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琳很难想象同一张脸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却没有一丁点违和。
眼神带着一丝波澜,隐隐又透着尖锐的戾气。
她不敢直视,只能硬着头皮回:“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身份证带了吗?”
钱琳正伏案写字的时候,汤妍殊又开口问。
“没带。”
“那我怎么确定,钱琳是你的真名?”
汤妍殊对上她闪烁的眼,“是你去取身份证,还是让你的同伙送过来,你自己选择。”
像他们这种混迹于夜场的人,不可能以真名示人,签下假名字,这份自白书就失去任何意义,就算留下视频证据,但钱琳如果真的想平顺地度过后半生,必然会整容,那样,留下的视频毫无意义。
钱琳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汤妍殊思绪得如此周全,她原本以为这女人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一旦她把藿香搬出来,汤妍殊一定哭得找不着北,万事全凭霍烬定夺。
而她好歹也陪过霍烬几年,知道这男人虽然精明,到了气头上便会方寸大乱。
她善于抓住别人的弱点。
她一直如此觉得。
不过今天,很显然她阴沟里翻了船。
她放下笔,“好,我回去取,但你的人不能跟我进房间。”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做出什么幺蛾子?”
汤妍殊点了点桌子,“你觉得你捏住了藿香,就是捏住了我和霍烬的把柄,其实,处于被动状态的人是你,如果我真的有心搞你,即使你拿到这笔钱,我照样有办法让你没法安生。”
灯光在玻璃桌面上蔓延,有那么一刻,甚至晃得霍烬睁不开眼睛。
他看着汤妍殊挺直脊背,她的表情严肃,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
看上去,像是某个人。
他在大脑里思索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人叫做裘景臣。
可惜他从未见过裘老,如果见过,他就会明白,这是刻在裘家骨子里的狠辣。
裘景臣是后天习得,耳濡目染,而汤妍殊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这种相似,令霍烬痛苦,像是知道他和汤妍殊中间的鸿沟,并不会因为裘景臣的离开而彻底消弭,他们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同。
钱琳咬着牙,汤妍殊看出她也不是有主见的人,于是替她做了决定,“赵磊,跟着她去那身份证。”
赵磊看向霍烬,在得到对方的授意后,走到钱琳的身边。
看着钱琳离开,汤妍殊胸口的浊气缓缓呼出,眼神也趋于平静。
“这一闹,你的酒也应该醒了吧。”
汤妍殊起身,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刚才还是同仇敌忾的队友,下一秒,她便冷漠地赶他走。
这态度改变得够快。
“就留我一晚,不行吗?赵磊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难道你想我酒驾?”
汤妍殊早就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放心,我会叫我的司机送你回去,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霍烬听出汤妍殊是在嘲讽自己。
高大的身体微微一怔,下巴也绷紧几分。
“你刚才真的没有吃醋吗?”
不应该问的。
明明知道答案,还像飞蛾一般执着于真相,那就失去洒脱的风度。
可有些话,如果不说出口,这辈子都很难释怀。
“吃醋?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因为席阮那档子事,我根本不会想把藿香送道你家,你在外面怎么玩都无所谓,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吃醋,我只会可怜藿香,有你这样的父亲。”
霍烬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
窗外,放晴不久的洛城又开始下雨,虽然是飘飘细雨,也是润物细无声,将地上的小草打得七零八落。
雨势渐大,赵磊的车开到胡同深处,钱琳指了指前方最暗的角落,“我就住在那里。”
钱琳正准备拿手机,赵磊直接抢过来,“钱琳小姐,我们直接上去吧。”
钱琳摇了摇嘴唇,几年不见,怎么霍烬周围的人都变得这么精明?”
她咬着下唇,“行,我去找钥匙。”
钱琳没有拿钥匙的习惯,出门后直接把钥匙放在门外的保险栓内侧。
她摸到钥匙,大声地喊道:“找到了。”
赵磊眸色一顿,也没有过多在意。
但屋里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本就是私建的隔断房,隔音极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个真切。
光着膀子守在笔记本电脑前聊天的男人听到钱琳的声音,再结合刚才时断时续的脚步声,立刻警觉,提着笔记本电脑从后窗跳了出去。
就在钱琳开锁的一刹那,结实的落地声从后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叩响了警钟,赵磊马上按住钱琳的肩膀,吩咐后面的人,“快去追!”
一直跟在赵磊身后的几个保镖忙不迭地下楼梯,抄近路跑到自建房的后面。
赵磊的目光幽深,他夺过钱琳的钥匙,直接打开防盗门,一室一厅的构造相当简单,进门就是厨房,右手边就是卫生间,赵磊扫了一圈,看到靠在床头的简易木桌明显有一个格外明显的空位。
“他带走了什么东西?”
赵磊折返回来,钱琳被吓得六神无主,“我……我也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
赵磊翻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包臀小短裙,只是在底下的隔层里夹着几件男士衬衫和短裤。
是男人。
赵磊直接抽开隔层,翻了好几下,在最里面翻到一个泛黄的护照,看到上面的名字,赵磊不由地一愣,回过头,看向钱琳的脸色更加阴沉。
“是谁指示你?”
赵磊平时儒雅斯文,可真发起脾气来,如同撕咬生肉的野兽,钱琳已经站不住,谁知道那个天杀的居然没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昏暗的灯光映在钱琳失去血色的脸上,保镖回到房间,冲着赵磊摇了摇头。
“把她带回去。”
“不,我还要出国,我不要走,你们还要给我钱,什么狗娘的自白书,什么书我都愿意签……”
看着钱琳不止颤抖的样子,赵磊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他重新翻开护照。
姓名栏上明晃晃的写着汤震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