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先行者之血
卢汉文2025-12-02 17:4632,642

  第一集

  十年的宇宙飞行时间中,本田一郎大将休眠了将近九年,只有一年的时间亲自主管着飞船。

  这并不是本田大将的原意。因为根据千叶公主的旨令,不允许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把生命浪费在无聊寂寞的太空穿越中。军人健康而强壮的身体,是帝国未来最重要的本钱。每个军人,不管他如何强烈要求,都会被强制休眠,轮换休息。为此,曾有几个热血澎湃的尉级军官,痛哭流涕,直到被电击枪逼着,才不得不上了休眠位置。在此之前,他们跪着向千叶公主恳请,愿意为帝国献身,何况只是值勤几年的光阴呢?但是,他们被拒绝了。

  光阴荏苒,并没有改变多少本田一郎的面容,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本田一郎蓄起了仁丹胡,保存了最传统的标志,以表达他对帝国的忠诚,这反而使他看起来突然之间更加老成威武。与之相对应的是,千叶公主一旦出现在公开场合,总是浓妆和服,仪态庄重。

  他们一走到哪里,就带起一股神圣的崇拜。看着臣民们虔诚恭敬的面容,千叶公主不知道是自己感动了臣民,还是臣民感动了自己。

  接到了舰队总部决定首先向阿喜星施放间谍鸟——雨燕的通知后,本田一郎大将不以为然。他向总部提出了让太和号组织人员首先登陆的建议。勇敢的军人们无所畏惧,一定能够完成光荣的首访使命。

  显然,希斯没有把更多的想法晓谕舰队,与其让人们争论不休,不如让他们接受一个较为简单的既成事实。

  其他几艘飞船也提出了可以由他们单独组织登陆的要求,都没有批准。在本田一郎不断的坚持下,克里司令很客气的回答道:“如果初次侦察尝试失败,或者效果甚微,我们一定首先考虑本田将军的请求。”

  本田的思想并非来自他一人的好大喜功,在进入巴纳德星系之后,一次,千叶公主在和他的私人对话中,表达了一些迟到之悟。在这次谈话中,也确定了太和号飞船的行动纲领。

  “密旨是本田君从地球上亲手接旨的吗?”那时,千叶公主透过飞船的双层舷窗,望着外面黑茫茫的太空,肉眼可以看见几颗微弱的星星。

  “不是,是议员乘坐飞船带来的。公主殿下此问,难道,密旨能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我有点明白,也说不准确,只是我初步的猜测吧,那道密旨可能不是天皇写的。”

  “啊!”

  千叶公主突然回了头,面色严峻。

  “因为天皇驾崩是在严岛神社突然遭到炸弹袭击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写什么密旨,而如果是事先就拟好的话,按照天皇的习惯,他一定会写成他最喜爱的文体,字斟句酌,形式优美。小时候,天皇常常亲自教我们的诗歌,散文。而且密旨一定会写在皇宫宣纸上。”

  这一点,本田大将相信。据他所知,天皇因为没有女儿,一直将千叶公主这个皇室侄女视如亲生,疼爱有加。

  “天皇喜欢骈文,是个非常讲究形式的人,一个遵循传统的彬彬有礼的人。我相信,那天,严岛神社的市柞岛姬命、田心姬命和端津姬命这三位镇海之神,是正在和天皇讨论茶道呢。嗯,本田君怎么一言不发呢。我的推断有错吗?”千叶公主疑惑的望着毕恭毕敬勾起头的本田一郎大将。

  本田一郎听而不答,千叶公主才想到,在下属面前评价天皇是不恰当的,哪怕是自己最亲密的伯父。可是没有这段评价,就不能证明密旨的可疑。再加上她自己长年在各个国家留学,见识颇丰,耳濡目染中,甚至坐在办公室中翘着二郎腿都不觉为忤了,所以她多多少少留下了有悖于传统的习惯。

  “那密旨会是谁写的呢?公主难道有怀疑的对象吗?矫诏是极罪,而且,谁又能有这个胆量,这个机会呢。”千叶公主直接发问,本田不得不回答。

  “哼——除了首相,本田君认为还能是谁呢,因为皇族的人已经全部殉难,时局紧张,他正好大权独揽。可是,议会和选民不会答应,首相能掌权多久。因此,他只有一个办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地球上已经出现了专制帝国,借着战争的名义,要求实行特权独裁,可以想象得到,我的克隆皇子,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傀儡。”

  这时,千叶公主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难以描述的羞涩与幸福之态。

  “既然如此,公主殿下为什么还要离开地球呢,岂不正合矫旨之人之意。”

  “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来不及慢慢考虑,也完全缺乏主政经验。本田君不是也没有半点怀疑吗?”

  “我们好象都被老奸巨猾的首相给骗了。那么,密旨上的计划,公主殿下还打算付诸实行吗?”

  “当然要,否则我背井离乡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要有了土地,足够的土地,富饶的土地,便可以建立一个新的强大的帝国。子民在新的国度里繁衍,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而不仅仅是遵循天皇的什么遗旨。所以,没有承载国体的广袤土地,我是永远不会加冕的。不管这是不是天皇的真实意愿,建立一个新帝国,是必须的。本田君是否有这个坚强的信心呢。”

  “愿意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为天皇陛下效劳。”

  “与本田君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只能叫我公主。一不小心,本田君就改口了。现在,还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必须注意,特别是关于帝国的计划,目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而且可能是永远。”

  “哈依!”

  “如果此事流传出去——”

  “公主是怀疑我的忠诚吗?”

  “唉,算了。考经据典的历史学家们能够从死人嘴里掏出话来。事实不可能永久保密。猜疑,证据和逻辑往往比真相更让人信服。”

  “公主殿下已经长大了,可以掌控帝国了。天皇的冠冕可以是殿下的装饰品了。”本田一郎这一次称呼得很准确。

  千叶公主淡淡一笑,还正要和本田一郎关于如何培养最亲信的干将进行商议,警示铃声响起,红光也不断闪烁,主控制室送来了紧急信号。

  “阿喜星上开始发回信号。”值班干事报告说。

  “啊,这么快,已经登陆了。”

  千叶公主中止和本田一郎大将的对话,呼叫菅谷沙子小姐,后者是千叶公主贴身侍女,为了掩人耳目,已经被授予了少尉军衔。她迅速帮助千叶公主更衣换装。当要面对和其他飞船主管及总部在屏幕上会面时,千叶公主总是浓妆和服,一付庄严之态。

  没过多久,千叶公主和本田大将就到了太和号飞船主控制室,也出现在整个舰队的视频会议的显示屏上。这时候,各飞船的所有主管和高参都已齐聚在各自的主控制室里。

  雨燕掠过广袤的原野,山峦在远处绵延。原野起伏不大,有河穿越其中,原野上长着齐腰深的草,个别地方似乎高达人的头部。那是些什么草,当然谁也叫不上名字,有些象芦苇,但是叶片更为宽阔,似良姜一样,叶子的数目也更多。一位科学家简单地叫它苇草,这个命名被默认了。

  一条棕黄色的公路穿行草原间。公路不宽,两旁不时有奇特的建筑,那是一些夯土建筑类的,带有许多方形窗孔的平房,猛然看去,怎么看都有点似中国新疆地区风干葡萄用的土房。房顶,使用原野上普遍得不能再普遍的草叶晒干后铺盖,呈现出灰黑色或者浅棕色。房顶颜色的区别显然是由于新盖或者年久的缘故造成的。

  由于雨燕飞得很快,飞得也比较高,谁也来不及看清楚平房里面的结构。而且没有见到一个阿喜星上的智慧生物。可惜雨燕头部空间太小,还不能安装高速照相机。

  “这些苇草,我们就叫它苇草吧,长得十分茂盛,四周没有水渠和田埂。它不应该是种植的农作物。”

  “那这应该是一个牧场。”

  “可是,哪儿看得到放养的动物,不管它象什么,牛,还是羊,哪怕怪得是六只脚,或者长着一对翅膀,总得有放养的大型动物吧。”

  “虫子倒是多得很,瞧,雨燕一去就遇上了这顿美餐,可是,看啦,看啦,它们居然难以啄到那些虫子,是蝗虫吧。”

  “蝗虫,阿喜人会这么叫么。它们几乎有蚂蚱一样大吧,不仔细区分,还会以为地球上发生了蝗灾呢。”

  “这些雨燕怎么啦,是不是在飞船上养尊处优惯了。这么笨拙,哎,错过了,又没啄到飞虫。那些蚂蚱一样的飞虫飞得并不很快呀。”

  “刚刚从失重环境中出来,至少得有一段时间适应吧。换成是你,捉一只爬着的乌龟恐怕都难呢。”

  “那,倒是,要是你爬着走,我是一定捉得到的。”

  “嗨,别闹,我说,雨燕这个适应的时间可不能太长,不能等到都饿成干尸的时候。”

  “呸,你恶毒的话听起来简直是对自己的诅咒。雨燕是我们骄傲的生灵。”

  科学家和飞船的高级管理人士,围在各自飞船的荧屏面前,就着看到的新奇景象,开始发表各自的见解,七嘴八舌。科学家们此时率真而激动,象一些小孩子般叽叽喳喳,一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口无遮拦。

  雨燕飞过一条河流上方,河水平缓而深阔,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两只动物,这可是第一次看到阿喜星上的大型动物,它们在河里游泳。六只雨燕的画面逐一晃过,一个动物爬上了岸。

  “什么动物呀,它的头象獴一样,很可爱吔,肯定是哺乳类。它也能象獴一样站立。是直立动物啊。哦,还耷拉着手。”这位科学家一边说一边模仿着缩肩绻手。

  “你看清楚了吗?它浑身多数地方没有体毛,倒更象是穿衣着裳的智慧生物呢。”

  “嗨,眼看岔了吧,这些动物哪里穿着衣服。别乱认亲戚好不。”

  太和号上两个科学家关于动物的归属争执起来,但是谁也不能说服谁,因为画面是一掠而过的。本田一郎挥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

  每个飞船上的人都在为看见的景象激动不已,从植物的茂盛和游泳的动物几乎可以断定,阿喜星北方现在正处于热季,中午骄阳似火。旷野中看不见什么活动着的饲养的大型动物颇为正常,但是谁也不明白的是,那野生动物总该可以瞧见一些的呀,在这野草丰盛的原野中。可是,在哪里呢?除了漫天飞舞的虫子外。

  蓦地,一只雨燕撞上了一张密网,网线是透明的韧性十足的细线。网抖动着,网眼很小,似乎上面还带有勾,雨燕急速的挣扎,扑腾,羽毛纷纷落下,可是它的力量与安置的巨大而巧妙的网相比,显得幼稚而弱小。

  这种网罟显然是专为捕捉飞鸟之类的动物安置的。雨燕浑身都被钩刺扎上了,越挣扎,钩得越深,钩上有倒刺。好不容易挣脱了一根钩刺,肉也拉下了,血浸湿了雨燕的羽毛。终于,它遍体鳞伤,再也无力挣扎。它还想飞,扑了几下,钩刺穿透了翅膀,扎得更紧了,它又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盯着屏幕的人屏住了呼吸。从屏幕上,动乱中,他们只能看到硕大的网罗,一些时隐时现的勾刺,和飘落下来的羽毛,偶尔闪入画面的翅膀尖,以及颠倒动乱的天空和大地。

  “阿喜人竟然设置了网罗,将我们的雨燕捕杀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阿喜星上的智慧生物竟然已经安装了防备武器了?”

