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西番国探密
卢汉文2025-12-02 17:5141,300

  第一集

  火山城堡颜色绚丽的堡体,在青绿的群山环抱中,象一颗巨大醒目的彩珠。卫星摄像仪一次又一次经过头顶,一次又一次拍下了它壮丽的身姿。

  地窖里存储的黄金条越来越多,乔尼·阿莱斯分队的人却越来越显出烦躁。每天的日常事务,无非食物搜集,城堡守卫,黄金生产,只需要一个支队就足够,另外两个支队除了砍柴伐木,供给燃料,无事可做。

  为了不至于涣散懈怠,火山堡营地每日都进行早炼。他们需要翻山越岭,徒步穿行在沟壑林间,往返跑上近十公里行程才告结束。阿莱斯分队共有近二十名文职人员,有科学家、语言学家、工程师、机械师、政要,甚至商人,在地球人类显赫一时的人中,唯独没有影视歌体四类明星登陆,曾经风光无限的明星们,只获得了极少极少的加入舰队的名额,而登陆概率则为零。严酷的登陆生活还没有他们表演的舞台。大概,生存永远都重于娱乐。这些非军事但是携带武装的文职人,都自愿加入了早炼的行列,只是时间和强度没有军人那样的限制,可以随他们各自身体和心情状况而任意改变。

  山中的日子是清寂的,这种清寂却又暗藏着一分不安和期盼。整整二十多个阿喜日过去,西番国(即巴拉比王国)那边丝毫没有动静,仿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的国土上,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外星生物。

  是否,西番国被天外来客轻而易举夺取了火山堡的威风吓破了胆,不敢轻举妄动,或者,他们本不把地球人的所作所为当作一回事,因为他们的国土太宽,而人口过少,被占领一块无关紧要的山岭野地,不足以让他们兴师动众,再或者,西番国正在酝酿着一场规模空前的抗击外来入侵者的战争,因为举动巨大,所以准备日长。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乔尼·阿莱斯上校决定弄个清楚,主动出击,免得暗中被西番国算计了还蒙在鼓里。同时,上校也为城堡中军人们表现出的不耐烦心怀担忧。

  没事的时候,精力过剩的军人们最喜欢对着岩石和巨木,用激光枪烧蚀着雕刻着玩。他们鲁莽的行动使炎热的密林中不时会窜起一股青烟。

  也有好静的那类人,刨平几块木板拼接成棋盘,自做了几副国际象棋,闲着的时候王后国王较量一番。旁边也有观棋不语的,更有叫嚷的嘘哨的,所以常常弄得一场棋局混乱不堪,那场景倒更象中国象棋在街头巷尾茶馆酒铺里的热闹对抗,下棋的棋主常被旁观的人左右着头脑,而弄得莫衷一是,昏招连连。

  有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想让军人进行祈祷,来平静那颗骚动的心,他的提议被阿莱斯上校和同样做事干脆的顾问傅立叶·伽罗瓦博士断然拒绝。他们认为,用一种单一的信仰来统一众多的灵魂,是不合时宜的,反而容易引发公开矛盾。

  酒类在城堡的地窖中储藏着不少,但是断然不敢发放出来饮用,除非是隔上几天,每人定量的饮尽自己有限的那份。

  于是,精壮汉子们的体劲,更多的发泄在较量手劲中,拿对手的手腕当作运动器械。可是没过多久,彼此之间谁谁力气怎样也清楚了,更扫兴的是,他们找不到可以打赌的物品来猜测输赢结果,自然兴趣大减。

  后面几件事,阿莱斯上校尚且任其行事,但是拿着激光枪没事到处刻划,有一次差点惹起了山林大火,有一次则不幸放纵了方向,将对面山中一个巡逻队员射伤了,真是危险万分。于是,上校对队中下了禁令,严禁再用激光枪对树木山岩烧刻。

  体格健壮的军人一点一点的旺盛精力,便开始乱窜起来,寻找着突破口,象地幔中的高压熔岩流,不断冲撞着挤压地壳,力图从最薄弱的地方挤出一个缝隙来,喷射而出。阿莱斯上校担忧的,正是这个。

  星光灿烂之时,第二分队即阿莱斯分队会议在收拾干净的餐桌边进行。会议上特意开启了几瓶酒。这种城堡地窖内储藏的酒,香味浓郁,用野岭中一种小型多汁水果酿成,酒精度却低,比不上烈酒,和白兰地相差无几,呈淡绿色,其味道比起那种琥珀般金黄色,在荷兰语中称作“烧焦的葡萄酒”的白兰地来,也是毫不逊色,虽然呈淡绿色,一样的晶莹剔透,高贵典雅。

  拉耶维奇·聂莫夫中校把它戏称为“掺了伏特加的雪碧”,但是中校舍不得象喝啤酒那样大口大口的牛饮,只有那么一点啊。他欲罢不能,欲吞还留的奇怪表情引起了与会人员的一致讪笑。思维敏捷的加罗瓦博士戏称,俄罗斯大熊抓住了两只小蜜蜂,欲尝鲜时也就是这个模样。

  与会的人包括全部的支队长和副队长,通讯官和首席顾问。他们各自一方围着餐桌,或靠或倚,神态怡然,简直就象一群贵族显要,在一座古旧却坚固、恬静的欧洲城堡中度假一样。

  八支油烛环绕着餐室墙体而布置,挂在墙上。正八边形餐桌,这是一张每边长都超过一米的宽大餐桌,中间还立着一支硕大明亮的油烛。烛架用阿喜星上特有的质地细腻坚硬,如黄花梨一般的木材,精工制作而成。烛架顶端,配以镀银饰件,造型简洁优美。多支蜡烛四面一照,轻轻摇曳的烛光将餐室映得亮堂堂。

  阿莱斯上校一脸刮得精光,精神很好,这是他的一贯仪表。即使坐着,上校也显得比别人高出半个头。旁边的伽罗瓦博士,吸着摘自山中生长的植物晒干自做成的烟叶。这种烟叶,是队里的农学植物学专家,在考察城堡附近植物种类及物用时发现并制作的。烟味很淡,因此阿莱斯上校宽容地默许了博士此刻吸烟的自由。他曲起手指节,敲敲桌子,示意闲适漫聊或遐思的部下们,会议开始了。

  “现在可以确认,往北一百多公里的湖边城堡,是为遏制火山城堡山匪势力的,湖滨城堡辖制着南方,而且,似乎整个西番国的南方,都处于土匪和官军的势力均衡中,谁也无法完全占尽上风。

  嗯,说到湖滨城堡,它扼守住了火山城堡通向平原和繁华要地的去路,是镇守南方的一个要塞。在西番国南部,难以看见再有超过湖滨城堡规模的要塞。这就是卫星摄像告诉我们的一点基本信息。

  我们替他们消灭了一伙占山为王的强盗,因此,即使西番国(即巴拉比王国)不会感激我们,也断然不想轻易的来进攻。报复没能成为理由。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我也赞同。”伽罗瓦博士插嘴道。

  “是这样吧,毕竟,阿喜星上的人口太少了,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但是,最近,发现有小股的西番人,意图接近城堡来窥视我们。当然,还不能确认这些人的身份,究竟是附近乡民呢,还是官军的侦察队,或者是逃散的盗匪一伙,不甘死心,蠢蠢欲动,也未可知。在我们着两个城堡之间,有四个小镇,或者应该叫做村庄更合适一些,每个镇上,大的有约千多人。这是目前已经查知的,附近人口最多的聚集地了。但是依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西番人完全没有戒备或者没有打算准备进攻我们。这就是目前我们的处境。

  火山城堡里的各项工作很顺利,可以说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各位需要提出建议是,下一步,我们分队该怎么办?是静守待变,保持现状,还是主动与西番国人友好接触,建立联系。据了解,穆姆托分队已经走在前面了,他们通过公平的交换而获得炮船,接下来就要开始巡游番离岛。”说到这里,阿莱斯故意停住了。

  “穆姆托上校,他是要在番离岛上建立穆姆托帝国吧。我个人认为,任务分派一开始就有些不公平。穆姆托分队可以自由的征战,而无重任约束,我们却是以守为主,干着工厂和仓储业的事。”姆贝拉少校不满地说。

  见没有人阻止他,且都认真听他发言,皮肤黝黑,一头浅短的卷毛的甘奈·姆贝拉少校受到鼓舞,继续说下去。

  “根据目前的形势,应该主动地和西番人联系,交往。不管是邀请,还是俘获吧,火山城堡中,要响起西番国人的说话声音。掌握了西番国的语言,才能知敌于先,察人于细。只想依靠语言学家们,闭门造车式的,来彻底破译并掌握西番人语言,有些艰难。根据语言学家们的进展报告来看,说到文字,还有可能在最近初步完成破译;提起语言,恐怕无声的文字,对语言的帮助不大,呵呵,徒劳无益。还是必须与西番国人交谈,交流才行。”姆贝拉少校第一次发言就一连说了许多,显然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过很多了。

  “主动的?与西番国人交流?怎样交往?”阿莱斯盯着少校问,但是他模样,不是为难,更象是启发姆贝拉少校继续大胆想象下去。

  “如果消极等待,西番国人也许暗中集聚好了进攻的力量,突然进袭,那将如何抵抗。虽然卫星摄像轮流扫描这块地面,轮流扫描,但并不总是置阿喜人于密切的,时时刻刻的监视之中。一个疏忽就会万劫不复。上校以为我的话有错的么?”

  姆贝拉说过后,象中小学生做完作业一般,略带紧张,望着阿莱斯上校,等着订正。

  “交流——很高兴姆贝拉少校使用了这个词语。很高兴少校是出于理性,而不是出于仇恨。掌握主动,是我们的军事原则。但是,在我们面对阿喜人的对抗和戒备中,甚至美军通常所谓的九大军事原则,常常都有些落伍,或者说,不尽适应了。也许我们需要在与阿喜人遘和之后,再由一个军事理论天才,象富勒为拿破仑总结出进攻、机动、奇袭、集中、保护五大战争原则一样,写出新的战争教科书。”

  阿莱斯上校顿了一顿,又说,“那就请诸位再次思考一下,我们该如何掌握主动呢?希望能具体的说,畅所欲言。”

  “首先,应该让军士们有事可做,活动活动,他们憋得有点慌。”聂莫夫中校接上嘴道。看到两个支队长都发表了看法,两个副队长,姆贝拉支队的劳里·约翰逊中校,和聂莫夫支队的尼古拉·克里沁中校,也紧接着表示赞同。他们对山中单调枯燥的生活深有体会,提出应该有所改变了。通讯官乔治·科比奥少校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脾气暴燥的阿莱斯支队队副罗依·曼特中校没有发言,仔细思考不是他所长,他两只拳头一上一下捶在餐桌上,却没有声音。他说:“行动,行动。“

  “我们讨论的具体目标是——如何行动呢?不要一定理解成军事行动。”

  伽罗瓦博士说。眼看着决议就要形成,而行动计划的结果未知,伽罗瓦博士极不愿意改变目前的平静状态,追问道。他是反对冒险的,尤其对姆贝拉少校轻视智慧学者们的言语,深为不满。

  “利用我们的侦察技术优势,潜入西番国人的村庄,去了解他们的情况,以及对我们的反应态度,或者干脆抓几个西番国人来,当然我们会优待的,——这样可以吗?”

  姆贝拉支队的副队长劳里·约翰逊中校说,他比姆贝拉支队长的军衔更高,承袭了姆贝拉少校的直率,因此说完这番话后才略感紧张的加了一句征询的话。

  约翰逊中校的提议让所有人看见了一条明晰的路,但是正因为这样,大家都没有立即表态。

  阿莱斯上校略一思索,应答约翰逊中校的话说:“那这样吧,我们对是否潜入村庄进行举手表决。现在,同意约翰逊中校提出,潜入西番国人村镇的建议的人,请举手。”

  “包括,可以抓西番人作俘虏的建议吗?”伽罗瓦博士问。

  “不,仅仅是指潜入村庄。抓俘虏的事另议。科比奥少校是举手同意吗?好,各位请放下。我弃权。六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弃权。好,建议通过!”

  阿莱斯上校慢慢地却是清晰的说。

  伽罗瓦博士是唯一反对的人,但是实在拿不出什么理由再去反驳,或者说反驳无效。即使他报告给舰队总部,也根本无法阻止军人们自行其是。他能够从某些程度上减轻军人的自大心理,使他们稍稍收敛一点,谨慎一些而不要冒下什么风险就算是成功了。伽罗瓦博士心中总是憋着一股气,这股气由于不经意间,遭受到姆贝拉少校的轻视而更加旺盛。他认为,如果当初,第一支登陆部队,由他来做总顾问,制约加和正夫上校的话,可能会为以后减少许多麻烦,然而历史不能重演一次。

  因此,伽罗瓦博士顺着阿莱斯上校刚才的话说:“既然如此,我保留意见。请潜入村庄的人注意隐蔽,慎重第一,平和第一,绝对不要和西番国人发生什么直接冲突,一定要珍惜目前所获得的安宁境遇。我们很快就会解密西番语言和文字的。请相信。”

  姆贝拉少校待博士话一停,站起身来立即请缨。

  “姆贝拉支队,请求侦察任务。”

  伽罗瓦博士满心不悦,狠狠地抽了两口烟,将烟雾吐出来缭绕在眼前,他故意对姆贝拉的英武积极视而不见。

  阿莱斯上校见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便答应了。

  他说:“作为队长,你只能指挥,而不可亲身历险。记住伽罗瓦博士的郑重吩咐了吗?”

  “是的。历险?那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儿吧。侦察,这会有什么危险呢,甚至这种危险,比系着保险绳的蹦极跳还要小得多。但是我遵命!”

  姆贝拉少校心花怒放,言语更显得多起来,他郑重作出了保证。

  “我们以十日为限。无论你们支队有没有达到目标,十日之后,都将由聂莫夫中校他们替换。”阿莱上校手掌在桌面上划了一个圈表示不可再作商榷的决定。

  “是,遵命。”姆贝拉少校和副队长约翰逊中校都肃然而立,以手触额,敬了一个军礼。

  “那我们呢?”罗依·曼特中校急着问。

  “继续做黄金公司的生产领班,别去计较高管白领的薪酬。”阿莱斯上校微笑着说,“我的忠实助手,可信赖的朋友,等轮到我们支队的时候,一定会把所有机会都让给中校的。”

  “不要冒失,静待机会。”伽罗瓦博士最后再次对姆贝拉嘱咐。

  第二集

  经过两日近六十公里的行程,姆贝拉少校终于带领自己支队的九个人靠近了离火山堡最近的一个小镇。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看见过阿喜人。为了慎重起见,他们总是借助于卫星通讯器,将卫星拍摄到的一路情形仔细对照,以避开可能有阿喜人居住的地方,事实上这很少。在旷野大山中,极为零星的散户中间,有足够的空间允许他们顺利通过而不被阿喜人发现。两台红外线侦探器,保证在夜晚,任何接近他们临时驻扎地段的动物都会被早早发现。

  阿莱斯上校没有说错,阿喜人真是太少了,每一个国度都那么辽阔,他们拥有足够的土地和资源来享受生命的快乐,为什么不能容忍一支来自外星系的落难游客部落寄栖呢?

