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往事——深局
邵星融2025-11-26 17:238,518

夜已深。

听到屋外大门声音被关上时,余晴晴知道刘诚走了,所以舒权恩现在是空着的。旁边的韩赦洁已经进入梦乡,呼吸均匀,双颊可人。余晴晴叹了口气,从床上轻轻起身,心安又不安地看向窗外,后花园在黑夜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天使石像的一点斑驳。

睡不着,又不想把韩赦洁叫起来聊天,可余晴晴知道舒权恩是个夜猫子,听着房间里若有若无的秒针声音,余晴晴还是左看右看,最后披上了韩赦洁的睡衣,悄悄上了楼。

听到有人敲门的舒权恩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他本以为是韩赦洁,没想到却是余晴晴。

“诶?你怎么上来了?我还以为是韩赦洁。”

“她已经睡得跟个小猫一样了,我睡不着,就看看你能不能被我骚扰一下了。”余晴晴有点尴尬地赔笑着。

“哈,可以啊。”舒权恩让开身子,让余晴晴进来,但他没有关门,就坐回了他的椅子上,桌上还有一本翻开的《格林童话》。

“你还看这个东西?”余晴晴诧异地问道。

“是啊,”舒权恩毫不避讳,“我觉得好好看,每一个故事都像一件艺术品一样有美感。”

“你是说白雪公主、灰姑娘、青蛙王子那一类的吗?”余晴晴没有忍住笑意,因为一个刚刚还在拔剑、强迫陈陌擦地板的人,现在却谈论着童话故事,这个人设反差实在有些喜感。

“yep,你不喜欢那些故事吗?”舒权恩俏皮地反问道,“超有意境和现实意义的。”

他摩挲着书页,翻开了下一页。

“嗯?噢,我这儿没凳子,你坐这儿吧,我直接到床上去了。”舒权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余晴晴在那儿站着。只见他直接就往床上一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就半靠在床头,把一个枕头扶在自己的后背这里,看上去特别舒服。

余晴晴坐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说道:“唉,今天谢谢你啊……”

“没事,我也不允许没有收到我邀请的人就这么闯进来,不懂礼数。”舒权恩笑着说,“他可不像你们那样有礼貌,我只是不想让他污染了室内的空气。”

余晴晴愣了一下,调侃道:“你在故意说话逗我笑吗?”

“取决于你怎么认为”,舒权恩耸了耸肩,“语言的表达和理解都是一种唯心主义的东西。”

“你还说教上了。”余晴晴喃喃地说道,“钢铁直男。”

舒权恩意味深长地皱了一下眉,像是想笑,但没有说话,继续看着那本童话书。

余晴晴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会用剑?你练过吗?你怎么敢……就那样挡在他面前?”

“我不挡在他面前,就得我的卧室门来挡了,”舒权恩用一种半调侃半玩味的语气说道,“我可不想他把我的门弄坏,然后在卧室里大打出手,伤到我那一柜子宝贝。”

他用下巴指了指他那个底座插满手杖的展示柜,“这种人只会破坏,哪懂艺术。”

“噗……”余晴晴捂着嘴笑了一下,“原来你是为了你的宝贝们

……不过这些东西确实挺漂亮的,你知道吗,那天我在你床上醒来时,看到这一柜子东西,差点以为我进了某个欧洲贵族的权力中心。”

“Well,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舒权恩微微一笑,像是对这句话很受用。

余晴晴打量着那个展示柜,看着玻璃门里面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眼神向上,定格在了展示柜上面摆着的那两串红色和绿色的水晶葡萄。

“这两串葡萄,我很喜欢,”余晴晴语气中满是欣赏,“真好看,我也想买点,摆在我家的那个酒柜上。”

“那太遗憾了,你在外面恐怕找不到这种水晶葡萄的,”舒权恩悠悠地说,“这两串水晶葡萄是我托我朋友从埃及给我带回来的,你在国内买不到,他们家只在阿拉伯地区有市场。嘶……不过等我朋友下次跑埃及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啊,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余晴晴眼睛有些发亮,但显然不是因为水晶葡萄。

“没事的。”

余晴晴低头看着睡衣的衣角,指尖轻轻抓了抓,像个想把自己藏在褶皱里的小女孩,轻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了——买点好看的东西,放在自己想放的地方。甚至我好像都不太敢想生活情调这回事,觉得自己不配,也没有什么大脑空间。”

她语气轻轻的,却带着一丝无力的自嘲:“就像……只要一想‘过得好一点’,现实就立马给我一巴掌。”

