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民离开之后，楚涵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公司的战略考量，并不是他自己就能够决定的。
所以，楚涵打算开个会。
他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会议室，并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半天没人吱声。
陈鹏飞先憋不住了，他皱着眉头，手指头把桌面敲得梆梆响：“楚哥，咱不是唱反调，是这事儿它……悬啊！那好莱坞是啥地方？吃骨头不吐渣的主儿！
咱这刚在家门口站稳，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就想着去人家老巢插旗？市场风险太大了！咱的钱，咱的人，往里填，水花儿都未必能看见一个！”
他这一开头，会议室里“嗡”一下炸开了锅。
财务的邢娜扶了扶眼镜，镜片后头的小眼睛里全是焦虑：“楚总，账上钱是不少，可洛杉矶那地界，租金、人工、税……哪样不是吞金兽？咱这摊子铺开了，万一水土不服，资金链一断，国内都得跟着抖三抖！”
负责发行的王姐也忧心忡忡：“那边的发行渠道，咱两眼一抹黑啊！院线都捏在几大巨头手里，人家凭啥给咱排片？到时候片子做好了，塞抽屉里发霉？”
团队里七嘴八舌，担心的声浪一波接一波，核心就一个：这事儿太冒险，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楚涵就靠在椅背上听着，脸上没啥大表情。
等大伙儿说得差不多了，嗡嗡声小了点，他才慢悠悠站起身，走到投影仪旁边。
巨大的幕布亮起来，蓝幽幽的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眼神有点深。
上面跳出来的不是别的，是《哪吒》那部动画片的全球票房数据柱状图。
国内那根柱冲得老高，刺眼得很，五十亿打底。
关键旁边还有几根矮一截的柱子：东南亚、欧洲、北美……林林总总加起来，快奔着国内票房去了。
“风险？风险是给没准备的人预备的。咱的哪吒，在国内能炸，在国外，它响动也不小。”
他手指点了点北美那根不算低矮的柱子，“这说明啥？说明老外也认咱的故事，认咱这碗饭！好莱坞特效牛，咱的故事内核，不一样能戳人心窝子？”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把每个人脸上那点疑虑和不安都收进眼底。
“我知道你们担心啥。钱？人？路子？”他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淡，但带着点稳当劲儿，“钱，哪吒挣回来了。人，咱有能打的团队，国内稳住基本盘，精兵强将跟我去闯。路子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见他又按了一下控制器，幕布上切换成一张照片，是张宏民会长，背景像是某个官方会议。
照片旁边还有一行字，加粗放大：“华国电影协会全力支持东日传媒海外拓展战略”。
“张会长亲自跟我拍了胸脯。协会就是咱的后盾！政策协调、官方背书、关键时候搭把手，他老人家豁出老脸去办。这保证，够不够分量？”
刚才还嗡嗡响的会议室，这下彻底哑火了。
陈鹏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老刘盯着那张张会长的照片，镜片后的眼神闪烁，像是在重新计算风险评估。
王姐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那点担忧还在，但张宏民的背书，确实是有权威的。
质疑的声音，硬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楚涵没再多说，利落地关了投影。“散会。赴美计划，按原定方案启动。鹏飞，国内交给你和老陈，稳住。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人呼啦啦往外走，楚涵没动，等人都走光了，他才慢悠悠踱到窗边。
楼下是蓉城下午的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安稳。
他掏出手机，没犹豫，直接拨了个号。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那边传来张宏民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戏曲的咿呀声：“喂？楚涵？会开完了？”
“刚散，我这边确定了。”楚涵对着窗户玻璃，扯了扯嘴角。
“哈哈哈！”张宏民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声音洪亮，“既然如此，那我这边就开始了！你放心，到了那边，你只要负责输出内容就行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楚涵语气平静。
“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劲儿！”张宏民语气严肃了些，“洛杉矶那边，我给你联系好了。有个叫李强的，在那儿混了二十多年，地头熟，黑白两道都沾点边，人也还算机灵可靠。我把你电话给他了，落地前他会联系你。
有什么摸不着门道的，尽管找他，甭客气！记住，楚涵，”张宏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点，带着骨子凝重“你这次去，不是单打独斗。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明白。”楚涵只回了两个字。
挂了电话，手机很快“叮”一声，一条新短信进来，没署名，就一串洛杉矶当地的电话号码，后面跟着个名字：李强。
随后，楚涵才来到了夏初的办公室里。
“聊完了？”夏初问道。
“聊完了，你的意思呢？”楚涵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咱俩是夫妻，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夏初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涵，只是那眼神中也带着些不舍。