  姆贝拉少校和约翰逊中校轮流用各自的望远镜观察四周,停停走走,避免不慎落入一个未知的生存陷阱。第二日的傍晚,开始偶尔的看见的人户,终于,一个小镇出现了。他们潜藏在临近的高岗上,远远的注视着镇上的动静。

  事实证明他们真是多虑了,镇上一点也没有异常的迹象。

  “等待夜神的降临吧。再过两个来小时,我们才可以行动了,黑夜的帷幕将会给我们莫大的帮助。中校,你带两个人,待会进入镇子执行任务,我们在镇外接应。用过晚餐就去。”姆贝拉少校说。

  “少校看来有确定的目标了?”副队长约翰逊中校明知故问。

  “镇郊外,那座独立的院子,花园围抱,看见了吧,应该是一个比较容易的目标吧。我看到一个阿喜女人,走进了一间有粉红色窗子的房间。房间外面是宽阔的草坪,左侧还有树木,这应该是后院,四周清静,再没有多余的人打扰。很好的机遇呀。”

  “粉红的窗子,我的确看见了,这窗子的颜色真实奇特。而且,这户人家从院落的大小和建筑装饰来看,还应该是相当富裕的人家。我只看出了这些情况。可是,少校凭什么说看见的是女人呢?”约翰逊中校拿着望远镜,顶着半边脸,使它变成一个奇怪的图形,他似笑非笑盯着姆贝拉。

  姆贝拉一时里竟没有反映过来,终于他猛地朝约翰逊中校胸前砸了一拳,落拳却轻,后者纹丝不动。

  少校笑着道:“中校这里,若要和她比较的话,凸得可就差了点,弄个海绵塞进去,顶起来,或者可以比一比,然而苹果更坚硬一些,形状也好看。你该准备一大筐苹果的,中校,哈哈。”

  众人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姆贝拉忽然食指按在唇上轻嘘一声,立即鸦雀无声。少校和中校四下看看,又各自举起望远镜瞧瞧,方放下心来。

  “你,杰克逊上尉,还有你,加里中尉。”姆贝拉点了两个军人的名说,“随同中校进镇去,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接应暗号是三声间断的‘咕咕’。”

  夜色降临后,众人吃过随身携带的肉脯干粮,又找了点水喝,排成一条线悄悄走下了山岗,借着夜色掩护,靠近了小镇。

  在镇外一片较密,但是面积不大的树林里,姆贝拉少校等人停下了。约翰逊中校三人悄悄的,顺利地潜入了小镇边上那座独立的院子中。他们翻过只有齐腰高的常绿植物围成的栅栏。从大树到窗台,近十米的距离,他们嗖的一下就越过了,身手的确已经恢复了军人应有的敏捷,再也不是刚从飞船上降落时的那般迟钝了。

  夜视镜虽然还没有清晰到能够使他们完全看清阿喜人的脸,但是面前活动的人却能看得十分清楚。等到屋外,四周,彻底的没有人活动的时候,约翰逊中校他们接近了粉红色外窗,脸也凑近了窗户。

  “房里面有人,至少两个人。”约翰逊中校把声音压得很低。

  “四周这么安静,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两个人都弄走,恐怕难吧?”杰克逊上尉面露难色。

  “谁说一定要带走人?没有这个必须吧。听听,阿喜人他们在说些什么吧,这也能回去交差的。”加里中尉说。

  他们的声带都没有振动,要贴近了耳朵才能听见彼此话音。

  “嘘,里面动静大起来了。”

  约翰逊中校往窗子里瞅,可是窗上装有大约是玻璃一类的隔挡物,屋内还有窗帘遮住。这使得启用夜视镜上内置红外发光二极管,来照射屋内目标也近乎不可能。屋里又没有亮灯,夜视镜成了摆设,三人的眼睛几乎都没有用了。

  “这两人似乎正做爱呢。噫,噫,哇,好热烈,受不了啦。”约翰逊中校说。他的耳朵贴在窗玻璃上。

  “是吗?那真是太有趣。哎,换一下。”杰克逊上尉也凑了过去,约翰逊中校一回头,恰巧两人头上的夜视镜“砰”的碰在了一起。

  突然,四周静寂无声。

  约翰逊中校简直听见了自己的怦怦心跳,这种巨大的声音让他恨不得将心脏揪出来扔了才好。所幸,房子里面的人对外边动静尚无任何察觉。他们摸索着退后几步,离开了窗台,又干脆退回了常绿植物构成的篱笆边上的大树下,蹲下了。夜视镜也重新戴好了。

  “我们得考虑是否就此结束任务了,或者,另外寻一个对象。”约翰逊中校说,由于这里已经远离有人的屋子,话声也大了起来。他想打退堂鼓,又不甘心,毕竟是第一次这么接近阿喜人。可是,现在,约翰逊中校浑身就似要燃烧起来一样。他心里产生了另外的打算。

  “我可以反对吗?好不容易得到的唯一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呢。荣耀就在眼前。我们可以向少校请示一下。”

  杰克逊上尉反而不愿意了,他鼓动起约翰逊中校来。中校也觉得就此收兵的念头草率了点,因此思索着不说话了。

  “我们可以到别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单个的人睡觉。这里还有六七间房呢。上帝见谅,我可没有偷窥癖。”加里中尉提议。

  “粉红色窗户的屋子在最外边,深入里面,万一惊动了院里的人,恐怕不好脱身。不能伤害阿喜人是死命令。这里的阿喜人可比不得火山堡的蟊贼。”约翰逊中校考虑得十分周全。

  “是有些为难,俘虏阿喜人,只是暂时激怒阿喜人,倘若闯入村庄,还打死了人,以后就麻烦大了。这真不是城堡里的强盗山匪,阿莱斯上校绝对禁止蛮干的。”杰克逊上尉既然反对撤离,也只有硬着头皮想办法,“要不,按加里中尉的建议试试。”

  “好了,真是太受阿莱斯上校的影响,什么都要来个民主表决。”约翰逊突然不耐烦起来,他才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他镇定下来说,“加里中尉往里面去探看,我们在外面望风。弄清楚情况后,我们再进去。记住,使用通话器联系时,千万小声些。发现不对劲,别迟疑,立即撤离。”

  加里中尉整理了一下夜视镜和通话器,打开了通话器远程发射开关,这样,就是在远处的姆贝拉少校,也能和他们直接通话。

  加里中尉象狸猫一样,一纵一越,就到了墙根。顺着墙走,往前倒一个拐,才到前院,他们其实是在整个院子的后面。

  中尉暂时停下,他仔细察听前院的动静。

  四周很静,仿佛一切都在安宁中沉睡了。加里中尉放心地直起了身子,他可以行动了,继续深入前院。

  突然,“咣”的一声,什么金属之类的物体猛然相撞,象是锣响一样。中尉不由得惊得一抖索。

  紧接着,四下了都有了剧烈的响动,不断有响亮的金属敲击声,夹着阿喜人的叫喊声。阿喜人的叫声听起来尖锐刺耳,一下子,这里好象四周都被包围住了。

  在开普敦南面的戴尔岛潜水时,突然面对一群大白鲨,那种紧张也就是如此。约翰逊中校心跳一下子达到了一百二十。他急忙下令。

  这时候,加里中尉耳中只听得约翰逊中校叫道:“快回来,快。”

  加里中尉确实被猛然而来的物体撞击声和人群的嘈杂声音震得懵了,中校的呼叫唤醒了他,他也不管是否被人发现,几步纵越沿着来路跳回大树下。

  三人会合,迅速翻出了植物墙栅栏。

  好险,火光四起,先是几个,接着十几个阿喜人很快围住了后院,那道美丽的植物矮墙被踩出了一个缺口。他们举着火把,将粉红窗户的房子照得通红。

  这群人叫喊着,将手中的棍棒,往地面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击打着,并不出院落来追赶,也不冲进房里去,只是围着房子叫嚷,好象等待着什么。

  约翰逊中校等人已经离得很远,还看得见火光,听得见叫声,然而他们一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也听不明白阿喜人叫嚷些什么。

  “是你们发生了意外吗?”当叫喊声隐约传来,姆贝拉少校也察觉了这边的变故,问道。

  “又好像不是,阿喜人闹嚷起来了,搞不清原因。不过,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两分钟过后,约翰逊中校和姆贝拉少校会合了。他俩爬上一棵大树,跨在上面,继续想看看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由于火炬很多,他们取掉了夜视镜,仅用望远镜就行了。

  树叶在眼前晃来晃去,但即使没有它的干扰,少校和中校两人也无法弄清,突如其来的惊动是为何故。他们看见,一个显得很有威望的阿喜人被簇拥着到了现场,接着另一个阿喜人和他对话。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拥入粉红色窗户的房间,从里面揪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姆贝拉少校先前称之为女人的那人。她浅浅的头发弄得很乱,支楞着还来不及梳理,衣衫零乱,面色苍白,象獴一样可爱的尖尖小嘴紧闭着。他们接着看见了几个人朝向另外一个被救出来的人问话。

  那个显得具有威望的人,是镇里的镇长,刚才与他讲话的那人,却是房主人。镇长问被抓的男子道:“有人说,还看见有一个人跑掉了,他是你的同伙吗?”

  被从房间里抓出来的人,是名叫哈尼的青年男子,他正与恋人莫娜在闺房里幽会。原来,凡是未出嫁的巴拉比王国(即地球人称的西番国)的女孩,其闺房窗户涂成粉红色以行区别和警示,除父亲之外的成年男子,不能随意闯入闺房,否则将受到鞭刑。

  巴拉比王国对两性性爱之事约束极严,凡是未婚男女发生性行为被发现,将身受石刑。通奸者亦然。石刑是将受刑者吊入四五米深的干井中,由镇里指定的施刑者往井中抛下近似阿喜人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块,数量是一百块,(八进制一百块,按十进制算应该是六十四块)。女子减半受刑。其中一个人也可以挺身而出,代替另一人独立受刑,数量是两者受刑石块之和。那干井虽说不是太深,可是施刑者将石块抛起一米多高落下,下坠之势也甚是猛,井里狭窄,仅有一人身长来宽,难以躲避格挡。受刑之人不多时便遍体鳞伤,纵然捱到最后,也是面目全非,鲜血淋淋,体质弱者会难以救治,甚至当场毙命。

  “我没有什么同伙。”哈尼即沮丧又紧张,但是还是坦然的说。

  显然,哈尼是被他的情敌盯上了,因妒生恨,因恨成仇,暗中跟踪后,设伏捉奸,又向镇长报告,突然袭击,才抓住了哈尼和莫娜私自幽会。一群捉奸的人冲入房内,正遇上哈尼收拾好衣着后准备离开,因此,哈尼此刻的衣着还算规整。惟有莫娜才象刚从睡眠中惊醒来一般,衣着不整,神态惊惶。

  男主人,莫娜的父亲揣摩着事态的发展,显然,意图报复的那人,并没有抓住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哈尼和莫娜败坏两性伦常。他轻轻的说,仿佛一股风就会吹走他的勇气,他说:“真的跑掉了一个同伙吗?不要提犯罪者隐瞒。我去检查一下,看家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可怜的男主人,他只想尽力保住女儿的清誉和性命。

  如果是偷盗罪,那么按律是要砍掉窃贼的一只手的全部手指,第二次抓获则要砍掉另外的全部手指,第三次则要砍掉两只手,使盗贼再也无法偷盗。莫娜父亲暗藏着希望,这个痴情的青年能够为爱情牺牲自己,承认盗窃。

  “阿叔不要遮掩了,他是在莫娜的房间里被抓到的。”因妒生仇的男子说,马上便有同道而来的几人附和证实。

  “小侄,我并没有定他什么罪行,正如你也不能定论一样。要知道巴拉比王国严格遵守先王及当朝定下的法律,要有证据和供认,来确定罪人的罪行,以及应该受到何种惩罚。或许他走错了房间也未可知。”

  “阿叔富冠一镇,家中藏金埋银,自然令人向往而生觊觎之心。但是,哈尼兄弟难道连粉红色的窗户都看不清楚吗。阿叔的后院亮亮堂堂,谁经过绿墙,转头望上一眼,都能看见粉红色的窗户,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又怎么会走错门呢。”

  旁边,一个看起来是因妒生仇的男子的智囊人物,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他们必置仇人于死地而后快。因为如果是盗窃未逞的话,按照惯例,遇窃的主人可以开恩特赦盗窃者,偷盗者只需要向村里公众事业捐献一定财物作为惩罚性赔偿,然后砍掉一根手指就够了,那样的惩罚显得太轻,意气用事的报复者难以解恨。

  复仇者显然应该想到,若一定要确证偷奸罪,而非盗窃,这样一来,莫娜势必也要一起受刑,花容俱损。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娶一个不贞洁的人,得不到的东西,宁可狠着心把它毁掉。

  复仇者有备而来,莫娜的父亲显得束手无策,他唯一尚存的希望就是有人出来指证,的确看见另外有人逃走了,虽然不知道逃走的人是谁。然后,哈尼再一口咬定是偷盗罪,同伙已经先行逃走,剩下他一个人充当替罪羊。镇长刚才的讯问作为旁证,他们是可以逃过一劫的。这样也有一个连莫娜的父亲自己也无法弄清的问题,难道真的有一个人逃走了吗?真的有另外一个意欲盗窃者。唉!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向哈尼表示心中的意思呢?哈尼显然对闺房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莫娜父亲摇摇头说:“的确我也说不清楚,谁能够清楚的证明呢,事实究竟是什么呢?要是能抓住逃走的那个人,可能事情就简单多了。”他故意重复镇长的话,一下将难题回敬给了仇恨者。

  “如果今晚不能确定什么罪行,就带到镇衙门去,慢慢审个水落石出。”镇长见一时不能定罪,发话道。

  一提到受审,哈尼便想起了那些令神鬼都惊魂丧胆的酷刑,倘若镇上的到过现场的多数人,都认定是奸淫罪,那么,镇长便会不得到实招决不罢休,那时,受尽了屈辱拷打,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场石刑。最熬不过的,是莫娜将会受到双重的刑罚,拷问和石刑。从现场来看,复仇有备而来,自己难逃罪责。

  罢了,哈尼一咬牙。

  “阿叔请原谅小侄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我的确犯了偷奸罪。”

  莫娜的父亲一下子目瞪口呆。他妄图用自己的财力,来疏通镇衙门,和讨好镇上道德长老会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复仇者幸灾乐祸,莫娜惶惑无主。

  镇长尖溜溜的声音穿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也穿透了莫娜的心。

  “镇民哈尼,你需要再次将你的话重复一遍,不得反悔更改。”

