇在一旁听得又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掐了于小胖胳膊一下，小声嘟囔：“爸！你吓唬他干嘛！”
夏初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嗔怪地看了楚涵一眼：“行了行了，瞧你把孩子吓的。”她转向楚潇潇，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潇潇，你爸话糙理不糙。妈妈也跟你说几句。”
她拉过女儿的手，声音放得更轻柔。
“你们长大了，感情是美好的事情。但妈妈希望你们能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彼此。尤其是女孩子，有些底线，任何时候都要守住。
感情深，更要尊重对方，更要懂得责任。有些事情，不是现在该做的。冲动和好奇，有时候会带来伤害。保护好自己，不仅是指身体，还有心灵。明白吗？尤其是…嗯…
亲密接触的时候，安全措施是必须的，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是对自己，也是对你喜欢的人负责。男孩子尤其要有这个担当。”她说着，目光也扫过于小胖。
楚潇潇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妈…我知道啦…”
因为是悄悄话，于小胖并没有听见。
楚涵在一旁听着夏初的话，虽然也觉得有点直接，但心里很是赞同。
这丫头说得对，这是必要的。他微微颔首，对夏初的性教育表示了支持。
楚潇潇和于小胖似乎也没想到，他们的坦白并没有让楚涵和夏初反感。
反而还非常支持他们。
于小胖留下来吃了顿气氛微妙又温馨的饭，全程像个刚入伍的新兵，坐得笔直，回答问题简洁有力，吃完就主动收拾碗筷，然后被楚潇潇“解救”了出去。
看着两个孩子走出门，夏初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楚涵肩头：“一晃眼，姑娘真的大了。”
楚涵揽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是啊，小兔崽子都敢登堂入室了。”语气里有点酸，又有点认命的无奈。
消停了没几天，楚涵那颗被家庭生活暂时安抚的心，又被公司的事情勾了回去。
哪吒二后续的全球发行、封神宇宙的筹备，一堆事儿等着他拍板。
他刚在办公室坐下，泡的茶还没喝上一口，秘书就通报张宏民会长来了。
这次的老张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背似乎更佝偻了些，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焦虑。
“楚总，打扰了。”张宏民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也没寒暄，径直从那个磨得发亮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楚涵面前。
“您先看看这个。”
楚涵翻开，是近半年来国内电影市场的票房数据报告。触目惊心。
好莱坞大片的名字再次占据了榜单前列，而且票房数字高得离谱。
最近的一个米国电影，首周就卷走了近二十亿！而下面，本土电影的票房柱状图可怜地缩在底下，最高的一部文艺片，票房才勉强过亿，其他的更是惨不忍睹，几千万，甚至几百万的比比皆是。
排片率那一栏，好莱坞大片动辄40%、50%，国产片挤压在个位数里挣扎。
张宏民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点着那刺眼的数据，“你看看，楚涵，你看看！《苍穹霸主》那种片子，除了砸钱堆特效，剧情简直就是一坨……咳！可观众就是买账！我们的院线，我们的市场，又成了人家的后花园！那些用心拍出来的好片子，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楚涵，里面是深深的无力感和痛心：“我们好不容易竖起来的那点信心，那点脊梁，眼看又要被打趴下了！哪吒？齐天大圣？好像成了昙花一现……”
楚涵沉默地看着那些数据，眉头紧锁。这几年他专注于家庭和每年稳定输出几部片子稳住基本盘，确实没太关注整体市场的这种颓势反弹得如此迅猛。
张宏民看着楚涵凝重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次没再提什么文化出征的大道理，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
“楚涵啊，你也不希望，等未来带着孩子去电影院，银幕上跑的全是米国的超级英雄，玩的游戏里全是外国的骑士和魔法师……而咱们自己的故事，咱们自己的神仙妖怪，咱们流传了几千年的那些精气神儿，都只能在角落里吃灰，甚至……彻底被人忘了吧？”
“我需要和夏初去聊聊。”楚涵沉默了许久，最终和张宏民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