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有人在他的饭里下了‘软骨散’,还说那录音是拼接的。”守卫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周文康的眼睛,“他说如果不放他出来,他就把之前帮您处理掉的那些……那些‘边角料’埋在哪儿全抖出来。”
周文康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闻言动作连停都没停,甚至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笑。
“处理?我从没让他处理过任何东西。”周文康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比早晨的雾气还凉,“那是他自己的投名状,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再理会那个几乎要尿裤子的守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新员工晨会。
几十个还没完全褪去青涩的年轻人站成方阵,瑟缩着不敢出声。
周文康站在台阶上,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儒雅微笑。
“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即日起,培训区实行双班轮换制。”周文康的声音温和有力,“人员调度和考勤,由陈默全权负责。”
他招了招手,把一本厚厚的硬皮签到簿和一张奖惩登记表递到了陈默面前。
陈默双手接过,身体微躬,表现得像个刚被提拔的旧社会账房先生。
但在手指触碰到纸张边缘的瞬间,他的余光扫过了那份所谓的“联署请愿书”。
纸张边缘有极其细微的折痕,上面的签字笔油墨已经完全干透渗透纸背——这不是昨晚才签的,至少是三天前准备好的。
周文康早就备好了这把刀,一直等到赵豹彻底失势才递出来。
把权力给陈默,不是信任,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看他会不会被下面的怨气烧死。
“明白,周主管。”陈默合上本子,语气平稳,“我会让每个人都动起来。”
陈默的“新官上任”没有三把火,只有一箱子纸条。
他在工区最不起眼的角落挂了一个带锁的木箱,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问题反馈”四个字,并且当众宣布:只有匿名投递才会被处理。
第一天晚上,箱子里多了三张纸条。
陈默没有直接处理,而是拿着筛选过的两张敲开了周文康的门。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文康瞥了一眼,“嫌饭菜油水少?嫌晚上查房太频繁睡不好?这里是园区,不是疗养院。”
“周主管,如果只是抱怨,当然不用理。”陈默把纸条铺平,“但如果是‘借口’呢?如果您给他们加个鸡蛋,或者把查房时间固定下来,他们就失去了偷懒的理由。这时候再完不成业绩,甚至不用您动手,旁边想吃鸡蛋的人就会孤立他。”
周文康沉默了几秒,摘下眼镜擦了擦:“给食堂发通知,以后夜班加一顿宵夜。另外,查房改为抽查。”
消息传出的那个下午,工区的气氛变了。
原本对陈默充满警惕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试探。
甚至有两个胆大的新人,趁着接水的功夫,凑到陈默工位旁低声询问下周的排班能不能错开生理期。
陈默一一应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没人知道他在记录排班的同时,脑子里正在构建另一张更加庞大的网络。
当晚,C4通道拐角处散落了一地碎砖。
那是黄毛搬运建材时“不小心”碰倒的。
在一片狼藉中,一个沾着泥灰的鞋印格外清晰地印在墙根,鞋尖指向正北方。
信号已到。
第二天午休,陈默拎着工具箱巡检电路。
路过那个废弃的老式继电器盒时,他熟练地拆下外壳,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夹层里一勾,一枚微型存储卡落入掌心。
回到工位,借着身体的遮挡,他将卡片插入读卡器。
屏幕上跳出的是苏晴连夜分析的数据:D6密道直通主控室下方的通风井。
陈默迅速扫过那张布满红线的结构图,目光锁定在苏晴特意标注的一行小字上:
“最佳突入窗口:凌晨03:17至03:22。此时中央空调机组启动自清洁程序,噪音峰值可覆盖60分贝以下的撬锁声。”
五分钟。
要在五分钟内完成入侵、植入病毒、撤离。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赌局。
陈默面无表情地拔出卡片,随手拿起一只铅笔,在那本工作日志的背面画了几条看似随意的波浪线,实则是刚才那条路线的简易速记。
就在这时,负责清洁的小玲抱着一堆脏制服经过。
她走得很慢,路过陈默身边时,脚下一滑,装满衣服的塑料筐重重磕在桌角。
“对不起!对不起陈组长!”小玲慌乱地道歉,蹲下去捡拾掉落的衣物。
陈默起身帮忙,就在两人手指交错的瞬间,一张揉成团的卫生纸塞进了他的袖口。
那一刻,小玲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五分钟后,陈默在厕所的隔间里展开了那团纸。
上面是用眉笔写下的字迹,断断续续,显然是凭借记忆拼凑的:
“赵豹在旧仓库自言自语……他说文康办公室……书架第三层后面……有暗格……账本……黑色皮面……那是保命符……”
陈默把纸扔进马桶,看着它被水流卷走,眉头微微皱起。
账本。
如果真有这东西,上面记录的一定是这几年园区的资金流向,甚至可能包含幕后老板的真实身份和洗钱渠道。
这比任何技术攻击都要致命。
但赵豹这种人,真的会把这么核心的秘密就在疯癫中喊出来?