  “我承认,我犯了偷奸罪。”哈尼此刻心一横,反而昂起了头。

  一旁的书记员立即记录下了这句话。书记员寻找印泥盒的时候却找不见,罪犯招认的记录需要犯人按上左手掌印作为证据,可是,书记员也是临时跑来看热闹的,除了记录薄顺带是放在衣服里外,哪里带着这么多东西呢。

  复仇者的智囊人物冷冷地说,“这么多人都听着呢,说得清清楚楚,难道明日还能反悔。就是明日再按掌印也不迟。”

  镇长认可了这话。

  “小伙子,你即招了,也不再审你。关监十日(即十进制八日)后施刑,希望你能在这十日中能上达天听,恳求宽宥,获得国王特赦。”

  如获得镇上道德长老会一致同意,可例外获得关监二十日(即十进制十六日)的更多期限,但是,显然,哈尼是没有此打算了。复仇者不会让自己有更多机会的。

  镇长四下一看,竟然还没有衙役赶来。复仇者的同伙们一望会意,一拥而上,拿出绳子要绑哈尼和莫娜。哈尼一摆手说:“慢。我有一个正当的请求。”

  “年轻人,但说无妨。”

  “我要将所有罪孽一人承担,这根本就是我的罪,我一个人的罪。请放了莫娜小姐。”

  所有的人一时都被哈尼无所畏惧的举动惊住了。如果两人共承石刑,还有一定机会逃脱死神的魔掌,一人承受两人之量,机会十分渺茫。而且,计算方法是,谁代替受刑,就按照谁的性别,核定石头量。所以,若哈尼单独受刑,则是二百块残忍无情的石头。即或侥幸捡条性命,恐怕也是残废终生。

  “你可想好了。一言既出,再难收回。”

  “我已经想好了,这是郑重的决定,也是最后决定。”

  镇长点点头,书记员立刻又记录下了一笔。

  “请放了莫娜小姐。”

  “放了?按规矩是不可以的。莫娜小姐虽然不受石刑,也要暂且收监。你受刑之日,莫娜小姐还要陪刑,观刑,以儆效尤。如果你抵抗不了石刑,不幸夭亡,那后事可不该由衙门来管,莫娜小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镇长有条有款的说。

  绑缚哈尼的时候,莫娜倒入了父亲的怀中,泪水湿透了父亲的肩衣。此刻,倍受感动的不仅是莫娜,她的父亲也是几乎要迸出了泪来,他强忍着,只在眼角偷偷溜出两颗泪花。他深深后悔竭力阻止女儿和哈尼的爱情,没想到竟差点葬送了女儿。哎,谁叫自己是镇上首富,总爱瞧不起只有几分慷慨意气,却别无长物的年轻人呢。

  这一切情景,姆贝拉少校和约翰逊中校都从望远镜里看见了,但是他们仍然不明白,究竟发生和将要继续发生什么事,既听不见,听见了也弄不清楚。可是,哈尼被捆上带走的情景,他们都明白,这个年轻人将要面临一场灾难了。至于莫娜,她也被带走了,为什么和哈尼的处境又不一样呢,他们可是一对相爱的人呀?

  约翰逊中校一回想起听房的情景还不禁热血沸腾。至此,他才感到,下身有些湿漉漉的不舒服,中校臊得脸发热,不由自主的夹紧了腿。

  “可能是,我们惊动了村民,被他们发现了,追出来,谁知误打误撞,却害了这对年轻人。”约翰逊中校结巴着说。

  “中校为此感到歉疚吗?那你可有事干了。继续关注吧,我们距离回营还有八天时间呢。别把机会让给聂莫夫中校。但愿幸运之神成全中校做一次救苦救难的英雄,假如上帝真的站在约翰逊中校这边的话。”姆贝拉少校说,接着他下令队伍从镇子边撤离。

  第三集

  姆贝拉少校使用卫星电话和阿莱斯上校通话,他公开而且肯定地提出了准备解救那对恋人的要求,这需要侦察队不断进入镇子去探听。如果机缘凑巧,他们解救那对恋人后能与他们成为朋友,一旦顺利进行交流,那么,与西番国的正式修书表和,也就指日可待了。

  “解救一对西番恋人?”伽罗瓦博士被姆贝拉少校的大胆想法惊住了。

  “情况太模糊了,的确难以决定。”阿莱斯上校少见的皱着眉头。

  “这奥茨颂的鸵鸟小子,真是长着一个鸵鸟脑袋。自作主张,他什么时候才算完。仗着老子的名望,和总部的同情,他才能够做支队长的,可是,如今狂妄到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你这个上校队长之外。”

  “呵呵,博士,肤色不代表智慧,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那错乱的卷卷毛,也决不是大脑皮层褶皱的扩展。”

  “博士先生,恐怕我们,还是得答应姆贝拉少校的请求。值得冒这个险。”

  “如果弄巧成拙,反而会激怒西番国人。想想,可不要与地主之国度的社会公义作对。我们是无权评价别人之社会公义的。”

  “可这也是一个天赐良机。嗯,容我们再想想。”

  经过再三考虑,阿莱斯上校同意姆贝拉少校权宜从事。

  过后的一连几日,姆贝拉少校他们都隐藏在距离小镇五六公里的山岗上,使用望远镜不间断的观察镇里的动静。夜晚,则留下三人轮流观察外,其余的人戴上夜视镜去狩猎那些夜晚出来活动的类似于啮齿动物的小家伙们,作为来日的主食,在悄无声息的激光枪和视夜如昼的夜视镜相互配合下,夜间狩猎变成了一件比较容易的有趣活动。

  可是约翰逊中校对猎获不感兴趣,现在他最急迫的愿望就是,尽早知道那两个被押解走的阿喜恋人的确切消息,他们将受到何种惩罚,假如相爱偷情也要遭受惩罚的话。善良仁慈的约翰逊中校,他总是心怀愧疚。

  夜里,他和加里中尉曾经两次再次进入了镇子,这一次他们很小心,再不敢造次。为了尽量掩饰地球人的身态形貌,他们还做了两个面具,进入镇子时戴上。寻找颜料可是抠尽了心思,最后不得不将一件迷彩服拆开来,蒙在面具上。乍一看,头大眼圆,五颜六色,突然撞见,真的还得吓一跳呢。

  他们尽管精心策划,细致侦察,却依然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有时虽然听见了叽叽咕咕的阿喜人说话,可与非洲丛林中最偏僻的土著语言没什么区别。越想听懂一些,越觉得糊涂,努力捕捉到的一些显得重复的语句,记住了,正要分析一下大概意思,立即又被搅混了,头脑里如一团浆糊,只引起一阵心头发紧。

  这时候,两个勇敢而热心的军人才明白,他们的确还不具备语言学家的天赋,也没有经过长期训练形成的洞察语言的能力。

  姆贝拉少校当然知道,成日在山岗上瞭望镇里有些冒险,要是镇子里的人突然有事要朝这个方向来,他们这么多人一时间难以躲避,难免会暴露。

  不过,他作了最坏的打算,必要的时候,直接和西番国人面对面,他注意到镇里的人并没有什么高强火力的武器,由于武力上的绝对优势,他放心不小。

  当然,少校也无从知晓此处的阿喜人对外来者的态度和警戒强度。值得庆幸的是,西番国人从来没有想到要向镇子四周侦察搜寻一番,尤其是树林丛密的这个山岗。由于阿喜星上人口太少,也只居住在平坦肥沃,水草丰盛的地方,荒无人烟的地方比比皆是,而且荒野里极少有单门独户的人家,因此离镇不远的山岗上,竟然成了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至少在目前这几日中是这样。

  一天又一天过去,没有任何异常,平静得叫人发疯。

  约翰逊中校猜想,那两个青年男女可能身陷囹圄,很长一段时间出不来了,或者受到一阵鞭笞后放归回家,只是他们没见到而已。那样的话,中校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内疚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那也只是有伤风化的小事而已。

  的确应该是一桩小事,地球人甚至根本不认为偷情是什么丢脸的事。当战神阿瑞斯和美神阿佛洛狄忒偷情时,阿佛洛狄忒的合法丈夫,火神赫淮斯托斯从太阳神阿波罗那里知道了这一丑事,火神怒火中烧,想出了报复的办法,立即打制了一个钢丝网袋。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猝不及防,赤身裸体被鱼一样网住了。气得要命的赫淮斯托斯终于出了一口气,他把殿门全部打开,大声召唤希腊众神来看。众神看到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被网在一起不能动弹,都惊讶不已,放声大笑。他们当中有的对火神的机敏表示钦佩。有些神却对阿瑞斯表示羡慕,还说如果能和漂亮的女神在一起,他们也甘愿被网住让人一睹为快。这样想着想着,约翰逊中校便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只是,他们还得另觅机会抓住一个西番国人回去才行,空手而归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然而整整八日过去了,始终没有什么好机会,甚至镇子里的阿喜人突然变得谨慎起来,好象在防备着别人似的,很少单独行动。约翰逊中校不甘心就此而回,磨着支队长姆贝拉少校向阿莱斯上校请求,终于得到了两天的延长时间。

  一早,露水还未干,约翰逊中校积极活动起来。他将全部的太阳能电池板一一排列起来,检查它们的存电和充电状态。在隐密的空旷处安置好这些电池板之后,拨开昨夜留下来的火堆,加点柴弄燃了,开始为早餐加热。他自觉自愿的做着这些事,仿佛感到好运气就要来临。

  “嗨,中校,你的诚心有良好的回报了。”姆贝拉少校从树上滑下来,对正举着军刀割肉的约翰逊中校说。

  “尽管是谎言,但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值得一听。”中校咬住一块肉嚼起来,嘴角一下子便冒出一股油渍来。早餐开始了,旁边四处都响着嘁嘁嚓嚓的咀嚼声,姆贝拉少校的话便没有几人去听。

  姆贝拉少校反倒不急了。他将望远镜有意的挂在树枝上,伸个懒腰,蹲下来一边用匕首割肉,一边说,“那个女人的头发和男人的一样短,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两样,不过,女人的肤色明显要浅色一点。”

  约翰逊中校坐不住了。他噌地站起来,爬到树上,举起望远镜往山下看,满手油渍,把镜身都弄得滑溜溜的也顾不得了。

  镜头中,果然出现了一群西番人,他们从镇子里出来,往西边一块长着矮树林的山上走,那里正是镇子里的公共墓地,荒凉冷清,草深及膝。有一条不大的公路蜿蜒着伸向山上。

  这行人中,约翰逊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男青年哈尼,他不由得一阵激动,感谢上帝,终于等到机会了。

  “这么早,出来,啊,干什么?”

  “也许是要赶时辰吧。”

  “时辰,什么是时辰?”

  “我也是听说的,听父亲说过。一天中,气运一周,其中的每个时间里,适宜干不同的事情。一旦错过了,就会不吉利。好像,地球上有些国家是很讲究这个的,吉日良辰。”

  哈尼被绑着,旁边紧跟着显然是押解他的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西番人高高举着一个木杆,杆上系着一条深褐色宽布带,正象阿喜人头发的颜色,不过布带上绣着图案,还镶着白色的边,因此轮廓分明,无论在什么样的背景中几乎都瞧得见。

  一辆两头牛鹿拉着的木板车上,载着一大堆石块。石块大小均匀一致,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木板车走得比较慢,车夫一点也不急着催赶。

  举着布带的人,嘴里不停的念着,还一步三晃,左右跳着,象信奉道教的人于送丧时招魂似的,他跳动的节奏和他们一行人的步伐相差无几。当然,约翰逊中校只看得见那翕动的嘴,听不见一点声息。

  一个监刑官模样的人跟在车的后面,从他特意与众不同的衣饰上看,中校作出了这个猜想。旁边两个亦步亦趋的,穿着一样制服类服装的,可能是侍者或者衙役之类。再后面,跟着五六个象平常所见普通镇民打扮的人。

  但是,约翰逊中校最感兴趣的,是走在最后,被另外一个可能还是女人的搀扶着走路的西番女孩。中校太熟悉了,那个可怜的被当场捉住的女孩子,她尖尖的小巧的嘴甚至一点都没有了红润的感觉,远比那天晚上更加苍白,或许要归于现在是白天,光线太亮的缘故。她看起来步履有些蹒跚,衣着还算整洁,精神却极端绝望颓丧。

  “他们往墓地去究竟要干什么?”约翰逊中校立即将此疑问与姆贝拉少校交流。

  少校不敢立即回答约翰逊中校。看情形,显然是对那对青年男女不利的。如若是鞭笞之类的惩罚,在公堂上便可施刑。如果说是在公堂外公审公判,以求震慑效应,那肯定会有大群围观者,可是现在跟从观望的人没有几个,而且犯得着出镇子来走这么远么?

  公墓地,处死,姆贝拉少校脑中突然跳出这个念头,不由得一阵心跳。

  “那块墓地很少有人去的。墓地?看来西番人定是把这种事看得很重,中校认为呢?”

  “哎,那我们岂不害死了这对恋人。要不是我们惊动了镇子里的人,这对苦命鸳鸯怎会当场被捉呢。哦上帝,给我智慧之眼,看清楚这事的实质吧,愿罪孽在萌生之初就消弥。我们必须去救他们。”

  “中校能肯定吗,他们需要解救吗?”

