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
楚涵和老陈、瓦格斯交换了更私密的联系方式。
表面上，朋友是交上了。
但楚涵心里清楚，这情分薄得很，像一层刚结的冰，下面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利益捆绑，才是维系这种关系的根本。
第二天一大早，楚涵就带着李强找来的几个华人装修工人，来到了史密斯那栋破楼。
工人们手脚麻利，带着明显低于市场价的报价单，这自然是李强沟通后的结果。
史密斯本人缩在三楼自己那个乱糟糟的窝里，连面都没敢露。
楚涵的要求很简单，快、干净、能用。
铲掉墙上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剥落的墙皮，重新刷上最便宜但清爽的白色涂料。
把布满污渍的旧地毯掀掉，露出底下还算结实的水泥地，打扫干净就行。
那几扇对着脏兮兮巷子的窗户擦亮。
再把堆在角落的破烂杂物统统清理走。灯换成了最普通的日光灯管。
一天功夫，那个原本弥漫着霉味和灰尘、像个废弃仓库的三十平米空间，虽然依旧简陋寒酸，但至少看起来像个正经办公室了。
空旷，苍白，但足够亮堂。
楚涵从国内托运过来的几个纸箱堆在墙角，里面是电脑、打印机和一些必要的办公用品。
第三天，楚涵亲自指挥着工人把桌椅板凳摆好，电脑装起来。
他穿着件简单的灰色T恤和工装裤，亲自动手擦拭着最后一张桌子，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
他看着这间勉强有了点模样的“冬日传媒北美筹备处”，心里谈不上满意，但总算是个起点。
他拆开一个纸箱，开始整理那些从国内带来的公司注册文件、剧本大纲、项目计划书。
“楚总，您歇会儿，这些粗活我来！”李强满头大汗地搬进来一箱打印纸，放好后赶紧说，
“我这就跑一趟税务局，先把税号给咱弄下来！没这玩意儿，后续银行开户、签合同都白搭！”
这是开公司的关键第一步。
“嗯，去吧。资料都带齐了？”楚涵头也没抬，继续整理着一份剧本分镜图。
“齐了齐了！您放心！”李强拍了拍腋下夹着的鼓鼓囊囊的文件袋。
李强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楚涵和两个还在收尾打扫的工人。
楚涵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办公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梳理下一步的计划。
阳光透过擦干净的窗户照进来，在刷白的水泥地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涂料味。
然而，李强这一去，直到下午快下班才回来。
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了疙瘩，腋下的文件袋原封不动，甚至看起来更鼓了点，大概是气鼓的。
“怎么了？”楚涵合上电脑，看着他。
“妈的！碰上个傻逼！”李强把文件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气得直喘粗气，“一个叫皮特的白皮猪！税务局那个专门管新公司注册的小主管！鼻孔长在头顶上！”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灌了一大口楚涵递过去的矿泉水，开始倒苦水。
“材料递上去，那孙子慢悠悠地翻，挑三拣四！一会儿说这个表格签名不够清晰，一会儿说那个地址证明文件不符合他们最新的狗屁规定！
我都按他说的，当场重新弄了！结果呢？临了临了，丫的给我来一句：‘鉴于你们是首次在美注册的华人背景公司，根据内部风控指引，需要额外提供五十万美元的资产担保证明，或者由本地知名金融机构出具的信用背书。
否则，审核流程会延长，进行更严格的背景调查。’”
李强模仿着那个叫皮特的税务官那种拿腔拿调的傲慢语气，气得直拍桌子。
“延长？去他妈的延长！这不明摆着刁难人吗？本地金融机构背书？咱刚来，认识个屁的金融机构？
五十万担保？钱是有，但凭什么啊？白皮猪开的公司怎么没见要这个？我跟他掰扯，说这是歧视，不合规！
我好话说尽，装孙子赔笑脸，烟都递过去两包，虽然丫没收，嫌档次低，咖啡也请了！没用！那孙子就一句话：‘规定就是规定。提供不了？那就等。’那眼神，妈的，跟看要饭的似的！”
李强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他还暗示，要是懂事，可以加快……我懂他妈的！不就是想要钱吗？可咱能开这个口子吗？今天给了，明天这帮吸血鬼就能蹬鼻子上脸！”
楚涵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
又是这一套。
房东是明着抢，这税务官是披着规定的皮卡要。
这自由之地的营商环境，真是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所以，没办成？”楚涵问。
“办个屁！材料都给我退回来了！说要补充担保！”李强恨恨地说。
楚涵点点头，询问道：“老陈能帮我们吗？”
“我不太清楚，他们愿意帮我们只是因为我们是华国人，而且楚总您是大人物。那帮人只是帮派，还没有和米国的官方接触过，我得先问问。”
他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开始通话。
