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着自己的掌心,强撑着深呼吸了一会儿,才强自平静道:“你说你是君莫离,是一个门派的小宗主?”
他点头,目光中有一丝坦然,还有欣慰,似乎等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也对,蠢笨如我,居然忘了楚逸非曾对我说过,他的本名是君无过,他们都姓君,身形面貌又有几成相似,若不是兄弟亲人,哪来这种巧合。
他一早就没打算瞒我,只是像猫戏耗子一般,等待这只蠢狐狸慢慢参透。
我再一次深吸气,定定注视他的眼睛,“你说家中尚有一兄长,他叫君无过,对不对?”
君莫离唇角一扬,明媚的笑容漾开在嘴边,当真唇红齿白,并不比楚逸非(暗地里还是喜欢这么称呼他)逊色,不同的是一个从容幽远,一个颠倒众生,一个雍容贵气,一个肆意妖娆。
他呵呵笑出声,翘了二郎腿道:“娘娘真聪明,终于猜出来了。娘娘所熟知的楚逸非,便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只不过我娘是爹游历中原时相识,后来无忧宗生变,爹匆匆离开,并未来得及给娘任何名分,我是遗腹子,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好吗?”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只要他说好,我就会相信,他在西域是过得真好。
君莫离垂首,淡淡道:“大哥很好,不久前又得一女,取名为绮罗,他尤其喜欢女儿,常抱着绮罗发呆,不知想到了什么?”
绮罗,我苦笑,真不知是纪念小白,还是纪念绮罗殿的红绡。
想到小白,又觉得有必要提一下他,遂问:“你知道我哥哥白绮吧,他就在朝月宫,他有没有提到过他?”
君莫离苦笑,抚额:“大哥还真是惹下不少债,白公子与他毕竟世俗不容,他又是那么规矩的一个人,若是我,喜欢就喜欢,管他是男是女。”见我面露惊愕,又笑道,“我也是嘴上说说,大哥他总觉得亏欠你良多,有次我无意见他拿着你的画像发呆,我想,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那样的人记挂不已,走近一看,果然倾倒众生。”
我觉得双脚蠢蠢欲动,恨不得跳起来抓住他的衣襟,让他将楚逸非的事情都讲出来,我想知道,他过得怎样,在做什么。
似乎看出我心中想法,他摩挲着指上的戒指,“他自然是思念你,我曾问他,如果你可以追随他去西域,会不会接受你。”
“他怎么说?”心中猫抓一样,我几乎忘记自己生下了丫头,小白也在这里,自私的本性让我只想随着自己的性子。
出乎意料,君莫离说:“他什么也没说,依他的性子,一贯隐忍,自然不能万事由着自己。所以我来了,若你放不下,我可以带你离开这牢笼,带你去他身边。”
耳朵轰轰直响,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听到那句话:“带你去他身边,带你去他身边,带你去他身边……”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他,明明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这么安静地过,想不到轻微的风吹草动,就让我心中波涛汹涌,理智早被抛至一边。
我闭上眼,脸上有滚烫的东西滑落,夜色深处,我听自己说:“怎么走?我走了,丫头怎么办,小白怎么办,这朝月宫的宫女怎么办,追究起来,牵连到无忧宗又怎么办?”
“自有办法,不要顾忌那么多,若要快乐,就不能兼顾所有。”他站起身,望着窗外的夜色,“时候不早,我还会再来,娘娘若想通,我便带你离开。”身影一闪,消失在房中,若不是桌上移动的茶杯,昏睡的环翠,几乎以为这屋中并没来过人。
我擦干泪痕,想到生产后需要静养,不得思虑过多,赶紧将心念压抑,草草盖了薄被睡去。
一夜迷蒙,并没有睡熟,往事一幕幕在脑中浮现,争吵,嘈杂,让人痛不欲生。
第二天环翠最先醒来,摸着脑袋道:“我怎么睡着了?”她伏在桌上睡了一宿,脸上都被袖子压出了褶子,我赶紧大呼她长皱纹,叫她立即去补眠,生怕她细细追究为何前夜莫名睡了过去。
撒谎太累,一个小谎言,需要后来很多很大的谎言来弥补。
屋中只留了两个宫女照料,等杂事收拾完,也就打发她们出去了,亏得小白今日睡得死,照例打着哈气来抱丫头,懒洋洋说什么最近朝月宫被人点迷香了还是什么,总让人夜晚睡得比猪还沉。
可不是,君莫离那家伙,指不定就是拿迷香来当熏香烧了,除了我这屋,其他屋都着了道。我还沉浸在昨晚的思绪中,却不知怎么和小白开口,只能忍痛自己背负。
小白现在觉得钟离千越很适合我,一定不赞同我离开,他的意见带着偏颇,不听也罢。
我魂不守舍,在小白怀疑的目光下只敢说是产后体虚,吃不香睡不好所致。
好不容易盼到了晚上,我要走的决心却是占了大部分,留在这里并不开心,至少被幽闭在这朝月宫,改名换姓,依旧逃不了外面宫妃们的闲言碎语,只是带着丫头走,一路奔波不容易,我月子没做完,难保不留下些体弱的病根,但我是大人,也就无所谓了,丫头这么小,怎么能贸然让她受苦。
在坐月子时走却是方便不少,至少现在钟离千越觉得我行动不便,应该对我很放心。我就在这时溜出他的眼皮底下,让他后悔莫及。
活该,谁让他对我不冷不热,都示好了,孩子也替他生了,还想怎样。
我抱着喂过奶睡熟的丫头仔细端详,心中挣扎不堪,带上她,太危险,留下她,小白会照顾好她,可是,真的很不忍心。受了那么多罪将她生出来,还没听她回报我,叫我一声娘,她的眉眼都没长开,我都不知道,将来她会长得像谁。
背后突然传开脚步声,今天他居然来这么早,我赶紧抬头:“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