  “怎么能够完全肯定,但是假如我们一直相隔这么远,隔岸观火,万一发生什么事,想要行动都来不及了。人头落地只是瞬间的事。”约翰逊中校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斩首的刑罚,因此更加急迫。

  “中校是说,要劫狱,那罪行可不小。哦,我是说,这给西番人的震动一定很大,肯定轰动全国。”

  “是劫法场,不是劫狱。迫在眉睫,不得已而为之。“

  “好。”姆贝拉少校点头说,此刻,恻隐之心压过了作为领队的责任和慎重,“于今之计,中校可带两人前去,暗中跟随,相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千万不要露面。我们仍然在这里等候接应你们,这里可守可撤,又便于隐藏,是最好的地点,不敢随便丢了。”

  杰克逊上尉与加里中尉立即要求领命同行,姆贝拉少校略一思索答应了。三人检查了装备,戴上了面具,从山岗上沿着西番人的去向,和一行西番人成两条线。这两条线在悄无声息的接近,最后在坟岗上相交了。

  草很深,身后不远就是低矮浓密的灌木丛,随便一蹲就隐藏了起来,西番国人万万没有想到,近在咫尺便有外星人潜伏。他们自顾自行动着。一片稍显平坦开阔的洼地,中间有一口干井。西番人便在那里停下了。约翰逊中校轻轻拨开眼前的草茎,一切正好尽收眼底。

  监刑官和道德长老会的两人在随车携带来的木椅上坐下。木板车推到了离井口三四米远的地方。其余的人便围着监刑官,看着行事。两个差役将哈尼松了绑,褪去了衣服,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身裸体,带到井边,由绳子吊着送到了井里。这时候,莫娜的眼睛都瞪圆了,嘴唇紧紧咬着。

  “啊,中校,难道他们竟要将那男子活埋在井里吗?”加里中尉紧张的问。他没有望远镜,不能象约翰逊中校那样把许多细节看得很清楚。

  “那样的话,井就只能用一次了。你看这井好象是多次使用过一样,不是新挖的,旁边没有新土啊。啊上帝,他们开始行动了。”约翰逊中校突然屏住了呼吸。

  差役从车下拿起石块,抛过头顶,直落井中,他们做得很有节奏,也很慢,仿佛要确认上块石头已经落地,才开始扔出第二块。每块都是抛起高过头顶一些,非常标准。扔了几块之后,井中传出了一声惨叫,这当然是哈尼被砸中而难以忍受疼痛发出的声音。

  “这真是残酷的惩罚,他们要砸死他。那车石头全部砸完,恐怕没命了。”约翰逊中校吃惊的说。

  “啊。我们马上去救。”加里中尉不假思索的说。

  “马上去救吗?”约翰逊中校有些吃惊,毕竟最后决定的是他,那么责任也无可推卸的得由他来肩负,事到临头,他迟疑了一下说。

  “还能有别的办法吗?”杰克逊上尉也跟着一句,言下之意却是赞同加里中尉。

  说话间,又传来一声惨叫,这次比上次清晰一些,因此三人不由得都起了害冷似的鸡皮疙瘩。忍受酷刑的时候,大声喊叫的确比咬牙坚持更能捱过煎熬。

  “快拿主意吧。我们戴了面具去。”加里中尉催促着。

  “好,我们先策划一下,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人。我们用烟雾炸弹,希望能吓跑西番人。从左边绕过去,将他们往来的路上赶。不要轻易开枪伤害人。杰克逊上尉在这里,等候接应我们。都明白了吗?”

  “是,长官。”

  三分钟过去了,井里依然不时传出惨叫声,已经有些微弱。车上的石头才扔了一小半。

  莫娜幸得有两个女人在旁边搀扶着,才没有倒下去,可是泪水已经模糊了两眼,她在不断的发着抖,等待着苦难的结束。

  第一块石头从头顶坠下时,哈尼头脑十分清醒,看得很清楚。石头比他的脑袋略小。他一手护着头,一手瞄准石头来向,石头刚一接触到手掌,他顺势向下缓劲,接住了石块,虽然手掌心还是被石块的棱角划开了一道很轻浅的口子。干井完全能够容得他转身甚至恰恰能躲避,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继续有此好运气。

  念头刚刚闪过,两块石头接踵而至,这下他难以同时判断怎样躲避了,井宽和身高相当,约一米五六十公分模样,也的确无法全躲得开。他胡乱伸手接住了一块,另一块,来不及瞅准再接了,只得信手一挡撞开,石块狠狠的砸在掌根处,砸了一个深紫色的肉坑。

  一阵钻心的疼,血也渗了出来。

  第四块,他恰恰躲过,石头砰的掉在脚边的干井底,溅起了灰尘。第五块,他紧贴着井壁,然而还是没能躲过,肚子还没有完全收起,石头已经“嚓”的擦过,顿时一道血口子,火辣辣的疼。

  第六块从他指缝间掉下去,由肩膀滚落至地。第七块砸在井壁上弹回撞上了肋骨。八块,九块,十块,都被堪堪用手别开,手背上又增添了一道血口子。中间时间出现了停顿,不知下一块石头什么时候自天而降。哈尼不得不始终将手举着,以防石块突然而至。石头下落之势很猛,他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挡开。此刻,哈尼已经有些手发酸,心发紧。

  厄难在最害怕的时候到来。算起来这可能是第十三(十进制的十一)或者第十四块石头了。

  一百加上五十(十进制六十四加上三十二),哦,应该是一百加上一百(六十四加上六十四),他哈尼可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两百块,绝不会多一块,哈尼一直在仔细的数着,数算着灾难的一点一点过去。

  可是逐渐的,哈尼也开始模糊起来了,到底是过了十五(十进制十三)还是十六(十进制十四)块呢。

  突然,一块石头瞬间就落到了头顶,他看见一块黑影的时候,就知道是石头落下来了,可是反应偏偏还是慢了半点。石头擦着他本能地挥动着的手臂直落下来。

  “嗡——”哈尼的头猛然遭受一击,此刻他有些茫然,偏了一步,没有跌倒。当血从他捂着的指缝间流出时,他才感觉到近乎晕眩的头疼。又一块石头掉下来了,他双手紧紧抱着头,听凭石头砸在手臂上,恰巧是石头的钝面,手一阵发麻,跟着小手臂青了一大块。另一阵剧痛弥漫开来,哈尼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叫声过后,停顿了大约二十多秒钟,两块石头又跟着掉下来了。有一块明明已经托住了,正待拨开,手却一软,石头连手一起压在了头顶上,指节仿佛都砸碎掉了。

  哈尼大大喘了口气,才没有晕倒。

  也不知又过了几块石头,哈尼身上已经血迹斑斑。由于不断的失血,疼痛,用力,再加上紧张绝望,哈尼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不想再去注意从头顶急速坠落的石头,而是想坐下来,抱住头,听凭死神的召唤和命运的最终安排。能不能活着出井,只能看神是不是还垂青自己了,就象爱神的垂青使他获得了莫娜的爱情一样。

  他应该心满意足去坦然面对厄难,哪怕是最可怕的死亡。

  大约应该是五十来(十进制三十多)块石头了,过了自己石刑的一半了。又一块,砸在他光光的肩膀上,骨头好象都砸碎了,手一阵发麻,难以抬举。虽然对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了,可这一下剧痛来得很猛,反而令他清醒了些。

  不能放弃,不能。哈尼大叫了一声。

  似乎是顺应着他的叫声,大地也为之剧烈一震。

  第四集

  哈尼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感到刚才的确是有震动的感觉。石头雨停止了,井外似乎有乱糟糟的声音。他摇着头,努力听着,却两耳嗡嗡,神智昏迷,听力和视力都模糊了起来。

  的确,石头再也没有下落了。完了吗,不,不会。哈尼甩甩头,辨别着井上的声音,很杂乱,难以清晰的辨出一个有实际意义的音来。

  突然又是一阵震动,是,是震动,这次哈尼再也没有弄错,接着,嘈杂声更大了,夹杂着尖叫声,然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井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国王的御旨到了,可是哈尼知道,他无法让国王特赦自己,他只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平凡青年。短短的十天(十进制为八天),只够从镇上到国都的来回路程,哪里一到都城就能见到国王,并且立即让国王作出特赦的旨意呢。更边远的地方,即使乘坐最快的蒸汽机车,连一个往返的时间都不太够,即使是宽容的二十天(十进制十六天)也难以如愿。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一旦遭遇石刑,想借希望于特赦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是刑罚怎么会突然停止了呢?即使哈尼极希望活下去,但是也要明明白白的活才行,他不愿接受耻辱的活,——如果男子接受阉割宫刑的话,是可以取代石刑的,那需要由亲属代理提出要求,而且要付出一笔不小的钱捐给镇里的公益事业。

  在巴拉比王国里,阉人是比死人更加没有价值的受鄙视的东西。

  不管咋样,反正石头是暂时没有往下掉了。哈尼浑身乏力,索性坐了下来。全身都发出刺痛,还有脑子里浆糊一样的钝痛,一阵一阵的如海浪涌来,在安静的时候疼痛愈加明显。

  他咬牙忍着,靠着冰冷的井壁,听着自己粗重的气息。

  莫娜呢,莫娜在哪里,是她恳求停刑的吗?他宁愿死去,也不愿让真诚的爱情蒙羞,他希望莫娜能够和他一样勇敢,但愿她温柔的心不要因为难以承受残酷的折磨而变得脆弱。

  这样想着,偶尔也抬头向上望一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井口出现了影子,没错,是人影,他看见了,差点激动得大叫,他看见莫娜正向井中张望。接着,莫娜不知与谁说了几句,便有一根绳子吊了下来。

  哈尼彻底糊涂了。莫娜到底做了些什么,此刻他怎能就上井呢。不过按照惯例,如果石刑行刑中途因故停止的话,以后只能接着未完成的石块数目进行,他可以养好伤后重新以十足的精神应付,这对他来说实在有利。

  哈尼努力撑起身子,将绳子缠在腰间,勉强系紧了。井上的人开始用力往上拉。

  监刑官多年没有监督过石刑了,镇长去年年底才受到郡上表彰,捧回个什么“良民风化奖”。镇守湖滨城堡的大将军,国王的弟弟比克亲王,亲手颁给镇长一座镀金的国花奖品,又由郡守给镇长挂的彩条绶带。这些奖励着实令南海郡所有一百零二镇的镇长们羡慕不已。全郡仅有两个镇长获此殊荣。

  这该是多么好的一个镇子啊,全毁了,被一个鲁蛮的小青年。监刑官不断和身边的两位镇上道德会长老交谈着,叹息着人性的堕落。井中的惨叫也令他身上发冷噤。

  正说着,忽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监刑官竟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会儿看见两位长老正盯着他,便张口结舌道,“怵惕之心,怵惕之心,人皆有之。”

  哪知长老们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张着嘴,甚至哆嗦着。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一团正四散的烟雾吸引过去,白色烟雾从一个圆不溜秋的黑色铁蛋中喷出来,笼罩起比两间屋子还要大的地盘,而且面积越来越宽。

  突然,烟雾朦胧中,现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来,怒目圆睁,头大如轮,脸上五颜六色的分外狰狞。衣服,如果那也叫衣服的话,和他们硕大的脸一样颜色,花花绿绿的象搭了些草叶在身上。如若不是这些怪物是站着的,混在树林或深草丛中还当真难以发现。

  巴拉比王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样的怪物。这怪物疑为传说中的神鬼,即镇守墓地和村庄之外四野的缥缈山神。巴拉比国人听说过,但是口口相传的山神好象又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神鬼手中拿着形状奇特的神器,他们低沉的吼着,威胁着,面目狰狞,仿佛对这群西番人不怀好意。他们举起来神器对准木板车,神器里牵出一条隐隐约约的蓝线,车子立即“滋滋”地冒出青烟,一会儿竟然燃了起来。这边的西番人都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竟然没有想到拿出武器来抵抗,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武器。

  更着急的,其实是面具下面的约翰逊中校和加里中尉。为了制造吓人的声势,他们爆炸了一颗手雷,同时再扔出烟雾弹,看到西番人被吓懵了不知逃跑,他们反而感到难办了。

  中校他们也不敢贸然攻击西番人,以免露出真相来。他们费力地向前跨出了两步,以更近的距离和进袭的姿态威胁着西番人,两人摇晃着硕大的头,摇晃着手中可怕的神器,发出低沉吓人的吼声。

  那个看起来是监刑官的首要人物大叫了一声,可能是撤退的信号吧,西番人闻声,立即争先恐后沿来路逃跑。

  巨神的大手又举起来了,五指箕张,象是想要抓住什么。这次有个大胆的行刑手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清了那只举起的手略显怪异,仔细一数,手上明明白白长着五根手指。

  这肯定不是同类呀,怎会善待异己呢,难怪如此凶狠。行刑手嘴里叽哩咕噜嚷着,不断向同伴传递恐怖气氛。

  西番人跑得更快了,连回头的机会和勇气都完全丧失,向着镇子的方向自顾自的狂奔。

  约翰逊中校举着爆炸手雷和烟雾手雷,再次扔了出去。他故意动作缓慢,让西番人觉得要对付这些神鬼,只要跑得足够快就可以了。

  爆炸,再次腾起烟雾。当烟雾逐渐的淡下去时,已经瞧不见西番人的身影了。他们拐过了山岗,正惊惶不定地朝镇子那边继续一路狂逃。

  “这下安静了。”约翰逊中校终于开口说话。

  他们卸下笨重的面具,扔在地上,正打算到井边去看,却突然,两人都一下定住了。

  因为,一双清澈的眼睛,阿喜人的眼睛,西番少女的眼睛,清澈而满是迷惑,正盯着他们瞧。

  在其他西番人忙着逃命之时,莫娜没有跟着逃跑,她挂念着井下那个肯为她付出哪怕是生命代价的情人。真诚的爱情战胜了惊惶恐惧。

  大约对峙了十多秒钟,约翰逊才明白这个西番少女是谁,也猜到了她没有逃跑的原因。

  “嗨!”他举起手摇晃两下,笑着打招呼。

  莫娜半惊半惧后退了一步,没有答话,继续注视着他们的行动。

  “要向她表明我们没有恶意。”

  加里中尉说,也举起手晃起来,见没什么效果,一脸尴尬的望着中校。

  约翰逊中校指指井口,头一偏,说道:“过去看看,井下那人怎么样了?”

  他的话莫娜当然无法听明白,不过对井下人的关心显然开始打消了她的戒惧之意。她点点头。

  加里中尉已从监刑官的座椅旁找到了绳子,举起来摇着,示意莫娜到井边去。至此,西番少女莫娜已经相信,面前这些陌生而奇特的神鬼的确是来拯救她们的了。

  她可爱的尖嘴动了,虽然对于中校和中尉来说,这些语言还是一串没有什么意义的声音。

  “求求你们救救哈尼,我的丈夫。”莫娜说。

  她竟然将哈尼称作她的丈夫。

  加里中尉挠着头,约翰逊中校点着头,虽然他们什么也听不懂。

  接下来的事情,哈尼也跟着一一经历了。

  “我们救了那两个青年,正准备过来。”约翰逊中校接通了卫星电话。

  “祝贺你,中校。没有被西番人看穿吗?”

  “看穿?他们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早被吓跑了。”约翰逊回想起西番人,尤其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监刑官仓皇逃命的样儿,便觉得自己演了一出好戏,比在百老汇的剧场里演一出《猫》还要过瘾,这是真实而充满冒险的刺激。他忍不住哈哈起来。

  笑是智慧生物的共同语言。哈尼也想解脱似的轻笑,还有对天外来客的惊笑,但是他动不了。哈尼动与不动,都感觉到疼痛难当。只是,一旦动一下,伤口裂开,不仅疼,还要流血。

  披在身上的毛巾——如果他不幸死亡的话,这毛巾便是他的裹尸布了,——象是和伤口粘连在了一起一样,稍有动作便疼痛难忍,可他还是和约翰逊中校一起笑了起来。对于解救自己于危难中的恩人,岂能无所表示呢?

