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烟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般看着翩翩和虞无咎，见翩翩变了脸色，又施施然笑着道：“我就在碧连天，什么时候山神大人愿意替我了结心愿，随时可以来找我。”
起身走出两步，又驻足转身，微笑对翩翩道：“对了，下次我可以带山神大人看看碧连天的库房。千两黄金还算不了什么。”
听着柳青烟离开的步子，翩翩简直要气炸了。
虞无咎宽慰道：“她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那可是比千两黄金还多得多的碧连天！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
翩翩气得直拍胸口，“好一个柳青烟，龙女了不起啊，居然敢那样戏耍本山神！”
“怎么？”沈金桥调侃的声音传来，他走到翩翩跟前，“山神大人莫非昨晚真的看到了心上人了？”
翩翩面无表情，“沈司主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才出来。”
沈金桥被她挤兑了下，失笑道：“这个柳青烟确实是东海龙女，不过三百年前因为爱上人类书生甘愿被拔龙筋成为凡人。”
翩翩听着若有所思，举起酒杯，依旧能闻到那醉人的酒香。
虞无咎道：“要论对水的感应，东海出身的柳青烟无人能及，所以她酿制的酒格外出众。”
翩翩点头，莫怪这碧连天的酒能成为贡酒，成为密州城一绝，其中竟然有此隐情。
翩翩奇怪道：“莫非她要找的是这名书生？可已经过去了三百年，那书生必定已经再世为人，而且，她干嘛要我帮她？”
沈金桥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微笑道：“或许是她命数将尽，时机已至。”
翩翩听着这话，浑身爬过一阵鸡皮疙瘩，“你能不能不要总笑着说这种吓人的话。”
沈金桥笑容更深，“难道你以为两情相悦就是故事结局吗，更有可能是怨结的开始。这可是本司主不外传的经验。”
“谢谢，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沈金桥有些遗憾，啧声摇头。
翩翩忽然想起来，要想知道柳青烟和那书生还能不能再见，问眼前这位姻司司主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翩翩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好声好气道：“沈司主，照你的话说，柳青烟和那书生也算是两情相悦，他们会有什么怨结？”
“你想知道？”
“这柳青烟虽然被拔了龙筋，但还剩些灵力，我这是担心她伤害那书生，提前做点准备不是。”
沈金桥用扇子打了下翩翩的脑袋，“天机不可泄露，本司主才不上你这个小山神的当。还是说说昨晚的事吧。”
翩翩本不想搭理他，却见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个绣球在把玩，那绣球一看就是人间女子之物。
翩翩将绣球拿过，以为抓到沈金桥的把柄，调侃道：“哦，原来沈司主是动了春心啊，难怪张口闭口两情相悦，是哪家姑娘，我替你提亲，保管沈司主满意！”
沈金桥笑眯眯道：“是要提亲，不过不是我看上人家，而是人家姑娘看上咱们中的一人了。”
“明烛？”
明烛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显然那绣球跟他没关系。
沈金桥坏心眼道：“怎么，翩翩，昨晚的事你真的全忘了？”
翩翩咬牙，面色泛红，实在没勇气面对昨晚的糗事，她从来没喝醉过，不知道自己的醉态，更不希望那梦里的事情是真的。
虞无咎将那绣球拿过，淡声道：“昨晚你喝多了，我将你带回来而已。”
“没那么简单吧，经过听雅轩的时候，林小姐可是将这个绣球抛给了你。当时在场许多人作证，林小姐还说无论你跑到何处，都会将你抓到成亲。”
这么劲爆！
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翩翩忍笑地看着虞无咎，“财神爷，真的有人想抓你成亲啊？”
