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的空气浑浊得像是在嚼抹布。
陈默蜷缩在尽头，膝盖顶着下巴，那台自制终端的幽蓝微光是他在这漆黑铁笼里唯一的依靠。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半秒，输入了那个早已刻进骨髓的名字和生日。
【二次验证：请输入初始项目代号】
光标闪烁，像是在嘲笑他的过去。
陈默眼皮都没眨，敲下了一串字符：V3共情锚点。
那是三年前他在公关公司主导的第一个危机响应模型。
设计的初衷，是为了在企业遭遇信任危机时，用真诚的情感逻辑重建公众连接。
屏幕跳闪，界面跳转至一个名为“记忆回廊”的隐藏子目录。
文件夹展开，密密麻麻全是原始话术模板，以及——被篡改后的执行记录。
这里不仅有罪证，还有血流向的地方。
“开始抓取。”
进度条开始读秒。
陈默盯着那缓慢增长的百分比，耳边是管道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70%……80%……87%。
头顶的排风扇扇叶突然停转，那股维持空气流通的微风戛然而止。
紧接着，终端屏幕猛地一暗，信号格直接归零。
切断主电源，启用备用线路。周文康反应过来了。
园区的主电源和备用线路走的是两套物理屏蔽层，切换瞬间会产生巨大的电磁脉冲，直接掐断所有未授权的无线连接。
陈默没有咒骂，甚至呼吸频率都没有乱。
他在赌，赌周文康的全面封锁需要三小时才能覆盖到这种废弃的物理死角。
手里这根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耳机线成了救命稻草。
他动作飞快地撕开绝缘胶皮，露出里面金色的铜丝，将它死死缠绕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
整个通风管道系统，就是一座巨大的金属天线。
终端重启，启用苏晴预设的跳频中继路径。
数据包被切碎，伪装成无数个不起眼的系统垃圾信号，一点点向外挤。
与此同时，三楼监控室。
魏沉舟指尖夹着那根没点的烟，目光定格在频谱分析仪上。
那道异常的波段就像心电图上的早搏，突兀，刺眼。
物理布线图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信号源指向东侧废弃排水通道。
那里连着食堂后厨，也连着外面的世界。
那只老鼠就在那儿。
魏沉舟的手伸向了通报全区的红色按钮。
但在触碰到的前一秒，他停住了。
脑海里闪过周文康那张因为恐惧和贪婪而扭曲的脸，还有那句“只要东西是真的，今晚你就坐运钞车走”。
南区不需要两个声音，尤其是当其中一个声音已经失控的时候。
魏沉舟的手指滑过按钮，落在了旁边的日志记录上。
【异常原因：鼠患啃噬线路，导致信号干扰。】
他关掉了该区域的红外热成像扫描，转身走向角落的储物柜，翻出一部落满灰尘的备用对讲机。
这部机器没在安保频道注册过。
“B区管道有异响，”他对着麦克风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重复，非紧急情况，不用去人。”
这就是他和那只老鼠的默契。
管道深处，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
陈默迅速拔掉耳机线，手指飞快地清除了本地缓存，只保留了那份刚刚下载的日志副本。
他点开其中一个加密文件。
一笔跨境资金流向极其刺眼。
每个月初，都有一笔固定金额从园区账户汇入国内某家皮包公司，备注栏里堂而皇之地写着：知识授权费。
陈默顺藤摸瓜，调出了交易ID和原始合同编号。
那串编号他太熟悉了。
那是当年他在离职协议上签字时，被迫签署的《模板使用许可协议》。
那时候公司法务告诉他，这只是为了防止商业机密外泄。
原来所谓的“商业机密”，就是把他的心血，把那些原本用来化解矛盾、沟通人心的心理学模型，变成了收割人命的镰刀。
前公司的高层，早就成了这庞大电诈帝国的一环。
陈默感觉胃里一阵抽搐，那是生理性的恶心。
他打开备忘录，在一片漆黑中敲下一行字：“他们卖了我的魂，去编别人的噩梦。”
凌晨两点。
刺耳的广播声再次撕裂了园区的死寂。
“你骗的人，是不是也有人等着你回家？”
声音经过处理，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回荡在每一间宿舍、每一个工位。
这不是陈默放的，这是刚才那个“逻辑炸弹”的余波。
它就像病毒一样，只要有人试图重启话务系统，就会自动触发。
整个园区像是炸了窝。
周文康咆哮着砸烂了面前所有的显示器，下令切断外网，带着安保队像疯狗一样冲进了技术部的宿舍区。
他在找内鬼，他在找宣泄口。
而真正的幽灵，此刻正躲在洗衣房那台巨大的工业烘干机后面。
滚筒转动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动静。
阿兰推着布草车经过，在监控死角停顿了一秒。
陈默从烘干机缝隙里伸出手，一张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便条，无声无息地塞进了一团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里。
那上面写着魏沉舟的房间号。
阿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推着车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陈默靠在发烫的机箱壁上，听着外面混乱的脚步声，眼神冷得像冰。
既然周文康喜欢玩规则，那就陪他玩点更高级的。
要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彻底搞死一个掌握实权的高管，光靠这点混乱还不够。
必须有一份足够分量的“官方文件”，一把来自集团最高层的尚方宝剑。
陈默闭上眼，脑海中开始构思那份文件的抬头、格式，以及那种居高临下、充满官僚气息的措辞。
他在心里默念着第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