  担忧和疑惑又象乌云一般笼罩了人类的心。

  不久,另外几只雨燕陆续的也遭了刺网的毒手,人们甚至已经远远的看见了成片的农田,蔬菜菜地,结了果的果树,看见了城市的建筑物,雨燕正是翩跹着向那个方向飞去。

  最难受的人是雨燕的培育者,亚马逊号的鲁本森,是这骄捷的生灵挽留了他的性命,鲁本森被特许在拘禁的条件下观看雨燕的飞行表演。接连两次惨烈的失败,足以摧毁任何一颗坚强的心。他一脸青白,仿佛地狱之门就在前面,他健硕的身体也委顿下来,最后干脆低下了头。

  每张屏幕上都是一片白色光栅上闪动着黑色的噪波粒子。六只雨燕都已死去,停止了发射信号,只有登陆器还将转发信号源源不断的送上太空中的舰队,过了一分钟后,屏幕上变成一片静噪黑屏,一排字母提示:有效信号中断。

  “是不是阿喜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已经做了截击的准备。”克里问希斯,“这也太快了。”

  “不太象。但也无法确认。阿喜人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设置网罟专门来对付雨燕的,不合情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施放动物间谍呢?如果没有判断错误,阿喜人可能连对我们的到来都还一无所知。”希斯慎重的说,接着提高了音量问,“各位科学家对此有什么个人见解吗。”

  “站在阿喜人的角度,我们仔细想象一下,舰队星群的出现,完全能够引起了阿喜人的警觉。回想两百年前的地球人,难道会对天上突然出现的几颗星星不感到诧异而加强观察,引起警觉吗。舰队星群视像虽然比较暗,仍然能观察到,尤其是使用天文望远镜的话。想想伽利略用望远镜观察月球时,要比地球人无线电发报早得多。因此可以初步认为阿喜人拥有望远镜这样的仪器。炸毁小行星而导致的流星雨,必然也是轰动阿喜星的大事。”

  好望角号的首席科学家,黑人教授南根·姆贝拉这样说,他有一付浑厚的嗓音,格外的引人注意。

  “姆贝拉教授对阿喜文明有何准确的阐述呢?我们都洗耳恭听。”希斯说。

  姆贝拉教授的头像,出现在每艘飞船的主控制室屏幕上。

  “前些日子,我们的确收到了阿喜星上的电磁波信号。据我,我们的初步判断,这是阿喜人在进行无线电报传送的实验,顺便提一下,我们正在加紧对阿喜人语言的破译。从接获的电磁信号中,已经辨别出两个语言系统。根据地面上的水渠,道路,来判断——我们没有发现机场,铁路,似乎阿喜文明处于相当于人类十九世纪末的水平。比较而言,南半球多山林和丛林,北边更多平原,以及雪山高地。但是这些照片实在太粗略了,正等着施放低轨卫星拍摄更为清晰的照片呢。”

  “如果教授的阐述是正确的话,我们应该向阿喜星派遣地面人员进行接触了,依照教授论述的文明程度而言,阿喜人文明正处于上升期和朦胧期,是最能容忍和接受外来文明的时候。以友好的态度直接登陆,是较好方式。克里将军,是否可以通知各舰队主管,是讨论人员登陆的时候了。”波将金号主管抓住这个机会率先提议。

  “很好的建议,地轨卫星要加速制造了。”克里司令说。

  “不管怎样,雨燕的遭遇并不能说明阿喜人对我们怀有敌意,应该清楚,阿喜人根本不知道我们会放出雨燕下去,又怎能设置好空中的捕网呢。我们不要太主观,妄自设立敌人。第一批登陆的人,一定要谨慎从事,克己忍让,不可激起误会和猜疑。要绝对接受舰队总部的指引和命令。”希斯补充了这句后,各飞船开始选拔适合的人员。

  经过斟酌协商,制造并发射低轨卫星的任务由波将金号和哥仑比亚号飞船协作完成,因为他们在此方面具有最悠久的历史,最丰富的经验,与其说是尊重他们的技术实力,还不如说是尊重他们的先创先知地位。

  第二集

  五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一颗低轨卫星施放到阿喜星两百多公里的上空。这颗卫星立即以0.5米的分辨率将阿喜星地面情况比较仔细的送回舰队,遗憾的是0.2米分辨率的仪器,制造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暂时还不能使用。用负责制造高分辨率仪器的首席科学家的话来讲,0.2米分辨率的照相机,就是一只狮子是雄狮还是母狮都分得清楚。目前而言,地面上一间房子是砖混结构还是土木结构,0.5米的分辨率基本上能将它区别。

  卫星每隔130多分钟绕阿喜星一圈。令人欣喜的是,十多次绕星飞行过去了,阿喜人并没有去攻击这颗卫星,或者说,他们没有发现,也没有这份力量来攻击极高空的任何物体。主动权,真的是掌握在地球人类的手里吗?掌握在更加文明更加具有优势的一方。克里司令思考着。更令人惊喜的是,阿喜星土地辽阔,人口却很少,从上千幅清晰的卫星图上可以看见大片的树木葱茏的荒山野岭,甚至很多肥沃平坦的草原,都没有人居住。上帝保佑,人类来到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啊。

  第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登陆部队出发了。每艘飞船派出一名军人,再加上一位生物学家,一位语言学家,共计十一位,队长由太和号飞船上的加和正夫上校担任。

  加和正夫上校正是从前的加和正夫少佐,舰队统一了军衔制,少佐又不断升迁,使他拥有了上校军衔。加和正夫上校荣膺此任得益于克里司令那句不容置疑的话: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的军人担任队长。”

  好望角号首席科学家,生物学教授姆贝拉也因为他不懈的坚持和崇高的声望入选第一队。来自代达罗斯号飞船的语言学家温萨特·莱因克尔,则肩负起重大的使命,可能的话,他将完成地球人类和阿喜人的第一次对话。

  溅落登陆的地点,在距离上次雨燕降落地点三十多公里的地方,这里依山傍水,向南不远处就是一片森林,连绵几百公里,而向西几十公里的地方,就是雨燕飞过丧身的原野。过了这片广袤的原野,一个陌生的城市,在等着他们。是祸,是福,是喜,是忧,每一个登陆的人,都紧张而兴奋。

  按照计划,他们要首先在降落地点住上一宿,逐渐适应阿喜星的气候和重力环境后,第二天,甚至第三天,才开始向城市进发。可能的话,他们将首先和路上遇见的乡镇居民接触,再进入城市。

  加和正夫上校带上两名军人去周边环境进行安全检查,来自波将金号的副队长阿列里·沙利夫斯基中校则带领其他人安营扎寨,收拾登陆舱和安装各种仪器。如果可能的话,登陆舱还将加足燃料返回太空飞船,重复使用。

  加和正夫上校一行三人全副武装,深绿和浅棕黄交替的丛林迷彩服,即使戴上各种精密测试镜来看,也不会变色,仍旧和环境高度协调。他们提着激光枪,腰里还别着五颗鸡蛋般大小的微型手雷。腰侧是必不可少的单刃军用匕首。激光枪的枪膛十分短,更象没有似的。枪膛下是宽厚的能量弹夹,每个能量弹夹在满额电压的情况下,能够连续击发将近一百次,最快速度每分钟能击发三十五次,每个人配备有四个备用弹夹。能量弹夹蓄电用完后,重新充电能够循环使用五十次以上。他们携带了可以卷曲的太阳能电池板,借助巴纳德星炽热的阳光,他们可以有取之不竭的能源,尽管充电比较慢。

  万事具备,加和正夫上校真有些踌躇满志。

  加和正夫上校首先巡视了南边的山林地带,除了一些叫不出名字小动物和昆虫一样的飞行动物之外,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一种大型动物,山里也看不到有智慧生物居住的建筑,真的是荒无人烟,天生一派原始状态。

  但是从卫星拍摄的地图上来看,西北方向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是一座人口不少的城市,也可能是方圆一两百万平方公里内最大的城市,为什么这里却不见人烟呢?加和正夫上校有些纳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三人兜了一圈,走了将近十公里的路程,加和正夫上校相信这一方面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连绵的森林是一个更加寂静的无人区,他们折了回来,回到降落地。

  生物学家姆贝拉被新奇的生物弄得眼花缭乱,他用捕网网住了三只虫子,又用激光枪射倒了一只豚鼠似的小动物。姆贝拉教授又是照相又是解剖又是记录,努力而认真的认识着这些新家伙,一块大而平的青石当作了他的解剖台,他的脸上沾了一些虫子的橙黄色体液,自己也不觉察。

  语言学家温萨特·莱因克尔则坐在一块圆石上,对着膝上的电脑敲敲打打,拼命研究在飞船上获得的无线电信号,那是一台DNA型计算机,使用显示屏又是OLED软屏,因此有时在他走神的时候,计算机从膝上掉下来也无关紧要,轻易摔不坏的。他努力地要拼出一种语言体系,可惜接收到的词汇量太少,看来一时里莱因克尔教授恐怕还难以大有成就。

  通讯军尉打开一个近似正方体的箱子,剥掉面上的隔热泡沫,拉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一架用钛镍形状记忆合金做成的天线,在低温下揉成了一团。他不断地往手上吹着气,不时搓搓手。在温暖的阳光下,那团东西逐渐变着形状,伸展着,最后展开成了一架2.5米直径的瓣状定向天线。稍待,通讯中尉吆喝着另外两人帮助架好,调整起方位角来。

  “报告上校,帐篷已经搭建好,仪器安装完毕,正在调试。现在问题是,晚饭吃什么,请指示。”沙利夫斯基中校一见加和正夫上校回来,立即放下手中活计汇报。

  “当然不想吃那些牙膏食品了。阿喜星上的第一顿晚餐应该别致而丰盛,但是什么植物能吃什么不能,我们不太清楚,谨慎是必须的,你们切忌不能乱尝食物。但是活的动物呢,可能不需要检验毒性吧。姆贝拉教授应该更有发言权,想一想——我先看一下你们搭的帐蓬。”

  说完,加和正夫将手中的激光枪递给一旁的上尉让他拿着,自己跑到了四方形三角顶的帐篷前,这里摇摇,那里拉拉。他钻进了帐篷,很快就出来了。

  “很抱歉,地面不够平整,沙土上完全可以弄得再平整一些的。弄些干草铺在上面,晚上才睡得舒服。还有,拉绳的地楔打的不够深,我们不知道风将有多大,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力量来破坏,因此一定要具备坚强的拉力。有一扇观察窗被一棵矮小的树挡住了一半视线,不够开阔,要砍掉那棵树。还有帐篷里,各种设备的位置安排得不够好。重型的应该靠里一点,轻便的放在外边。”

  加和正夫上校这么略微一看就挑出许多漏洞,沙利夫斯基中校有些傻眼了。他不知道上校是不是有意为难,百般挑剔。原因是什么,中校当然无从知道,总不会是因为北方四岛,上校心存芥蒂,故意出难题吧。

  荒唐!沙利夫斯基中校不禁也对自己的胡思乱想谴责道。

  语言学家莱因克尔暂时没有什么研究进展,被他们的对话所吸引,也过来了。莱因克尔教授名字后边有一个记号F.R.S,他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本来是剑桥大学的数学高才生,却转而研究语言,还喜欢叫嚷什么“一切皆数”的话。他的目光因浓密的络腮胡而显得深沉,头颅都因此似乎增大了几分,其实他的头型是意大利美男型的。

  他去时,正见沙利夫斯基中校无言以对加和正夫队长,场面有些尴尬。

  莱因克尔教授便上前开解道:“上校队长他们一向是这么认真仔细的,别太介意,你的餐具不干干净净洗上五次,上校是不会用餐的,哈哈,典型的日本式精密。中校还是去想想怎么准备晚餐吧,我可有些想开饭了。但愿加和君精细无比的癖好不要延迟了晚餐。”

  对于世界各地民族和习俗见多识广的莱因克尔教授一句话,便替陷入窘迫的沙利夫斯基中校解了难,中校心存感激。他的拇指偷偷的在腰侧对着教授竖起来,夸赞着。加和正夫恰好看不见。

