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舒权恩的洋房那里回去的孙佳悦，各种复杂的念头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
“如果要做舒权恩和金信义他们提出的那三个条件，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好足以让我崩溃一万遍的心理准备……舒权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会被交到这么一个可怕的男人手里……
“舒权恩……我到最后为什么会……为什么会对他……他为什么能够连我自己都刚刚才意识到一点点的时候……他怎么敢直接说出口……又毫不给我留哪怕一条遮羞布……”
不管怎么样，她得做决定——尽快。尽管她的思想，已经被舒权恩和她自己的羞辱而溃烂。
在离舒权恩给的期限还有最后一点光景时，她有一种被关起来的感觉。看着监狱外面仍然像自己的姐妹们心生羡慕；对那三个条件可能出现的场景的恐惧；对林勇像一点点草苗一样的微弱歉意，那是她作为人类的最后人性；对舒权恩因他的强大又“暗黑”的气场从而形成扭曲的依赖感，甚至是好感……她沉默地坐在黑暗中，思考她耻辱性的惨败——在一开始，舒权恩不公地用网络喷子的形象和柠檬小姐姐来骗自己入局，用本属于姐妹的情报奖励他们，她把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倾注在这个“好姐妹”身上，拼命地和人家分享，结果只是自然地推进了舒权恩的布局。她以为自己能够和舒权恩在正面、私人的“讲理”中对抗，或是用一种柔软的姿态和女性的不易，利用舒权恩作为一个男人的本性来使其稍微放宽哪怕一点点，就可以换来绳索松一点的滋味，但这一切似乎在开始之前就结束了。为了弥补她的众多失败，是最终屈服，希望林勇的朋友、同事还有她最不愿面对的林勇父母会施以仁慈？还是将自己无法无天的事业进行到底？此期间，孙佳悦的心里可能涌现了许多情感，但有一种最为强烈，那个最终把一切踩在脚下的念头，盖过了她心里还残留着的任何道德。用咆哮和咬牙切齿，孙佳悦化身为了狂怒——以最纯粹的形式。
就在舒权恩给的期限即将截止的当晚，孙佳悦点开了她最爱的小红书，开始发起了笔记，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她精心组织语言，尽量将自己洗得足够白，将林勇、金信义、舒权恩用她习惯的方式和措辞进行抹黑，以确保看到自己笔记的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一边。
《姐妹们，我经历了人生最恐怖的一场“情报特务式施暴”》
——姐妹们，我发这条笔记的时候，整个人还在发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睡着。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以前谈过一个很纠缠、很烦的前男友。他情绪特别不稳定，还总是跑到我学校来堵我、逼我见面，我明明说了我很忙不想见他，他还拿礼物、金钱来“感动我”……一开始我还觉得他只是执着，后来我真的受不了了，就跟他彻底断了。没想到几天后他就出事了。
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是自杀。
我真的很震惊，也很难过，可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会那样。我没有去逼他，我只是选择退出而已……
可事情没完。
他的一个朋友和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开始对我进行一场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的“信息布局猎杀”——姐妹们，这不是我在讲悬疑小说，是我亲身经历。
他们先用一个叫“@小红薯3A463859E”的男号在我笔记下面疯狂喷我，然后立刻换成另一个女号“@柠檬汁不酸”冲上来给我撑腰。那个“柠檬小姐姐”就是他本人伪装的。他自己当黑粉，又自己当姐妹，给我发语音、陪我聊情感、跟我讲甜品和化妆品，每天夸我有趣、夸我真实……
他骗得太像了。连语音都找他认识的女生发，我怎么能知道那是假的？