舒权恩合上那本格林童话,把它轻轻搁在一旁的玻璃桌上,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说,陈陌。”舒权恩收起了刚才那种“漫不经心”和“似有似无的幽默”,语气换成是他标志性的深邃和沉稳,“其实你大可不必。”

余晴晴稍稍沉默了一下,只是玩弄着睡衣的衣角。

舒权恩的声音不大,却像星星之火:“很多人如果习惯了挨巴掌,就开始以为自己只配跪着,而你显然不是这种人。”

余晴晴轻轻把手收了回来,没有说话,生怕自己动作太大,就弄碎了什么她也不知道的事物。

舒权恩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某个并不冗杂的世纪议题,缓缓开口道:“这恰恰是他不会甘心的最大理由,他绝不想失去定义你的权力。他嘴巴上不说,但很明显他对你的概念是物权概念,不是吗?”

余晴晴低着头,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舒权恩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就像展示柜上面的那个没有五官的天使小摆件。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余晴晴的表情,“你的离开,在他眼里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是对他所谓权威的反叛。我告诉你他会怎么做:他会先冷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后在你情绪最松懈、以为风头过去的时候,用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闯进来。”

余晴晴低头玩着衣角的手停了下来,然后她缓缓抬头,弱弱地吐出两个字:“会吗……”

“你比我更知道答案。”舒权恩没有丝毫迟疑。

余晴晴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他会歇斯底里地纠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

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用手轻轻触碰着那两串水晶葡萄,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又硬质的触感。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真的,”舒权恩微微一笑,“但歇斯底里的纠缠,要看情况。不一定歇斯底里,我更认为他会像一条聪明、有智慧的蛇一样,用他有限的脑子去做,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那我该怎么办?”余晴晴无助地看向舒权恩,“这还不如疯狂地纠缠好应付……”

舒权恩从床上下来,在这个很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你的担忧、你的害怕,恰恰是你不会再回去的证明和凭据。”舒权恩说得很正经,像一个神父在讲道一样,“在你现在这个处境上的女孩,若是自信,反倒成了再一次失败的前兆。”

余晴晴微微一怔,眼里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一丝亮光。

“那我是不是我最终肯定能摆脱他了?”余晴晴试探性地问舒权恩,可话一出口,她就似乎意识到舒权恩也许还会对她说那句“你比我更知道答案”。

舒权恩深沉地看着余晴晴,轻轻笑出了声,像一个早已看透了棋盘的棋手,但随即又严肃地说道,像一个天上的使者。

“你也许仍然会软弱、会跌倒,但你已经不会再沉沦了,因为以前的那个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再回去。”

看着舒权恩沉甸甸的目光,余晴晴的心里像是慢慢放下了一块石头一样,感觉空气也能更好地从胸腔缓缓上来了。舒权恩坐回床上,继续斜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旁边的玻璃台子。

余晴晴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你有谈过恋爱吗?你……前女友是什么样子的?”她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生怕面前这个脑子转得比CPU快的男人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喜欢他。

舒权恩一愣,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问题一样。他神情复杂地皱了皱眉,又像是被打嗝呛了一下。这样的表现让余晴晴心里有一丝慌乱,不知道她是不是提及了某个舒权恩不愿聊的话题。

“前女友?呵……”舒权恩缓过来之后,摇了摇头,难以捉摸地笑道:“你是想听故事,还是想听答案?”

“我……哎呀,我就是八卦嘛,你……哈哈哈哈……”余晴晴干笑着,尽量不让气氛变得尴尬。

“你还真是……好久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舒权恩无奈地笑了笑,“你确定想听?这可不是一个好故事,我也不是一个你认为的好人。”

“啊?为什么?”余晴晴显然十分不解。

舒权恩长长地叹了口气,思绪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好几年以前了,我当时才高三的下学期,到美国那个鬼地方的大学去面试。我和她认识纯粹是一个偶然。”

舒权恩的眼神似乎变得空洞了起来,像是在叙事,也像是在坦白,更像是一种……投降?

