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看上去高级感和烟火气并存的面馆,如舒权恩所说,很安静。桌椅是深木色的,墙上挂着几张年代久远的老上城照片,蟹黄味还有海鱼味的鲜香在空气里缓慢地打转。
店不大,客人也不多——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价格对大多数人来说偏贵那么一截,但看得出,这些花的钱全花在了味道和分量上,而不是装潢。而且,坐落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恐怕若不是知道的人,也不会来这里觅食。
舒权恩连菜单都没问人家要,直接就把东西都点好了,甚至帮王帅也点好了。
王帅对这波操作显然没怎么反应过来,有点蒙,可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看菜单,就让看上去经常来这儿吃的人点吧。他很想知道这里的价格,但墙上并没有贴出来,而身边也没有菜单,只好作罢。让他觉得尴尬的是,按照常理和基本的人情世故,这顿饭自然是要他来请的,可是看这“架势”和节奏,怎么感觉舒权恩最后是要付钱的那个?这也太尴尬、太不合适了。
“你经常来这儿吃,对吧?”王帅本来想掏手机,却觉得这不太好,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先“说点什么填场面”。
“Well,”舒权恩嘴角稍稍上扬了一下,“如果你吃过一次,你恐怕也会路过这里就吃。”
王帅叹了口气,说道:“我挺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烧伤之后,刚开始那阵子什么都吃不下。后来也不太想着吃什么了,就混一顿是一顿。”
他抿了抿嘴角,“现在……好像也习惯了将就。”
舒权恩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一只手托腮,手指用听不见的声音敲击着桌面。
“我妈也时常责备我,说我这人怎么现在对生活没什么追求了,她好像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似乎我烧伤甚至毁容,对她来说自从我出院之后,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一样,什么都没改变。可是……”
王帅苦笑了一声,“她认为,这只是很多疤,她说‘谁没个伤?你又不是废了’。可是她怎么知道现在这个时代……”
说不下去了,他就用双手反复揉搓着脸,手掌从眼睛揉到下巴,再从下巴揉回眼睛。
“她是我妈,我知道她不坏,我知道她爱我。但她只会说‘你已经出院啦,这不挺好的吗’,就像是我从火里出来之后,说:‘好了,地面上空气很新鲜,别哭了’。”
舒权恩眼睑低垂,静静地听着王帅的倾诉,甚至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像一尊圣像一般——但如果有别人用圣像形容舒权恩,舒权恩一定不开心。
服务员端上来一碟油炸的小黄鱼,还有韭黄蟹粉春卷,还冒着滋啦的油声,看上去真的很诱人,但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王帅看了一眼这两碟金黄酥脆的菜品,但舒权恩却连看都没看,只是看着王帅的眼睛,眼神既像战士,又像神父。
王帅好像情绪有那么一点点涌了出来:“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女孩子,就这么崩溃,我可能现在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吧。”
舒权恩听到这句话,本来略有一点放光的眼神马上黯淡了下来,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和愤怒。
王帅并没有发现舒权恩的眼神变化,因为他一直低着头,看着空空的碗碟。他继续说道:“但我感到很幸运,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出事之后遇到了这个女孩,让我认识了一些问题的本质,也让我认识到了我自己。尽管我不能说我已经变了,不能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对她了,但我发誓,我正在学,正在探索。”
舒权恩的眼神随之柔和了下来,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暖的温度,他缓缓地、几乎无声地从鼻腔呼出一口气,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然后放下。
“她叫什么名字?”舒权恩轻声问道。
“郝怡帆。”王帅抹了抹眼角。说出她名字的一刹那,王帅甚至身体打了个寒战。