  加和正夫上校顺着话说道:“晚餐当然是最需要费神的事了,可不能勉强凑合。中校先生可带人到河边那一带检查巡视一下,那边草比较深,也容易隐藏,可要仔细一点,别放过潜藏的危险。我们生好火等着你的美味带来。”

  “水里的动物可以吗?”沙利夫斯基中校问。

  这时,姆贝拉教授也提着一只四脚动物的腿走过来了,因此,沙利夫斯基中校这句话,既象是问加和正夫上校,更象是问姆贝拉教授。沙利夫斯基中校觉得水里的动物可能更好捕捉一些,他不想再被挑剔的加和正夫上校所嘲笑,因此有此一问。

  “可以。只要你能捉到。瞧这只类豚鼠,多肥美,可是太舍不得了,还是等你们的好消息吧。”教授说。

  “鱼类好象安全——嗯,要多注意一点。”加和正夫嘟囔着说,此时他突然想起了美味的河豚,著名毒物河豚毒素是氢氰酸的一千二百倍,可那是绝品美味啊,他有个堂兄就在横滨开着一家有名的河豚餐馆,好多大饭店都特意去那里定制,或者请堂兄去料理,上校读书时可是那里常客,有时也帮助打工来换得尝一尝绝品美味。

  加和正夫上校咽下了口水。拼死吃河豚,此种念头在此刻出现,是吉兆还是不祥呢,加和正夫上校愣不防打了一个冷噤。

  沙利夫斯基中校带上两名尉官向河流那边巡视而去。巴纳德星已经西斜,光线也不如先前明亮,看样子,大概两三个小时后黄昏将要来临。他们得趁这段白昼时光找点好吃的,不然的话,真的只能吃一顿从飞船上带来以防万一的工业食品了。

  出于对陌生环境中植物毒性的提防,沙利夫斯基中校打算,重点寻找能够捉到的动物来开晚餐。他相信这要安全得多。他们穿过乱石堆积,长着些低矮的野草、灌木的河滩。这些河滩是发洪水的时候冲刷而成的,鹅卵石都还呈新鲜的灰白色,另一方面也说明阿喜星北方现在可能正是雨水较多的热季或夏季。开始进入苇草较深的近河区域,脚下也变得磕磕碰碰起来,不时有藤本植物的叶枝或勾刺拉住裤脚,尽管下身笼在长裤中,有些闷热,可是每个军人都必须整装齐备,虽然带来一些小小的不便,却免去了小腿划伤之忧。

  四周非常静谧,三人走得虽然比较快,眼睛和耳朵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不放过一个微小的危险信号。突然,前面似乎有些动静,沙利夫斯基立即一挥手,三人一齐跳进了较深的草窝里伏下,沙利夫斯基拿起胸前的望远镜往前仔细搜索,在他身边,另外两人的心跳几乎都能听见。

  果然,前面的确有声响,先是哗哗的水声,慢慢的,在苇草的缝隙中,沙利夫斯基看见一个动物爬上了岸。它个子有一个滇金丝猴那样大小,除头顶长着一撮长毛外,浑身皮肤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毛。皮肤呈深棕色,有很多的皱纹,它半站半立,胯下吊着的一根东西滑稽的晃荡着。它一点都不在乎周遭环境,口里呼呼的发出什么声音,然后,它躬下身去,从地上草丛中抓起了什么东西往象獴一样尖尖的嘴里送。

  啊,是蚂蚱,望远镜里,圆框锁定了这种地球人早已见识过的飞虫。或者说,是阿喜星上象蚂蚱一样个头很大的昆虫,那滇金丝猴般大小的动物嘁嘁嚓嚓嚼了起来,把嘴里的蚂蚱吃得津津有味。偶尔一个大蚂蚱,还在那动物尖尖的嘴边蹬着腿,那些大蚂蚱多半还是活的吧。

  沙利夫斯基顿时开心了,没想到上天很快就送来这么一顿美餐,看来他们不会空手而归了。那野生动物个头虽小,总有十六七公斤吧,大家尝尝鲜,也是不错的。

  沙利夫斯基中校打开激光枪,示意另两人从两侧包抄过去,他则从正面悄悄接近那正大嚼美食的野生动物。近了,近了,那动物没有反应,兀自嚼得正欢,它可能抓了很多蚂蚱存放在河边的沙坑了,上面好像盖着草,现在正要慢慢的尽情享用。

  这家伙的聪明居然不亚于大猩猩,它也没有同伙。前面已经没有苇草阻挡,沙利夫斯基中校几乎要和那野生动物打个照面了,可是显然它不够警觉。沙利夫斯基停住了,悄悄举起了枪。

  “嗤—”很细小的声音,那野生动物尖叫了一声,接着另外两道激光也穿过空气射在它身上,飘起一股焦味来,那动物再不叫了,倒了下去,又挣扎一下不动了。

  沙利夫斯基松了一口气。他们陆续走出草丛,来到动物身边,一个上尉拎起动物的躯体,抖动着,试探它还有没有反应,它的个头还不足一米长,上尉捏了捏它长着四个指头的前肢或者说上肢,说道:“它可真象一只不长毛的狒狒。瞧它那机灵劲儿,——这家伙怎么长了四个指头,——要不是中校先动了手,我还舍不得开枪呢。”

  “带上吹箭筒,我们简直就是一个努卡人了。”属于亚马逊号飞船的少校说,努卡人是亚马逊丛林中喜欢猎杀猴子为食的部落,猎到更多的食物是男人们的骄傲。

  他们果然又从沙坑了找出一堆被掐掉了头的蚂蚱,刚才,这游泳的家伙就是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来着。沙利夫斯基中校拿起一个放到嘴边,想尝尝什么味道,一沾到嘴唇,又恶心了,连忙拿开。自己干吗要跟野生动物一般生吃呢?拿回去烧熟了,味道一定不错,若是用煎油一炸,加上盐,更是鲜美脆香。这些大蚂蚱肯定是没有毒性的。军事训练中的野外生存,很多军人都尝试过各种食物,昆虫算是比较好入口的了。

  亚马逊号飞船的少校摘下迷彩帽盛进了全部蚂蚱,他们又在浅水滩边用帽子扣住了更多的蚂蚱,直到将三个帽子盛满才住手。

  中校一行三人轮流扛着不知名的野生动物,喜笑颜开。巡视中有所收获,沙利夫斯基中校想,至少不会在加和正夫上校面前只有挨奚落的份了。又走了一段路程,天色渐暗,他们才打道回程。

  营地里支起了架子,除姆贝拉教授经过识别认为可以食用的少量植物茎叶外,烧烤野味是他们最诱人的菜肴。蚂蚱浸过盐水后包在宽大的叶子中,埋入火堆,食盐从飞船上带的非常少,因为他们相信很快就会获得的,因此丝毫不吝啬在第一顿美餐上恣意耗费。

  那只动物的头被放在距离营地两百多米远的河边一堆石头上,在河里整理洗净动物躯体时他们把它顺便放在了那儿,放在石堆的最高点,好象炫耀他们战绩。这是首登阿喜星的战利品。在还没有找到大量的植物食物之前,恐怕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凡是证明对人类没有毒性的动物,包括姆贝拉教授在树枝洞里射翻捉并到的豚鼠一样的动物,都是他们最好的食粮。

  “为什么扛这十多公斤重的东西,感觉好象比地球上要累,是不是刚从失重环境中出来,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

  晚餐的时候,沙利夫斯基中校问生物学家姆贝拉。

  “那可能是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可能是——要记住阿喜星上的重力是地球的1.05倍,因此恐怕我们还有一些在行动反应上不适应,甚至我们跳跃,奔跑的灵活程度都要降低一些,看来在阿喜星上,肥胖是一个比地球上更为严重的负担。也许我们要过了一年多才能适应呢。建议各位在运动时不要用力过大,要循序渐进。”姆贝拉教授这样详尽的回答。

  就过晚餐,安排好了营地,天黑了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新鲜感渐退,劳累大半天后,此时大家都有些疲倦。加和正夫上校又再次检查了营地后面靠山的那边情况,砍些树枝做障碍物,还特意在地上几处留了红外感应报警装置,有大型动物经过时,便会惊醒两个帐篷中休息的人,监视探头要在白天才起作用。正面则保留了篝火,防止肉食类野生动物的来犯,又留下了两名军人守岗,三个小时一轮换,根据阿喜星的自转速度,三班值过,便能捱到天亮。

  加和正夫在四周均匀的酣声中久久不能入眠,他所带领的是一支由各个飞船人员拼凑起来的队伍,虽然太和号飞船因为自己是队长的缘故而有两位,但是从力量对比来说,绝对不占优势。千叶公主和本田大将所暗示的目标,则至少要等遥远的将来或者出现机会才能实现,作为一个重要的开国功臣,加和正夫上校自然对宏大的目标心驰神往,但是目前不得不耐心忍耐,等待时机。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然后这个叫声持续着,越来越小,发出叫声的动物似乎向着远处跑去了。寂静的荒山野外,这阵叫声就象警报一样,立即惊醒了所有的人。他们纷纷穿起衣服,带上武器,钻出了帐篷。

  “是什么声音?”加和正夫上校问值班守岗的军士。

  “不知道。好象是从河那边传过来的。”守岗军士回答说。

  两位科学家也出来了,这时候,叫声已经很远很远,几乎声不可闻。语言学家,被沙利夫斯基中校亲切地称为“大胡子彼得”的温萨特·莱因克尔皱皱眉头说:“这叫声似乎有一种语言的味道,嗯,里面的确包含有比较丰富的内容,这会是什么动物呢?难道是一种智慧生物?”

  “好了,别胡猜乱想了,诸君还是回去睡觉吧。初来乍到,我们不应该用一些未知现象杯弓蛇影,吓唬自己。守岗的人务必要更加警觉一点,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不妨先发制人。请诸君努力。”

  加和正夫上校尽量稳定了众人的心,人们开始往回走,只有莱因克尔不肯进帐篷,还留在外面,凝视着夜空。

  “莱因克尔教授,你可以回营了。”加和正夫催促道。

  “是莱因克尔,不是教授。”

  “哦,莱因克尔博士——”

  “是莱因克尔,不是博士。”

  “那好,莱因克尔先生,请你回营房。你的行为会引起大家的不安的。”

  “我真的有些疑问。”莱因克尔可爱的搔着脑袋,他向来喜欢喋喋不休的讲话,而且一个问题没弄清楚,决不轻易罢手,但是事情太复杂了,他最终还是听从加和正夫上校的话。

  众人暗中议论纷纷,各各按捺下刚才还“怦怦”跳动的心,回到了帐篷。上校和姆贝拉商量一阵后,准备明天请舰队总部再用超小型登陆器送一些警戒仪器到地面上来,包括各种性能的遥感摄像器。低轨卫星也要尽量多发一些附近地面的照片。上校现在打算暂且不忙向城市靠近,先熟悉一下再说。之后,加和正夫以精细无比的习惯,再次把四周检查了一番,才去安歇。

  第三集

  毕喜国首都,金碧辉煌的议会大厅中,八日一次的议会晚宴就要开始了,二百九十八名议员陆续就位。

  作为阿喜星上一个有确切民主共和建制的国家,毕喜国的议员是298人,一年是298天,每天轮流由一个议员作为议会值班秘书,而特殊的八日一次的例行议事期间,只有元老级议员,才有资格任值班秘书。元老议员是曾经担任三届及以上的议员。