  无论解救自己的是神是鬼,总之一点都不可怕,比起恶意跟踪自己的情敌来,这些高大神奇的神,或者鬼们,还可亲近得多呢。按照规矩,任何因非受刑者自己刻意安排的行动造成刑罚中断,都是天意而必须得到尊重,他可以养好伤等待下一次补刑了。

  尤其令他欣慰的是,莫娜勇敢而真挚的爱情,得到了最彻底的证明。运气好的话,他几乎还可以减免掉补刑的很多石块了,因为行刑者实在拿不出证据说明他还需要受多少石刑,而他却可以理直气壮的坚持说只剩下五块石头,不,只剩有两块。还装在车上的石块,统统扔到井里好了,哦,留下两块,才说得过去。

  哈尼不是无赖,也不想做无赖,但是为了莫娜的爱情,做什么都可以。

  他立即对莫娜说了这个想法。莫娜开心笑了两声,开始往井里扔石头。

  约翰逊中校和加里中尉,这时候,杰克逊上尉也闻声过来了。他们虽然对莫娜的行为一知半解,却都积极的跟着丢起石头来。

  为了有一个良好健壮的身体,陪着心上人度过以后的日子,哈尼认为,这可算不得无赖。

  第五集

  约翰逊中校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哈尼和莫娜明白,他们必须跟这些魔怪一样的天外来客一起走。

  哈尼想,现在即刻回到镇里,镇上的人们或许会把自己看作魔鬼附身,会把灾难带给全镇的人,他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还有可能立即被处死。如此说来,不如跟随这些不知何方来的神圣一路同去,暂度难关,想来他们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其实,还有比受刑处死更大的厄运吗,两相比较,暂时跟从陌生的神鬼们应该更安全。哈尼把这个意思吃力的向莫娜说明。

  连续,巨大的变故,莫娜已经失去了主张。唉,女人在危急时刻总是更容易迷失方向,她完全听从哈尼的决定,能够看着哈尼奇迹般逃离石刑,已经令她很满足了,至于未来怎样,还是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约翰逊中校看到哈尼点头表示愿意跟从,非常高兴。他没忘记介绍自己,中校捂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劳里·约翰逊。”他重复了这个动作和这句话三次。

  哈尼一时里没有弄清楚,急得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跟着中校重复着说“约翰逊”,又惶惑的摇着头。

  这次,中校改用手指着自己,不断称呼着姓。哈尼忽然醒悟了,也指着自己说,“我,哈尼。哈尼。”

  “哈尼?哈尼?哈尼!哈哈哈,你叫哈尼?原来你叫哈尼。”

  听约翰逊中校说出哈尼一词,哈尼便点起头来,露出了微笑,可是这一笑,反而牵动了伤口,于是脸上呈现出痛楚的表情。莫娜一见,忙扶着哈尼,为他擦汗,脸上满是关切。

  为哈尼的伤口稍作处理,他们便踏上了归程。姆贝拉少校惊喜异常地迎接他们。当听到哈尼因为与恋人私会而受到石刑处罚时,姆贝拉少校不屑一顾说道:“这样的话,西番人应该让从没犯过罪的人扔出第一块石头。”

  随后,他们踏上了回火山城堡之路。

  由于已经熟悉路径加上回归心切,姆贝拉少校一行比出发时少用半日回到了火山堡。哈尼和莫娜这对恋人的到来,给火山堡带来了十二分的惊喜。人人都争着去看活生生的西番人,听他们叽哩咕噜说些听不懂的话。要不是伽罗瓦博士及时阻止,兴奋的人们甚至还想去抚摸抚摸宠物般可爱的西番人。

  严重的外伤,和长途跋涉的疲劳,哈尼已经精疲力竭,靠着莫娜寸步不离的照顾和精神支持,哈尼才没有倒下。两个队医紧急会诊,为哈尼做了内科,外科尽可能详尽的检查及医治。

  “这个西番青年至少需要静养三日才能脱离危险的伤害,他失血较多,体力透支过度,对内脏都造成了一定损害。出于谨慎的考虑,我们暂时无法为他输血。”

  阿莱斯上校立即张贴告示颁布命令,三日严禁任何人靠近哈尼的住房打扰。这对青年象贵宾一样被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听姆贝拉少校陪着约翰逊中校汇报整个事情经过时,队里顾问伽罗瓦博士也在场。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群年轻莽撞的军人,终于在另外一个国家里,再次破坏了原始国民原有的平静与传统,把自己暴露在敌视的目光中。解救一个受刑犯,无论如何都是胆大妄为,西番国人会因此将这些外星人看作是他们制度和生活的敌人。博士严肃的脸上明显的写着对姆贝拉少校的不满,最终承担责任的不仅是姆贝拉一个支队,而是整个分队,他作为首席顾问未能尽责阻止,难辞其咎。

  “如果说攻占火山城堡,西番国还能看作是消灭了他们如肘之瘤的山匪蟊贼,而宽容地放任,使我们拥有这么多平静的日子。那么这次,事情完全不同了,西番国断然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国家了还坐视不管。如果西番国举国之力来攻,请问姆贝拉少校该如何是好。”

  姆贝拉万万没有想到博士会这样责备他,他还等待赞美声呢。阿莱斯上校来不及缓和气氛,博士和少校的对峙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如果西番国是一个民主国家,他们还该要讨论这些刑罚是否有存在的合理必要呢,然后再来一个全民公决,决定是否要进攻火山城堡,哪能如此说来就来。况且火山城堡易守难攻,要不然,还轮不到我们来占领,早就该是西番国内的平安辖区了。他们奈何不了一群山匪,还敢轻易举兵攻打火山堡吗?”

  尽管言词不尽达意,姆贝拉少校还是尽力回答了博士的问题。

  博士哼哼的冷笑,他觉得少校的解释完全缺乏正确的假设,因而不值得一辩。以他的持重周全来看,姆贝拉少校哪里是什么雷厉风行,果敢勇为的劫法场的英雄,简直是一个无知的莽汉。他说:“姆贝拉少校倘若做了西番国的首相,这番话倒是有保证的。”

  伽罗瓦博士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姆贝拉,他将激光枪解下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这张八边形餐桌见证了许多次会议,唯独这次充满着怨恨、蔑视,对立和不宁,也是参会人数最少的一次。

  姆贝拉少校用指头敲着桌面:“这枪真遗憾没能握在伽罗瓦博士手里,否则它该是多么了不起的权杖。委屈了博士没去指挥这次行动,只有在事后指手划脚挑这挑那。不过,如果是伽罗瓦博士指挥行动的话,除了出去旅游一番,照一些风光风景照片回来,博士还能有什么收获呢?”

  伽罗瓦博士顿时瞪圆了眼,鼻子里冒出很粗的气,一时间却没有想出很有力的话来批驳。约翰逊中校偏着头暗自畅快。

  阿莱斯上校严厉的眼光射向了姆贝拉少校,少校顿时感到有千根细针刺得他极不舒服,也许激光射在肉体上就是那种感受。

  “作为军人,你怎么能轻易放下自己的武器。真是幼稚的言论。举动也一样幼稚。”阿莱斯上校指责说,他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三人,接着说道:

  “博士的担忧是正确的,目前,我们的确需要密切注意西番人的动向,早作准备,未雨绸缪。西番人很有可能借此事端大举进攻。但是,需要强调的是,争论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否妥当是毫无价值的。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事急从权,一时间也难说对错。大家都想想,今后该怎么做吧。这一次,潘克先生可得有事干了。”

  阿莱斯说的潘克先生,是联合国资深翻译专家,能流畅地说十三国语言。上校不偏不倚的话,阻止了伽罗瓦博士继续深究解救哈尼莫娜事件的得失。

  姆贝拉趁此机会脱身,说:“我去安排一下队中事务,得提防那些好事者对哈尼莫娜有什么不利举动。上校认为有必要派遣一支侦察队控制城堡周围几个要点吗?”

  “从卫星摄像图上看,只有距离两百多公里之外的一个湖边城堡,城堡中有可能驻扎大量军队。少校的建议及时而恰当。你去安排你支队中的事情吧。我会派人去监视通往湖边城堡的路的,还要通知通讯部,密切注意这个方向上的任何动静。少校在镇子附近看到了通往湖滨城堡的大路吗?”

  “有两条大路,还不清楚通往哪里,应该有一条通向水堡吧。把卫星图连接起来,仔细对照一遍就清楚了。镇子的位置现在是非常明白的。”

  “嗯,很好。”

  “那我先走了。”

  “刚刚回来,很劳累了,少校可以先去休息一下。其他事不急的。”

  “谢谢上校。”姆贝拉吁出一口气。上校丝毫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感到了很轻松。约翰逊中校跟着也离开了。

  伽罗瓦博士眼睁睁看着姆贝拉少校两人轻易地推脱了责任,总有些忿忿不平,接下来的处境会怎样,着实使他忧心忡忡。他暗中认为阿莱斯上校过于偏袒纵容部下,希望上校能象接受禁止乱用激光枪四处烧刻的建议而下达禁令一样,接受他的建议。

  他刚要说话,上校率先开了口。

  “我认为有必要改换一个会议地点,队中的某些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再不能把餐室当作会议室了,博士另外再找一个更隐秘安静的屋子作为会议室吧。我办公室旁边有一间就挺不错,博士找个人布置一下。”

  上校一停下,伽罗瓦博士就急着要发表看法,哪知阿莱斯上校紧接着又说:“还有,如果博士能够协助潘克先生破译并学会说西番语言,那再好不过了。目前而言,这是一件又重要,又急迫的大事。希望博士不要推辞。”

  博士刚刚点头承认这事很重要,阿莱斯便要离开了。他一边整理着衣服和装备——其实在火山堡中,上校的装备也就是一部系在左肩上的卫星电话和胸前随时挂着的望远镜而已,激光枪不出外是不携带的,除非是岗哨——使自己看起来跟更精神一些,一边往外走。

  “我要去检查一下队中情况,看看出现了什么新的没有,等我想好后再颁布一条命令。博士也帮着考虑一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提醒我。紧要时候可不能出什么纰漏。还有,博士通知一下通讯部的全体人员到新的会议室开会。”

  “我会立即去做。”伽罗瓦博士话音未落时,上校已经拐过墙角不见了。

  阿莱斯上校难道故意在躲避自己吗?伽罗瓦博士心存疑惑,他决定跟随上校去,看看上校究竟有什么行动。

  第六集

  阿莱斯上校先去看望哈尼。在服用了医生配的药后,哈尼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上校当然知道是某类镇静剂的作用,充足的睡眠对哈尼迅速恢复身体大有帮助,而且可以忘记身上的痛楚。

  潘克翻译一直在向莫娜解释着一切,比划着,力图让莫娜更明白一些,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哈尼早日康复。莫娜瘦小的身躯有时简直好象被靠得很近的潘克包住了,过于宽大而不合身的迷彩服几乎是将她包裹在里面。

  负责后勤的人故意让莫娜穿上迷彩服,目的是培养她对地球人的亲近感。她身上散发出的洗浴剂香气和少女奇特的体香混在一起,弄得潘克先生鼻子老痒痒。潘克先生很乐意在此芬芳的氛围中不厌其烦的讲解地球人语言,他只使用了标准的美式英语。

  莫娜此时仍旧是惶恐多于疑惑,担忧多于惧怕。不过,莫娜终于还是知道了面前这个高大的,蓝色眼珠,皮肤白里透着红,又窜出一些短而细软的发着金光刺毛来的怪人,名字叫“旁克”,而且知道了怎样说话可以要得一杯水来喝。

  “旁克”那长着五根指头的大大的手掌,几乎抵得上自己的两只,但是拍在自己的肩头上时,明显感到力度柔和,没有半点威胁的感觉,反而使莫娜有些暖暖的亲切感。

  莫娜渐渐的平静下来。

  阿莱斯上校对两位医生和潘克先生所做的事非常满意。他想:这么多人类中最优秀的人聚集在一起,要能够把他们团结起来倾力合作,需要怎样一种胸怀呢?啊,上帝,巴别塔。

  上校离开医疗室后,用卫星电话打给了姆贝拉少校。少校忐忑不安的想:莫非上校要在事后批评自己的错误么?他认为上校的话是能够接受的,因此虽然心里有点不安,还是坦然的等着上校过来。

  此刻他正处在通向黄金窟的半路中,每天凌晨时刻,便有前日制造好的一盒金条送过来,藏入城堡最牢靠最隐密的地下室,这里是必经之路。

  山中,到处是高大参天树叶浓密的树木,沿路则多是较矮的一些灌木。姆贝拉少校故意在半路上停下了,等着上校过来。

  阿莱斯上校看到姆贝拉少校的背影时不禁暗暗笑了,离少校还有好几步就叫道:“少校只有一个人,是散步吗?”

  “约翰逊中校和几个军尉出去打猎了。有几个人在休息。”

  “约翰逊中校也应该恢复一下体力了,又出去打猎。”

  “总比在堡内看到博士青黑的脸强吧。”

  阿莱斯上校拍拍少校的肩膀,说:“应该允许博士有自己的看法吧。”

  “上校也想来指责我是吧?的确,有时,功绩是容易让人寻找到漏洞而攻击的。如果阳光太强刺了眼,那便是阳光的罪。”姆贝拉少校满怀戒备,不无讥讽道。

  “如果阳光刺了眼,那是直视阳光的人应该遭受的责罚,过于自恃而轻率,上帝总是公正的。”阿莱斯上校接上话说下去,“我来是想讲讲给你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故事。”

  “讲故事?阿莱斯上校雅兴不浅。我必须听吗?这是谈心,还是命令?”

  阿莱斯上校眼角扫到了伽罗瓦博士正从浓密的灌木丛边走过来,而姆贝拉少校骄傲的望着前方没有发现,机会太好了,他也假装没有看见博士,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哎,说说故事解解闷吧,长久不活动,连我都有些憋不住了。事情开始是这样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曾经奇怪的察觉到他正在不断失去一些朋友。他开始意识他不断和人发生争执,就是和人相处不好。”上校直入主题。

  好,伽罗瓦博士停下了,并且隐身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边。阿莱斯眼角瞟到了这一情景。

  “富兰克林?那是你们国家的伟人,上校是要卖弄历史呢,还是要借题发挥?”