“行吧……”舒权恩深沉地呼吸了一下,终于拿起了筷子,将一块油炸小黄鱼夹到王帅碗里,王帅赶忙用双手把住碗,尽管那时舒权恩早就完成了那个动作。
但“郝怡帆”这个名字,在舒权恩心里其实震颤了一下。
王帅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舒权恩的神色没有变化,动作也没有迟疑——可在他心里,却像是什么地方轻轻震了一下。
郝怡帆——这个名字,他听过,而且很久之前听过很多回。韩赦洁提起过那个女孩,这个名字抢走了“小典”?还是只是名字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如果是她,那又怎样?她和韩赦洁之间的事,不该影响他此刻眼前的判断。因为别人可能会有,或可能不会有的情绪而影响其他人的因果,是不公平的。
但这件事,倒也确实需要和韩赦洁聊一聊。就当八卦罢了。
服务员端来了两碗蟹黄面,又放上姜醋,热气腾腾的蟹黄面让王帅胃口大开,面汤泛着橘黄的油光,蟹黄厚实、堆成一座小丘,王帅看得有些出神。
“吃吧。”舒权恩说道。
王帅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热到有些发烫的面,此刻在嘴里就像一块温热的热石一样,顺着舌尖一路滚到胃里,让他身子都有些软了下来。
“慢点吃,别噎着!”舒权恩拿起一旁的茶壶,给王帅倒起了茶。
王帅心里一惊,赶忙用手接着茶壶,和舒权恩一起倒了下去。
舒权恩眼睛看着碗里的面,嘴里说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噢,说来滑稽,你别笑啊,我也觉得很奇怪,”王帅边吃边说,口齿都有些不清,“那天我被母亲大人催着出去走走,但不知道干什么,我就拿着我那套国际象棋——噢,对。”
王帅说着,就把自己包里的国际象棋拿了出来,放在桌边。
“我就拿着这套国际象棋,到环茂的洗手间旁边自己和自己下了起来,结果那个女生好奇住了,就问我在干什么,就这么认识了。”
舒权恩歪了一下头,像是有那么点吃惊——不算常规开局,但很多棋局,偏偏就是从非对称开始的。
他点点头,问道:“你加的微信吧?你当时怎么提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现?她答应的时候什么反应?”
舒权恩心里知道,这个问题很关键,尽管这么“唐突”到甚至有些搞笑的开场认识,而且是一个烧伤毁容的男生和一个预计是绝对大美女——如果真是好几年前,韩赦洁提到的那个郝怡帆。这就像一盘棋的开局,虽然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感受到相貌和其他很基本的社交元素就足够作为一个相当重要的元素去审视和判断。
“我其实当时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王帅尴尬地挠了挠头,“你肯定知道,要按我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肯定不敢,而且又是一个跟女神一样漂亮的女孩子,我……我估计那时候脸已经烧得通红了吧。”
那郝怡帆绝对在那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舒权恩心里这么判断着。因为如果连一个男生都意识到自己窘到“无法直视”的境地,一个有社交经验的漂亮女孩,不可能没有察觉。
更关键的是,郝怡帆答应了加微信。而且就算是因为当场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拒绝,那她之后删掉便是常规操作——可她没有。不仅没删,她还和王帅弄得“有来有回”,不然王帅早就放弃了,不会有现在这样折腾的心理状态。因此,郝怡帆的为人和目的,甚至心理期待,值得判断和深究。郝怡帆绝对在那一天,就已经有某种心理准备了。
“那她现在每天和你聊些什么呢?怎么聊?你给我看一下记录吧,方便的话。”舒权恩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王帅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郝怡帆的聊天框,双手交给舒权恩。舒权恩点开郝怡帆的头像大图,看了一下,就翻阅起来王帅和她的聊天记录。
王帅神情紧张地看着舒权恩,像是想从舒权恩的眼眸中捕捉到什么信息,可舒权恩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手指在上下滑动,眼球在左右移,镜框上面若有若无打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条条流动的聊天消息气泡。