  拥有五六百万人口和近四百万平方公里的毕喜国,首都有十多万人,当仁不让的成为阿喜星上强盛的大国之一,因此,议会大厅也透露出雄伟壮丽的不凡之势,尤其是那议事大厅顶部的多层格蜡烛吊灯,金灿灿格外耀眼,那些部件全是镀金制件。三层蜡烛架,从下到上依次插着十六支,八支,四支蜡烛,全部点燃时,加上四壁的油灯,议事大厅简直是灯火辉煌。

  这天的值班秘书是贵族温温儿,他以所养门客和子女亲友中,成为职业军人的人数最多,而声望显赫。温温儿穿着宽大的黑色丝质礼袍,系着紫色腰带,庄严而华丽(作为仪式之一,议长和值班秘书议员必须着装黑色礼袍和紫色腰带,以显示最重要的,与众不同的地位)和议长阿仆拉拉杜,首都毕西市长孛古,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

  巴纳德星的阳光把廊柱和三人的投影,映在地上,短短的。廊道里不时掠过清凉的风,引得廊柱外并不高大的象棕榈一样的树摇动着长长的树叶,婆娑起舞。

  走廊的廊柱是用灰白色的石头雕砌而成,石头呈现出玉一样的质地。议院的房子都只有两层,上层主要居住,储藏,下层办公和举行各种会议和集会。只有议会议事大厅那里是一层楼,却比两层还高。半圆形排列的座椅拾级而上,圆心处便是演讲台,演讲台比任何一级座位都低。台上一侧有四把精致,线条简洁流畅的棕黄色木椅,那是供值班秘书议员和议长,市长,以及来宾中的贵宾首领坐的。演讲台正中是一张古旧而锃亮的木台。

  毕喜国有个特殊规定,可以公开辩论的议事,如果有外来的贵宾或者他国特使要求旁听,就会有一个人获此殊荣就坐,只能有一个人。因为,在明确建制的民主国家中,独裁的阴谋结果是绝对禁止的,所以外来者可以有知晓的权利。演讲台上前齐腰高的硬木讲台,可供摆放讲稿用,演讲台背后是坚实的墙,墙呈弧形,设置巧妙,结构独特,使用特殊的石质材料砌成,对声音有十分优良的反射共鸣作用。

  两道小门通向邻间的宴会大厅,大厅十分宽敞,磨石地面光可鉴人,磨制细腻的八角形石柱排列其中。大厅四周靠墙排列着休憩的座椅,各种阿喜星上不同动物的雕塑分置其间。墙壁上密集的灯全部打开时,大厅便显得灯火辉煌。这是刚刚新装的直流电灯,几年前使用的还是会冒出淡淡黄烟的油烛。过不了多久,议事大厅也会换上这种发明出来将近十年的直流电灯,那样的话,大厅执事者就再也不用经常搬动着三角梯,给中央大吊灯更换蜡烛了。不过,议事大厅的任何变动都是最慎重的,所以目前暂时还保留着蜡烛灯光。

  再外一间是舞厅,石柱更为高大,间隔得也更开,以便石柱之间有更为宽阔的空间。地面除经过细致的打磨之外,还打上了蜡,平整光滑。舞厅背后是一排小屋,一间间隔离的浴室。连同宴会厅一起,这里是议员们结束争辩后纵情狂欢的地方。

  八日一次的议事过程是这样的,先在议事厅议事,由议员提出议案,上午进行辩论,下午进行表决,然后是晚宴,如果议事中表决通过了某个提案,或者修改了某条法律,晚宴后还将举行盛大舞会,不愿跳舞的也可去议会大浴室泡温泉,彻底的忘记不久前议事厅中的针锋相对,言语硝烟,所有的愤怒,不满,失意,仇视,都在精神轻松与身体疲倦中消弥。

  议员们都已经齐聚在议事厅里。从近日来奇怪天象,草原捕鸟网捕捉的奇特飞鸟,和市民的传言中,议员们都已经知道阿喜星上即将发生重大事件,议员没有一个缺席的。他们都穿着深灰色丝质长袍,议事厅高大而且通风良好,楼顶铺设良好的隔热层,所以即使在热季,里面也不觉得闷热,反而有清凉怡人的感受。

  在当值议员温温儿口令下,议员全体起立,齐唱了一遍赞美自然之神和智慧之神的歌,议长阿卜拉拉杜,当日值班秘书议员温温儿,和来自邻国巴拉比王国特使默卧儿,市长孛古,在主席台上就座。

  按照日程安排,首先是当班秘书议员温温儿就这些天发生在全国的大事作一通报说明,然后休会,由议员自由讨论并提出提案,下午辩论,最后举手表决,看结果是通过,待决,还是否决。通过议案需要三分之二的同意票,而否决则只需要过半的票,被否决的提案,一百日(八进制的一百日即十进制的64日,后有解释)之内不得再行提出。宣战或者停止战争则必须得到议会授权通过。战争的统帅由国家军事会议提出人选,再由议会通过,宣布战争结束后,则统帅自动免除权力。

  温温儿将所有的大事叙述完毕,又特意将一连串的事串接在一起,重新讲了一遍,来提起议员的重视,讲到激动的地方,他甚至手挥臂舞,以加强语言的感染力,这时候,完全可以看见他手掌上四根手指,收拢或者打开,显得非常的坚毅有力。

  “异常的天象,九颗新星,恒定在赤道上空,猛然闪亮的光芒,以及随即而来的陨石雨,这一件件事情里面,难道不是必然联系着吗?牧场里刺网捕捉到了从未见过的鸟,谁曾见过这样,迅捷而异样的飞物呢,就是最博学的先知,也不能说出它的来历和生命之源。最后,肯定的说,有人,有许多人,看见了天上降落的物体,它甚至离都城不远。今天一早,我们的首都毕西城首席执行官,市长孛古已经派出了京都卫戍部队进行搜索,或许我们很快就会有所发现。”

  “因此,可以总结地说,有外来智慧生物侵入了我们星球,他们不怀好意,偷偷摸摸,但是显然,在对自然世界的了解和知识掌握上,我们好象处于下风。因此,一个团结有效的组织,一只强大而灵活自主的军队,一支行动迅速而不受牵绊的军队,只有这样一支军队,才能保卫我们的公民,保卫我们辛苦创造的财产,保卫和平的家园,美好的社会,公正的制度。”

  议院秘书温温儿终于发表完了演说。

  “反对授与军队特权!大家别忘了,温温儿一直借着贵族的优势,仗着财产和一些豁免权,想拥有更大更多的权利,他甚至还想做军队的终身指挥,做我们毕喜国的第一公民,享受特权,为所欲为。大家回想一下,温温儿议员已经不是一次提出这种腔调了,我们应该把他放逐到巴拉比王国去,在那里,他们彼此完全可以臭味相投,让这些独裁者去死吧——”一个议员跳出来很激动的嚷着,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很象一个小丑在逗笑,但是谁也没有笑,他们都表情严肃。

  另一个胖一些的议员举着手势制止他说:“要注意,请注意,巴拉比王国是我们的友好邻国。”说着一边向讲台上坐着的巴拉比王国特使默卧儿友好地微笑。

  “现在,请原谅刚才发言者的冲动。因为爱国而产生的激情总是应该宽宥的。我也想提出的问题是,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派出南征部队,越洋征讨那些安守本土的土著居民,而当南征部队陷入困境时,又久久不决呢。为什么要征伐条形岛呢?中洋,一道界限式的中洋,是天上银环映射到地上而成,是自然之神造设的分界线。南北不同种属的智慧人,本该各安天命,却被我们国中,那些喜欢穷兵黩武的好战分子,妄自派出军队攻伐,以致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警惕,目前天呈异象,正是要警告我们。各位,要警惕。”说这番长篇大论的议员,看样子是第一个反对温温儿的议员的友好伙伴及同盟者。

  三十多日前,征讨南部条形大陆——毕喜人含有蔑视味道的称做条形岛,这个称呼沿用至今,其实这块大陆有五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军队先遣队渡海南征,却在刚入条形岛内陆,就尝到了丛林的残酷无情,南蛮躲入深深的丛林和山地中,伺机出击,而驻扎的部队尝尽了他们饲养的一种凶恶猛兽的苦头。南征部队进退两难,要求回兵,但是议会没有即时通过撤兵的决议,南渡部队只有在海上巡回。但是登陆的先遣队陷入了进退维谷中,先遣队也罕首领甚至发出危胁的口气说,再拖延下去,他们南征军可能不顾毕喜国议会的决议而自行其是,撤军回国。关于这件棘手的事,已经产生过不少次的争执了。

  “我们征伐条形岛是因为有几个岛上部落在海上抢劫过往船只,我们只针对条形岛这些海盗部落而言。上午暂时不讨论这些问题。”温温儿一句话,将反对之声压下。

  第一个发言,且激动的议员显然不甘就此罢休,又要叫起来,议长不得不出面提醒他说:“上午只辩论一个议题,如果另加议题的话,按顺序,下午才是辩论的时间。”

  稍稍安静一点后,温温儿继续提议应该立即推选出一个强有力的军事领导,来保证国家军队迅速的,不受干扰的进行军事行动,不能再象南征南大陆那样拖拖拉拉,举棋不定。因为一切迹象表明,外来入侵者可能行动迅速,力量强大,而且善恶未知,相对于南征军队的困境,天外来者更令毕喜国有不测之虞。顿时,议事厅又陷入了混乱之中。

  议长阿卜拉拉杜审时度势,知道如果不立即就此问题进行表决或争论,议会将陷入漫无休止的对立和不安中。他的上下唇薄而尖,长有几根稀疏的长胡须,为了避免露出牙齿总是紧抿嘴唇,显得更加威严。现在,这几根胡须开始随着他说话而上下晃动。

  “根据个别议员的请示和各位议员的意愿,时间决定着我们是否能够成功的组织军队,打败入侵者,因此,我们必须改变一下议事日程。现在,我们关于是否授予一个人以首席公民的权力,以保证他在指挥军队对抗外来侵略者时自行其是,迅速采取行动,无须另行获得议会授权一事,来进行投票。”

  又有几个议员叫嚷起来,无非是要以法律的名义和至高无上,阻止立时进行表决,这招致了温温儿支持者的一片攻击。在这些支持者看来,睿智勇敢的贵族温温儿无疑是首席公民的最好人选,而反对者则讥讽温温儿借助自己当值日秘书的机会,利用那些莫名所以的外来入侵为借口,扩张权力,践踏民主。甚至在此之后,温温儿还可能会借此要求议会增加赋税,广征兵员,安插亲信,他的势力不就越来越大了么,最后效仿阿迪华帝国建立帝制,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两派争议不下,场面颇为混乱。

  阿卜拉拉杜情急之下猛拍一块拍板,坚硬的深红色漆木拍板在他重力拍击之下,竟然一裂两块。议事厅忽然安静下来,这块拍板叫做静堂木,谁都不敢在议长拍了静堂木之后还忘乎所以的大叫大嚷,那样的话将会受到驱逐出议事大厅的惩处,那就意味着连续三次议事这个议员都不得参加了,更为严重的是,有可能影响到今后全国议员选举,会对自己不利。选民们对蛮不讲理,固执暴躁的人不会抱有好感。国民难以相信这样的人,即不尊重最起码的议会议事规则的人,会是一个好议员的。

  阿卜拉拉杜四个手指拿着破裂的木板,一只手一块,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音,议员们知道敲击惊堂木,那是再次警告。他们只有依次按序的发表意见,进行争论,并且安静的听从别人的辩解,才是议员之规。但是,此时反而不知道该是由谁来第一个出来发言,议事厅一时间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才有彼此悄声交流的嗡嗡声响起。

  这时,门外的议事厅侍卫进来了,在温温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温温儿面色突然非常沉重,他和阿卜拉拉杜议长小声的交谈了一会儿,阿卜拉拉杜先是大惊失色,然后不断的点头。

  “诸位,有一个牧场的妇人要向我们讲话。”温温儿宣布道。

  “怎么,今天的例外也太多了吧,温温儿议员是不是要在这天轮值之时充分地用够权力。谁能允许一个妇人随便在议会发言呢,是不是不久的将来,任何一个女人也可成为列席议员来议事厅鸹躁了,各位,各位请注意,违反法律的事情不要从今天开始变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一个议员大声道。

  “很抱歉,我先前也抱着和你一样的看法。可是,你为什么不等弄清楚了一些可怕的事实之后,再来发表你的高论呢。你总是有时间有机会的。”

  “反对。”

  “同意。”

  “支持。”

  “不能违宪,要追究温温儿的责任。”

  议事厅刹时间又乱成一锅粥。议长不得不再次拍响了静堂木。议事大厅又突然安静了。

  “各位尊敬的议员,大家如果高兴在议院里吵成一团的话,何不赶到门外去看看。那里,闻讯而来的成千上万的毕喜共和国公民们,正等着你们拔冗接见呢。他们群情激奋,悲愤难耐,比起各位来,他们要激动上一百倍,难道,各位作为公民们选举出来的议员,竟要罔视民意吗?”

