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挂断电话,长长吁出一口气。
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脸上那种紧张焦急瞬间褪去。
换上了一副混不吝的痞笑,甚至还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
他转过身,没再看气的呼哧带喘、还在骂骂咧咧的史密斯,而是拍了拍楚涵紧绷的手臂,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腔调。
“楚总,消消气儿,跟这种老癞皮狗置气,跌份儿!您先回车里去歇会儿,喝口水,压压惊。这儿…交给我。”
他朝楚涵使了个眼色,然后双手插进裤兜,晃晃悠悠地踱回史密斯面前。
“嘿,老瘸子!”
史密斯被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愣,忘了骂人。
李强抬手指了指史密斯脚下那块被烟头烫得发黑的水泥地,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们老板说了,房子,再看看。押金,按法律来。歧视?法庭见。”
他顿了顿,欣赏着史密斯因为愤怒和惊疑开始扭曲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对了,我们老板现在有点事,暂时走不开。他让我转告你……”
“史密斯先生,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安安心心的,等着!”
“你威胁我?”史密斯好像看一个笑话一般的看着李强。
这里是米国,他是米国人,还能爬被一个黄皮猴子威胁?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让我等着?等什么?等上帝来收拾我吗?哈!”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指着楚涵和李强,又指了指自己这栋破楼。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规矩!不按我的规矩来,就给我滚蛋!还想告我?告啊!去啊!看看那些只会收钱的律师和法官,是听你们这些黄皮猴子的,还是听我这个纳税几十年的老白人的!我现在就报警!告你们非法入侵,恐吓!”
史密斯气急败坏地掏出他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手指头因为愤怒和酒精的颤抖,哆哆嗦嗦地按着按键。
他一边按,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那些带着种族歧视的污言秽语噼里啪啦地从他嘴里喷吐了出来。
楚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在蓉城,谁敢这么指着鼻子骂他黄皮猴子?
“楚总!信我!交给我!跟这种下三烂的癞皮狗动手,脏了您的手!不值当!他蹦跶不了几分钟了!”李强再次在楚涵身边强调道。
楚涵冷冷地瞥了一眼还在徒劳按着手机、嘴里喷粪的史密斯,他没再说话,只是顺着李强。
史密斯拨了半天报警电话,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他手抖得太厉害,始终没接通。
他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塑料外壳顿时四分五裂。“Sh*t!”他怒吼着,抬头正想继续叫骂,声音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断在喉咙里。
街角,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滑过来两辆通体漆黑、车窗贴着深色膜的凯迪拉克凯雷德。
车子像两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稳稳地停在了史密斯那栋破旧的三层小楼门口,正好堵住了狭窄街道的大半去路。
车门咔嗒一声打开。
先下来的是两个身材壮硕的如同橄榄球运动员的黑人。一个剃着锃亮的光头,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虬结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布料,面无表情,眼神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四周。
另一个梳着细密的脏辫,眼神同样凶狠,右臂上狰狞的骷髅头纹身随着肌肉的贲张微微扭动。
他们一下车就一左一右站定,像两尊门神。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拉丁裔男人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身材精瘦,脸上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亮闪闪的金币。
他便是李强口中的蛇哥,这片街区地下秩序的真正话事人之一。
最后下来的是一个亚裔面孔,大概四十多岁,穿着普通的夹克,看起来甚至有点木讷,像个沉默的会计。
但他一下车,目光就精准地落在了李强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史密斯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无踪。
他认识那个玩金币的拉丁裔男人!更认识那个木讷的亚裔!
那是这片区几个最大帮派收管理费和解决纠纷的头面人物!
尤其是“蛇哥”瓦格斯,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华人扯上关系?
“蛇…蛇哥…强…强哥?”史密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也开始发软,啤酒肚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李强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以为能随意拿捏的华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能一个电话就把瓦格斯和负责他们这片保护费的陈先生都叫来了?
瓦格斯没理会面如死灰的史密斯,他踱着悠闲的步子,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径直走到李强面前,张开双臂,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热情地招呼:“嘿!阿强!好久不见!电话里说这块地界上有不长眼的癞皮狗惹到贵客了?”