我们聊了两个多礼拜，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无话不谈的网友姐妹。
结果他设局完毕之后，说要见我线下压马路，还说定了下午茶地点。
姐妹们你们懂我那个心情吗？我精心打扮，穿得很好看，还戴了我很喜欢的项链。结果我一去——不是柠檬小姐姐，是两个陌生男人坐在位置上等我。
我整个人都傻了。
他们不是来喝茶的，他们是来审我——说我害死了前男友、说我冷血、说我“必须悔改”，不然他们就把我这些聊天记录发到网上。
他们什么都掌握了：我的语音、聊天、我说过的话……甚至我家在哪儿他们可能都知道……
我一直以为这个社会已经尊重女性很多了，结果我今天感受到的是：如果你不“听话”，你就该被扒皮、被架着、被审问、被逼到墙角。
我该怎么做？我只是拒绝了一个我不喜欢的男生，就要背负“杀人”的名？我只是吐槽过、倾诉过，就成了“供词”？现在他们还逼我去给他的父母“下跪”，还要我去他所有朋友面前道歉。
姐妹们，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完美的人，但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一个说过真话、发过牢骚、活得不那么圆滑的普通女孩。现在我只想活下去。求求你们不要网暴我，也不要让这种“审判式操控”变成常态。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牺牲的女人。这世界不该只允许完美女孩存在，也不该因为一个女生“不回应”“不喜欢”“不恋爱”就被毁掉人生。请大家为我说句话。
#女性不能被沉默 #情绪操控 #女孩子自保必看 #我没有做错什么 #拒绝男人不是错 #姐妹请醒醒 #被骚扰请曝光 #曝光计划
配图则是那个“@小红薯3A463859E”还有“@柠檬汁不酸”的小红书主页。
孙佳悦刚发布完她的笔记，马上就买流量推广，想要抢占流量高地。
而另一边的金信义，一注意到孙佳悦的账号动向，马上就在“米其林大餐协会路易花园分会”的微信群发了截图：“目标已动手。”
舒权恩像是早就料到孙佳悦会在最后一刻狗急跳墙，他淡淡地在微信群里，@了金信义和刘诚：“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各自的草稿。”
“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全军出击。”刘诚冷静得像是被舒权恩传染了一样。
“出征。”舒权恩发了两个字。
于是，金信义立马在微博和B站，也发了图文动态。
《这是一个人的葬礼，我必须讲出来我兄弟的故事》
——这篇内容不是控诉，不是反击，也不是“摆事实、讲道理”。只是，我的挚友死了，我的兄弟永远离开了我，他的故事没有人讲，而讲这段故事的责任——现在，落在我头上。我知道我写下这篇，会被误解、被围攻，但我不怕。因为，我怕的是再也没有人为一个不够帅、太安静、太认真的人说话。
他是个程序员。不高、不帅、不会说情话，但会偷偷把小红书上那位女孩喜欢的奶茶记下来，排队去买。他和刚刚在小红书上血口喷人、反咬一口的女孩，只见过一次，那个女孩只单单因为他的相貌，就开始把他当成提款机。那个女孩甚至没有因为不爱而拒绝、切割，而是尽情消费我兄弟的一切——口红、化妆品、宝格丽的项链、包包。
直到最后逼死了他。
那天，由于那个女孩一直推脱见面，我兄弟没有忍住就去她的校门口找她，结果被她当着无数的路人面前语言暴力，说他丑、说他不配，还拿她手机里谈着的另一个有点帅的男友，姓赵，拿他的照片甩在我兄弟脸上。那件事情之后，我的哥们就没有想开，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个脸是唯一标准的世界。
她在小红书笔记上说的，我们照单全收。但想必看到这里，你们也都知道了——那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路人朋友，听闻了我在调查我兄弟的死因之后，自发设计的一个局，要让她自己说出自己的全部供词，还我兄弟一个清白、还世界一个正义，也还社会一个公道。而在那个女孩的嘴里，就变成了所谓的控制、压迫、欺辱女性。
我们确实和她约过下午茶，并提出了三个条件：她要向他所在单位的同事，还有他的领导澄清；她要向他的朋友们澄清；她要亲自到他的老家向他的父母忏悔。这三个条件，有没有夸张的？有没有不合适的？我把它交给社会来评价。
