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奕现在心境给她自己的感觉,如果用一种比较“抽象”的说法,那可以称之为:即使在看不见的某些角落充满了阴谋与恐惧,一切都在腐朽与崩坏的边缘,但它表面依旧一片祥和。她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触碰到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她缓缓传达同一个讯息:不必担忧,万事如常。但正是这种刻意营造出的“无事发生”,让她感受到一种极其真实却难以言说的危机感。就像她正在缓慢却不可逆地坠入某种无形的、无法触及的黑洞,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在下沉,而她却找不到一个能确凿把握的边缘来抵抗。
她与刘诚的“复合”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这股下坠的趋势。像是一只在半空中挣扎的手终于抓住了一点枝丫,哪怕那枝丫并不稳固,哪怕那只是暂时的缓冲,但至少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那股黑暗的吸力并未真正消退,它依旧存在,就像一个巨大的裂口,隐藏在她脚下,随时可能再次张开,吞噬她所有的平衡与理智。
对于这个“黑洞”的本质,汪奕无法明确说出是什么,她只知道,若想让它真正闭合、彻底消散,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和陈陌在一起,因为在她的认知中,这一切的混乱与失衡似乎正是因他而起,也唯有他能够终结;要么就是对刘诚彻底敞开自己,毫无保留地重新接纳他,像从前那样毫无戒备地依赖与信任。
可问题就在于,她无法做到后者。并非她没有努力尝试,而是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一方面,她已经习惯了和陈陌那种带有距离感、压迫感和神秘气息的相处方式,这让她对刘诚那种朴实直接、毫无“仪式感”的存在愈发难以忍受。她对刘诚总带着一种天然的轻视,就像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真正认同他那种过分“寻常”的男性气质。另一方面,她内心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她轻易低头——想象自己一旦卸下防备、坦然地对刘诚示弱,他便会露出怎样的神情,这种画面就足以让她生出深深的厌恶。
最要命的是,那天晚上,她没能守住自己的“贞洁”。虽然她从不愿承认这件事对她产生了什么实质影响,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质问她、缠绕她。如果她在这样的前提下重新回到刘诚身边,她会觉得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蒙上了某种无法洗清的阴影,她心里永远会有一个结,像一块石头卡在那里,不重,但钝痛。
总之,她有一千个理由可以告诉自己,“没办法回去”“不该回头”,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随手再造出更多。可这一切,都无法真正填补那个黑洞的存在。
可问题是,刘诚其实并不难看。汪奕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放在客观标准下,他的五官端正、身材匀称,说不上惊艳,却也绝不至于“丑”。可偏偏,在她心里,他就是“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为什么?因为如今的审美标准已经早已被悄然重塑——在这个世界里,“不帅即是丑”已经成为一种近乎默认的观念。
汪奕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和孙佳悦她们一起讨论过这个话题。当时她们聊得热烈,结论也颇为一致:男生的外貌评价已经二元化了,只有“帅”与“丑”两个极端,没有什么中间地带。要么让人一眼惊艳,要么就只能归入“将就”甚至“凑合”的行列。
那次聊天中,她们还顺势谈到了另一个对等的问题:女生也是“不美即是丑”吗?话音刚落,孙佳悦就连连摆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假设:“女生不一样,女孩子本身就没有丑的啊,只是风格不同而已。”她说得自然又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一条不容置疑的真理。
汪奕那时听着,心里并没有反驳的欲望。她觉得孙佳悦讲得挺有道理,至少在“现实”中确实如此。章岚也在一旁附和,点头笑着说自己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一刻,汪奕没有意识到这些观念会对她未来的亲密关系产生什么影响,但现在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内部的抗拒。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审美排斥,是在耳濡目染中被深深植入的潜意识。即便刘诚并没有客观上的“缺陷”,她的眼睛却已经不再允许他只是一个“正常”的存在:他不够帅,那就只能被归入“丑”的范畴。她知道这不公平,却又无法控制地接受了这一套规则。
尽管那第一条路看上去几乎无望,汪奕却始终不肯真正转身走进第二条路。不是她看不见那条阳光大道的温暖与安稳,而是她明白,一旦踏上去,便意味着彻底背离了另一条仍让她心存执念的岔路。而那,是她无法接受的事。
她很清楚,第二条路的大门始终为她敞开,刘诚从未真正关闭过这条通道。但正因如此,她才更不愿轻易选择这条路。她知道,只要自己走进去,哪怕只是一步,就等于亲手把那扇通往陈陌的可能性之门关上了。而她还不愿放弃那道门。哪怕它已经锈迹斑斑,哪怕门后可能早已是断壁残垣。