说完,轻飘飘地扫过靠在车边抽烟的楚涵。
“蛇哥,麻烦你跑一趟。”李强脸上瞬间堆满了熟络又带着几分江湖气的笑容,迎上去和瓦格斯碰了碰拳,又朝那位木讷的陈先生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指了指面无人色的史密斯,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
“楚先生,张会长介绍来的贵客,想租他二楼那间破办公室落脚。这老癞皮狗,坐地起价,张口就要我们华人公司双倍押金,一万多美金现金!不给就骂骂咧咧,满嘴喷粪,什么黄皮猴子、滚回你们国家都出来了。还想报警抓我们非法入侵?呵。”
当听到张会长三个字时,瓦格斯和陈先生的眼神都明显一凝。
在这洛杉矶的华人圈,能让李强如此恭敬地称呼张会长,又特意点明是贵客的,屈指可数,能量绝对不小。
“哦?”瓦格斯脸上的假笑更深了,只是眼底的寒意也更浓。他慢悠悠地踱到史密斯面前,用那枚冰冷的金币,轻轻拍了拍史密斯冷汗淋漓、油腻腻的脸颊。
“我…我…瓦格斯先生…误会…这是误会啊!”史密斯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您的朋友…是张会长的贵客!我…我该死!我浑蛋!”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声音清脆响亮,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误会?”瓦格斯嗤笑一声,金币的棱角在史密斯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我怎么听说,你这栋破楼,消防检查好像一直有点小问题?去年三楼的租客投诉你非法改装电路差点引发火灾,你好像花了不少钱才摆平?还有…”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瞥向旁边沉默的陈先生。
陈先生适时地开口,声音平板无波。
“史密斯先生,你拖欠去年的社区管理费和今年的头三个月,总计一万两千美金。另外,上个月你指使人教训那个墨西哥租客,打断他两根肋骨的事,苦主还在我那儿哭呢。”
消防问题、偷税漏税、拖欠保护费、暴力伤人…这些黑料任何一条被捅出去,都够他喝一壶的。
轻则巨额罚款、房子被查封,重则直接进局子!
史密斯知道,这个事情要是不好好解决过,他就真的完蛋了。
他顾不上疼痛,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抱住瓦格斯的小腿,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蛇哥!蛇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押金…押金我不要了!办公室免费给楚先生用!免费!多久都行!求求您跟陈先生说说…那些钱…那些事…我马上补!加倍补!”
他哭喊着,又挣扎着转向楚涵和李强的方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几步。
“楚先生!李先生!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眼看人低!我不是人!我该死!求求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老狗吧!办公室你们随便用!我再也不敢了!”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房东,此刻跪在肮脏的地上,像一滩烂泥,浑身哆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花衬衫被汗水和尘土染得一团糟,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跋扈?
李强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史密斯丑态百出的表演,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他侧头看向楚涵,等待老板的最终示意。
楚涵一直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只剩一点猩红的火头。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直到史密斯那绝望的哭嚎声嘶力竭,楚涵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将烟头精准地弹进几米外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这轻微的声音,却像按下了暂停键。史密斯的哭求戛然而止,瓦格斯、陈先生和李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楚涵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平淡地掠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史密斯,最终落在李强身上。
“我们走。”
李强立刻会意。他走到还跪在地上、眼神呆滞绝望的史密斯面前。
“听着,老瘸子。办公室,我们老板租了。押金,按加州法律,三个月,五千四。明天上午十点,准备好正规租赁合同,在这里等。钥匙,收据,一样不能少。租金按市场价,该多少是多少,一分不会少你的。”
史密斯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强,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是!是是是!谢谢!谢谢楚先生!谢谢李先生!谢谢蛇哥!谢谢陈先生!”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要磕头。
“闭嘴!记住,从今往后,管好你这张臭嘴,也管好你这颗黑心。再让我听到半点关于华人租客的风言风语,或者敢在合同、租金上动一丁点手脚…你知道后果。到时候,可就不是今天这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