是她自己，把那些语音、笑话、评论，当成日记在聊天里记录；是她自己，用“提款机”“活该”“我终于甩掉他了”这些词去形容一个刚被她亲手逼死的人；我们没有构陷她，我们只是把她说的话还给她自己。
在这里，也问社会和网络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个问题：丑，是不是我兄弟就活该经历这些的原因？在她率先在小红书叙事之前，我们没有公布过任何证据。我们唯一做的，是把她请到一个下午茶的位置上，问她有没有一点点想悔改的心，有没有一点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意愿？我们没有骂她。我们只是说了三件事——向林勇的公司和他的同事领导说明情况、向他的朋友澄清真相、去他父母面前，道一声“对不起”。
她连这都接受不了。可她受得了对一个“女网友”说她收了他礼物，他就该滚远点；她受得了让一条生命在烧炭前最后一刻，心里想的是“你值得更好的，我不值得你喜欢”。
金信义的配图则是“柠檬小姐姐”和孙佳悦的诸多聊天记录，全部当作证据，发在了图文动态里。比如孙佳悦承认就是因为林勇丑，所以才只能当提款机；比如孙佳悦承认自己得知林勇死讯后，反而觉得爽快，唯一的难受点只是在于失去了提款机；比如孙佳悦承认她认为就算自己间接逼死了林勇，那也是因为林勇作为丑男，他活该。
在自己图文的评论区，金信义又补了一条：若社会需要，所有的聊天记录，我们均可以录屏传达，还有那个女孩的语音，在我的图里我转了文字，如果有人想要录屏，我们将播放语音。
而刘诚，则将自己早就做好的视频，传到了B站和抖音上。
【标题】#被嘲笑的程序员 #男生不帅就不能谈恋爱吗？
背景音乐：《Departure》（Piano+Acoustic Guitar Version）
【开头黑屏字幕】
“如果你足够帅，你的情绪是浪漫。
如果你不够帅，你的崩溃是骚扰。”
【画面切换】微信转账截图、宝格丽项链的购买订单图。
【旁白（刘诚的声线，带点克制的怒意）】我的兄弟是个程序员，996，攒了一个季度的加班费，买了一条宝格丽项链，送给了自己的女朋友。
结果呢？
女生当着无数路人，在校门口当面骂他丑，说他是“提款机”“见他一面都不想”，还骂他“自己跑来送项链像狗”。
【文字实录画面展示】
他自杀了。她没哭，只是说：“太烦人了，我终于不用再回消息了。”
【结尾白字+配图】：
他不是“舔狗”，他是个人。
他说：“我爱你，但我真的配不上你。”
她说：“我只是不想浪费青春陪一个长得丑的男人。”
【语音】“他自己丑，还怪我了？那不是他活该？”“他自愿送的，又自愿死的，关我什么事呢？”“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但他实在太丑了，当个提款机正好。”“他自己受不了我在校门口说的大实话，怪我咯？”
#真相要被看见 #颜值歧视 #你敢谈恋爱吗
金信义和刘诚在各自的战场平台发布完东西之后，大家迅速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的动态被平台封杀。但仅仅过去十几分钟，他们的发布就相继通过了平台审核。
“燃起来了，”韩赦洁说道，“我的小红书笔记已经存草稿了，按照舒权恩说的——女生视角、女生口吻，只等事件热起来之后，在小红书发布。”
舒权恩立马按照既定计划，将自己用一个微信视频号里的视频就摸到的孙佳悦的那个小帅男友赵哥的住所位置，发给了金信义和韩赦洁，让他们明天一早出击，在线下让赵哥认清事实真相。
“不要推他，也不要引导他。把孙佳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是怎么做的，都讲清楚，就这些。”舒权恩补充道，“我们不动他的选择——但我们会动他的眼睛。”
“明白。”金信义回复道。
舒权恩没有忘记他让韩赦洁和金信义一起去的初衷——他跟韩赦洁打了一个电话：“明天金信义如果讲着讲着开始情绪激动了，你要安抚他，可以拍拍他的背或者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稍微有点肢体接触可以，他会印象深刻的。”
“好的好的。”韩赦洁笑了一声说道。
第二天早上。
孙佳悦一睁眼，手伸向床头拿起手机，熟练地点开小红书。
消息提示已经炸裂：“99+”的红色角标在屏幕右上角跳动着，如同战鼓擂响。评论、点赞、私信像雪崩一样蜂拥而来。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自恋地用食指轻轻挑了下自己的下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来了，姐妹们的反击来了。”