  “伟人是不分国家民族的,是人类珍贵的遗产,他理所当然应该受到各个国家的尊重。请听下去,有一天,大概是新年到了,大家都在制订新年计划。富兰克林坐下来,开出一张清单,清单上有他自己所有让人讨厌的性格特点。他把它们一一列出来,再对这些特点进行编排,把最有害的一个放在清单的第一位,然后依次排下来,害处最小的排在最后。他决定要一个一个改掉这些讨厌的性格特点。每次他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地改掉里一个坏毛病的时候,就把这个毛病从清单上划掉,直到把清单上所有的坏毛病划掉为止。最终,他成了全美国人格最完美的人之一。每个人都尊敬他,崇拜他。当殖民地需要法国帮助的时候,美国人将富兰克林派到了法国去。法国人也是那样喜欢富兰克林,以至于他要什么他们就给他什么。今天,如果你去翻一翻关于性格塑造的所有书籍,几乎都找得到富兰克林的名字。性格并非只是老天爷和父母给的,人人都有权选择。”

  “真不明白上校这通话什么意思。上校可以到大学里去做心理学教授,而我,若按照上校的教诲行事,是不是也可能成为纳尔逊·曼德拉。”姆贝拉少校依然不回头,但是语气已经比较平静了。

  “真的那样想,那再好不过了。舰队第一支登陆队伍,由令尊担任队中总顾问,难道不正是看中令尊的人品秉性么。只可惜,时不我予,事业未竟。你是他的儿子,子承父业,恰如其分。”

  这时,伽罗瓦博士已经悄悄离开。

  “嗯,哦,上校的意思,我已经有些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有一点你没有明白,我并没有要求你怎么做。”

  晚餐后,姆贝拉少校亲自向伽罗瓦博士诚恳地道歉,那时,队中高级人员都还没有离开餐室。让姆贝拉惊讶且开心的事情是,博士称自己也正要为奚落责备少校的事道歉呢,只是少校做事总是比别人快上一步,就象当机立断救了哈尼莫娜一样,他还是落后了。

  说完,两人都会意而笑。其他人也随着自在地笑。约翰逊中校趁机取笑姆贝拉少校说,要是追求一个漂亮女人,少校事事都先人一步,他们只有干望的份了。不过即使追不上,听房也是有趣的事,那时只要求少校别把窗门关的太死,象偷情的哈尼一样。

  这段话一边说着一边便有爽朗的,或放纵的笑声震动着餐室,使人直觉得餐室太小了,容纳不下汉子们的热情。笑不出来的只有潘克先生,他突然被推到了一个重要而显眼的位置,就象在联合国宽敞无比的大会议厅中,他不是随人而语的翻译,而是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发言者。潘克先生必须迅速破译西番国语言,他感到了无比的压力。

  第七集

  湖滨城堡内,比克亲王象正要结婚的新郎,既紧张又兴奋。

  这天,接到南边一个小镇驰报,在对一个伤风败俗的年轻人施以石刑时,遇上亘古未见的奇异神物。监刑官赶到湖边城堡,向亲王陈述了这一怪事。

  监刑官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他抓住了觐见接近亲王的机会,平时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但是他仿佛神魂被吓散了还没能完全归位,结结巴巴的陈述惹起了堡内议事厅中文臣武将的哂笑,碍着亲王在场,大家才不敢放肆的大笑。

  监刑官的坐驾,是一匹不起眼的六肢牛鹿所拉的车,它吐着白沫勉强把着急的主人马不停蹄的驮到了湖滨城堡后,就再也走不动了,四腿瘫软在地,站不起来,只有两只细而短的前肢不时拍一拍地面,好象饥饿难耐,要抓一点草料吃的样子。

  比克亲王可不象多数部下那样,将监刑官所报之事看做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小事。他挥挥手让侍卫带监刑官下去歇息。那头长途奔跑过于疲劳,只剩下半条命的牛鹿,比克亲王叫人杀了犒军,亲王为此补偿给监刑官两头牛鹿,还赐给受到惊吓的镇民两头牛鹿,十枚金币作为压惊安慰之物。

  监刑官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装饰简单,但是坚实隐蔽的堡内议事大厅。

  为了辨明所谓的神鬼究竟是何物,众人争执起来。监刑官所描述的神鬼显然与近来传闻的攻占了火山城堡赶走山匪的怪人不太一样,这些头大如轮的东西是什么?或者是监刑官为了增加耸人听闻的效果,故意夸大了描述,也未可知。

  作为湖边城堡的最高统帅,肩负着缉防巴拉比王国南方沿海一带四个郡的重任,比克亲王很少离开过自己的岗位。从毕喜共和国传过来的天魔画像,十分逼真,再加上特使默卧儿从毕喜国回来后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的描述,比克亲王虽然从未见过所谓天魔,却已经有了对天魔比较清晰的印象。

  什么冒出浓烟的迷弹,听不见声音就将木头烧毁的神器,完全和天魔在毕喜国所使用的武器一模一样。监刑官的描述真是太离谱,还不知手下有多少官员这样靠吹吹牛就混得象模象样呢。文弱寡识的镇民疑神疑鬼情有可原,但是武士宁愿亲身面对凶狠的野兽和强大的敌人,也不相信魔鬼的谣言。

  “我相信所谓的神鬼就是天魔。叫他们外星人更好。”比克亲王使用了最近由国中学者研究后提出的词语,一锤定音,中止了争论。他豪情满怀,觉得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其实当火山堡刚被攻下,四处沸沸扬扬流传着天魔的传言时,国王莫桑就督促过比克亲王领兵前往,一探究竟,并趁机从山匪手中夺回火山堡。比克亲王趁机上书说城堡中兵力不足,请国王加发军饷并扩招新兵。

  这样一来,反到将了莫桑国王一军。国王无奈之下,答应了王弟的要求,不过对出兵的日期作了限定,必须按时出兵。

  比克亲王手下统帅的兵士由两千多名(十进制)猛然增加到三千多名。他仍旧以招募新兵需要时间为借口,将出兵之日尽量拖延。现在,眼看出兵之日只剩下十来日了,天降机遇,南方小镇竟然出现了神鬼劫法场的事。机会到了。

  亲王指使书吏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写了一封信给莫桑国王,并附加上了监刑官的笔录,无非是强调如今南方之势变得益加复杂,攻克火山城堡需要更多的辎重武器,尤其是大火力的火炮,以及刚制造出来正式投入使用的转盘机枪,它可以连发的威力让打一枪填一次子弹的长杆火枪相形见绌。目前这群自天而降的外星人远非骚扰为主的盗匪可比,他们总象长耳鼠一样机灵狡猾,而且神出鬼没,竟然轻易地将火山城堡攻下了,其狡猾和强大可见一斑。

  莫桑国王即位以来,曾两次派兵攻打火山城堡。由于高山密林不便重型火炮运输,加上火山城堡易守难攻,久攻不下之际,别处盗匪更是猖獗骚扰,甚至公开进犯内地,扬言进逼首都,因此两次进攻火山堡,都不得不提前撤兵,无功而返。事情便一直拖延下来。

  目前情况紧急的是,外星人似乎并不满足已经攻占的城堡,和附近连绵山岭的广大地区,而是蠢蠢欲动,不断试探,竟然已经将势力扩大到有人居住的繁华地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只有添兵增饷,增加武器装备,方可一战。

  写好这封信,比克亲王派了最可靠的亲信,乘坐着特选的精壮牛鹿拖车,直奔罗伊都城而去。又另外写了一封信给南海郡守,要他即刻征集粮草和运送粮草的车辆,并令其他三郡协助南海郡。南海郡府在湖滨城堡北面七八公里,郡守一贯对亲王唯唯喏喏,善表忠心,深得亲王信任。

  比克亲王的信使到达京都罗伊城,进入王宫时,国王莫桑正和他的三个妻子,首相哈叶,一起饮酒作乐。柔和的管乐声弥漫在宽敞的,镶着黑色的地砖,四周没有墙遮挡的偏殿中缭绕,一根根浅灰色石柱被薰香和淡绿色果酒的气味包围着,仿佛也被寻欢作乐的气氛迷醉了。

  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优扭着着小小的臀,和着节拍跳起一种节奏鲜明而节律轻缓的宫廷舞蹈,动作舒缓,幅度不大,姿势颇为撩人。莫桑国王的一个侧妻距离国王比较近,举着酒杯向国王敬酒。

  按照巴拉比王国遗留下来的祖规,国王可以有三个妻子,亲王,大将军,首相等一级高级官僚只能有两个妻子,普通中下官吏和黎民百姓一样,只能有一个妻子,不过在特定的日子里,他们可以放纵四日,到官署管辖的娼寮中尽欢,娼寮中的女子,多半是轻罪犯或者罪犯的牵连人。

  而在前一个王朝中,妻子数目对应着上述三个级别,分别是五个,三个和两个,最后一个国王正是死在互相使诈擅权,明争暗斗的某个妻子的鸩酒中,因此本朝正是要吸取这个教训,减少了妻妾数量,制定了严格的伦理条例,努力克己复礼,以求万世基业,这个影响也波及民间。

  女优由殿侍总管招手停舞,施礼后退下了。

  莫桑国王听完比克亲王信使的陈述,又阅读了亲王的亲笔书信,和监刑官的亲口笔录。阅读中,国王脸色时青时黄,变了两次。首相哈叶尚不知国王如何看待此报,暂且一言不发。

  “啊哟,如今,事大了,天魔竟然主动侵犯我朝领土王权,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法场抢走了人,这还了得。”

  “竟然有这等事,那,陛下意欲何为呢?”

  “亲王弟弟要求再次增兵加饷,才肯出兵清剿天魔。不是首相出的主意,奏请比克亲王外出京都,驻扎水堡镇守南方的吗?如今他倒越闹越大,得寸进尺,借题发挥。首相怎么反来问我要主意。”国王莫桑发着牢骚道。

  哈叶首相对莫桑国王优柔寡断缺少主见的脾性十分了解,并不急着回答,耐心地等着国王说完,才缓缓道:“难道亲王真的又在信中提出了更多要求。”

  “你自己不会看么?”莫桑国王将书信扔给了哈叶。

  此刻,见国王有要事与首相商量,三个王妻都悄悄地离开了大殿。按照惯例,后戚不得参与政事。

  哈叶首相一边看信一边竟信口念了出来,国王更加烦恼。看完信后,哈叶偏着头,思忖良久,方开口道:“陛下忧的是外星人,还是比克亲王?”

  “外星人堪忧,比克更堪忧,这个比克,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有近万(八进制一万等于十进制8的四次方即4096)的兵力了。”

  国王莫桑从即位起,便深深忌惮着比克这个弟弟。首相哈叶出了个主意,让比克亲王南镇水堡,其实就是要将他远远调离京都,以免变生肘腋间。虽然暂时把身边的威胁解除了,但也同时失去了对比克亲王的控制。

  可是,自从外星人攻占了火山城堡以来,比克不仅没有听命出征,反而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如今水堡的兵力快要赶上京畿的兵力了,如果比克再获得国民的支持,(比克亲王似乎一直都很受国民崇敬爱戴)那么莫桑的王位岂不岌岌可危?

  莫桑国王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忧。

  “那就让我为国王分解忧愁吧。”首相哈叶起身去洗净了手,吩咐侍从将酒具餐具撤下。

  哈叶首相分析了外星人的战斗力和武器,得出火山城堡的匪贼被打跑只是由于他们一时轻敌猝不及防的结论。他继续分析道:毕喜国人也同外星人交过手,结果毕喜国却是全歼来敌,而且只动用了不多的兵力,先遣队统帅克弥尔不等大军到来,就在“先祗洞”中全歼敌人,完成荣耀的事业。外星人善打的是游走战,且狡猾残忍。这类人往往不肯轻易冒险牺牲,主要是保存自己而已。因此他们对王都不太可能构成威胁。但是,外星人若缠上了比克亲王的话,亲王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磨蹭上个十年二十年都可能没有干净利落的结局。

  “有外星人这个难缠的魔鬼,国王反倒可以放心了。比克亲王想脱身都难。”哈叶首相说。

  “依首相之言,亲王提出增饷和加派重型火枪火炮,还有新型转盘枪的要求,是该答应了。”

  “要征讨火山堡,缺少了重型火炮恐怕真的不行。转盘枪在其次,无关紧要,因为据我所知,外星人人数很少。不过,比克亲王的要求,当在合理之中,不好推却。只有先将外来敌人打散,才能让他们逃离,再与亲王游走作战,陷入长期对峙纠缠中。比克亲王若不征讨火上堡,外来敌人反倒趁机乐得自在逍遥,也不会去惹亲王。这样一比算,进攻火山堡很有必要。”

  “那这,岂不,先是放虎归山,现在又要为虎添翼。”莫桑国王十分不乐意。

  “陛下何不从京畿部队中抽调五百人,前往水堡协助亲王守堡,再命令亲王派遣自己的军队进攻火山堡。先消除他继续招兵的愿望,再趁机安插自己人,那样岂不一举两得。”

  莫桑国王仔细揣摩首相的话以后终于明白了意思,他“咩咩”地笑起来,发出象山羊一样的声音,手指并在一起拍着,表示十分欣赏首相的主意。

  “那,派谁领兵去协助王弟守堡呢?”

  “当然是机灵的,能充分领会陛下心意,而且善于见机行事之人。”哈叶凑近了国王的耳朵,悄声说起来。

  国王莫桑听完后又拍起手指来,象山羊一样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第八集

  几日过去了,潘克先生已经能关于简单的生活情景用语,和哈尼、莫娜进行交流。

  由于哈尼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床上休养,因此能够四下走动的莫娜与潘克先生进行语言交流探索的时候要多得多。除了隐密的地窖和黄金生产处不让莫娜参观外,火山城堡任何一处都可以让莫娜到达。潘克先生则形影不离,紧紧跟随,从不断的言语对话中捕捉明确的语言信息。

  娇小的西番女孩莫娜在高大的潘克先生面前象一只被豢养的可爱宠物。第一天里,莫娜还存留着一分恐惧和戒备之心。在她看来,个个神鬼都孔武吓人,现在,她知道他们不是神鬼,而是流传得沸沸扬扬的天魔,——天人了,按镇子里一个公学老师严格的叫法,应该叫做外星人。她一向崇拜镇子里那个知识渊博能够写非常多的巴拉比文字的老师,现在,自己居住的星球上真的出现第三种能够说话的动物种类。那个老师是多么的睿智过人啊。

  对于六肢南人,镇子里的一些人见过,他们虽然和外星人一样高大,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威力巨大的神器,而且这些能够使用神器的动物明明只长着四肢,和他们更加接近一些。莫娜看出外星人对她没有恶意,又解救了哈尼并为他疗伤,因此渐渐的产生了亲切友好的感觉。

  令潘克先生大为惊讶的是,当他脑子中对于某句话忽然醒悟,对应上了城堡中留存的文字资料上的某些文字符号时,他兴冲冲跑到静室里去找哈尼,意图让哈尼试着写出来好去对应查找,这时候,哈尼多半会搔搔头,让莫娜来完成这件事。

  潘克先生来回往返找哈尼的路算是白走了。而莫娜也总是比较圆满的满足了潘克先生的心愿。莫娜显得比哈尼接受过更多更好的教育。这让潘克先生十分茫然。在地球上,潘克先生到过许多地方,见识渊博,自然地将西番国当作西亚和非洲一带的情景来看,认为阿喜人对雌性天生持一种轻视的态度,认为文化之类的东西总是离得女性要更远一些。

  他错误的旧有观念使他迷惑了整整两日,经历许多挫折才豁然醒悟:地球在五十多万亿公里之外呢,看看山,看看树,纵然形状相象,但这里是阿喜星,可不是南亚的深山丛林。在阿喜星上,女人受到更多的看重,虽然体力及武装战争之类的活,还是男人承担。

  自伽罗瓦博士和姆贝拉少校和解之后,队中重新进入了融洽的状态。人人都因为哈尼和莫娜的到来,看到新的变化而满怀着欣喜的期望,因此不再象从前那样的烦躁,变得更加有耐心。许多人学习吹奏西番人留下来的管乐器,摆弄自制的国际象棋,等等,来打发工作之余大量的时间,等待着肯定会到来的激动人心的那一天。