这个黑洞还在,依然张着口,随时准备将她吞没。但只要第二条路的存在还能减缓她的坠落,只要刘诚依旧像一根隐秘的绳索般吊着她的心理平衡,那么她就愿意维持这种僵局,哪怕再消耗也在所不惜。毕竟,在那扇希望渺茫的第一道门还未完全焊死之前,维持住这种“左右观望”的状态,就是她的生存策略。
于是,汪奕如今对刘诚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太冷,她怕刘诚心灰意冷,干脆关门走人,到那时连最后一根绳索也断了;太热,又怕刘诚误以为自己真的回头,开始得寸进尺地要求更深的亲密与投入,这对她而言无异于自掘坟墓。她在这两者之间小心拿捏着温度,像个练火候的厨子,既要防止熄火,又不敢让锅烧干。
与此同时,陈陌依旧时不时以极其克制甚至可以说敷衍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有时候只是一条不痛不痒的消息,有时候是一条抖音推送,连只言片语都谈不上。但就是这样简短的一点点东西,足以让汪奕像一只在黑暗房间里独自等待太久的小狗,突然看见了一点光、一盆水、一口食物。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狼吞虎咽地点开、查看,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晚上我带你去吃那家韩式烤肉吧?就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刘诚发来微信。
“不用了,不想出门。”
“那我给你送点吃的吧。”
“随便你,都可以。”
汪奕皱了皱眉,指尖一抖,飞快地退出了聊天界面。这类对话,对她而言意义不在于内容本身,而仅仅是一种确认:确认这第二条路还在,确认刘诚仍然留着门、仍然等她。除此之外,毫无波澜。
她轻轻叹了口气,点开陈陌的聊天框,手指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往上翻,翻到了那段她曾反复看过无数遍的解释。那是陈陌和章岚在一起之后,她忍不住质问他时,他所说的话:“小傻瓜,我并不是不喜欢你了,只是……我也喜欢章岚。我不能背叛我对她的感情,就像我也不愿背叛对你这个小傻瓜的感情一样。我们一起经历的所有点滴,我都会永远记得,也永远感激你带给我的美好。所以,只要我们彼此不做出什么太夸张、太出格的事情,我相信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减少,只会越来越深。你对我,也一定会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正等着我们一起去发现、一起去欣赏。”
这段话,若是摆到任何一个社交平台上,恐怕都会成为被群嘲的头条内容。陈陌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这套“多情即无情”的说辞,在多数人眼中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然而他深知,汪奕会吃这一套,甚至在整个上城,恐怕也只有汪奕会真的在意这种说法里的“情感余温”,甚至把它当作某种温柔的证明。
而令人惊讶又理所当然的是,事实果然如他所料。陈陌再次为自己精准的拿捏感到得意——尤其是那句“如果我们互相之间没有做夸张或出格的事情,我相信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减少”,仿佛一道隐形的心理咒语,成功让汪奕保持沉默,没有做出任何破坏当前格局的举动,没有告知章岚,也没有试图与他彻底切割。
这让陈陌那颗本就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最忌惮是两个曾与他有牵连的女生互相联络、互通有无、站在同一战线上。那种“串联”对他来说,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他曾经就因几个“鱼塘”交叉而翻了船,好几次都是两个女孩互相认识、互相对照、最终联合起来向他发难。
而这一次,偏偏是汪奕和章岚,两个人本来关系就不坏。想到这里,陈陌心里自然是有些忐忑,甚至带着几分恐惧。但同时,这种紧绷的局面却又带来某种无法言说的兴奋感和挑战欲。他明知前方危险,却依旧忍不住想“玩一玩”,那是一种对自我操控力的测试,也是一种对人性的压迫性试探。
他始终相信,只要不被揭穿,局面就依然是可控的。而他,恰恰最擅长的,就是操控。
“陈哥现在控盘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啊!”
游轮派对的某个包间里,灯光暧昧,空气里弥漫着香烟、酒精和香水混杂的味道。几个光着膀子的狐朋狗友正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听着陈陌讲述他的“光辉战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放浪形骸的笑。他们刚刚还在甲板上随着重金属电音摇头晃脑,现在正商量着待会儿要不要点几个女技师过来,来一场“柔式按摩”,彻底放松身心。
而陈陌坐在皮沙发上,一边抽着刚点燃的华子,一边半眯着眼,语气慵懒却带着十足的优越感。他心中奉行一条准则:“女子,亲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尤其是章岚,这段时间已经“好好谈”了一个多月了,该是适当晾一晾她的时候了。女人不能觉得自己太安全,否则就容易变得“不逊”。而此时正好也可以调剂一下口味,体验生活的“多样性”。毕竟,青春苦短,浪荡有理。
他吸了一口烟,又狠狠地将尚未抽完的华子碾灭在烟灰缸里,两个鼻孔喷出两道青白交错的烟雾,顺手打开微信,熟练地发出一条消息:“晚上九点半,烧烤走不走?”