楚涵叹了口气，说华国是人情社会。
真的来到了米国才发现，其实都一样。
尤其是异国他乡，如果楚涵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任何的人脉在手。
还不知道要困难成什么样子。
这所谓的五十万美元，估计不给也得给。
“楚总，老陈说能办！”李强转过头有些惊喜道。
“那就让他帮帮忙，顺便跟他说一声，所谓的渠，我想到了。”
“是！”
楚涵则重新打开电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他那份剧本分镜图。
窗外的光线渐渐变成橘红色，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次日上午，洛杉矶县税务局那栋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的灰色大楼里，气氛如常。
办事窗口前依旧排着不短的队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复印机墨粉和一丝不耐烦的焦躁气息。
皮特坐在他那个带隔断的小办公格里，心情不错。
他刚慢悠悠地享用完一份加双份芝士和培根的三明治早餐，咖啡杯里冒着热气。
他正打算再仔细研究一下昨天那个讨厌的华人公司递交的、注定要被卡住的材料，心里盘算着对方什么时候会懂事地回来沟通。
突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门口传来。
皮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最讨厌有人打扰他工作的节奏。
只见四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胸前别着徽章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们目标明确，径直走向皮特的办公区。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女性，她身后跟着三个同样板着脸孔的调查员。
他们的出现，瞬间让整个办事大厅的温度降了几度，嗡嗡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皮特·约翰逊先生？”冷面女调查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办公区。
皮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有些慌乱地整理了一下领带：“是…是我。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州税务局特别调查科的。”
女调查官亮了一下证件，“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掌握了一些证据，指控你在办理新公司税务登记业务中，存在系统性歧视特定族裔申请人、故意设置非法规障碍、并涉嫌索贿行为。请配合我们调查，交出你的工作电脑、手机及近三年所有经手的新公司注册案卷宗。现在。”
皮特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嘴唇哆嗦着：“这…这是诬告！我…我都是按规定办事！我要求见我的工会代表！”
“你有权保持沉默并联系律师。但证据和案卷，现在必须封存。”
女调查官身后的调查员已经开始动手，熟练地给皮特的电脑贴封条。
就在这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时候，税务局门口又出现了几个人影。
瓦格斯换了一身相对低调的黑色休闲西装，脸上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的微笑。
他们没有进入办公区，只是站在大厅入口的玻璃门内侧，像是路过或者来办其他事。
瓦格斯甚至友好地朝看过来的几个办事员点了点头。
老陈则依旧是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
等到事情解决掉之后，李强才上前，继续把合同拿了出来，让其他办事员开始办理事务。
这帮办事员现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李强一脸傲气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现在能帮我好好办理事务了吗？”李强低着头，冷笑地对面前这个新的办事员说道。
新的办事员非常懂事的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李先生，马上就能帮你办好，稍等一会儿。”
于是，那边开始疯狂地办了起来，把李强的事务提高到了最顶级。
老陈则是来到了李强的面前，对李强道：“事情帮你们办妥了，所谓的渠到底是什么？”
“陈哥，咱别着急，我和楚总其实也没认识多久，很多东西他不可能直接和我说的，但就这些天接触下来，我们楚总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他说想到了，那估计应该是真的想到了。”
“就今晚吧，我等不及了。”老陈说完，就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