“你吃,我先看着。”舒权恩意识到王帅紧张到连饭都忘了吃,而这句话直接让王帅的脸颊微微一红,象征性地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王帅又看到舒权恩把聊天记录调回很久之前他和郝怡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心有点发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只是心里嘀咕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内容。
半晌,舒权恩把手机还给了王帅,他往嘴里扒了一口面,吃了两口,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给我讲讲那天你们去沙特文化展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啊,”王帅有点小惊讶,“我还以为你还会先看一看她朋友圈,哈哈哈。”
“不用看,肯定是三天可见,”舒权恩说道,“而且近三天以来,她大概率什么都没发。”
王帅微微一怔,心里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纯路人的“教堂工作者”,心里居然有了一丝并不危险的小害怕。
“沙特文化展那天……你让我想想怎么说。”王帅把头撇了一下,眼睛斜看着天花板。
“比如,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说话的语气?你们交流的状态?”舒权恩微笑着引导着王帅,也试着让他放松下来。
“呃……她那天……挺特别的?”王帅开始回忆起了那天在展馆门口邂逅郝怡帆的画面。
“她好像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不是特别长,好像刚好过膝吧。料子……有点飘、不厚,但看上去还挺干净的、挺舒服的那种?嗯……对。”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外面还披了一件有点像毛衣的外套?蓝蓝灰灰的颜色,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搭得挺好……我记得挺清楚的是她手腕上戴了一条手链,因为她把袖子挽起来了。”
王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就……你知道吗,她那个样子,不是那种特别抢眼的打扮,但一看就觉得她是有品位的那种女生。鞋子我也记不太清,好像是那种皮鞋吧?小小的。她走路特别轻。”
王帅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想着还有什么是自己能说出来的。
“最让我印象深的是,她背了个帆布包,特别简单的那种。我那时候就心想——哇,她不是那种穿得很贵的女生,但她站那儿,我还是想靠近她。”他以为自己说得稀里糊涂的,但其实他说得既清晰,又令人动容。
王帅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低了一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舒权恩,又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面。
舒权恩微微笑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托着腮看着王帅,继续问道:“交流节奏呢?”
王帅回应道:“挺自然的吧……好吧,我承认,她在主导,但确实场面上挺自然的,只是我觉得有点……”
舒权恩的身体微微向前一倾,头侧过来,“逼问”道:“有点什么?”
“我觉得对我来说,有点小尴尬。”王帅彻底放弃了抵抗,完全向舒权恩交代了自己。
舒权恩听到王帅最后提供的这个消息,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甚至笑得有点甜。
“我知道了。”舒权恩平淡地说。
对一个烧伤后容貌严重变化的男生,一般人第一反应是回避或者假装“客气后退”,尤其是在现在的所谓“恋爱”环境中,更是如此。可这个郝怡帆不仅没有疏远,反而还保持交流频率,说明她的关注点不在“外形”,而在“人本身”。这其实是现在极其稀有的“深层性好感前兆”。
至于郝怡帆到底喜欢王帅“人本身”的什么地方,目前无法太细节地去判断,但王帅的“窘迫”,和展现出来的已有的真诚——尽管他自己不知道,在郝怡帆眼里一定是加分项,这毋庸置疑。
但舒权恩现在不能这么和王帅说,因为他需要稍稍“利用”一下王帅现在的心理悲观状态,以完成他在心里面已经盘算出来的,一个合适但绝对出乎王帅意料的思路模式。
因为,哀兵必胜。
舒权恩看着王帅,然后抛出了一个看似和话题没有关联的疑问:“话说,你觉得真诚,或者说爱——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啊?”王帅愣了一下,“我觉得……就是掏心窝子吧……努力站在对方的角度想,照顾对方的感受?”