点赞上万，收藏翻倍，评论疯涨。
评论区已经成了一片“姐妹团结大合唱”。
@懒羊羊不爱洗头：姐妹你太勇了！我遇到这种事可能已经崩溃了！
@甜兔炸了：太吓人了吧，这些男的？他们联合起来搞你？
@小红柚很脆：姐妹们注意！PUA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换马甲加你微信，还装成女的？这谁顶得住？这不是下头男了，这是下头特务啊！
@红茶气泡水：支持你发声！这件事我已经截图，准备发到当代女性自保指南！
@玫瑰药片：光是这层设计，我就已经在发抖了……男人真的太恐怖了，真的会让人精神错乱！
孙佳悦看着评论，像在喝一杯又一杯加冰的可乐，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又点开私信。果然，和想象的一样，全是“姐妹力挺”：“太佩服你了”“你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这种男的必须曝光”……
连她平时没互动的两个小红书带货博主也发来了私信，说要转她的笔记，帮她“扩大舆论覆盖”；还有人建议她去投稿某某女性自媒体，说他们可以“做成专题”。
可当她洗完脸，习惯性地打开抖音时，却发现了刘诚的那个视频。
她心猛然一紧。
抖音上的那个视频，点赞、收藏、转发量，也已经直逼她的小红书笔记。
标题赫然写着：#被嘲笑的程序员 #男生不帅就不能谈恋爱吗？
“她说：我只是不想浪费青春陪一个长得丑的。”
“他说：我真的配不上她。”
孙佳悦手一顿，脸上的笑容霎时冻结。
“什么玩意儿？”她脱口而出。
她本能地点开视频。
那是她的语音。真的是她的语音，轻快的语气、不屑的笑声。
“他自己丑，还怪我了？”
“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但他太丑了，当个提款机正好。”
是她说的，是她和柠檬小姐姐聊天时说的，是她最没防备的时候说的。
“怎么会？这怎么会？”她开始一连串地摇头，仿佛想把这些声音甩出脑袋。
点赞数：11.8万。
评论：7.7万。
转发：8千。
而她的那条小红书笔记数据是——12.1万点赞，4.9万评论，6千转发。
她以为自己暂时是单口相声，结果只是晚了半拍挨刀。这条视频在抖音上的数据，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而且这条视频的发布时间，刚好在自己发了笔记之后的二十分钟，说明舒权恩的人早就盯上了自己的小红书账号动态。
她点开评论区。
首评是视频作者（也就是刘诚）的评论：“我的兄弟已经在B站也发了动态图文，大家可以搜索《这是一个人的葬礼，我必须讲出来我兄弟的故事》。”
——点赞数：8.1万
还有好多为林勇发声的“下头男同党”：
@钢铁虾仁：她不是杀人，她是踩着一个人心跳离开的。他不是舔狗，他是太真。——点赞数：4.2万
@机械飞升战士：他说：“我真的配不上她。”她说：“他太丑了，当个提款机正好。”他死了，她笑了。你告诉我，这不是谋杀？——点赞数：3.9万
@四月温柔：我是女生，但我看完这个视频真的无法原谅她。说这种话，还能笑得出来的人，不值得原谅。——点赞数：3.5万
@灰尘研究员：如果他长得帅一点，这就是热恋。但他不帅，这就是自己活该。真公平啊。——点赞数：3.2万
@栗子大福：这个女生一开始在小红书上还发了笔记，我本来一开始是站女生的，直到我听到了她那段语音，我彻底倒戈了。——点赞数：1.7万
@魔法棒棒糖：不是，这种语音都敢说出来？姐妹，你是不是把人命当表情包了？——点赞数：2.2万
还有好多，孙佳悦看一条，心抖一跳。可她反应过来，又在B站上用颤抖的手指，搜了《这是一个人的葬礼，我必须讲出来我兄弟的故事》。虽然她不敢搜，但她必须搜。
其实好闺蜜章岚早就转发了抖音的视频给自己，还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关切地询问情况，可她现在没空理。
金信义的那篇图文，再次让她绝望。
她知道对面的反击会是非常有力，甚至有效的，可她不知道速度来得这么快、对面反应得这么及时。舒权恩那个男人，不像是人类，而是某种战争机器。
……
此时此刻，金信义和韩赦洁像贼一样，悄悄地下了地铁15号线，按照舒权恩提供的详细地址，确实没有走超过5分钟，就摸到了赵哥的门口。金信义觉得他们就像一支秘密派遣出去的轻骑兵，在远离正面战线的地方长驱直入，奇袭敌人的后方，让他感觉有些激动。