  议员们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起来。但是按照规定,议事期间,议员是禁止与外界接触的。他们的生活起居全局限于议院大楼以内。

  说完,温温儿并不待其他议员表态,指示侍卫将那妇人带进来。

  妇人脸色苍白得象死人一般,她走路都几乎要靠侍卫搀扶着才能行动,看样子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以至于精神快要崩溃了。侍卫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裹,经过旁边时能够闻到一股浓浓的腥味。

  妇人靠上了讲台,她不足一米四,在阿喜星北方,男人通常身高都不足一米六。对于议员们齐胸的讲桌,对于妇人来说,差点可以把头搁在黑红色的讲桌上了,她抖索着,四下张望,不知道从何说起。

  议长叫人送上一杯水让她喝。温温儿开始介绍妇人,以安定议员的骚动。他说,此时他的声音因悲恸而哽咽:“这位悲惨的女人,是大蚂蚱牧场最边远处的护养人。她兢兢业业的工作,忠诚地以勤劳来换取一日三餐,从来没有过分的贪欲和奢求,我们盛宴上才得以有美味的油炸大蚂蚱,盐渍蚂蚱。可是,昨天晚上,厄运降临到无辜的女人一家头上,她的儿子,惨不忍睹的死去。这幅惨景,甚至我无法用语言来向各位描述。是的,我违规地让这可怜的女人进来了,走进了神圣的共和国议事大厅,并且允许她叙述她的悲惨遭遇。各位,面对真实的惨象,难道我们还有闲情逸志,用花哨的语言来磨练我们的舌头吗?”

  接着,温温儿后退了一步,并向侍卫示意。侍卫上前打开了布包,一颗小小的头颅,赫然出现在眼前,众人都忍不住一刹那间朝后一仰。

  “我的小儿子,一个人到外面玩,他走得,很远,他爱到河里去游泳。可是,可,是,昨天晚上,很晚了,他都不回来。我们四处去找。天啊,一群恶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自天而降,凶神恶煞,吃掉了我的,儿子,我,看到了他们的篝火,还有,营地。他们,很高大,但是肯定不是南蛮人。他们有,两只手,比南人更丑陋。他们,是一群从来没有见过,陌生的,凶恶无比的魔鬼。”女人抽泣着说,哽哽咽咽,话刚完,女人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昏倒在地。

  议事厅里一阵骚乱。温温儿让大家安静后,说道:“请务必注意到证人所说的从天而降,敌人象天神一样降临,却比山魈更残暴。是该团结和迅速作出反应的时候了。同仇敌忾,舍我其谁。”

  原来毕喜人说的牧场,就是雨燕飞过的那片长着茂盛野草的原野。毕喜人放养的,不是大型动物,而是长着翅膀的昆虫——大蚂蚱。油炸蚂蚱和盐渍蚂蚱是整个阿喜人都喜欢的美味,宴庆时必不可少,也是日常生活中重要的食物。因为鸟类等飞行动物,会大量啄食大蚂蚱,所以牧场到处都安装有空中刺网来阻止和消灭这些抢食者。在公路边,四处开有窗口的夯土房子,则是夜间用来光诱捕获大蚂蚱的收集站。每天上午,一辆一辆牲口拉动的大车将满罐满罐的大蚂蚱运到城里。可怜的女人就是乘着运送大蚂蚱的车来到城里的。

  议事大厅被一种悲愤情绪所控制。未经休会,毕喜国议会直接开始进行推选和表决,温温儿议员如愿以偿的被推举为军队元帅。接着为适应重大战争的需要,是否建立第一公民制,一干议员又开始争论不休。议长要求大家即时表决,来结束那些无谓的争吵,多赢得一些准备的时间。

  表决结果,二百二十五票赞成,二百二十五票反对。没有弃权票,弃权票在毕喜人看来是可笑的,作为议员模棱两可地表达思想无疑是不称职的表现,受人鄙视。(北阿喜星人因为只有八个手指,故采用八进制,一十相当于十进制的8,一百相当于64,二百二十五即十进制的149,以后凡是北阿喜人自述的话中,计数均用八进制)。需要三分之二的赞成票才能通过提议,通过是不可能了,但是会不会被否决呢,目前恰好势均力敌,如果反对票超过半数的话便遭到否决,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紧张地等着议长那关键一票。

  议长阿卜拉拉杜思虑良久,庄重的走上前来,举起了右手,柔软贴身的丝质袍袖从他手臂上滑了下来,他一字一声的说道,“我支持设立首席公民的提议。”

  提议没遭到否决,这为下次表决甚至应急通过留下了重要的机会。温温儿向阿卜拉拉杜投去满含深意的一眼。

  午饭被送到了议事厅,议员们将就另外几个议题进行辩论表决。许多年以来,议员们没有过过如此紧张的生活了,他们甚至忘记了第一公民的权力和产生之后重新结束的必要程序,现在他们有许多事情要做。至少,目前,他们需要赋予新的军事统帅温温儿更多的权力。

  新的军事统帅温温儿宣布了战令,他的家臣克弥尔,将率领一支五百人的先遣队,立即向外来入侵敌人降落的方向进发,那个失去儿子的可怜女人作为军中向导一同前行。随后,他将亲自带领一千人的队伍和更多的重型装备出发,征兵令也将在第二天生效,所征召的人将作为预备役人员随时待命,这批人将达到两万,原来各地的军人严守待命,加强警戒,发现入侵者,立即毫无保留的剿灭。命令立刻向全国各地送达。

  最后,温温儿统帅向巴拉比王国特使默卧儿致谢,请他回国后带去他致以尊贵的巴拉比国王的信,请巴拉比国王发兵搜索并警戒靠近毕喜国一带的疆土,共同对抗强大的外来人。他还送了巴拉比国王一台毕喜国刚刚研制出来还在试验改进之中的无线电发报器,一本毕喜语和数字代码对照手册。特使默卧儿受到可怜的女人悲惨遭遇的刺激和感动,慨然应允,他会努力向巴拉比国王进言,促成两个最强大的国家的联合。

  第四集

  清晨,一阵清脆婉转的鸟叫声传来,几只从远处的森林里飞出来的小鸟,把营地后边用于阻挡物的树枝当作新鲜的活动场所,奇怪的吱吱直叫。明媚的阳光射进了帐篷的窗口,地球人第一支登陆阿喜星队伍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早晨。

  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加和正夫上校在无人处偷偷打了一个哈欠,要是能再睡上一个钟头的觉,那是再美不过的事情了。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倦于工作的懒散之态。永远以勤奋的表象出现在人的面前,这是他成人后受到的最早的教育。昨天晚上受到的恐怖惊扰,一大早起,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就象那仅仅是一个集体梦魇。

  负责通讯的军尉终于安装调试好了远程通讯器。加和正夫上校能够直接用卫星移动电话,和几万公里高空的舰队通话了。不过调试好像不尽如人意,图像信号很差,画面不时飘来飘去,扭个不停,声音也夹杂着哗哗的噪声,有时干脆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片灰白色。军尉摇摇头,表示他暂时还没有找到症结所在。看来制造更为功能强大的通讯器迫在眉睫,加和正夫上校不清楚什么时候舰队才能完成这份工作,想来下一次登陆之前能完成。

  舰队总部将飞驰过的低轨卫星所拍到的画面传了一些下来。画面,能看见公路上一些象牛一样大小的动物拉着车,它们从那些夯土建筑的屋子里出来,向城市的方向行进,路上的人很少。仔细观察那些不太清楚的画面,他们发现那拉车的象牛一样的动物,它前肢旁边好象总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它有时在动物两边舞动,不象是负力的模样,是装饰的带子一类的东西吗?阿喜人是什么样,具体也瞧得不太清楚,从上往下看,似乎也和地球人差不多。

  分析卫星图像得知,离加和正夫上校他们最近的一个城市,似乎应该是阿喜星上能够找到的城市中最大之一,另外还有大片的森林,荒原,竟然很少看到人迹,这对于地球人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喜讯,阿喜星上可能人口稀少,只要有了宽广富饶的土地,资源充足,人类应该能够很好地和阿喜人相处。

  根据舰队的计划,首次登陆这支队伍,目前仍然是原地待命。要与阿喜人建立和平互知的关系,先要保护自己,再了解他们,熟悉环境,所以队伍里的人暂时没什么确定的事情可干,巡视的人扩大了巡视范围。昨夜,大家都睡的不太好,可能是重力环境的变化原因,第一夜,也难免回有些紧张,加和正夫上校与顾问姆贝拉教授,副队长沙利夫斯基中校商议后,干脆先放一天假。是否建立固定营房,不用帐篷的事,明日再作决定。

  一闲下来,每个人都想着去找点喜欢的事情干。有的人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微型扑克,暂时玩一些大家都熟悉的游戏。沙利夫斯基中校则寻思找到一些更多的美味之物,来满足久久未能进食天然美味贪婪的嘴。他们从河里捉到了一些颜色鲜艳的鱼,但是加和正夫上校凭直觉禁止立即弄这些鱼来吃。拼死吃河豚的念头时不时跳出来警醒着他,让加和正夫上校莫名其妙的有一种不详预感。

  姆贝拉教授后来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把这些肥嫩的鱼切成小片,有的干脆烤熟了,喂进了昨天他捉到的象豚鼠一样的动物的嘴。这些类豚鼠是窜出它们在岸边用树枝搭成的窝里时,被教授用衣服扑上去罩住活捉的,另外一些被射杀的类豚鼠,则在昨夜烧烤熟透后进了众人的肚子。

  类豚鼠饿了一天,大概也是饿坏了,起初它拼命的把塞进嘴里的食物往外噜,吐了出来,但是不久它放弃了对侵略者的戒备,也不管从前它们的食物已经变了一个味道,开始小心的咀嚼起来,慢慢的放开怀猛吃。原来,类豚鼠竟然是杂食性动物,说不定鱼正是它的食物中最喜好的呢,像溪流中筑巢的水獭一样。

  此时,姆贝拉教授开始卖弄他的知识和收获,他说:“这只尖吻兽前半身的特征接近于较先进的真兽类哺乳动物,比如牙齿尖利并有形态上的分化,但是后半身的特征又接近于比较原始的单孔类哺乳动物,如存在较长的腰肋骨,这乃是趋同演化的结果,也就是说,进化了的后肢在适应过程中重新获得原始哺乳动物的特征。这些现象可能说明,阿喜星经历过较大的地理气候变化,动物进化的方式、结果,也有区别。千差万别,本是自然伟大法则。因此,如果你们看到特别奇怪的动物,或者,你看到两种阿喜人类,那是可能的,千万不要当成妖魔鬼怪。”

