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岗亭里的守卫朝地上吐了一口猩红的槟榔渣,眼神像钩子一样在陈默脸上刮了一遍。
“等着。”
守卫按下了对讲机。
几秒钟的电流杂音后,周文康那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弄。要是明早那灯还在闪,就把他的眼皮割下来贴上去。”
铁门咔哒一声弹开。
两个挎着橡胶棍的内保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夹住陈默,像是押送犯人上刑场。
“别耍花样,四眼仔。”左边的内保推搡了他一把。
陈默没吭声,只是低眉顺眼地紧了紧手里的帆布工具包。
包底沉甸甸的,除了老虎钳和万用表,还有一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电线。
那是苏晴用从废旧电池里提炼出的酸液浸泡过的特制双芯线,一旦接入高压强电路,绝缘层会在三秒内碳化,引发极其短促且定向的电磁脉冲。
这东西唯一的用途,就是让那套老掉牙的闭路电视系统瘫痪半分钟。
凌晨三点的园区,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和远处的柴油废气味。
主控楼侧廊的冷光灯滋滋作响,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像断了腿的蜘蛛。
陈默停在配电箱前,指了指头顶:“那上面线路老化,得换根线。大哥,麻烦帮我扶一下梯子,这要是摔下来,我就没法干活了。”
左边的内保骂骂咧咧地扶住了梯子,另一个则靠在墙边点烟,百无聊赖地盯着走廊尽头的黑夜。
陈默爬上梯子,心跳平稳得可怕。
他把特制电线的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只手熟练地剥开接线盒的外壳。
03:17。
头顶巨大的中央空调外机轰然启动,叶片搅动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像是巨兽的喘息。
就是现在。
陈默咳了三声。声音不大,但正好卡在风机启动的那个停顿点上。
下一秒,几十米外的水塔方向传来“当”的一声巨响,那是石头砸在空铁皮罐上的动静,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刺耳得惊心动魄。
“草!什么动静?”靠墙抽烟的内保猛地扔掉烟头,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电棍,眼神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黑暗处。
扶梯子的内保也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是不是有人想跑?”
两人的视线离开陈默背影的一瞬间,陈默手中的镊子精准地将那根双芯线搭在了监控电源的跳线上。
滋啦——
极细微的电流过载声被空调的轰鸣完美掩盖。
走廊尽头那颗闪着红点的摄像头突然一暗,紧接着红点疯狂闪烁,画面彻底变成了雪花。
二十三秒。
陈默像只灵巧的壁虎,直接从梯子跃到了周文康办公室窗外的窄沿上。
窗锁早在他上次进去汇报工作时就动了手脚,轻轻一推,滑轨无声滑开。
落地无声。
屋里弥漫着周文康惯用的那种昂贵且令人作呕的檀香味。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直奔那个红木书柜。
手指扣住第三层隔板下方的暗槽,用力一顶,木板弹开,露出了那个黑色的硬壳本子。
这玩意儿比人命重。
他没有把本子带走,那是最蠢的做法。
周文康这种疑心病重的人,每天都会检查这种保命的东西。
陈默从袖口滑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胶卷相机——这是苏晴用报废手机镜头和打火机零件拼凑出来的老古董。
快门声极其轻微。
咔。咔。咔。
最近三个月的流水,一页接一页。
“洗钱渠道B-7,佣金12%……”
“代号‘渔夫’,入账三百万美金……”
“器官转运费,加急……”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血淋淋的骨头渣子。
陈默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五页关键内容的拍摄。
时间还剩八秒。
陈默把账本原样放回,合上暗格。
但在撤退前,他随手抓起桌上一份无关紧要的考勤表,揉皱了一角,又故意把旁边的一支笔碰落在地毯上。
这是心理战。
如果现场太干净,周文康会怀疑是职业特工干的,进而怀疑到有能力的“内鬼”头上。
但如果现场像是那种毛手毛脚的小偷光顾过,或者只是匆忙翻找现金未果,周文康反而会觉得这是哪个想偷钱跑路的底层蠢货干的。
在这个园区,蠢货比鬼更让人放心。
陈默翻窗而出,重新回到梯子上,用钳子剪断了那根已经烧焦的特制线头,随手塞进口袋。
“喂!看什么呢?赶紧干活!”
那是内保回过神来的呵斥声。
摄像头上的红点重新亮起,画面恢复正常。
一切都没发生过。
半小时后,废弃锅炉房。
陈默蹲在地上洗手,满手的油污顺着指缝流进下水道。
“陈组长。”
身后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小玲提着拖把桶站在阴影里,脸色苍白。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管已经挤瘪的牙膏,随手扔进小玲的桶里:“这牙膏过期了,帮我扔了。”
胶卷就在牙膏管里。
小玲一言不发,把那管牙膏压在脏抹布下面,推着清洁车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辆车会经过洗衣房的通风口,那里是苏晴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盲区。
凌晨04:02。
陈默躺在工区的硬板床上,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远处的矿山上,一盏探照灯毫无规律地闪烁了两下。
那是苏晴的信号:收到。
这一夜,陈默睡得很沉。
第二天中午,太阳毒辣得让人睁不开眼。
陈默拿着那份伪造的《线路检修报告》敲开了周文康的门。
周文康看都没看一眼,飞快地签了字,神色中带着一种平时少见的焦躁。
“陈默,下午让所有管理层到会议室集合。”周文康把笔帽扣得啪啪响,“谁敢迟到,腿打断。”
“出什么事了?”陈默适时地表现出一丝疑惑。
“总部视频会议。”周文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阴郁得像暴雨前的天,“上面要查账。”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物理隔离的网络环境,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视频会议”。
一旦开启这种级别的连线,就意味着园区会临时接通外部的高宽带卫星链路。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也是一张催命符。
离开办公室后,陈默立刻去了一趟厕所,在那个挂着“维修中”牌子的隔间里,往反馈箱的夹层里塞了一张空白纸条——纸条被折成了特殊的三角形。
那是他和苏晴约定的最高危急信号。
晚饭时分,苏晴的回应来了。
食堂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新闻字幕突然跳动了一下乱码,那是摩斯密码转换后的十六进制字符。
陈默仅仅扫了一眼,背后的冷汗就下来了。
主控室刚刚加装了独立的卫星接收模块,并且开启了全盘扫描模式。
苏晴发来的警告只有一句话:
“防火 墙将在48小时后重置,所有未授权的痕迹都会被清除。”
也就是说,他们费尽心机拿到的账本照片,如果不在这48小时内传出去,就会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电子垃圾。
而那个视频会议,极有可能就是总部对这边的一次远程“清洗”前兆。
深夜,禁闭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是赵豹。
他不再嘶吼咒骂,而是像中了邪一样,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守夜的人说,他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他们要清账了……这一次,谁都逃不掉……谁都逃不掉……”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会议室里死气沉沉,空调开得很低,却压不住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燥热。
所有的中层管理人员都到了,一个个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文康坐在主位上,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虚汗,那只昂贵的钢笔在他手里被转得飞快。
三点整。
会议室前方的白色投影幕布突然亮起。
画面闪烁了两下,跳出一个清晰的视频窗口。
背景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霓虹闪烁,宛如天堂。
而在镜头正中央,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