  这段时间里,只有阿莱斯上校,伽罗瓦博士和通讯官三人,忧虑一日日加重起来。卫星摄像显示,西番人有一支部队从遥远的都城向水堡开过来,这支部队大约有三四百人,前头是两辆少见的蒸汽机车,跟着是上百辆装满辎重的牛鹿车。(徐豹分队首先给这种动物命名,所有的地球人就都跟着这么叫了。)外表明显的约十架大炮,伸着长长的炮管,可能是远距大炮。

  这么多辎重运来,又有人员调动,十有八九是要用来对付占据了火山城堡的外来人。湖滨城堡只是一个集结点。看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的将要到来。这个消息被严密的封锁起来,连聂莫夫中校和姆贝拉少校都不知道,尤其是后者,上校担心他的急躁脾气,年少轻狂,恐怕难以将此秘密保留上一天,一旦大军将到的消息泄露出去,只会徒然引起城堡中的紧张。

  为了避免意外冲突,阿莱斯上校连派兵出去半路阻截西番人,延缓他们的进兵速度的打算都没有,他深深明白,这样做的效果微乎其微,反而会更加激起西番人的斗志。最好是不要战争,他唯有暗中祈祷,祈望着潘克先生早日破解掌握西番语言,以便和西番国提出要求建立起友好和平的关系,那正是地球人最高的愿望。地窖中储藏的黄金,已经多得能够拿得出手来结交西番人了。这也是非常有利的条件之一。

  第九集

  比克亲王坐在第一辆蒸汽机车中,一身戎装,精神抖擞,旁边两员副将表情严肃。

  为了更好扩大眼界,冒气的烟囱设计在车尾,一团白气便象招摇着的旗帜,引领着后面的部队前进。另外三辆机车拖着三门长炮筒火炮,火炮上裹着严密的结实的炮套,以防随时都可能降临的雨水。更多的辎重则由二十多辆牛鹿车拉着逶迤前进。大部队的更多粮草,则由南海郡守负责调集,从各地陆续运往前线。

  亲王率领着属下近两千人,约占湖滨城堡原有总兵力的一半,开赴火山城堡。能不能在人数上占优,亲王心中也没有完全的底,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更不用说采用什么妙计战术进攻火山城堡了,因为这一次的敌人完全摸不着底。但是亲王相信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亲王手下招安了一个从火山城堡中逃出来的山匪,从他口中略略知道了一些。对于外星人悄无声息就能烧燃木材的神奇武器,以及那个似乎刀枪不入的铁人,亲王心中暗怀惮惧,他久经沙场,明白此次出征,稍有不慎,漫说取胜而归,就是性命前程,也可能一朝尽失。兄长莫桑国王派兵协守湖滨城堡,比克亲王焉能不知其深意,一旦饮辱大败而归,水堡就此将会被接管,而自己面临着的,可能就是撤职降爵,甚至削去爵位,从此一蹶不振。

  尽管内心忧郁不已,比克亲王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沮丧畏怯。大部队走得比较慢,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袭击。三天之后,到了报信的监刑官所在的那个镇子。当地人听说大军到此,甚感安慰,纷纷出来迎接,一扫这些日子以来风声鹤呖的忧惧。

  大军驻扎在镇外,镇子里却十分热闹。比克亲王打算在此休整一天,先多了解一些情况,再向火山堡进发,顶多两天,便可到达。

  观察了镇子的情形,综合了近来搜集到的所有情况,比克亲王认为,尽管对外星人还是捉摸不透,但是在人数上自己还是占有很大优势的,攻克火山堡胜算很大。如果能够招安南部沿海一带散据各处的游匪,即使进攻火山堡无功而返,假如莫桑国王翻脸无情,也可占据此镇作为中心,联合掌控附近地区,南面称王。依国王派遣来协助水堡防守的兵力来看,当不足以全占水堡,自己手下的部将仍可夺回水堡,只是那样的话,湖滨城堡将成为北抗王军的前线据点。

  私下里主意打定,他召来最信任的幕僚惹巴。惹巴出谋划策总是全面周到,高瞻远瞩,善用奇兵,很得亲王信赖。从亲王领兵之日起,惹巴便跟随左右,已经有五年多了。惹巴进了主帅营帐,亲王起身相迎。惹巴连忙还礼,之后并不立刻说话,等着比克亲王发话。

  “依惹巴君看来,我们将怎样进军火山堡,用何种方式进攻呢?”亲王问道。

  “从目前形势而言,殿下难道要忙着攻取火山堡吗?”

  “嘻——不去攻取火山城堡,我们劳师动众来干什么?”比克亲王故意问道。

  “这么说来,殿下是胸有成竹了,敢问殿下的主意安在?”

  “嗨,奇怪,叫惹巴君来就是要听听你的高见,怎么反问起我来了,该不是惹巴君已经江郎才尽,没有谋划的本事了吧。我手下可不养无用之人。”

  惹巴嘿嘿一笑,挺直了身子说:“请恕臣下直言,殿下目前并不打算立即进攻火山堡。”

  比克沉默了一会儿,似摇头又似点头。这个惹巴,真象肚子里的寄生虫,什么都瞒不了他。

  他欠欠身子,“请君详尽道来。”

  “目前可以说是到了一个危急存亡的关头。”

  “哦,爱卿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可不要扰乱军心。”

  “此时并无他人,臣不尽心竭力进言,怎算是对殿下的忠诚。”惹巴扫视了一下营帐,营帐内只有他俩,外面有守卫的侍卫在走动,单薄的帐篷并不能保证声音不会被营帐外的人听到。

  惹巴放低了声音说:“殿下这次出军,不进驻镇内而扎营在野外,并且三令五申部下不准扰民,可不是要做出爱民如子的榜样吗?”

  “呔,这什么话?难道勤政爱民只是一个幌子。”

  “微臣言语有失,请殿下原谅。殿下大度能容,志向高远,我才能直言。进,实在危险重重,这些外星来敌果然并非善类,阴险莫测,其实胜算难定,纵然取得火山堡,也难保日后不来处处纠缠;退,于情理上无可解释之处,大军一动,岂能无功而返,恰被国王堵住退路,回师无策。”

  “大胆,你敢挑拨我和国王兄之间关系。”

  “承蒙殿下厚爱,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而已。这个小镇可作为日后根据地,殿下正是应该在此获得民心之支持啊。依我看来,敌暗我明,短期之内,是不可能进攻火山堡的。殿下可一方面在本镇做些善举,又作出准备进军的姿势来,暗中却派熟悉路径之人潜近火山堡,打探虚实,再作定夺不迟。另一方面,先前收编的火山堡流匪,不是还有几人颇有才能可用吗。派他们出去联系南方诸路流匪,实行招安,转为官军。他们一者有了名正言顺的归宿,二者还可帮助盟友报一箭之仇,还落得个共同抵抗外侮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等聚集了这帮人马,让他们做前锋攻打火山堡,则无论成败,殿下先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攻堡不克,也说明敌人是多么强大,罪不在人。只要殿下还保存有足够的实力,即使是国王内心欲罢不能,也只有眼睁睁放过这一次机会。至于以后的事么,还是车到山前再看路吧。”

  比克亲王微笑着,既然隐瞒不了就干脆不再隐瞒了。于是他传令,召集镇上的名人长老及各级官员,向他们阐述了想为镇上办一些善事的想法,具体地说,就是新建一个医院,医官将从水堡里派来,以后将定期轮换,还要在镇子中心建立一个公共广场,一个剧院,战事完结以后,还要留下一百名士兵驻守,在镇外修建一个城堡,攘匪安民。

  镇民们听完,纷纷称颂不迭。谋士惹巴趁机进言,将此镇改名为比克镇,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众人一片附和。会上,比克亲王立即安排人手着手开展建设广场确定医院地址等事。暗中,几个原来属于火山堡后来投靠了亲王的山匪悍将,领取密命,四路出发,各自联系招安各路流窜的强盗土匪去了。

  第十集

  大军到达比克镇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火山城堡,因为事情紧急,需要备战,阿莱斯上校不再隐瞒情况。堡内唯一不知道此事的人是哈尼和莫娜。

  依大军行进速度,除开轻装简行的突击队外,阿莱斯上校估计即使大军马不停蹄开过来,围住火山堡,至少也在三天之后。他们还有充足时间安排。最高军事会议召开了,堡内所有重要人物均参加了会议。

  阿莱斯上校在会上谈了最坏打算,假如城堡守不住的话,他们需要暂时撤离城堡,以避免人员大量伤亡,将来还可以夺回或者要回城堡。从卫星摄像上看,这次西番国——据潘克先生说,现在应该叫巴拉比王国了——大军还调来了长管大炮,射程远,威力大,真的是势在必得。

  “我们要放弃火山堡??”

  “是的,各位,存在这种可能。”

  黄金工厂已经停止生产,所有黄金深深埋入地窖土层中。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巴拉比王国的人也许不会想到,在本来就是储藏贵重物品的地方,更深的地下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最令人头疼的是,那笨重又需要固定位置不变的卫星天线怎么处理,如果带上行军实在太过于沉重,但是如果就此交给巴拉比人,那等于少了一双眼睛,再也无法利用卫星摄像来观察敌情了,剩下的就只有卫星电话,红外线探测器,望远镜等等。但是高视点多方位广角度的卫星摄像,其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同时放弃的还有一些将来可能用得到的测量仪器。当然要放弃的还包括城堡里舒适的生活,众多而广泛的生活用具。

  “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出击,去伏击骚扰敌人,使他们不敢轻易进军呢,在晚上出击,凭着夜视镜的优势,狙杀敌人,足可以把巴拉比人吓破胆。”姆贝拉少校说出了与众不同的想法。

  阿莱斯上校眼前一亮,但随即那光就暗淡下去。

  伽罗瓦博士摇起头反驳说,“大军是不能靠吓唬来逼退的。吓得住一时吓不住长久。狙杀,那样简直就是断了退路,连与巴拉比王国修书求和的可能都没有了。万万不可。”

  “伏击,此法的确不可取。以礼相待,退避三舍,才是正理。”

  阿莱斯上校终于确定了原则,那就是能守则守,不能守住就退入深山密林中打游击,主动去激怒巴拉比人是不明智的,大战在即,再寄希望于潘克先生及时准确破译巴拉比语言,从而修书求和,不太现实,但是时间会给他们带来很多机会的。哈尼身为罪人,也难以成为沟通的桥梁。

  经此一论,大家也觉得只有阿莱斯上校的方法才是可行的周全之策,举手表决通过了决议。对于目前行动,上校作了周到安排,警戒放哨的,掩埋黄金伪装地点的,探寻撤退路线和安全方法的,甚至必须带走的食粮和装备的整理,都一一落到了位。

  会议室转移过后,处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具体任务有了一个大概的分派后,上校让众人再思考一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

  “集思广益。一个人的思考总是有限的。”他说。

  不宽的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舍不得,也要舍,安适的日子不复存在了。决定命运之前的短暂时刻总是安静却紧张的。

  忽然,外面隐隐约约有吵嚷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越大,越来越近,那声音向会议室这边迅速移动过来了。众人心中顿时一紧。

  阿莱斯上校坐不住了,站起来想去问问卫兵,外边是怎么一回事。刚走了两步,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叫嚷着,挥舞着白色的浴巾。吃了一惊之后仔细一看,却是潘克先生。

  潘克先生赤条条毫无遮盖,浑身湿淋淋的,大约是刚洗过澡还没有擦干身子吧。白色的浴巾是巴拉比人编织的毛巾,比较短小,不足以遮住潘克先生高大的身体。

  潘克先生冲进来后,抓住阿莱斯上校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大声叫着,人们终于听清楚了,潘克先生叫的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阿莱斯上校努力镇定,但是声音还是不免有些发抖。”

  “我知道巴拉比人的语言了。我能说巴拉比人的语言了。”潘克先生激动地说。

  所有人都大喜过望。阿莱斯上校攥着潘克先生的手臂,让他坐下来慢慢说。他又叫人出去拿了潘克先生的衣服来。

  伽罗瓦博士及时抓住了从潘克先生肩膀上掉下来的毛巾,替他擦起光光的身体上的水珠来,一边笑着说:“阿基米德在突然发现了浮力定律时,就是这般模样。人在紧张思考后,处于一个轻松环境真是容易奇思妙想,豁然顿悟啊。”

  潘克先生喝了一口水,开始安静下来,于是将自己参透巴拉比语言文字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如果是要写一封措辞准确的书信,还要多少时间?”阿莱斯上校问。

  “不能完全确定,通宵达旦地干的话,四五天吧,但是不能完全说得清。一定要保证措辞准确,莫娜姑娘会给我不小帮助。”潘克先生谨慎的说。

  众人开始帮着潘克先生穿上衣服。

  “四五天,从镇上到火山堡,轻骑部队一天两天就赶到了。希望巴拉比人这几天不要忙着进攻。上帝保佑!”伽罗瓦博士忧心忡忡地说,他情不自禁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上帝是与我们同在的。”阿莱斯上校平静的微笑着,他的情绪感染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仿佛希望就象阳光一样照亮了心里。

  这时候,一个中尉,阿莱斯上校一眼看出他不是门口的卫兵,进来报告说:“莫娜小姐被吓着了,正哭着呢,象小羊羔一样叫着,怪可怜的。”

  大家都拿眼光看潘克先生,潘克先生不好意思的朝自己身上瞧瞧,这时候的他已经衣着完整了。

  他说:“可能真的吓着莫娜小姐了,在跑出浴室门不远就碰见了她。待会儿我向她解释一下。我能够和他们简单对话了。”

  “那也要有两个人陪着你一起去才行,别又再次吓着了小姑娘莫娜。”阿莱斯上校一本正经的说,屋子里的人实在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

  第十一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呢?比克亲王选择了先听好的。良好的心情足以对抗不良信息的侵蚀。

  好消息是,才过了四天,已经回传了重要消息,有三处流匪愿意接受招安,且正在集结待命,不出十日,当可前来与亲王的主力军汇合。这些匪众加起来七八百人,无疑是一支强大的不可忽视的力量,亲王自己的主力军也不过是两千来人而已。

  坏消息呢,比克亲王挥手阻止了报子,让他先下去休息,自己猜猜,还能有什么抵得过上面好消息的呢。

  他在营帐里一边喝着酒,一边让谋士惹巴说说坏消息的可能性以及影响大小,怎样去应对这些坏的方面。

  这可实在有点为难了惹巴,现在,他是亲王身边最受宠信的人,因此反而谁也帮不了他。其他两个谋士喝着闷酒,说些恭维的话来为亲王解闷。他们也害怕亲王用这种难题来故意难为他们。

  将领们一个也不在。他们要么在各自的军营里休息,要么领队正搬运石料木材,亲王准备将目前镇子外大军驻扎营地的地方建成一个堡垒,名字就叫比克堡,这是他将来重要的基地,甚至可以和湖滨城堡相抗衡,等到建成之后,又击溃了目前最感头疼且一无所知的外星人,那时,他便再也不惧怕来自兄长莫桑国王的猜忌和威胁了。

  大军出征不能携带家眷,又不便召民间女陪酒娱乐,以免让国王抓住把柄趁机处分,亲王的确感到了烦闷,三个谋士便成了消遣的最好对象。亲王出难题了。看着最聪明的军师绞尽脑汁,比克亲王着实有些开心。

  惹巴愁眉苦脸,搜尽脑汁去猜想那个坏消息是什么?