  众人都因姆贝拉教授的话而笑起来。

  饱食一个多小时之后,类豚鼠机灵的小眼睛还在嘀溜溜地转,于是姆贝拉教授也笑了。

  “这些鱼没有毒素,可以尽情享用了。”姆贝拉教授的话引起一阵欢呼。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少校从河边急匆匆跑回来,对着加和正夫叫着。

  “什么事?有情况。”加和正夫上校边问边拿起激光枪站起来。听见了叫声的人都围了过来。

  “昨天,晚餐前,放在石堆上的那个头颅不见了。”

  “好大一回事,是不是记错了地方。”加和正夫上校略带斥责。

  “绝对不是。沙利夫斯基中校也知道。”少校还在喘着气。

  此时,谁都听明白发生什么了。有的嗤笑一声走开,只有姆贝拉教授走到少校跟前,拍拍少校的肩膀说:“小伙子,别紧张。丢在野外的东西,谁也没看见,保不定是哪只夜里经过的野兽拿去享用了。”

  那个刚才还很紧张的少校豁然开朗,拍着自己的后脑勺:“真是,真是,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地解释的。嗨,昨夜的怪叫声把我弄糊涂了。”

  加和正夫上校没有再理会这位上校,他走到大砧板旁边,其实就是一段好不容易弄断的树桩,蹲下来,教导队员象对付河豚一样收拾那些鱼。这是他在公司实习时学得的一门技术,他一直保留着,秘不外宣。在国内时,加和正夫无法展示这一手艺,怕被男人们笑成是为讨好老婆练习的技艺,也不能在饭店里做,没有专业技术等级证书,谁都不会让他去收拾一条河豚,要是被食品卫生厅官员知道,饭店就会被罚款罚得怨天恨地,甚至可能吊销营业。在阿喜星上,加和正夫却能却能够无所顾忌的演示给别人看了,而且引起一阵羡慕的议论。在每个队员看来,这些几乎取之不尽的鲜鱼简直就是比河豚还美的佳肴,而他们的队长无疑是点石成金的神奇术士。

  这一天,是在平静中度过的。

  第二日早晨,加和正夫上校还在用一把宽大的木头挖成的瓢,盛了水洗脸时,他洗得非常仔细,负责通讯的军尉走过来了。

  “报告上校,总部要和你通话。”

  “好的,我就来。”上校匆匆擦了脸,由于缺少香皂须膏等物品的润滑,刮胡子修面可不是惬意的事情,毛巾擦在脸上,加和正夫上校感到了嘴唇四周火辣辣的疼。

  “根据卫星图像显示,城里有一支人马正向你们方向过来,他们乘坐的是机动车。请注意。”

  通讯官对卫星接收参数按照总部通讯处的指示作了重新调整,今天的图象接受效果比昨天好多了。听到这话,又看着屏幕上移动的队伍,加和正夫看见,车上边似乎飘着一团水气,使车形模糊晃动,增加了神秘感,总人数大概有几百人,还有重型武器。加和正夫上校心里突然一阵狂跳。

  卫星很快飞过了,再过一两个小时,才能再次监视到那个地方。

  加和正夫上校压抑住怦怦乱跳的心,向总部提出了需要更多监视装置和多种武器的要求,总部委婉的答复说,目前登陆器非常有限,由于缺少燃料,登陆器一旦着陆阿喜星,就成了一团废物,再也不能起飞回用,因此,总部会在多个需要着落的人或者物质凑集到登陆器能承受的最大载量时,才能使用,可能很短的时间里暂时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总部对加和正夫进行了嘉勉,鼓励他们以人类的智慧和勇气,去迎接所有的困难。当然,必要的时候,总部会以最大限度来支援他们,目前,一是不要惊扰阿喜星人,二是要尽快的和他们建立联系,获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一定要尽量避免发生冲突。

  加和正夫吹响了集合的哨音,语言学家莱因克尔和沙利夫斯基中校,以及一个少校,已经出去巡逻了,不能及时归队,其余的人,每个人都知道了有一队人马正朝自己方向开过来的消息。

  “他们是专门来欢迎我们的吗?或者与我们无关呢,这只是阿喜人的一场日常活动而已。”一个军校说。

  “小心为妙。此时太空舰队对于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一切全靠我们自己去应付。”加和正一上校告诫各位。由于彼此来自不同的飞船,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加和正夫虽是作为队长,语气却总透露出商议,平等的意味,显得彬彬有礼,走路的时候,加和正夫也多是勾着头,一副谦逊的派头,已经获得了一众人等的好感。他们很乐意接受上校的调遣分派。沙利夫斯基中校可能是唯一一个心里不是很顺气的人。

  加和正夫上校用短距离无线通话器,通知了外出的三人立即回营地,在十几公里范围内,处于空旷地带,无线通话器借助营地通讯部的长天线,完全能够顺利接收。

  沙利夫斯基中校走得不远,回话说,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三人才有必要把周围打探清楚,避免近处潜在的危险。加和正夫上校在内心里乱骂了一阵,只得限令中校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回营。他自己则带上一名军校和一名军尉,向总部指示的公路尽头的方向,带着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不安之情,徐徐而去。

  公路的尽头,与营地路程大概有六七公里,那里,有一片除去了野草的开阔地,大约有一千多平方米范围,周围被苇草包围着。它与上校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中间隔着两道三四十米高的土坡,所以阿喜人如果不翻越土坡的话,是不知道相隔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从未见过的人类来了,还大模大样的驻扎下来。四五间夯土建筑矮小的平房,分布在四周。更远一点,离公路最近的西北角,一座两层木楼,静静的守立,木楼的柱子都十分粗大,很是结实,看起来是阿喜人的居住地,那些土房或许是生产的厂房等。

  离那块阿喜人居住地尚有将近一千米的距离,加和正夫上校停下了。

  加和正夫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这棵树树冠象房屋似的遮盖了一大片土地,在空旷的原野中显得很突出。在这一带的草原上,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一棵这样的大树,倒比较象巴西稀树草原。阿喜人的居住地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见,虽然加和正一并不知道阿喜人长得什么样。

  “好安静啊,莫非,阿喜人都在睡觉么,还是出去做工了。他们做的什么工呢?”

  加和正夫上校的头慢慢转动着,望远镜扫视过面前的所有地方。前面三四公里远处,又有一道山坡挡住了视线,要不然的话,加和正夫上校猜测,可能可以望见城市的轮廓。他们来得太早了,总部所说的阿喜人队伍还没有半点踪影,或者说,那些队伍根本就不是冲他们而来的。

  一直没有看见期待中的阿喜人类,大树的浓荫中,加和正夫有些昏昏欲睡。大树下,两名军官无所事事,一位打开了太阳能电池板,替他的能量弹匣充电。他们压平了一块草地,舒适地躺在上面,望着湛蓝的天空,等着上校的消息。

  “上校,看见了什么啦?”许久没有动静,树下问。

  “连个人影都没有。”

  “阿喜人的军队不是已经出发至少两个小时了吗?”

  “是啊。我们还是等吧,过了中午都还没有动静的话,我们就回去。”

  离中午还有两三个小时呢,阿喜星上的一天大约是29.5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加和正夫突然惊醒,他也许只是打了一个盹,担心和焦虑猛然把他从迷胡中唤醒。幸好他是坐在树叉中间,没有掉下树去。他揉揉眼,又按按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又举起了望远镜,又放下。如果再没有什么动静,他该考虑是不是回去了。

  突然,他又举起了望远镜,因为他好象看见了什么动的东西,果然,他搜寻到了几个移动的黑块。仔细看,哎呀,竟然是几辆大车头的机动车,它们前面立着一根烟囱,看不见冒的气,但是加和正一猜的到一定在冒着蒸汽,那不是蒸汽动力车么,只有蒸汽机车才会有这么大的车头,阳光很强烈才看不见蒸汽。接着,轻微的轰隆声也传了过来。树下面的军官也听见了一丝动静,都站了起来,紧张的望着加和正夫上校。

  来了,真的来了,来者不善。加和正夫强作镇定,继续观望着。

  机车越来越近,最后都摇摇晃晃开进了公路尽头的居住地。此刻,加和正夫察觉到,一个重要的时刻就要来到了,他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来过。有人从车厢里出来了,也举着什么在看。突然,加和正夫惊得差一点儿从树上摔了下来,两腿连忙加劲夹紧了树干。

  加和正夫望见,那举着另一副望远镜也在四处张望的阿喜人,也是长着獴一样的头,尖尖的嘴,他瞧得非常仔细,那拿着望远镜的手上正好长着四个指头,稍显细长的四个指头,他过目难望。

  加和正夫迅速溜下了树。

  “快撤!”

  两个军官来不及收拾好正在充电的电池板,拎了便跑,紧随着加和正夫上校钻入深深的苇草丛,专捡草比较深的地方走。这里草高都在一米上下,勾着腰时,还是能够隐藏住的。

  他们走出了大约一百米开外,“砰!”一声巨大的枪响,接着,砰,砰砰,子弹不断地向他们的方向飞来。阿喜人一边叫着,一边纠集着队伍,向三人追了过来。加和正夫盲目的回头射了几枪,没有什么效果,一点也不能阻止阿喜人的冲劲。那个军尉站住了,举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阿喜人,“嗤,”一道蓝光穿过空气,射中了那个阿喜人,可是他并没有倒下,反而向军尉开枪。军尉立即又开了两枪,那个阿喜人才倒下,延缓的时间给这名军尉带来了致命的后果,几颗子弹倏地钻进了军尉的身体,这是阿喜军队中狙击手长射程步枪的射击结果。

  军尉的血流进了阿喜星的土地。加和正夫恨了一声,大声疾喊剩下的那名军校,不要抵抗,立即后撤。

  两颗小型手雷稍稍阻挡了阿喜人进攻的气势,但是那只是从声音上显示一下威力而已,并不能伤害到他们毫毛,因为最近的阿喜人都在八九百米开外。第三颗烟雾手雷更是立竿见影,狙击手被烟雾迷失了准头,飞弹不停的胡乱向加和正夫他们射来。每一次子弹近身的凄厉尖叫,都是一次死亡的警告。

  尽管他们在拼命地逃,两方距离却越来越近,八百五十米,八百三十米,瘦小的阿喜人显得比他们更灵活敏捷。只是由于不断的烟雾手雷的作用,阿喜人的狙击手一时还无法保证能一下准确地将两人击中,盲目向他们开着枪,不过密集的枪弹组成的火力网正渐渐的逼近来,终有一刻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再近一些,就不会再是狙击手的点射,而是步枪的以及机枪的扫射了。

  加和正夫上校跑得气都快要脱了,军校跌跌撞撞紧跟在身后。手雷也用光了。放弃逃跑,投降,但阿喜人接受投降吗。不!宁死不降,加和正夫咬着呀又蹦出十几步远。

  多么窝囊啊,被阿喜人追着这样匆忙逃命。愿生和死,都如樱花之灿烂,上校并不畏惧死亡,但是不应该如此狼狈啊。

  “嗤——嗤嗤。”忽然,加和正夫上校耳边似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又是一阵手雷爆炸声。阿喜人倒下两个后,忽然放慢了追击的步伐。加和正夫一阵惊喜,果然是营地的人赶过来了。就是语言学家莱因克尔和生物学家姆贝拉,也都举着激光枪射击着,他们登陆前接受过简单的军事训练,残酷的现实迫使每个人都变成了军人。

  进攻加和正夫上校他们的,正是先遣队统领克弥尔的部下。第一队轻甲队六十四人,已经和登陆部队展开了战斗,受到比较强的阻挡后,他们停了下来,一边伺机进攻,一边等待重甲部队的到来。

  阿喜人暂时停止了进攻,他们不仅对敌人悄无声息的武器捉摸不透,心存恐惧,更是在潜意识中把敌人看作多么的强大,而等待增援。可是他们并没有停止试探性的进攻,一旦测出激光枪的威力并不比他们的火炮火枪更加强大,一旦测知敌人活着的仅有十一人,一个已经毙命,那么,他们的仇恨和荣誉都会激励着他们勇敢地完成对地球人的致命一击。

  遭遇悲惨的可怜女人也在先遣队队中,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她的丈夫和牧场屋的一个长年雇工。他们因恐惧而逃走,因仇恨而重返,去毕西城的半路上,遇上运送大蚂蚱的车子,但是车上装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只有妇人一人乘车先进了城,并遂愿在议会大厅叙述了悲惨遭遇。难怪加和正夫上校在牧场屋周围什么也看不到。

  枪声零星的响着,加和正夫猜想阿喜人正在进行合围,等待火力增援以彻底断绝他们的退路,所以在刚一受到较大的阻碍后就故意停下来。卫星相片早已告诉他们,赶来的阿喜部队远远不止这点人。

  “我们遭遇到了阿喜人的猛烈进攻。”上校抓过远程通讯器向总部呼叫。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后面近十公里便是大山,有浓密的森林,可以撤到那里去,那里暂时没有发现人迹。”营地的接收器一直在开着,总部的建议通过碗状天线接收器,传达给了加和正夫上校。上校向沙利夫斯基中校征询意见。

  “山地和丛林对于弱小势力的一方显然是一个较好的选择。”沙利夫斯基回答说。

  “只好这样了。”加和正夫上校下达了撤退到山中的命令,可是,巨大的接收天线怎么办呢,负责通讯的军尉提出这个问题来,一向精细的加和正夫上校才想到居然疏忽了。难道折回营地去背走么?