还是说,这是周文康设下的另一个饵?
深夜十一点,工区的灯光暗了下来。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周文康的声音:“陈默,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周文康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只昂贵的钢笔。
“坐。”
陈默依言坐下,神色坦然。
“今天的反馈箱里,其实有四张纸条吧?”周文康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聊家常。
他拉开抽屉,两根手指夹出一张边缘烧焦了一半的纸片,轻轻放在桌面上。
纸片上只有一行字:“别信那个穿灰衣服的女人。”
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我在焚烧炉边捡到的。”周文康盯着陈默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毁掉这张?你在替谁隐瞒?”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心跳恐怕已经飙升到一百二。
但陈默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张纸,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一下。
“因为那根本不是员工写的。”陈默语气平淡,“那是您写的,周主管。”
周文康把玩钢笔的手指猛地一顿。
“那个穿灰衣服的女人,指的是上周被您调去后勤的老王的妻子。整个园区,只有您私下和她交谈过超过十分钟。如果是普通员工告密,他们只会说‘那个新来的’或者直呼其名,绝不会用这种只有您才有印象的特征代称。”
陈默身体前倾,目光如炬:“而且,这张纸上的字迹向右倾斜约15度,和您早上开会时手里的纪要文件字体特征完全一致。您是在测试我,如果我把这张纸交给您,说明我不仅无能,而且在窥探不该我知道的信息。”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整整十秒。
周文康突然笑了,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
“精彩。”他把那张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陈默,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但在缅北,笨蛋活不过三天。你说得对,我不该怀疑你。”
他站起身,似乎谈话已经结束。
但在转身背对陈默的一瞬间,周文康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
笃。笃。笃。
哒——哒——哒——
三短,三长,三短。
这是摩斯密码中最基础、也最绝望的信号:SOS。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为这里的绝对掌控者,掌管着数百人生死的“皇帝”,为什么会在无意识间敲出求救信号?
他在向谁求救?
又或者……他也只是这个巨大囚笼里,一只体型稍大的囚徒?
陈默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那个阴冷潮湿的矿洞深处。
苏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脸色惨白如纸。
屏幕上代表D6密道的绿色线条,毫无征兆地变成刺眼的血红色。
报警蜂鸣器被她第一时间手动掐断,但屏幕上跳出的警告框依然触目惊心:
【警告:红外阵列已被触发。路径重置中……】
有人动了那条本来应该废弃的通道。
或者是机关被重置了,或者是……有人正埋伏在里面。
陈默刚走出行政楼,夜风吹得他脊背发凉。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如果D6不通,之前的计划就是送死。他必须立刻确认状况。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电工钳,转身走向值班岗亭,脸上换上了一副无奈又勤恳的表情。
“喂,兄弟,能不能通融一下?上面那盏灯好像接触不良,周主管刚才心情不好,我怕明天因为这个再挨骂,想趁现在申请个夜间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