“因为所有国际学生在面试之前,都要去考那个学校的英语考试,而我英语本来就很糟糕——你知道的,我可不像你,几国语言流利得像有道翻译官。所以我本来打算参加早场的,那天临阵却害怕了,还想多准备一点。”

“于是我决定去参加两小时后的午场,就在我刚走进校园时,却有一个中年妇女喊住我,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说是。她想托我把她女儿带进考英语的考场,因为她不认路。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刚刚见到这个陌生女孩的时候,由于考试时间的迫近和紧张,我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就只是赶着路,匆匆做了自我介绍。到了考场时,已经在发卷子了,我们两个人尴尬地找了两个相邻的座位坐了下来。本以为我会紧张得无法做题,可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却不紧张了。那一张卷子我答得很平安,却也一直在偷偷往右偷瞄她——啊,别误会,是在看她,不是在偷看她的卷子,没有作弊哈。”

本来还沉浸在故事场景里的余晴晴听到这一番表达,没忍住笑出了声。

“考完之后,我和她一起收拾了东西,走在那个学校的廊道里,聊着刚才的考题和一路在美国的奔波,她还在忙着收拾她的包包,连看都没看我,只是嘴巴和我说着话。可我知道一旦走出了这个廊道,也许就晚了。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真的不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懦弱。但我用了我所有的勇气,只为了说一句‘我们加个微信’。”

“她倒是很自然地就掏出了手机,我们就这么聊上了。其实这当然不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女生,在这之前我也喜欢过一些,要说我有多‘会’,我觉得算不上,但至少也算是有一点自己的‘套路’和‘讲话风格’的吧,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尤其是对于我这种长相并不帅,也不是什么能靠外在就吸引女孩子目光的人来说,这种所谓的‘小套路’就显得更有必要了。但我看不惯那些什么撩人话术一类的,我觉得那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女孩子,况且那也是只有类似于陈陌那样的帅哥用才有效的。”

“大概两个礼拜,我就和这个女孩聊着在美国的一些行程安排、计划还有一些小日常的所见所闻,想要从外围开始先热乎起来。一般当我用上了我在面对心仪的女孩子时的‘作战模式’时,我都会取得一些成效以便为我后续的行动做更好的铺垫,可我发现,对她完全无效,非但无效,我还察觉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我随即判断,她有男朋友。”

“而且,即便是我得出了这样的判断,我就更喜欢她,更想要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因为我爱抢别人女朋友,而是因为如果她真是有男朋友的女孩,却依然能在男朋友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一个男生连线上聊天都如此有分寸,那这样的女孩一定是好女孩,也是我欣赏的,愿意为之奉献的。”

舒权恩顿了一顿,像是在害怕地判断余晴晴到底信不信自己解释出来的原因,但看着余晴晴认真却又带一点点复杂、同情的眼神,他就继续说道:

“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话,这就意味着我是有危险的,因为女孩子的心思只会比我想象得敏感多疑。也许,甚至在我得出判断的那一刻,她已经察觉我的心思。而且你看,如果她有男朋友,那我没有女朋友,在人类的心理上,我就是一个‘低位置’状态,而她则更有空间和余地,乃至会有下意识‘审视’我的动机,这对我很不利。”

舒权恩把目光看向余晴晴,余晴晴正捂着嘴巴听得出神。

“首先,我不能主动去确认她是否有男朋友,因为如果我问出了口,结合那时的局势,她大概率会直接敲定我喜欢她,那样就被动了,所以我需要让她自己说出口。当我们回到中国,我收到了其中一所美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的派发通知时,我就问她周围的人有没有好消息一起分享分享,果然,她告诉我说她男朋友在某所学校拿了全奖。”

“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感到一丝不快,不是因为我确认了她有男朋友,而是因为她男朋友在那个学校拿的奖学金份额要比我高。但事实上,当我确认了她有男朋友之后,我的情绪是极其激动和兴高采烈的。”

“嗯?”余晴晴听到舒权恩这样的描述,吃惊到无法理解。

“不理解对吗?没有人能够理解,但我告诉你我的脑回路。因为,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和她的男朋友感情怎么样,是一个客观事实,不会因为我不知情就不存在,而我现在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这个事实,这相当于为我提供了一个非常至关重要的情报来帮助我调整之后的策略和方向,难道我不应该感到高兴吗?那天我是快吃晚饭时听到了她的这句话,晚上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还有满满一大盒牛肉。”

“……”余晴晴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即便确认了她有男朋友,我又该怎么做?现在我不仅没有解决之前的问题,还加上了我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这一点,这让我们每天的接触将会变得越来越不合理,越来越尴尬。我该怎么办?”