虞无咎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虞无咎昨晚抱着翩翩只着急回山神府，路上确实有样东西落入了他怀中，可不过是不必在意的小插曲，若非后来翩翩突然清醒，停下来将他骂了一顿，那林小姐也不至于带人追上，有了沈金桥刚才说的事。
翩翩哈哈大笑，“可惜我昨晚喝醉了，竟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沈金桥意味深长道：“精彩的可不止这个。”
虞无咎将绣球拿过来，想要掐术毁去，翩翩连忙抢过，“财神爷，这人间姑娘抛头露面扔绣球，那么多人看着，若是没个交待，可是会毁掉名节的。”
虞无咎道：“你想要如何？”
翩翩也知道事情轻重，轻笑道：“我替你还回去吧，说清楚便是，免得人家姑娘挂念，全城找你。”
虞无咎没有意见。
但翩翩不想单独和虞无咎两个人，尴尬得紧，“沈司主，你也一起去吧。”
听翩翩这么说，沈金桥就觉得用心不良，当即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扯上我做什么。”
翩翩脸蛋顿时一红，咬牙，“还不是你的错，乱牵什么红线，难道你真想让林小姐孤独终老不成。”
沈金桥想了想，点头，“那走吧。”事关这位林小姐他还真的得走一趟。
明烛等他们走后，将关于柳青烟的消息送出，这位东海龙女，他总觉得似乎曾经听尊上提起过。
翩翩跟虞无咎、沈金桥三人来到听雅轩，听雅轩的胡掌柜一看便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昨晚接了小姐绣球的人，当即恭敬迎上。
“未来姑爷，我们小姐全城找您，您可算来了。里头请，小姐正着急等着呢。”
林小姐此时正在书房看账本，见虞无咎进来，板正的神情怔了怔，片刻后才露出女儿家的点点含羞姿态。
这位林小姐目前是林家的继承人，在密州城经营书画生意，外表看起来文雅却干练，并不扭捏。
林小姐示意道：“老胡，给三位上茶，三位请坐。”
虞无咎并未坐下，而是直接说明来意，他拿出绣球递过去，“林姑娘，在下昨晚冒昧，误接到绣球，当时有紧要之事在身，未能说清楚，还请小姐见谅。”
“你什么意思？！”
虞无咎道：“林姑娘才貌兼具，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林灿华脸上怒意重重，将绣球拿过，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悔婚？这绣球是你接的，便是同意婚事，岂容你轻易反悔！”
“请小姐见谅。”虞无咎行礼致歉。
林灿华气怒，别开身子，显然并不接受这个结果。
翩翩道：“林小姐，我这位朋友并非密州城人士，只是途径此地，昨晚的事确实是误会。”
“误会？”林灿华气怒看向翩翩。
“我知道这件事让林小姐很难做。这样，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配合，林小姐可以对外说是你没看上他，他身体有病，怎么样都行的。”翩翩可不能让财神爷在密州城做了人家女婿。
林灿华听着翩翩的话，目光越发锐利，“你们两个私定终身了？他喜欢的人是你？”
翩翩连忙摆手。
虞无咎道：“我拒绝你，与任何人无关，还请林小姐体谅。”
“既然不是有婚约在身，我不接受你的拒绝。”林灿华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解除婚约，“我会布告全城百姓，七日后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我还要接管林家的生意，婚后你就住进林家，放心，不会有任何人敢瞧不起你，你只管还做你以前的事。”
林灿华言外之意是让虞无咎做上门女婿，婚后当富贵闲人，这完全男女互换的话。财神爷居然还有被人豢养的一天，听得翩翩哭笑不得。
要走的时候，胡管家又拦下了虞无咎，“二位可以回去，至于姑爷就住在林家吧。”
虞无咎还没开口，就听一直没说话的沈金桥道：“既然这样，你就住下吧，我和翩翩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虞无咎眼眸微眯，沈金桥示意他稍安勿躁。