哚哚哚。
门里没有回应。
哚哚哚——金信义又敲了三下。他们听到了门内有响动，对视了一眼，有些紧张。
门开了，是一个长相有点清秀、五官挺标致的男生。
赵哥狐疑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轻声问道：“你们是……”
金信义和韩赦洁几乎同时开口，但两人却礼貌到互相谦让，结果刚说没几个字又等着对方先说，就一起又停了，看得赵哥一愣一愣的。
“你肯定认识孙佳悦，我们是想来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的。”金信义紧张地说道，语气在颤动。
赵哥微微一怔，身体稍微僵了那么一下：“你们是谁？”
“你知道孙佳悦除了你还谈了两个男友吗？”还是韩赦洁比金信义更知道怎么抓住人的心。金信义还想着解释自己是谁，而韩赦洁就已经开口。
赵哥的眼神更迷茫了，像是大脑宕机了一般，他看着门外的两人，说不出话。
半晌，他像是有些生气一般，清了清嗓子：“不是，你们是谁啊，上来敲门就跟我说我女朋友怎么怎么的……”
但赵哥并没有关门的动作，反倒无意识地把门开得大了点。
金信义有些急了，但韩赦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稳住。
“你先看一眼你女朋友的小红书吧，先不说她在不在意自己还有你这个男朋友，我感觉她根本连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都不在意了。”韩赦洁打开自己的手机小红书，点开孙佳悦昨晚发的那条笔记，赵哥将信将疑，但还是伸出手来接住了韩赦洁的手机。
随着他手指慢慢在屏幕上划动，赵哥的眼光就变得愈发复杂起来。直到看完孙佳悦发的这篇小红书，赵哥手有点抖得把手机还给韩赦洁。
“这……你们让我静静……”
他没有关门，只是走到了自己客厅里的沙发，韩赦洁和金信义对视了一眼，走了进来，赵哥没拦。
“我们之所以来……”还没等金信义开口说完，就被赵哥的声音打断了。
“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赵哥喃喃自语，“你们……你们又是谁？”
金信义目光坚定地看着赵哥，说道：“哥们，请你看这个。”他把自己手机里的B站图文打开，给赵哥看。
赵哥犹豫了一下，但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毅然接过了金信义的手机，看起了那篇图文。
“这是我发的，我另一个哥们还在抖音发布了一条视频。”金信义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迷之激动，“孙佳悦在小红书上提到的前男友，就是我们的好兄弟。自从他自杀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调查。”
“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赵哥看完了金信义的图文，说道。
“这些记录、这些证据，如你所见，都是我的朋友设局弄到的，”金信义说，“和她在网上硬碰硬，不是我们的本意。”
“我们只是想要让她面对现实。”韩赦洁说道，“今天过来，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赵哥无奈地笑了一声，“好吧，我理解你们说的意思。可是……我需要缓缓。”
空气沉默了一阵。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赵哥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语气中虽然充满着疑惑，但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戒备。
金信义的嘴角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韩赦洁也在一旁捂住了嘴偷笑。这时，他们才发现有一只猫咪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屋内深处走了出来，正看着他们。