“我在房间里,沉思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在这个房间,就在你现在坐的椅子上。最终,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对她编故事,编造一个弥天大谎。”

“啊?”余晴晴很不明白。

“我对她说,我之前也有过一个女朋友,只不过她因为先天的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哈?这……你这是在做什么?”余晴晴瞪大了眼睛,显然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做法和说法,她无法跟上。

“你别急。”舒权恩继续,缓缓说道:“我用了很短的时间,把我接下来和她接触时可能聊到的我的这个虚构的心脏病女友,所需的一切信息全部编造一通,然后在正常的聊天当中告诉了她一些事情。比如,我和这个心脏病女友的相识,是在外堤旁的一条人烟稀少的骑行小道上,当时她正在我面前骑着车,忽然倒下,痛苦不堪,我凑了上去,她却指着不远处掉下来的一瓶速效救心丸,我就意识到了什么,喂她吃了下去。”

“我把和心脏病女友的一些相处日常,都往细了编,往能抓住她的心去编——如果我不确定某些情节和日常能不能抓住她的心,我就往女孩子的通用受用方向去编。比如我记得她最爱吃的是红宝石的奶油小方,我每次去都会给她带一个;比如她最爱喝的是一点点的茉莉奶绿三分糖;比如她很不喜欢我给她发某个表情,因为那勾起了她某些不好的回忆;比如我们第一次看电影时,我是在那部电影的哪个情节时拉住她手的;等等。甚至我们因为什么事情吵过架、怎么吵的,又怎么和好的,全部笼罩上一层真实感。直到最后有一次。她一整天都消失了,我好像发现事情不对劲,我怎么赶到的地铁站,情急之下连交通卡都没带,直接逃票上了地铁——对,那时还没有微信乘车码。到了她楼下时,她家楼下的老太太告诉我那个女孩心脏病发作,已经走了。而我自从她离世了之后,也从未再接受任何一个女生的示好,因为在法理上,我和心脏病女友没有分手,我们依旧是情侣,哪怕阴阳两隔。”

“总之,我硬是把一个狗血剧情,给编得天衣无缝。我还把所有聊到的有关于心脏病女友的信息,整理成了一个文档,虽然那些信息已经熟记在我脑子里,但我仍然每天晚上读几遍,生怕之后聊天的时候穿帮。很明显,这个故事对于她来说,非常具有打动的效果。而我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消除一切她对我喜欢她的怀疑,而且这样的话题对于一个当时的高中女生来说,是很感兴趣、很受用,也很想听的,会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的。二是在她的认知中,植入一个我是‘情圣’的形象,因为我判断,毕业季即分手季,尤其是她那个男朋友和她还是同一个专业,有竞争心理,即便他们没有竞争心理,他们的家长也会有,所以他们的关系很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比较严重的波动和裂缝,到了那时,我得确保她能来向我求助、倾诉乃至交托,而这一整个编故事,就是最好的埋雷。我赌,他们一定会出事,我只是提前埋雷,提前部署。并且,我只能通过这么夸张的编故事手段来达到这个目的,因为——我只是一个她偶然认识的路人,不是她的好闺蜜、好姐妹,甚至是一个可能被她察觉喜欢她的路人长相男生,如果我不通过这么编故事来体现自己在她的人际列表中的独特性和她出事后倾诉对象的适配性,我无法确保她和那个男生出事之后来找我。”

余晴晴听完舒权恩的解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又怕又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结果没多久,大概过了一个月吧,我发现她的朋友圈似乎在找人帮忙做一件本来她男朋友可以帮忙的事情,我就果断询问她为什么不找她男朋友——果然,他们吵架了。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时机已到,今日起兵。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她的交流日益增长,也越来越交心,她和我说了很多她和她男朋友的故事,而我也将很多她男朋友为了和好而做出的真心努力,全部泼脏水,煽动她的情绪去抵挡。最终,他们彻底分手了。

“在那之后,我不就完全可以继续做我本来该做的事情了吗?我一路长驱直入,连连攻破她的防线,我们的接触已经变得极度暧昧。我之前说过,我是一个极度胆小,极度懦弱的人,我虽然敢在暗处耗费那么多脑细胞去策划一些可能是天怒人怨却又不得不称之为漂亮的方案,但你若是让我表白,我真的不敢,我接受不了表白失败。因为我不要90%、95%的概率,我要100%的成功。”

舒权恩的语气十分认真,像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孩子一样。

“所以我迟迟不敢表白,我想通过‘围城’的方式,迫使她表白,而我时刻做好了答应和摊牌的准备。只是也许因为她最终没有考上我的学校,即便后面在一起也得是异地恋,让她很犹豫,但我已经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和适合的方式去‘攻破’这道防线了。在一个傍晚,我表白了,她告诉我她真的很想和我在一起,也无数次想过我们的未来,只是因为将要异地的事情而感到犹豫。但是最终在我们共同的探讨下,那一晚我们还是确认了关系。”