消息发出数秒后,另一端的汪奕屏幕亮起。她看到这句话时,眼睛猛地瞪大,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像被击中了某种预设的神经。
“走起走起,在哪里呀?”她回复得飞快。
“我来接你。”
短短一句话,像一颗投进水潭的石子,激起她心里大片层层涟漪。汪奕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头小鹿狂奔乱撞,紧张到手心冒汗。
她猛地拉开衣柜门,眼睛扫过一排衣服,却瞬间陷入焦虑。她像一头发疯的小兽,一件件地翻找,又一件件地否定。
“不行,只是去吃烧烤而已,不用打扮得太认真。”
“啊——不行啊!万一他觉得我难看怎么办?”
思绪如飞,一边想要镇定,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完美一些。她知道自己根本不该对这条随时可能收回的“好意”上头,但此刻,她已经在意得彻底沦陷。
顿时,她只觉得时间像被拉长了一样,分秒难熬。每想到待会儿刘诚还要亲自把饭菜送过来,她心头就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厌烦,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挥之不去。她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时钟——晚上七点整。她刚拿起手机,准备发消息告诉刘诚今晚不用来了,结果就在这时,屏幕跳出了一条信息,恰好是刘诚发来的:“宝宝,我快到了!”
汪奕顿时抿紧了嘴唇,眉心微蹙,狠狠翻了个白眼,随手将手机甩到沙发上,重重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满脸写着不悦。
真是厚颜无耻!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刘诚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走进来,整个人像是从闷热的车里刚下来,脸上覆着一层细汗,身上还带着一股汽车密闭空间特有的闷热味。他一进门就笑着打招呼,语气热情得像在迎接久别重逢的恋人。
“宝宝,我来咯,饿坏了吧?”
“还好。”汪奕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得像应付快递员。
刘诚毫不介意地将麻袋放到餐桌上,开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一个个透明饭盒——韭菜炒蛋、糖醋里脊、水晶虾仁、宫保鸡丁、芹菜炒豆干……品类丰富,色香俱全,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但汪奕坐在沙发上,姿态慵懒,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对这一切毫无兴趣,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看一眼。
“快来吃饭吧,还热着呢……嗯,这虾仁有点冷了,我去热一下。”刘诚一边说着,一边把饭盒端起,语气里带着努力营造温情的轻柔。
然而汪奕一言不发,依旧低头沉浸在手机屏幕里,冷漠得像空气中的家具。刘诚一瞬间像是被什么钝器击中般停顿了一下,满脸的热情被压下,脸颊也开始泛起微妙的灼热。他知道自己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冰冷,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你不吃吗?”
刘诚把筷子和勺子摆好,又端着刚热好的虾仁,侧过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汪奕。
汪奕叹了口气,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汪奕几乎没怎么动筷,低着头,敷衍地夹了几口菜后便停了下来,手机握在手里,眼神始终落在屏幕上。
“你不饿吗?来,多吃点。”刘诚试图打破这份沉默,又夹了一筷糖醋里脊放进她的碗里。
“哎呀,你不用管我。”汪奕语气明显带着不耐烦,眉头也皱了起来。
刘诚心头微微一颤,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让人难受。
其实汪奕当然饿。她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不过她想把胃口留给晚上的烧烤、留给陈陌。
餐桌上的空气渐渐变得凝滞。刘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吃不下饭?”
“没有。”汪奕头也不抬,“就是不想吃。”
“那你不按时吃饭,到时候胃又痛怎么办?乖,多少吃点,喝口汤也好。”
“哎呀,我说了,不用你管,你自己吃你的吧。”语气冷漠,像是在应付一件烦人的杂务。
刘诚沉默下来,低头往自己碗里扒了一大口饭,干嚼着,脸上的表情像个犯了错却不知从何解释的孩子。他咽下去时喉结微动,眼神暗了几分。
汪奕心里却在盘算:得尽快打发刘诚走人,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她还得抓紧时间补个妆,准备出门。要是让刘诚看到她吃得不多还化妆,肯定又要问东问西、穷追不舍,烦都烦死了。
想到这儿,她随手又吃了一小口虾仁,然后开始动作麻利地收拾餐桌。她一个个把饭盒盖上,“啪”的一声接着一声,然后推开冰箱门,将饭盒一个个塞进去,像在清除无用的负担。
刘诚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有些发怔。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饭菜不合她口味吗?她这么快就把它们塞进冰箱里……是不是嫌弃?又或者她只是好心帮自己收拾?