“孙佳悦在和我朋友扮演的那个女号聊天时，暴露过你的微信号和你住处在离15号线竹林南路站非常近的消息，”金信义解释道，“你的微信视频号没有设置隐私，所以我朋友根据你那条猫咪的视频边边角角的细节，确认了这个小区的楼檐样式，又在竹林南路地铁站附近考察，最后根据视频里你的窗框颜色，还有视频里其他两栋楼的摆放位置角度，确认你在几单元几零几。”
赵哥怔住了，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听得我想报警。不过，谢谢你们。”
“谢我们做甚？”韩赦洁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孙佳悦确实，我和她谈恋爱总没有那种恋爱的感觉吧。今天你们带给我的，这个冲击力……真的坚定了我的一些想法。”
“我们没有想要引导你做任何事，”韩赦洁严肃地说道，“我朋友和我们两个，只是因为怕你作为孙佳悦的男朋友，相信孙佳悦的一面之词，又被她——嗯你懂的，然后社会上知道真相的人又少一个。”
“哎，不会的。我还是有点头脑分辨能力的。”赵哥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这就是你们特地跑过来和我说这些的原因？你们知道这件事情弄得这么大，我迟早会知道。”
“是的，这是我们过来的原因，但我朋友没有和我们说为什么要这么做，”韩赦洁答道，“我猜，可能是因为他怕你自己在网上看到所有的这些，会难过吧，有点人在你旁边可能会好点。”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赵哥又叹了口气，仿佛他现在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和她分手。”
电话响了。
孙佳悦一看是赵哥，就知道赵哥这是来问什么的。事实上在她考虑在网上来这么一波的时候，她知道赵哥这里肯定要崩了，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赵哥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铆足了劲把字吐出来，可最终却只是嘴唇颤抖、眼眶发红、恨铁不成钢地想把手机摔掉，可只是把手机硬塞在金信义手里，转身跑回到卧室，把门一关，猫咪也跟着跑到了卧室门口，坐了下来。
金信义和韩赦洁面面相觑。
金信义望着手里赵哥的手机，沉默几秒，低声对韩赦洁说：“他是让我来说吧？”
韩赦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金信义就冷冷地对电话那一头的孙佳悦说：“好久不见。我的声音你应该很熟悉吧？”
孙佳悦愣了几秒，随后刚想说话，却听到电话那一头一个女生的声音。
韩赦洁得意又优雅地接上：“还有我的声音，你一定更熟悉。”
孙佳悦当然记得这个声音，那是“柠檬小姐姐”的声音。愣了几秒，像是被电了一下，随后语气猛地拔高，带着几乎撕裂嗓子的爆发：“你们……你们疯了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发颤，像一头濒死的动物——怒气、羞耻、恐惧混在一起，带着一种彻底失控的慌乱。
“找我男朋友？你们到底要不要脸?!你们变态！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金信义没有动怒，反而比之前更冷。他的声音像是一道裁决令：“对你来说，是魔鬼；对我朋友来说，是天使军团。你男朋友？他刚刚把手机塞我手里，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们只不过替他说出了那句你等不到的话——分手。”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三秒，像是空气突然被冻结。“你男朋友的意思呢，是要和你分手了，想必你已经看到抖音和B站上的舆论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给过你机会了。”金信义用公义到几乎无情的口气，“你自找的。”
孙佳悦瘫软在床上，她刚刚还在应付手机上如潮水般的询问，现在上城国立大学里的许多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她在小红书上建立起来的舆论优势还没来得及得到反馈，自己的现实生活就已经受到了来自抖音和B站的冲击。
女生A：“佳悦你最近还好吗？我看到那个视频了……但我相信不是你故意的，对吧？”