  正沉闷间,侍卫进来报告说镇长有事求见。比克亲王传令晋见,镇长一入帐,比克亲王先挥手止住他说话,问他所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镇长摸不着头脑,一脸尴尬,帐内的人忍不住偷偷的笑。

  亲王也撑不下去了,只得叫镇长直说了来。

  惹巴突然开口说道:“先来的消息还未曾报告,后来的倒乱了顺序,应该叫前面的先说才是。”

  比克亲王点点头:“事分先后,不可逾越,这果然是我定下的规矩。你们能够悉心遵守,忠心可鉴。”

  接着原来的报信官重新被传召进来。惹巴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免去猜迷之苦了。

  “启禀殿下,探路的三路人马只回来了两路,那一路的两个探子,据说是被敌方擒获去了。不过看情形好象没有受伤。”

  亲王大惊失色,站起来问道:“被擒获,是亲眼所见?有没有受伤?”

  所有的谋士,包括惹巴在内,都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坏消息。

  “是逃回来的侦探说的。他们用望远镜看见了。好象敌人有充分的准备,事先知道我们要往哪里去,一直守候在哪里。鸟儿投入了罗网再也飞不回来了。”

  比克亲王有些发懵。

  要真是这样,己方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这场战役就不好打了。

  惹巴趁机进言道:“敌人仿佛有千里眼顺风耳一样的神奇巫术一样,正是跟传说中相吻合,所以极不好对付。”

  “依你之言,便该怎样?”亲王略带气恼的问。

  “兵贵神速。即使敌人能觉察我们的行动,但是反应不过来也是无济于事。毕喜国就是出其不意迅速发兵,才完成围歼入侵者的。如果等到援兵聚齐才去进攻,恐怕敌人的防范会更加周密,而且,我们的兵力布置也会通过被俘的人泄露出去的。不能再等了。”

  “说的很对!”比克亲王断然下了决心。他留下两百名士兵协守比克镇,继续兴建比克堡,同时留下话去,吩咐正在赶来的各路援军直接开往火山城堡。自己亲率大军,第二日一早,沿着宽敞但是并不平坦的大路向火山堡进发了。

  大队伍行进得比较慢,沿途行军声声震四岭。有时,队伍是在两山夹峙的狭道中穿行。此时,用兵老道的比克亲王便不由得想到,假如在山上埋下一支伏兵,以对方神奇的预知预晓能力而言,肯定会给大部队造成很大麻烦,但是何以一路走来都很平静呢?

  愈是这样,亲王愈不敢大意,吩咐部队保持着紧密整齐的队形,不要离得太开,拉得太长,同时始终保持前队一百多人探路在前,与后队紧密联系着。

  如此一来,走在前面的不得不随时停下来等候大部队。那沉重的大炮在机车的牵引下行驶得非常艰难。这些大路虽还保持着足够的宽度,但是由于少有大队人马开过,加上近几年匪患,行人稀少,商人们也走的是另外一条通向海港的大道,几乎欠缺修整,路面的崎岖不平便可想而知了。磕磕碰碰的,有时还要停下来修整路面以便让机车通过。

  整整四天过去,大队人马才开到火山堡的山下,往山中走还有十多公里才能到达城堡,然而已经没有大路可行了。

  “我们已经故意招摇着来了,难道山上城堡中的敌人会无动于衷吗?他们是怎样准备打这一战的呢?快跑啊,傻子,别等我们来攻。”

  亲王忐忑不安的想。真希望那群外星人望风而逃就好了。本来他的目的也就是将敌人吓跑四散而已,夺回城堡就算是大功告成,歼灭敌人,那是他不能够想象的,他直觉到自己并没有毕喜国首领,特别是先遣队统帅克弥儿那样好的运气。克弥儿是温温儿的家臣,而温温儿现在是毕喜国第一公民、贵族议员、军队统帅。亲王与温温儿的私交是不错的。

  当晚在山下扎营住下,晚餐开饭时放了几声餐时炮。只要有机会,比克亲王就把声势弄得很大。

  晚饭后,他召集所有谋士和部将商议明天攻堡的策略。看来那最远射程的大炮一时间无法弄上山去,只有暂且安置在山下大营里,也许能够瞄准火山堡。一些较轻的短程火炮将由人肩拉背扛运上山去。

  面对着火山堡地图,比克亲王只制定了一条进攻路线,而将其余几个方向放开。惹巴一看就明白,亲王没有打算真刀真枪与外星人打上一场,他留出了足够多的逃跑的路,逼跑外星人,夺回城堡才是亲王的真意。在这崇山峻岭中,要真正围歼狡猾的敌人真是谈何容易呢?况且敌人还拥有先知先觉的超越本事。惹巴佩服起亲王的老谋深算来,那个蜗蛰在都城里享受酒乐,只知猜忌的国王,哪里能和比克亲王相提并论呢,自己真的没有投靠错主子。

  出于真挚的忠诚,惹巴谋士竭尽全力为亲王谋划。一场布置缜密的战争,看来,将要在青翠的山岭中展开了。

  第十二集

  潮湿的雾气还没有被阳光晒热,兵营里已经喧闹起来。比克亲王对营地里热闹繁嚣的气氛很满意,他让号兵吹响嘹亮的起床号声,山谷里四下回应。

  听着传得很远的铜号声,他上唇边浅浅的几根灰色长胡子动了动,仿佛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其实空气中到处飘散着早餐的气味,这种气味会引起了动物身体上的冲动和渴望,亲王将它当作成胜利的象征。

  侍卫替他披上绿色长斗蓬,因为早晨还有一些凉意。亲王带着望远镜走出了帐篷,惹巴等一众谋士和将领已经等候在帐外了,正悄声交谈着。

  早餐食物的气味更浓了。亲王清清嗓子说:“等将士们用过早餐,就出发,进军的礼炮准备好了么?一定要最最响亮的十炮。”

  “只等殿下一声令下。”惹巴趋前一步说。

  亲王满意点点头,准备转身进帐用餐。突然,传令官大声疾呼叫着跑了过来,他跑得很激动,一颠一颠的。深绿色单薄的军衣被风鼓了起来,更显得他身材瘦小。

  “报——告。探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传令官喘着气说。

  人人都睁大了眼睛,似乎要看清说话的传令官是不是精神正常。亲王率先问道:“是——失踪了的那两个探子吗?”

  “是,——只有一个回来。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传!”亲王一转身,斗蓬扬起一股风。

  “且慢。殿下,请听我一说。”惹巴抢着说。

  比克亲王又扬起了一股风:“怎么啦?”

  “传见当然要传见。可否先传探子再传年轻女子,而且要他们进营时慢慢而行,不可太接近殿下。同时,让卫兵站成两列,让他们从队列中穿行而过。敌人太过于捉摸不透,简直亘古未闻,小心为妙。”

  比克亲王想了一下后微微一笑。“此言甚当。立即叫卫兵列队,按惹巴军师的吩咐执行。”

  探子在整齐的持枪队列中穿过,枪头的刺刀泛着可怕的寒光。这时候,巴纳德星的光亮还没能彻底展示出它的灿烂来,但是已经能把淡淡的影子投在尚且有些湿漉的地上,某个没被踩过的地方偶尔还能瞧见一滴晶莹露珠。

  影子落在地上。探子的影子和列队卫兵的影子,随时都要重叠在一起,那刺刀的尖也仿佛顶在腰上了,有时戳在头上。探子战战兢兢来到了距离比克亲王还有十步来远的地方,被喝令停下。

  严厉的发令者是探子的上司将军,比克亲王非常信赖的右将军。他正为派出去的探子被俘又被放回恼怒不已。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将军厉声问,他想得到另外一个探子已经殉职的回答,于是稍待亲王了解一些情况后,就可将面前这个懦弱求生的可耻败类斩了。对比着另外一个探子的英勇不屈,同伙的他应该感到羞耻并感谢将军的赐死才对。

  “他在城堡中。”

  将军恨不得立即一枪毙了那个还敢答话的家伙。

  “他还活着?”比克亲王问

  “是的,尊贵的殿下。地球人托我带来一封信,面呈殿下亲启。”探子说话都有些哆嗦,在右将军凌厉的眼神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比克亲王不由得朝惹巴望了一眼。

  惹巴会心一笑,问道:“信呢,给我。”

  “信在莫娜那里,她还在营门处。”

  比克亲王一摇手:“传!”

  莫娜娇小的身体穿过枪队,步伐因紧张而略显呆滞。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光亮的木匣,木匣宽大而显得沉甸甸的。她严肃庄重的神情显明了身负着重要使命。

  在距离比探子曾经站立过的更远的地方,莫娜被叫住了。

  她吃力的捧着匣子递出来,很慢的说:“阿莱斯上校托我向比克亲王殿下送上礼物,以及一封书信。”

  “没有说是要殿下亲启吗?”谋士中的一个已经猜出了比克亲王与惹巴谋士的判断,敌人居然想用接近亲王行刺的办法来阻止大军,意图逃过劫难,真是轻浮浅薄的计谋,于是他抢在前头讥讽道。

  “没有。”莫娜如实回答。

  这次轮到惹巴笑了。他与右将军耳语几句,右将军点着头。两人说完,右将军跨了出来,手一伸道:“拿来。”

  莫娜迟疑了一下,看着比克亲王点了头,才将木匣递于右将军,两只眼睛兀自停留在右将军身上,一脸的期待。

  右将军屏住气,向着远离亲王的方向走了几步。背对着亲王,这样将军和亲王之间就有一道肉体的障碍。他打开了木匣。

  仿佛一道光闪过,没错,是金光。木匣里盛放着一只纯金铸造的乌鹏,巴拉比人崇敬的神鸟。亲王军中有一些旗子上,便绣着张翅欲飞的乌鹏。那巨大而宽阔的、光溜溜没有一根羽毛的肉翅,表明了它是如何与众多的飞行动物不一般。

  此刻,巴纳德星象一个金色圆盘,悬于空中,映射着金乌鹏,熠熠生辉。

  每一双眼睛,都被金乌鹏,被相映生辉的景象吸引住了,连亲王也惊异不已。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亲王不是惊异于这只纯金乌鹏的昂贵价值,而是惊异居然匣子里装着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木匣里还有一封信,是写给尊贵的殿下的。”莫娜说,她渐渐恢复了平静,因此话说得口齿清晰,容易听明白。

  右将军依言而行,一只手托着匣子,将金乌鹏拨开,果然从匣子里拿出一封用紫色丝绢包裹着的信来,包裹的方式采用的是标准的致尊贵一方的样式。金色和紫色,正是王族最喜爱的颜色,看来火山城堡中的外星人颇为重视礼节,想得十分周到,而且似乎对巴拉比国的风俗礼仪都很了解。

  此时,比克亲王心中交织着好几种复杂的感受。他吩咐右将军把信呈上来。

  信是潘克先生起草并用巴拉比文字书写的,虽然措辞还不是十分准确,但比克亲王很快读完并明白了大意。

  信中先说地球人来自遥远的太阳系,来自和阿喜星几乎一样的地球。这段言语较短。接着,又解释了解救哈尼莫娜纯属误会,而不是什么故意冒犯巴拉比国的俗例国规,攻占火山堡则是因为堡中的山贼先抢劫了他们,其实消灭山匪也许是帮助了巴拉比国的安全呢,谨此献上礼物以示歉意,希望亲王能接受并将友好和平之意转达巴拉比国王。将来,他们愿意为占领火山堡作出充足的补偿。

  亲王沉思着,不仅不能确定是否休战讲和,接受礼贡,就是要不要将此信内容发布公开,都拿不定主意。

  众谋士和将军都不知信上写的什么,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呆呆地等着。

  最后,亲王到底还是决定了,吩咐将莫娜和探子带下去休息,全军早餐后原地休整待命。他将三个最高级别的将领和几个谋士叫进了营帐,商榷大事。

  信件传到了惹巴手中,他细声细气的将信念了一遍,对于其中重要的地方放慢语速重复了一次,直到确信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是接受求和,还是准备进攻,各位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亲王眼睛扫视过一遍营内。

  “不可求和,外星人害怕我们进攻,才出此和策。”右将军率先发言。

  “可是进攻也会造成很大损失。”一个谋士说,“况且我们真的对外星人了解太少。”

  自从有了外星人降落阿喜星以来,各种纷纷纭纭的传说莫衷一是。有的将外星人说的神乎其是,有的说成是凶恶残忍的魔鬼,而据阿喜国全歼外星人的真实结果来看,似乎战争的结果又难以预料,可以说胜算不小。只是对方主动求和的态度反而让亲王一战定辉煌的慷慨之心动摇起来。听着手下不同的意见,亲王更加举棋不定,渐渐的允和的念头似乎占了上风。

  “昨日不是传来毕喜国的消息吗?首席公民,共和国元帅温温儿已经派遣将领也罕率舰队南征作战,剿灭外来人,结果未知。这是我国默卧儿特使送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如果我们首先议和,恐怕回引起其他诸多国家不满,而成为众矢之敌。况且敌人之心难测,也许是缓兵之计。但若是战,——”

  说到这里,惹巴谋士停下了,思虑良久才说,“战,当然我们有必胜的信心,即使这样,还是有些孟浪。”

  “依你之言,又当如何?”亲王一时情急,竟使用了一个平等的语词,用这种称呼法在毕喜国是正确的,但是在巴拉比王国却乱了朝廷伦规。

  “依微臣看来,”惹巴不受干扰地一板一眼的说,“可以议而不定,等待诸方结果。一方面将此信和礼物金乌鹏送进王都罗伊城,请国王定旨。对外星人,便推说兹事体大,不敢擅自作主,已呈报国王。这样一来当可稳住外星人,使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借此时间,我军也可更加了解对方一些。来日方长,不愁大功不成,毕竟种种迹象表明,我军人数几乎是对方十倍以上。”

  “好一个议而不定。”亲王赞许说,他转而面向右将军,“与外星人交往通信的事,就有劳将军了。那个探子轻车熟路,机灵可人,可担此任,但那个年轻的女子不可放走了。惹巴卿立即修书与外星人,稳住他们。给国王陛下的信,本王亲自起书。”

  说完,比克亲王不由的瞟了一眼距离身旁不远处,那个锃亮的木匣。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番离岛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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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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