他不敢问,只能低下头,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默默地擦了擦嘴,心里五味杂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不用,我来洗碗吧。”汪奕见刘诚撸起袖子,正准备动手洗碗,连忙出声制止。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抢夺的动作,从他手中接过碗碟,动作利落地挤了洗洁精,抓起一块方方正正的海绵,开始洗了起来。
刘诚的第一反应是心里一暖——她这是怕自己太累吧?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洗碗的动作笨拙又马虎,碗都没仔细冲干净,泡沫还挂着一圈圈的痕迹。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无奈。
“我来吧,宝贝。”他走近一步,柔声说道,“你去忙你的事吧,你这样洗不干净的。”
“不用,我能洗。你快走吧,早点回去。”
汪奕头也没抬,只是埋着头,像是对着水池在奋战,动作却显得有些急躁。
刘诚怔了一下,站在水池旁边没动。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乱,汪奕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出于体贴、想让自己早点休息,还是……在变相地赶自己走?
这两种想法在他脑子里高速交错,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眼神变了变,一瞬间暗了几分,又强行恢复了平静。
最终,刘诚还是选择了相信汪奕是怕他累。至于她此刻语气里的生硬和动作中的敷衍,他宁愿将其归结为她一贯的“傲娇”脾气和维护面子的方式,而不是抗拒或冷淡。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掩饰性地笑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和而满足的表情。
“那……我走了?”
“嗯,走吧。”汪奕的声音淡淡的,依旧没有回头。
“照顾好自己。”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留下一声细微的“咔嗒”。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汪奕一个人站在水池前,指尖还在机械地刷着碗,眼神却早已飘远。
烦死了,终于走了。
汪奕心里暗骂着,一边用力甩了甩还沾着水珠的手,眉头紧蹙。我都还没化妆呢,他怎么就看不出来我在赶他走?钢铁直男,情商真是低得惊人。
她随便将水池里的碗草草冲了一下,连泡沫都懒得完全洗净,就把手在毛巾上一抹,迅速转身走向梳妆台。一眼瞥见闹钟,神经瞬间绷紧。她飞快地把化妆品摆了出来,对着镜子手忙脚乱地开始上妆。
她知道,陈陌说的是九点半,可以他的风格,说不定会突然提前半小时就出现在楼下。
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想到这里,汪奕的动作愈发加快,眉笔几乎都要断在她手里,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就在这时,粉底液不小心被她打翻,滴了一桌,她骂了一句,顾不上收拾,只能继续在衣柜前疯狂翻找衣服。
她把一件件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丢到床上、沙发上、地板上,完全不管自己的动作已经把整个房间弄得像被风刮过一样乱七八糟。她的目光焦躁、动作凌乱,只为了选出一件最能让她和陈陌都满意的衣服。
这是一场她等了太久的“约会”,她不能失败。
终于,她拎出了一件自以为最合适的连衣裙,小心地铺在沙发上,坐在一旁,等待陈陌的消息。
八点半,没有。
九点,还是没有。
九点二十五,汪奕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感到自己的腹部随着心跳在一下一下剧烈起伏,仿佛整个人都被悬挂在一种濒临崩溃的期待上。
九点半,依然没有消息。
她颤着手给陈陌发了一条微信:“你在哪呀?”
发送出去后,她立刻点进他的朋友圈,下一秒就看到了那熟悉的ID正点赞章岚的一条新动态。
她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慢慢地割开了。
陈陌仍然没有回复。
汪奕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可又死命压着眼泪,生怕万一陈陌突然真的出现在家楼下,自己却是顶着一张哭肿的脸,那该有多可笑、多狼狈。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不安地摩挲着裙摆,嘴唇紧紧抿着,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她的眼睛已经泛红,可她还在强忍。
但眼泪有自己的节奏,不听她的指挥,从眼底悄然滑落,落进她微张的嘴角。
咸的。
这时汪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好几年前,刘诚曾对她说过的话:“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哭泣。”
那句话曾经那么真挚、那么笃定,像是一道曾温暖过她整个青春的光。可如今,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在这份被冷落的等待中,那句承诺却显得格外遥远而讽刺。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在把那份脆弱硬生生压回喉咙深处。这种清醒就像是一记掌掴,告诉自己不要软弱,不能沉浸在“虚假的过去”,服从新时代的真理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