女生B：“那个什么……我不是针对你啊，就是想问一下，你说的那段语音，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还有一些平时不联系，但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男生直接转发了抖音和B站的视频和图文，一句话也没说。
社交地位、现实生活、恋爱形象、朋友圈信用快要全面破产了。
这才第一天。
从第二天开始，小红书上的舆论也开始渐渐变得不利于孙佳悦，这让孙佳悦陷入彻底的绝望，像是一个王城已经陷入和敌兵巷战的孤君躲在王宫里，听着远处的战鼓声心里发怵。支持她的私信越来越少、辱骂她的越来越多，才让她知道原来小红书的男性用户那么多。甚至已经出现很多别人自发的笔记来讨论这件事情，连一半以上的女孩子都不再支持她。
而在抖音，已经出现了让她公开视频道歉的呼声。而不少情感博主，也开始做视频用这件事情蹭热度和流量，但少不了对她的声讨之声。
孙佳悦关闭了小红书和抖音的消息通知，她只想逃避，甚至考虑注销，退网一段时间。
毫无疑问，现在整个学校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丑事。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按照舒权恩和金信义提出的那三个条件去做了，也许本来，那样会好很多吧。但一切都没有后悔药——现在，太晚了。
舒权恩、韩赦洁、金信义、刘诚在一个叫Bella Napoli的意大利风格餐馆聚餐。
“小红书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好得多，”舒权恩在饭桌上抿了一口甜酒说道，“我本以为小红书至少要好几天才会转变舆论风向。”
“她自找的——她本来可以悔改的。”金信义冷笑道，他和韩赦洁坐在了同一排。
“她活该！”刘诚气愤又得意地说。
舒权恩轻轻放下酒杯，用餐布擦了擦嘴，对韩赦洁说道：“你可以在小红书上发起最后一击了。”
韩赦洁故作扭捏地白了舒权恩一眼，打开了手机，把早已准备多时地笔记草稿发了出去。
《她失去了认错的机会，才让大家知道这一切》
——大家好，我是那个假扮“柠檬小姐姐”的男生的好朋友。我曾在设局期间，帮助我的朋友发语音。
这两天真的谢谢大家发声了。
我们原本以为，也许社会不会关心一个长得不帅的程序员死了，也许这个世界早就麻木了。
但没想到，正义和公平仍然存在。
这让我很安心，也更坚定地想把一些话说出来。
我之所以发这条，是想补充一点背景。
我们当时给了那个女孩很长的时间，让她考虑清楚那三个条件：
向那位程序员生前所在单位的同事和领导澄清；
向他的朋友们说明真相（名单我们准备好了）；
亲自赶赴他老家，向他父母道歉。
我和另外两个哥们，那个做视频和在B站发帖的男生，其实都很疑惑：为什么“柠檬小姐姐”——也就是我那位朋友，要给她机会？直接曝光不好吗？让真相直接摊开不是更快吗？
“柠檬小姐姐”却告诉我们，人都会犯错，没有一个能确保自己永远不糊涂，因此即便罪孽深重，也要给人留一个悔改的机会。我们听了也就尊重了，等她。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那个女孩拒绝了。她不仅拒绝，还先一步混淆是非、避重就轻，试图利用流量来颠倒黑白。但幸运的是，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的声音，是这个已经不在人世的程序员，最有力的昭雪。
我知道我们做的事，也许不够完美。但至少，我们没有选择冷眼旁观。
最后，愿大家都能擦亮眼睛，远离小人。愿每一个认真生活、真心付出的人，不被辜负。愿大家诸事平安。
#真实故事 #小红书不是遮羞布 #别让她代表我们所有女生 #正义不是流量游戏
“OK啦！”韩赦洁虽然只是点了一下发布按钮，却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光荣的使命一般，整张脸都愉悦了起来。
不到一小时，流量已经爆满。仅仅一小时，点赞就有4.5万，评论有2.1万，收藏也已经有1.1万，微博和抖音的截图搬运也都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流量的感觉！”韩赦洁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就是流量的作用。”舒权恩仍然沉稳地笑着。
……
周一。