翩翩疑惑不解，沈金桥直接将她拉走，独留下虞无咎留在林府等着做上门姑爷。
翩翩不解道：“沈司主，你干嘛把财神爷留下？”
沈金桥道：“你个小山神，怎么，要进财神司了，就不管这密州城百姓死活了？”
“喂，你说话可得负责人，我什么时候不管了！”
“没有不管，你不知道这位林小姐的情况？”沈金桥将一份姻缘书放到翩翩面前。
翩翩拿过一看，上头竟然写着林灿华早有命定中人，只是有人从中作梗才未结成连理。而沈金桥既然会亲自前来，说明她是七夕节姻缘司要重点牵成的对象之一。
翩翩不解道：“既然她有命定中人，就应该去找，更不能让财神爷留下啊。”
沈金桥摇头，看到不远处便是碧连天酒馆，柳青烟已经看到两人，他道：“有人找你，我先走一步，总之林灿华的事没那么简单。”
翩翩觉得他莫名其妙，环视了一圈，才看到柳青烟在碧连天的楼上招呼她。
翩翩还真想再会会这碧连天。
翩翩走近碧连天，碧心迎上来，笑着道：“姑娘，里面雅间请。”
翩翩走进去，柳青烟已经将酒备好，她坐在桌前，对翩翩道：“请坐。”
待翩翩坐下，她将两杯酒放到翩翩面前，“你是为这个而来吧。这个酒喝完，无论你有什么心事都会有答案，虽然不一定是你愿意面对的，但至少会舒服一些。”
翩翩不信邪，一饮而尽。
翩翩醉倒在桌上，柳青烟浅笑着摇头，自己独自喝起了酒。
这次翩翩再度梦到了虞无咎，不过却是她喝醉酒后被虞无咎抱在怀里，在他胸前呢喃的点点滴滴，甜蜜，却也致命。
翩翩试图醒来，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将她拖进梦里，是林灿华的声音。
林灿华跪在香案前，向山神祈愿，希望能让她顺利结成婚，她已经死过五任未婚夫，密州城五人敢娶她，说她是克夫命，人言可畏，纵然是林灿华也无法免俗，更何况林家需要继承人。
这次抛绣球，也是她豁出去的尝试，绝不能再有意外，况且虞无咎看起来也是人中龙凤，她更不能放弃。
“山神大人，希望你保佑我顺利成亲，为林家开枝散叶。”林灿华跪拜，愿牌已成。
翩翩猛地从梦中醒来。
柳青烟红唇勾着，浅笑看着她，“山神大人看来已经看到了想知道的事。”
翩翩起身离去。
柳青烟叹息，淡淡凉意，“神明也是人，动情又有什么错呢。什么天规，什么禁忌。”
酒香飘散，人事缥缈。
翩翩冲出碧连天许久才停下来，心口还在猛烈地跳动，但不愿意面对的事却清晰地摆在心底，沉沦了一圈又一圈，敲荡神魂，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晕眩又刻骨。
她喜欢虞无咎，但怎么能呢，不应该的，断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
忽然一道声音问她。
翩翩抬头，看到虞无咎，她眼眸顿深，缓缓恢复如常，调笑，“你不是在林府等着做上门姑爷吗，怎么在这里？”
虞无咎无奈，“你也跟着瞎胡闹。”
翩翩笑，言归正传，“不过这林灿华身上还真的有些奇怪的地方，她死过五任未婚夫。没有意外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虞无咎眉头微蹙，“你之前丝毫没有察觉？”
翩翩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理说，如果是枉死的我应该会知道，可事实并非如此。看来有不知道的力量在其中作梗，但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虞无咎点头，如果是寻常杀人索命，翩翩作为山神定然会有感知，但如果是妖邪作怪，那就另当别论。
尤其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候，酝酿什么阴谋也未可知。
“既然对方如此精心策划，就不可能只是为了破坏林小姐的姻缘那么简单。”虞无咎声音沉沉。
翩翩点头赞同，“所以就只能委屈财神爷继续在林府待着，查清楚原委了。”
虞无咎道：“就算不在林府待着，也不妨碍我查清此事。”
翩翩摇头，“你想，对方既然是冲着林小姐的未婚夫来的，那还有什么比第六任未婚夫离真相更近呢。还是说……财神爷真有心上人，所以才坚决不从？”
翩翩直勾勾地看着虞无咎，小心地埋着心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