中规中矩地回答,没有什么问题,但肯定不是舒权恩想要的。
“你觉得,你真诚吗,对她?你爱她,对吧?这是你和我说的。”舒权恩把碗里最后一点面扒进嘴里吃掉,用纸巾抹了一下嘴。
“是啊,我当然爱。”王帅大方地说道,像是一个骑士在说自己的誓言。
“不——不够,完全不够。”舒权恩意味深长地说,目光凌厉又柔和。
“为什么?我没听懂。”王帅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假设,我告诉你,”舒权恩一只手握拳,撑着台面,放在了自己的嘴前,“你永远追不到她,她只是把你当一个陪聊、工具人,不会给你任何反馈,也不会记得你给她的一点好,你能接受吗?”
王帅的瞳孔狠狠震颤了一下,心已经跳了起来,像是要蹦出自己的肋骨。
“你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吗?”舒权恩并没有因为王帅的表现,就停止逼问,“不仅接受,你还要感谢她,并继续为之付出,她如果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这么漂亮,很可能发生啊,追求者肯定有很多。一旦发生了,你还要心甘情愿地祝福他们,你愿意吗?”
“我……我……”王帅的声音都有些颤,全然没有察觉舒权恩眼里藏得很深的激励,“你这个问题问的……怎么说呢?有些残忍……我不知道,我感觉我无法回答你。”
对于王帅的反应和回答,舒权恩并不意外,反而像是已经面对了几千次这样的回答一般感到“意料之中”。
“你无法回答,”舒权恩轻轻重复了一遍,“但我需要你的肯定回答。”
王帅怔住了,但他感到心有点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要愿意?”王帅有点怕怕地问道,“我得……愿意?”
“是。”舒权恩的回答简短有力。
“这……”王帅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舒权恩会给他一点“奇策”,或者是“套路”,甚至是“算计”路线的“招数”来打破现在的局势,可是……
“这么做……对不起,但我不明白,这么做真的有用吗?”王帅没有忍住内心的疑虑,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坦诚相告。
他原以为舒权恩会有点恼火,但没想到舒权恩却只是非常深邃地笑了一下。
王帅的脸上写着挫败,他觉得自己像个没听懂老师话的小学生。他期待的是出奇制胜的战术,却被告知要走一条连胜负都不确定的“苦路”。
舒权恩看着王帅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要下棋吗?来?”
王帅有点沮丧地摊开棋盘,而舒权恩则把桌上的碗碟移到一边去,又用餐巾纸擦了擦桌子上的油渍。
两个人熟练地摆好了棋子各自的位置后,棋局开始。王帅执白,舒权恩执黑,白棋先走。
王帅走出了自己熟练的意大利开局,而舒权恩也熟练地应对。对于下西洋棋这件事情,王帅自然是很有信心的,自己从小到大输过的局,一个手就能数过来,现在自己和舒权恩下棋,自己倒有点开心了——毕竟男生总有一点比试的心理,今天被舒权恩这么“带着跑”,总算是逮到一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强项了。
前面几步,都没有什么亮点的。王帅心想——也不过如此嘛,我这是要拿捏了。
从第九回合开始,舒权恩走出了看似极其愚蠢的一步,把他的一个相直接送到了王帅的马脚下——西洋棋里,弃子攻杀是非常常见的,但是舒权恩走的这一步,让王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了好久,这一步没有任何收益。
王帅吃掉了这个相,而舒权恩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下着,只是思考的时间越来越短。
到了第十四回合,舒权恩又把自己的一个车,送到了王帅的相口——又是奇怪的一步,甚至有点滑稽的愚笨。
王帅看了好久,最终发现,这个车还不能不吃,于是吃了。
舒权恩在这一局里,子力明明已经大劣势,却开始“下棋不动脑”,一步走得比一步快。第十六回合,舒权恩用自己的一匹无关痛痒的马,换掉了王帅至关重要的一匹马,从而导致王帅的右翼开始崩溃;第十八回合,王帅开始有点慌了;第二十回合,王帅的车、马、相开始接二连三地丢;第二十五回合,王帅的国王忍受了丧妻之苦;第二十九回合,王帅的国王战死沙场。
