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惨白色的闪电撕裂天幕,如同神祇愤怒的鞭笞,紧随其后的雷鸣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的骨架都震散。
摩天大楼的景观灯在狂风暴雨中挣扎了片刻,随即成片地熄灭,繁华的都市瞬间被拽入深不见底的原始黑暗。
老旧城区的情况更为糟糕。
脆弱的电网在第一波冲击下就已崩溃,这里成了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孤岛。
应急广播里,官方的声音冰冷而遥远,称这场百年罕见的雷暴已导致多处电网核心节点损毁,预计抢修时间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对于习惯了灯火通明的人们来说只是不便,但对于贫民窟的居民而言,却是熬不过的绝望。
这里的每一根蜡烛都弥足珍贵,每一度电都需精打细算。
凌晨两点,雨势最烈。
一道瘦削的身影推开吱嘎作响的铁门,融入无尽的雨幕。
陈牧将雨衣的兜帽拉得更低,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沉甸甸的保温箱。
箱子里没有滚烫的饭菜,只有几十盏经过他亲手改装的应急灯。
每一盏灯都连接着一块从废弃电动车上拆下来的电池,外壳上用油性笔仔细贴着标签,上面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我走北区,你负责南区,老规矩。”苏清蘅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却异常坚定。
“收到,注意安全。”陈牧简短回应。
两人在巷口分道扬镳,如同两滴水汇入大海,迅速消失在纵横交错的黑暗小巷中。
陈牧的脚步沉稳而迅速,他脑中早已将一份名单背得滚瓜烂熟。
每到一户门前,他便从箱中取出一盏对应名字的灯,轻轻放在门前最显眼又不至于被雨水直接冲刷的位置,然后用指甲在斑驳的门框上用力划下一道短痕。
那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像极了许多年前,他们在“留名居”为那些消失的名字所做的最后标记。
与此同时,苏清蘅正穿行在南区的危楼群中。
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婴儿哭声,像一根针,刺破了雨声的帷幕。
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屋内,血腥与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年轻的产妇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已然陷入高烧昏迷。
旁边的助产士急得满头大汗,断电让她所有的现代器械都成了一堆废铁。
“不行了,她快撑不住了,灯,我需要光!”
苏清蘅目光一凝,没有去拿应急灯,而是从怀里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古镜碎片。
她快步走到床头,将碎片放置其上。
刹那间,碎片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之力,周围狂躁混乱的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室内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光晕的亮度也足以替代无影灯的部分功能。
“可以了!”助产'士惊喜地叫道。
在青光的笼罩下,她终于看清了状况,迅速而专业地进行操作。
半小时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宣告了新生命的降临。
苏清蘅长舒一口气,她拿起一支笔,在包裹婴儿的襁褓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林小满。
然后,她将婴儿轻轻放进窗台那盏早已备好的应急灯下,灯壳上的标签同样写着“林小满”。
“这个名字,”她对着沉睡的婴儿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是你妈妈二十年前,就想喊出口的名字。”
城北棚户区,陈牧的行动遇到了麻烦。
一队荷枪实弹的巡逻兵拦住了他。
“站住!这么晚在外面晃悠什么?”手电筒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陈牧心中一紧,在他们靠近的瞬间,他已不着痕迹地将怀中剩余的灯具全部塞进了脚下一个不起眼的下水道暗格里。
他晃了晃身子,一股酒气喷出,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找……找我媳妇儿……她说……她说下雨天,就给我开灯……”
士兵们看着他这副醉汉的模样,发出一阵嗤笑,不耐烦地挥手驱赶:“滚滚滚!疯疯癫癫的,赶紧回家去!”
陈牧踉踉跄跄地走远,直到拐过一个街角,确认无人跟踪,他脸上的醉意才瞬间褪去,眼神恢复了狼一般的锐利。
他蹲下身,对着积水的地面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水面倒影中,一个由光线构成的模糊人形一闪而过,一个空灵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东南角三家、西南两户已点亮。但东三巷还没信号,雨水干扰太强。”
陈牧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铜片,屈指一弹,铜片精准地落入前方最大的一片积水中。
一圈圈涟漪以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荡漾开去,仿佛投入湖心的石子。
下一秒,远处东三巷的方向,三盏灯火几乎在同一时间,由远及近,接连亮起。
那是他们提前设置的共鸣触发装置,以覆盖全城的雨水为导体,以每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为频率,点亮那些人力无法即时抵达的角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奇迹发生了。
一盏,十盏,百盏……整片被遗忘的城区,忽然间接二连三地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那光芒从一扇扇窗户透出,连成一片,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条璀璨的星河坠落凡间。
人们从惊愕中回过神,他们走到窗前,看到了对面邻居窗内的光,也看到了那光芒下,灯壳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有人开始用力敲打脸盆,发出当当的巨响;有人找出浸透了油脂的布条,点燃后高高举过头顶,汇成一支支沉默的火炬。
寂静的黑暗被彻底撕裂,一种无声的语言在光与影之间传递。
站在一栋破旧居民楼楼顶的阿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微弱却顽强恢复的一格信号,泪流满面。
一个沉寂已久的微信群自动弹出一条全员可见的消息,发送者是匿名的:“别关灯,这是我们的户口本。”
她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一条匿名语音信息紧接着传来,是陈牧提前录好的指令,声音冷静而充满力量:“接下来七十二小时,每盏灯必须有人值守。记住,熄灭一次,就少一个名字。”
暴雨渐歇,天色微明。
当第一辆市政抢修车轰鸣着驶入这片区域时,车上的工人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发现,许多本应瘫痪的电路,竟然已经被民间力量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重新接通。
那些线路并非按照标准规程修复,而是采用了一种奇特的并联方式,使得哪怕主干线断裂,局部小区域依然能够维持微弱的供电。
带队的工程队长拿着设计图纸,眉头紧锁:“这……这不是标准规程……但这效率,比我们预想的要高得多。”他抬起头,望向那片由无数微光汇成的万家灯火,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一阵阵稚嫩而整齐的诵读声从幽深的巷子里传来。
“我叫李昊然,我没有消失!”
“我叫王淑芬,我没有消失!”
声音由近及远,一户接一户,一层叠一层,如同古老战场上传递军情的烽火信诺,响彻了整个黎明。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天工阁的地下监控中心。
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实时舆情监控图。
屏幕上,“名字灯”相关的词条热度正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下方数以万计的评论区,被一句简单的话刷了屏。
“请给我家也装一盏。”
“啪!”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狂怒,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昂贵的无线鼠标被砸得四分五裂。
“这个人……”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眼中满是惊骇与不解,“他根本不怕曝光,他怕的是没人看见!”
话音未落,他办公桌上那部红色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蜂鸣。
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问号。
他身子一僵,缓缓地,伸出了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