  “先放弃。”上校无可奈何的说,又补充道,“包括营地里的一切。”

  第五集

  枪声重新猛烈起来,身边的苇草被打断了草尖,不断下掉,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草屑。忽然,巨大的炮声,震得双耳欲聋。炮弹一发接一发呼啸着落在加和正夫上校他们这边。显然,阿喜人先遣队中的重甲部队到了,而且有了类似于迫击炮的火炮,用来对付近距离作战的敌人,再好不过了。“呼儿——”长长的尖声刺破了空气,这次是一枚炮弹飞啸而来。

  “快卧倒!”沙利夫斯基中校对愣着的莱因克尔大叫,后者明摆着缺乏起码的军事常识,兀自在一道土坎后张望。沙利夫斯基飞身扑了过去,几乎在同时,炮弹猛烈地在他们身边炸开了。

  硝烟慢慢散去,沙利夫斯基中校压在莱因克尔教授身上,两人都倒在血泊中。

  加和正夫上校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回头。

  剩下的九个人,在烟雾弹的掩护下,在不断飞来的炮弹的爆炸声浪和四处飞溅的弹片土屑中,迅速的向山里退去。这一段路程,简直就如炼狱一般,那一头连接着的,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这时候,高高的苇草或多或少帮了他们的忙,多亏这两天的巡视,对地形反而比远道而来的阿喜人熟悉,这时起了作用。

  进入树林的时候,通讯军尉官被一颗飞弹打穿了膀子,加和正夫一冲而至,掺着通讯军尉躲进了树林,浓密的树林让局势稍稍缓和一点。

  便携式通讯器从军尉身上掉了下来,拖在地上,咣当当响。加和正夫拾了起来,打开便携式通讯器,图象不见了,耳朵里只有哗哗的噪音,原来,营地里的接收天线已经被炮弹炸掉了。看来阿喜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营地在什么地方。加和正夫原想错开方向,引开阿喜人保住营地,这一招也落空了。上校当然意料不到,一报还一报,是那个仇恨的女人指引着阿喜人摧毁了营地。

  子弹和激光在树林里穿梭,不时有树枝和树叶落下。阿喜人跟着追进了森林,步步紧逼。

  “谁带有定时手雷吗?”加和正夫上校问。

  恰好一个军校身上带了两颗,他还准备今晚用一颗尝试一下在深水里炸一次鱼来做晚餐呢。这种手雷填装的是黑索金高能炸药,大小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威力却不小,而这些炸药是在登陆之前临时配制的,因为危险,数量十分有限。加和正夫上校吩咐把它放在了他们撤退经过的路上。

  阿喜人继续着他们的死亡追逐,不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一颗手雷爆炸了,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阿喜人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这颗手雷何以扔得这么远,这一下减慢了阿喜人追命的步伐,两支队伍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第二颗爆炸的定时手雷炸翻了两个阿喜人追兵,距离再次拉开了。

  转过山坳后,暂时看不见了阿喜人紧追不舍的身影。一行人仍然不敢停歇,一直又向山中跑了一气,已经听不见枪炮声和阿喜人的叫声了,一众人等方收住脚,喘口气,缓缓的继续往大山深处撤退。

  一口气狂逃了十多公里,谁都累得不行了。这时候才下午,离天黑还早着呢。此刻,人人筋疲力尽,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作战两个多小时,一点风吹草动,小动物从树丛中跑过,都会引起一阵恐慌,真是风声鹤呖,草木皆兵。但是看着连实际五十多岁年龄,生理年龄也都四十好几的姆贝拉教授都奇迹般熬过了体力的透支,每个人又强打起精神,走一步,便离死亡远了一步。森林中,光线不是十分明亮,这对逃跑的一方相当有利。

  死去了三个人,沙利夫斯基中校,莱因克尔,和一名军尉,不仅留给活着的人以悲伤,更传播着绝望和恐惧。多种仪器都留在营地中得不到了,与总部再也联系不上,唯一比阿喜人先进而有用的东西,可能就是军人们人人都有的夜视仪了,可惜此时也只有两架。加和正夫上校甚至担心明天还有没有足够的能量弹匣供使用,他们有机会在阳光下给能量弹匣充电吗?下雨了,又怎么办呢?粗略统计,只有三块太阳能电池板带来了,其余的要么留在营地中,要么丢在了逃亡的路上。手雷在这天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了大半。不用说,阿喜人此时肯定已经占领了营地。他们只有暂时做山林流浪汉了。

  加和正夫上校估计阿喜人这次总共有三四百人参加了围剿,明天,可能会有更多的部队开来。凭激光枪的火力和他们寥寥几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阿喜人的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进深山里让阿喜人找不到。

  在一块铺满落叶的平地上,这里地势较高,刚好能够看见来路,筋疲力尽的九个人,终于再也走不动了,纷纷躺倒在坡地上。

  整整三分钟,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加和正夫上校取下卫星电话,不知怎的,也联系不上舰队总部了。加和正夫上校这才想起自己救援通讯军尉时,肩膀曾经狠狠撞上过大树。

  “瞧瞧这些阿喜矮子,顶多也就是圆锥子弹和来复枪武器的后期水平。”有谁在这样鄙视的说,“他们甚至连马克沁机枪都没有。索姆河会战中,德国人的马克沁机枪一天就叫英国人伤亡六万呢。”

  “不对,阿喜人好像有机枪,哒哒,哒哒哒,连续的枪声就是。”

  “真熊,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战,要是有了飞机,坦克,导弹,这些重型武器,阿喜人肯定屁滚尿流。”另一个军尉十分不服,恨恨骂起来。

  “谁说不是呢。哪怕是从横滨博物馆弄一台T90坦克来,也能把阿喜人打得落花流水。”加和正夫上校补充道。他也满腹委屈没处诉。

  “驾驶一架阿帕奇改进型武装直升机,横冲直飞,指哪打哪,更爽。我冲,我射,我爽。”受阿喜人的羞辱多了,乐意过过口瘾的人还不少。

  “哎,我更想要一架科曼奇直升机,问问克里司令慷慨不慷慨吧。”接下来的一人将武器使用得越来越先进,可惜科曼奇直升机正是因为太先进太昂贵而封存着,直到近来,加以更多改进的新型科曼奇出现在一些战场上,可那也是地球上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人们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

  “用什么T90,马克—1型坦克都够了。”典型的复古主义者说。

  “就算给你T90,科曼奇,有石油吗?能提炼了吗?”一个军校突发奇问,继续追究下去,“阿喜星上肯定也生产不了液氢燃料。”

  “拿黄金给阿喜人买吧。”加和正夫上校只得自我解嘲地说。

  “说起来还我们莽撞了些,要不是激怒了阿喜人,恐怕没有这些待遇呢。哎,谁叫那小鬼连裤子都不穿一条呢,才造成这个天大的误会。”姆贝拉教授忧心忡忡,把话转入现实。这天的战斗几乎叫他虚脱过去,亏了一个军尉的帮忙携手,他才几次从危险之境脱离,纵是这样,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那么结实的纳米材料做成裤子,居然也挂破了。明天会怎样呢?

  姆贝拉教授这么一说,人们都沉默了。前面巡山的队员回来,带来一个安慰的消息,“我们找到一个山洞。”

  坐在地上,刚才还靠幻想来发泄的军人,都立刻起来了。

  有山洞过上一夜,肯定比露宿山上好得多。加和正夫上校劝大家打起精神,先到洞里休息,那里安全一点,然后弄点吃的再说。上校这么一说,众人方感到饥肠辘辘。九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拨草开路,进了山洞,洞口留下一个人把风。进洞以后,谁都不想再动了。

  “这样不行的,必须起来,做点事情。天色都在暗了。起来,起来。”加和正夫上校安排了三个人出去找吃的,两个人去捡柴生火,姆贝拉教授年纪大了,不用做事。一人守洞口。剩下两人,包括自己,去全面摸清洞里的情况,看看洞有多深,有没有另外的出口。

  “必须小心谨慎,阿喜人晚上可能不会进来搜山,可是保不定他们就守在山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只能向山里更深处去寻找食物。”加和正夫上校吩咐说。可是最后,他自己成了寻找食物那一组的人,因为姆贝拉教授坚持要去洞的更深处,他不想一个人干坐着,于是又多分一个人去找吃的,那当然是加和正夫。

  加和正夫上校在山中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摘回十几个野果,和一堆野菌,以及两只老鼠般大小,在树上跳来跳去,被射下来的小动物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因为地险生疏,又得紧张的防备四处,每个人都摔了几跟斗,一个军校的手肘都撞破了皮,一动手臂便火辣辣的疼。天色渐暗,夜视镜对于发出红外线的动物身体很敏感,对付冷凉的地表却用处甚小,因此夜视镜不足以让他们在黑夜里行走自如似白天。趁暮色尚浅,加和正夫等人回来了。不过,捡柴草的两个军人却让众人略略开了心。

  “这能吃么?”加和正夫望着一段枯树中,一条条白白的肥嘟嘟的春蚕一样的家伙,它们被军用匕首从破裂开的树干缝隙中挑出来。望着这些食物,上校心中确实有些发怵。

  “这有什么呢,上校,看看我的吧。”姆贝拉教授用刀尖挑起一条,穿在刀尖上放到明火上去烤,那虫扭动着身体,烤得滋滋作响,很快便不动了。

  几分钟后,教授拿虫离开了火焰,放到嘴边吹着,吹凉后,放进口中一口咬掉了半条,大概是有点烫吧,教授嘴里呼儿呼儿作响,舌头直打转,终于咽了下去。

  “不错,不错,真是毛利人的美食。”姆贝拉教授称赞道。他又抓起一个黄色的橄榄形状野果,用衣袖擦擦表皮,大大的咬了一口,果汁很多,从教授的嘴角溢出了一些。

  教授将剩下一半蚕一样的虫子全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这同毛利人的绝品美食呼呼虫,一个味道呢,真棒。尝尝,不过少了点盐,遗憾。也没有果酒配餐,这些野果凑合着当酒吧。”