“哇……再来一把?”王帅挠了挠头,语气好像有点急,像是那种被羞辱了一次,又不服气想找回场子的劲头。
“来。”舒权恩沉着地笑着,动作依然温和,没有丝毫胜者的优越感,也没有故意装出的谦逊。他只是像医生准备继续手术一样,重新摆好棋子。
第二局开始。依旧王帅先走。
王帅明显下得比第一盘谨慎多了——他开始仔细思考每一步,仔细计算着每一次落子,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
而舒权恩依旧沉静,甚至比上一局还慢。他几乎是用指尖轻点着空气,把每一步都像是写在水面上那样落下。
双方很久都没有吃子,只是在棋盘上来回调动,却风起云涌。
第十四回合,王帅算出一个局部交换可以略占上风。他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吃下。
第十八回合,舒权恩没有避开王帅的中路威胁,反而放出一子,看起来毫无防备。但王帅本能觉得不对劲——他开始推演。
但不管他怎么算,这颗子都是死子。除非——
除非这颗子根本不是用来活的,是引诱、是锁喉、是把他一步步拉进他最不愿意走进的那个局。可这会是什么局呢?王帅没有看出来。
王帅额头开始冒汗了。
第二十一回合,他走了一步保守棋,希望能稳固住自己的局面,等舒权恩犯错误。
第二十四回合,舒权恩轻轻地落下一子,在王帅的意料之外。
王帅本能地一震——这一步没有杀意,但它的位置,正是他防线最弱的一格,是舒权恩落子之后,王帅才意识到的一格。
他开始重新算着布局,按住太阳穴,再算一次。
但他越算,就越绝望,甚至心理崩溃。
他终于意识到:在这局很久之前,自己所有能走的路,都只是在被引导的路径上。
第二十七回合,在不得不用一个车来换掉舒权恩的一个兵时,王帅眼神已经有些空。
他强行扳了一手,却已经无力回天。
第三十回合——王帅意识到,不管自己现在用一个关键的相换掉对面危险的车,或者弃掉王后来削弱对面左翼的攻势——不管怎么做都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舒权恩的黑棋大军,将黑压压地越过防线,直扑自己国王的寝宫,而自己的棋子根本来不及回援。
他开始笑——不是苦笑,是那种眼睛泛红的释然。
然后,他像完成一场告别仪式那样,轻轻把自己的王推倒了。
他一边笑,一边低头哭了。
那种哭,不是悲伤,是终于认了,带有一点轻松和喜悦,又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委屈。这种感觉,能让一个男生在另一个男生面前,在外面的餐馆里,就这么把眼泪流了下来。
“我不行了,”王帅哽咽地说,“你帮我吧……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我真的爱她……我真的爱……”
他抬头看向舒权恩的眼睛,眼神像火一样热烈,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底流到嘴角。
“你帮我追她……我都听你的,我全听你的……就按你说的,按你说的那一套,我跟你走……”
舒权恩见到王帅的眼泪,眼神浮现出了一抹沉重和释然,他轻轻起身,坐到王帅身边,抱住了他,又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他的眼泪打湿了舒权恩的肩头,哭得像一个受伤太久、终于找到家的人。
舒权恩抱着他。没有说“别哭”,也没有说“你会赢”,他只是轻轻拍着王帅的背,像拍着一颗要重新长出信心的心。
舒权恩心里知道,他不能告诉王帅自己对于“战场形势”的想法,不能告诉王帅他的优势和劣势,也不能告诉他郝怡帆现在是怎么想的。他都不能告诉,因为他知道,一旦告诉了王帅,那就不“纯”了,就“掺了杂质”了,而舒权恩在心里为王帅制定的计划和心理土壤,恰恰要求是如此纯净,像清凉的泉水一样纯一不杂,是没有人能够要求,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但王帅可以,王帅有这个潜力。
并且,舒权恩笃定——如果郝怡帆身边有什么追求者,那些人绝对做不到。而且,这种做法——只有王帅能做。王帅,也只能这么做。王帅——“刚刚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