舒权恩顿了顿,看着沉默、若有所思的余晴晴,叹了口气,却义无反顾地拿起枕头旁的《圣经》,把手摁在上面:“如果你要说我是个阴险诡诈的坏人和小人,我认了;如果你要因此远离我或者不把我当朋友,我也认了。但我既然说了,我就必须告诉你,那时的我,喜欢她就如喜欢极夜后的第一缕阳光,她就是天使存在的证明,她若消失,庞然如七国皆为虚妄。”

余晴晴的呼吸停滞了好几秒,心也怦怦跳了起来,甚至眼眶有点不自知地热了起来。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夹杂着柔情、惧怕、怜悯、同情、尊重、欣赏和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悲哀。

“我相信你。”她轻轻地喃喃。

“我用我所有的爱意和心,扑在她身上,就像一个发了疯的精神病一样。到了美国,我也几乎每周都会坐飞机去看她,无论多忙。”

“那挺好呀……可为什么她最后却要和你分手了?”

“可在她的视角,她就是觉得我疯了,给她压力太大了,就走了。”舒权恩苦笑了一下,神色倒是淡然,似乎是早已看破红尘。

余晴晴再一次沉默了。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把东西咽了下去。

“虽然,我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就全盘坦白了我为了和她在一起所做出的一切布局,全盘——当然她当时很生气,但终究只是和我说关于欺骗这一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过,我虽然成功了,却也让我陷入了很深的愧疚。虽然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也不可能成功,因为我不可能用所谓的常规手段以一个路人,去颠覆一段她和她前男友稳固了一年多的感情根基。”

“但也正是我这样的愧疚,导致了我下意识或有意识地在和她的相处过程中,过多地表达自己,从而造成了对她的压力感吧。”

舒权恩讲完了故事,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着,正微微笑着,看着僵住的余晴晴。

余晴晴沉默得更深了。

诚然,她不能否认舒权恩的做法确实令人感到恐惧,但如果代入舒权恩的视角,如果他不愿放弃那个女生,他也只能这么做。她曾告诉自己,最讨厌的男生就是两种,一种是不尊重女性的渣男,另一种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生,而舒权恩很明显就是第二种。可是,舒权恩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舒权恩还是那个舒权恩,而自己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他,甚至听完了他的故事,余晴晴对舒权恩更加……余晴晴一时心乱如麻。

舒权恩自嘲道:“在不择手段这件事情上,我和陈陌是很像的,都有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成分,哈哈哈。”

“闭嘴。”余晴晴小声责怪道,“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你自己,你们不是一类人。”

“确实不是,”舒权恩叹了口气,无奈又轻蔑地说,“可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宁可陈陌的‘坏’存在,也容不下我的‘坏’存在吗?”

余晴晴狠狠咬住了嘴唇,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这个“哲学问题”和它背后的道理。

“你听上去很看不起这个世界的一些看法?”余晴晴的声音不大,但好像一个从洞穴深处往外说话的小兔子一样。

“没错。站在我的个人视角,或者说私心,”舒权恩毫不避讳地承认,“抛开陈陌这种纯败类不谈,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宁可承认一个不愿意负责任,也不愿意在爱里去奉献的人的‘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换下一个’的三观为合适的、没什么不好的;而称一个愿意认真去谈,但是为了谈到可以使用一切手段的人,为不道德的、可怕的,这种观点让我很蔑视。我不屑于与那些人对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舒权恩从床上起身,走到展示柜前,打开玻璃门,取出那根镶满黑色宝石的骷髅头手杖,来回走了起来:“我也知道我的方式不合格。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为我们这些认真到要制定三年战略计划的人,留下容身之地。他们说爱是自由、平等、不干预、不高压。可结果是,大量的人选择了玩弄、放弃、速食。而且即便是在这种恶心的爱情观下,人们还颜值崇拜,金钱崇拜,用这些因素去定义一个又一个人。那请告诉我——认真的人,以及没有那些所谓好条件的人,如果不稍稍拿起一点自己的武器,该往哪站?该怎么尽可能确保自己的权益?”

余晴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舒权恩,而睡衣的衣角早已被她拧得皱巴巴的,指尖微微泛白,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这睡衣还是韩赦洁的。她站起身,走到舒权恩旁边蹲了下来,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引力吸住了。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那颗镶满黑钻的骷髅头手杖的轮廓——那手杖很凉,却不刺人,就像他这个人。

月亮斜挂在后花园的天使石像上,并不准备离开。

继续阅读:意料之中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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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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