  看着教授吃得很香,众人都跟着吃了起来。门口把风的军尉闻到香味,看看树林里已几近黑暗,便也进洞来了,美美的大吃起来。查洞的军校边吃边汇报他们看见的洞内情景。

  原来这个洞并不太深,仅三四百米,洞里最宽处便是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有五六米。洞内没有水,很干燥,好象也找不到第二个出口。

  “不过,以前这个洞可能被人居住过。我们看见一些岩壁上的岩画。肯定是阿喜人的创作。”

  加和正夫上校一下来了兴趣,他要求姆贝拉教授再次陪着他去看那些岩画。

  “真没想到上校先生还对艺术感兴趣。”姆贝拉教授十分乐意陪同加和正夫前去,凭他的感觉,他知道一定能从岩画上看到与阿喜人生活密切相关的动物图形,如果这的确是阿喜人作的画,而且只要有充足时间。

  第六集

  在微型强光电筒的照射下,赭色和变成深灰色的线条准确地勾勒出一些动物的外形,岩画背景的涂底、轮廓线和阴影的添加都产生了非凡的效果。岩画上的颜料是用碎火山岩制成的,经久不变色。和上次初探不一样,心情一放松,姆贝拉教授望着岩画简直入了迷。其中一种类似牛或鹿一般的怪兽特别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健硕的四肢外,前肢前面还长有小一些的前肢,这竟然是一头六肢怪兽,最前肢更象是一双小手手,难道阿喜星上竟然有这种奇特的动物吗?进化会如此宽容地允许无效生物组织的基因长期遗传下去吗?用进废退,适者生存,如果这些多余的前肢不是有非常作用的话,岂不是对拉马克和达尔文极大的挑战。

  姆贝拉教授期待着总部通过同步卫星能够拍摄到更加稳定清晰的照片,以确认这个激动人心的事件。教授忽然想到,曾在屏幕上看见过这种动物的模样,当时,它拉着大车走向城里,但是因为是从上到下直拍的,也不能说确认就是岩画上的动物。

  “这些可能是阿喜人驯养的动物,和阿喜人的生活应该相当密切。”姆贝拉教授抚摸着岩画说,“画得非常逼真,象圣弗朗希斯科山岩画一样优秀。”

  “教授要在此细看,不往前走了吗?”

  “你先去吧,我敢肯定我已经发现了三种以上不同的动物。还有一些是象征性的符号,这些符号甚至可能演变成文字呢。可以初步断定这个洞窟既是阿喜人类古人的居所,又可能是祭祀场所。可惜莱因克尔教授看不到了,他定会惊诧呢。或者他能有更多发现。”

  “那好,或许前面还会有新的发现。”加和正夫独自举着电筒往里走,仔细留意着可能出现的岔洞或者一些器皿,走到洞的尽头什么也没找到,至少地面上没有见到。用时不少,返回时,教授还在那里仔细揣摩,他叫醒教授一同回到生火用餐的地方。

  “门外没人警戒么?”看到其余的人都围在火旁,神情默然,加和正夫上校问道。

  “这个洞比较隐蔽,而且阿喜人似乎停止搜索了,到明天早上可能都怕没问题吧。”原来把风的上尉回答。

  “你已经违反了军纪,现在你还有补救的机会。”加和正夫上校严厉的训斥道。他突然想起姆贝拉教授说过的,这个山洞可能是阿喜人类古人的居所,那么,阿喜人不会对此山洞一无所知的。上校不禁冒出冷汗来。

  上尉将夜视镜套在头上,默默的起身往洞外走去。望着他疲惫的背影,加和正夫上校真有些于心不忍。他便也悄悄地跟着上尉后面,想出去瞧瞧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跃动的火焰把每张涂了迷彩,颜色奇异的脸都照得光怪陆离。他们不能弄到一些水来擦掉迷彩涂料,涂料粘紧了皮肤,极其不舒服,其实,明天也许又要用上呢,真没有时间涂来擦去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浸润着每颗清醒的脑子。

  猛地两声枪响,每个人立即从短暂的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上校立即冲到了洞口,差点撞上回撤的上尉,他们迅速退回了洞中。

  “怎么回事?”

  “阿喜人来了。”上尉强作镇定,至少在夜里,凭借夜视镜还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惊慌。

  加和正夫脑中闪过一连串的问。但是他明白,自己的担心被证实了。

  又一阵枪弹打来,蓦地,猫着腰往洞内深处移动的加和正夫上校叫到,“快灭掉火!快灭掉火!”

  立刻,火堆被几双手手忙脚乱地打散,爆出火星,很快,剩下的火星都被踩灭了,洞内一片漆黑。

  洞里的人摸不清洞外的虚实,都退到了一块突出地面六七十厘米高的石梁后面,天然石梁正好可以做掩体。灭掉的火堆就在石梁前,这里距离洞口大约二十多米,比洞口略高一些。

  枪声越来越响,零星的,却很有目的性,并不是盲目的乱发,听得出来,对方是要压制洞内的人,警告他们不能冲出来。渐渐的,看得见了洞外闪动的火光,大概阿喜人一阵狂射之后,正向洞口包围过来。

  “是火光把阿喜人引过来。”加和正夫大声说着,十分后悔自己的一时大意。在黑夜里,火光会传射的很远,洞口就象一轮明月似的。

  “山里这么大,他们怎么就知道这里有个洞呢?”有人不太理解,他抱怨上帝没有站在他们一边。

  “呵——”姆贝拉教授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由于靠得很近,即使在在猛烈的枪声中,他呵气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洞穴,问题就在这里,洞穴,就象是阿喜人的耶路撒冷,他们的祖先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这里是他们原始之家啊,怎么不知道,说不定阿喜人还定期的到这儿来祭祀一番呢,那些岩画是他们祖先的创作。”

  这番话让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看来上帝的确要遗弃他的这些子民了。

  “我们投降吧。”教授突然提议。

  “还不等你举起白旗,身上已经被子弹穿上十个洞了。这可是阿喜人报仇的绝好机会。各位都知道,我们竟然吃了他们的人,一个幼童。”加和正夫上校讥讽道,“阿喜人咬牙切齿,占尽上风,正等着我们意志崩溃。”

  “可以试一试。”一个军人说。

  “试一试,好的,当然可以试一试。那你知道阿喜人的话怎么说吗?”

  加和正夫一句话便把人问傻了。

  “轰!轰!”两发炮弹在洞门口炸响了,震得洞似乎快要坍塌了,洞顶直掉沙土。

  两声炮弹响过之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说这里象阿喜人的耶路撒冷么,这么神圣的地方,怎么也敢随便轰炸?”这话好似在讥讽姆贝拉教授,声音压得很低。

  “嘘,有人进来了。”

  果然,洞口有几个闪动的身影。他们勾着腰,轻轻的摸索着走,本来就矮小的个子,更若地鼠一般。借助夜视镜能看见他们举着枪随时准备射击。

  “干掉!”

  加和正夫上校的命令刚出,整天被打得抬不起头的军人们顿时有了发泄的机会。一条条死亡之光准确的射向进洞者,来人还看不到对方隐藏在何处,就已纷纷倒下,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胡乱放出一枪,打得洞顶某些地方的碎石哗哗直落。

  只听得洞门口一阵喧嚷声,声音虽然嘈杂,却再没有阿喜人冲进来。在洞中漆黑一团的环境中,夜视镜使得地球人拥有绝对优势。

  加和正夫上校想着另一件蠢事,他们不该进洞的。洞中没有第二个出口,他们被封在洞里了,真是自绝后路。刚摆脱阿喜人的追击时,加和正夫上校还估计着可能要在深山里过一段半野人的生活,现在连山林流浪汉的机会都没有了。可以确定的是,阿喜人中,有人很熟悉这个洞,最先有恃无恐的几个人进来证明了这点,但是他们也低估了地球文明。看来,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圣地,但也是的确曾经有人来过。

  “我们出现了一个重大失策。我们不该稀里糊涂的跑进洞来。”一个军校不满的嘀咕。加和正夫黑暗中还不能区分确认他是哪国人,假装听不懂那个军校蹩脚的英语口语,一声不吭。

  “不用枪弹,阿喜人也会把我们象圣诞节的烤鹅一样拖出去。等着吧,明天天亮他们就会做这件事。不能这样呆着,得想办法。”抱怨声持续不断。

  “如果你再胡说八道,用不着到了明天,今夜就扔你出去先让阿喜人尝个鲜。”见加和正夫上校因愧疚而不说话,另外一个军校,他的军衔是中校,他这样警告那个乱发牢骚的家伙。

  “总会有办法的。”上校不得已说。

  “冲出去吗?”

  “不行,阿喜人一定守的很严,早一点或许还有机会。”

  “有最后一条路,就是投降,我不反对做俘虏。只有生存,才有机会。”姆贝拉教授宽慰众人。

  加和正夫没有那样乐观,看样子阿喜人下了格杀令,即使投降也难说保命,何况目前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再找不到第二个可能的出口,又不能冲出洞口,他寻思着自己冒冒险,尝试着先叫几声,举手站出去投降,他应该首当其冲去做这件事。但是,晚上,阿喜人也许来不及辨明敌人的企图,就一阵乱枪把投降者打死了,因此,如果能够熬到天亮去做这事,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上校把这个想法和大家说了说。

  如果,现在阿喜人就从洞口使用火攻,又该怎么办呢??有人发问。

  山里很安静,山洞更是安静。阿喜人没有发动进攻。他们是在等待天亮吗?离洞口六七十米远的地方,燃起了十余堆火,火光隐隐约约晃动在洞口边。这时候,包围山洞的阿喜人已经超过了一百人。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没有动静。

  “原来阿喜人也怕死啊。”

  “他们可能在等什么呢。”

  “不管怎样,等到天亮,还没其他办法的话,就出去投降吧。”

  加和正夫上校不置可否,“现在,我们需要休息一下。”他安排两个人守住入口,其余七个人则退到拐弯之后的洞角去休息,那里更安全。但愿今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上校这样祈祷着。

  “怎么有水落下来?”一个说道,接着,其他也有人说真的有水落到了头上。加和正夫心中一喜,这不说明洞顶有缝吗,如果是地面水浸润而下的,可能离地面也不会太高。是不是阿喜人也知道这个情况呢?

  “快看看,是不是顶上有缝隙。”

  上校打开了微型手电筒。另外又亮起了四根微型手电筒。来了逃生机会,谁也不想节约用电了。

  “这不是水,是油。”姆贝拉教授的声音。

  “油?滑腻腻的有点象,但是怎么会是油呢。”

  “是石油吗?”又有一个人加入议论。

  “要是石油的话,你的迷彩服就要变成黑色了。”一个年长的军校嘲讽道。

  油腻的液体的确是从洞顶滴下来的。那里洞顶有三米多高,加和正夫上校抬头的确瞧见了一条石缝,在石缝对应的下边,地上已经有了一大滩油。说明已经滴了一会儿了。

  “这究竟是什么油?这不是刚滴下来的吗?先时都没有。”加和正夫突然满腹疑问,他不知道该问谁。

  沉静中,恐惧随着思考增加起来。

  仿佛是给上校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巨大的火光一闪,巨大的声浪几乎将整个洞震坍。爆炸过后,山洞里再也没有人声了。

  液体炸药原来是阿喜人打算在山脚下开路使用的,储存在山脚的一个地下仓库中,阿喜人原来打算把公路从大蚂蚱牧场牧工居住屋一直修到山脚下。现在,这些液体炸药正好派上了用场。

  谁也意料不到,阿喜人会将液体炸药从山洞顶部的石缝中流下,他们太熟悉这个洞穴了。阿喜人祖先居住过的洞穴,成了第一批地球人登陆者的坟墓。

继续阅读:第六章:三百六十个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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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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