孙佳悦在学校连头都不敢抬，楼道经过的同学低头避让，食堂窗口后面的师姐偷偷打量，就连班群里讨论她的“备注语气”也变了。她原以为，自己在小红书上能让那几个“下头男”社会性死亡，可到头来，事情才发酵一周不到，自己已经……
“孙佳悦，你去一趟学工处。”辅导员在微信上对孙佳悦发了这么一句话。
“尽快。”辅导员又补了一条。
孙佳悦已经麻木了。她低着头走进了学工处，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这件事情已经挺大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为了学校的名声可能会考虑暂停你的学业。”
孙佳悦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攥着包，指节都泛白了。她嗓子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学工处的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温和，却不带任何温度，只是公事公办，甚至脑子里还在想着晚上吃什么。她看着电脑上的一份文件，像是在翻阅着什么，又像只是在故意沉默地压迫气氛。
“孙佳悦，学校不会给你定性，也不会做舆论判断。”她开口了，“但是你要明白，现在网络上的材料，不止在一个平台上广泛流传，而且已经涉及人命问题，社会影响很大，学校已经收到了大量校友的反馈，媒体那边也有动静。”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孙佳悦终于说出了声音，却连自己都听得出来那有多苍白。
女老师没有回应她的辩解，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知不知道你们班有多少同学申请退出你们的共享文档？甚至有两个班级小组，主动取消了你当初做组长的权限？”
“我……”孙佳悦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法为自己找借口。
“你可以写情况说明，如果你觉得不公平的话。我们会适度考虑你的意见，但一切还是以学校的处理结果为准。”旁边的打印机开始滋滋作响，女老师将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纸放在桌上，推到了孙佳悦面前，纸张还有很热的温度。
女老师不紧不慢地拧开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又不紧不慢地放下，而这一连串的动作孙佳悦却觉得慢得像蜗牛一样，又黏又慢。
“但我作为老师，还是想劝你冷静地想一想，要不要主动休学一段时间。也许处理完这些事，等社会的风波过去了再回来。我们不想让学校因为一个人的网络事件而成为新闻中心你知道吧。我们还是希望你作为我们学校的学生，能够理解学校的难处。我们学校是一个很好的学校，我们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学校的风评。”
孙佳悦愣愣地看着那张纸，脑袋像装了浆糊。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成一个不稳定因素、一颗炸弹——而非一个需要帮助的学生。她明白，学校不会站在任何一方，只是想把她清理出视野，赶紧恢复到正常的秩序。
“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心理健康中心是开放的。你也可以申请校外住宿，暂时不要出现在校园。”女老师补充道，语气还是很温和，但那股“请你识趣”的意味已经碾到孙佳悦感到空洞的锁骨了。
孙佳悦低下头，眼泪没掉下来，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坚强，只是脑子已经死机了，连情绪都反应不过来。
她没有签字，也没回任何话，只是怔怔地站起来，像个空壳一样从学工处走了出去，拿着那张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意见纸，想塞在包里不让同学们看到，却没有这个心思拉开包的拉链，放进去，再把拉链拉好。
走廊里有学生经过，看到她从学工处出来，停顿了一下，又假装没看见地走开。
空气沉得像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