“好，和女儿说一声，我就打算出发了，反正现在去米国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他们随时随地都能过来，我也能随时随地地回来。”楚涵道。
“嗯，那你亲自和女儿去说。”
最终，楚涵和楚潇潇说了这个事情。
楚潇潇知道之后，意料之外的并没有悲观情绪，而是乐观地问道：“那以为我和小胖去米国玩，就可以直接去你那里了吗？”
“没错，不过你们要等我在那边全部都弄好之后在过去。”
米国那边治安不好，楚涵还是知道的。
最起码他自己要在那里安定下去，才能让女儿和妻子过去玩。
“好诶，那爸爸你就去吧，在那边加油，但也要注意安全啊！”
楚潇潇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深处却隐着一份悲伤。
楚涵就这两个家人，当她们都选择答应的时候，楚涵也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第二天一大早，楚涵就出发了。
巨大的波音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
楚涵陷在头等舱宽大的能当床的皮椅里，手指头还在无意识地捻着那枚金戒指。
他刚拒绝了空姐递来的第四杯香槟，只要了杯温水。
脑子里有点乱，压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先生，需要毛毯吗？马上我们就要进入另一个时区了，那边是黑夜，夜里飞行可能会有些凉。”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甜腻腻的，带着刻意放软的调子。
楚涵侧过头。
是那个在过道来回走动好几次的空姐。
个子高挑，的有一米七多，穿着合身的深蓝制服套裙，一双裹着透肉黑丝的长腿在机舱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眼线拉得又长又挑，红唇饱满。
她微微倾着身子，手里托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薄毯，领口的丝巾系得一丝不苟，但俯身的弧度恰到好处地露出颈下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不用，谢谢。”楚涵声音没什么起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翻涌的云海。
那空姐却没立刻走开。
楚涵闻到一股混合着甜腻香水和机舱特有干燥空气的味道靠近了些。
接着，他感觉左边衬衫前襟的口袋微微一沉。
他再次转过头。
空姐已经直起身，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却隐隐带着钩子的职业笑容，涂着蔻丹的指尖，在他胸口位置若有似无地轻轻一划。
那触感冰凉又带着点挑逗。
“楚先生，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她声音压得更低了，“落地要是…想找人聊聊，或者需要个…向导，随时打给我。
洛杉矶…我熟得很。”空姐冲着楚涵眨了眨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腰肢一扭，踩着细高跟，摇曳生姿地走了。
楚涵低头，看着自己口袋边缘露出来的一角素白名片。
他没什么表情，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把名片夹了出来。
上面印着个花哨的英文名字。
他扯了扯嘴角，甚至没细看，手腕一翻，随手就塞进了前面座椅背兜里插着的呕吐袋和清洁袋之间。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在闭目养神、断断续续的浅眠和引擎的轰鸣中熬过去了。
飞机重重地砸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跑道上，一阵剧烈的颠簸把楚涵彻底晃醒。
窗外是加州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像是刚刚升起一般，要知道十个小时之后，楚涵刚刚经历了一次早起。
跟着人流穿过迷宫似的通道，走过海关。
柜台后皮肤黝黑、嚼着口香糖的移民官面无表情地翻着他的护照，啪啪敲上入境章，连眼皮都没抬。
提行李的地方人声嘈杂，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汗味和某种隐约的甜腻大麻气息。
楚涵推着行李车走出闸口，目光在接机的人群里扫视。
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灰格子衬衫、头发有点乱糟糟的亚裔男人，正努力举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楚涵”两个汉字的硬纸牌，脖子伸得老长，在人群里探头探脑。
“楚总！这边！这边！”那男人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咧开嘴笑着快步迎上来，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眼角的褶子堆得挺深，透着一股市井的活络劲儿。
“哎呀，可算把您盼来了！一路辛苦辛苦！张会长电话里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把您这尊大神伺候好咯！叫我阿强就行！”
他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语速飞快，不由分说地接过楚涵手里的登机箱，熟门熟路地引着他往外走。
“车就在外头等着，酒店也给您订好了，市中心，四星的，包您满意，安全方便！”
李强开的是一辆半旧的黑色福特探险者，皮座椅磨得有点发亮。
车子汇入洛杉矶庞大而略显混乱的车流，驶上高速公路。
两边是连绵起伏、点缀着稀疏灌木的土黄色山丘，远处能看到密集高楼勾勒出的城际线，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霭笼罩着，阳光刺眼的厉害。
李强开着车，嘴皮子就没停过，从洛杉矶“屎一样”的交通一路唠叨到昨天那个区又响了枪。
“楚总，您这趟来，是打算……长驻？”
李强从后视镜里瞟了楚涵一眼，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