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
一声闷响。
一根生锈的铁钉被石头砸进木板缝隙,一张泛黄的牛皮纸被钉在了墙上。
那纸背面原本是用来包炸药的,现在上面画满了黑色的线条。
大柱蹲在一边,指甲缝里还塞着泥,这图是他刚才一边回想,一边趴地上画出来的。
他在那赌场当过两年保镖,闭着眼都能摸到厕所,这图没水分。
陈默手指点在图纸左下角一块画着红圈的位置。
“地下金库,”他声音有点哑,连着两夜没合眼,嗓子里像塞了把沙子,“每周三凌晨三点,三辆押运车从东侧暗门走。路线那是随机生成的,但有一段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走——鹰嘴弯。”
屋里的空气有点粘稠。
小七正在角落里给那几把手术刀消毒,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停了。
她回头看了眼躺在破麻袋上的苏晴。
苏晴脸上那种病态的潮红刚退下去一点,嘴唇干得起皮,整个人缩在那件大了两号的冲锋衣里,像只还没断奶的猫。
“不行。”小七把刀往盘子里一扔,声音冷得掉渣,“苏晴刚退烧,肺部感染还要观察。这时候去蹲点截车?那颠簸能要了她的命。我的建议是分散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阿木没说话,只是默默擦着手里的弩箭。
大柱看了看陈默,又看了看小七,把头低下去抠手上的茧子。
这时候谈什么团队精神,那是扯淡。
大家都想活,谁也不想拖着个病号去送死。
陈默没接茬,也没反驳。他走到角落蹲下。
苏晴虽然虚,脑子却没停。
她那根细长手指在铺满炭灰的地面上划拉着,画出来的全是复杂的节点图。
“给我一台终端……哪怕是那种只有几K速率的老式PDA,”苏晴喘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三天,我能摸进他们的调度系统,把车引到你们想要的任何地方。”
陈默盯着那堆乱糟糟的炭灰线条,摇了摇头。
“不用黑。”他伸手把地上的线条抹平,掌心沾了一层黑灰,“三天太久,变数太多。而且,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把车停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那种久违的公关总监的气场又回来了。
“这单生意,咱们换个玩法。不抢金库,只截车。”
陈默从怀里摸出一个烂皮本子,那是从小卖部顺来的。
他翻开新的一页,用炭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名字。
“规矩很简单。这次行动,按‘贡献度’分钱。谁负责放哨,谁负责断后,谁负责把消息递出去,哪怕只是哪怕只是给车胎扎个钉子,都记在这个账本上。阿木、小七、大柱,你们三个互相监督,每一笔都得记清楚。”
听到“分钱”两个字,大柱那眼皮子明显跳了一下。
在这鬼地方,理想是虚的,义气是假的,只有拿到手里的钞票和离开的船票是真的。
陈默这一招,直接把这就差散伙的队伍,变成了股份制公司。
阿木把弩箭插回腰间,捡了几根枯树枝,在火塘边摆弄起来。
几根树枝一搭,就成了个简易的“鹰嘴弯”模型。
“这地方地形是个死胡同。”阿木指着那一处弯折,“推几块滚石下去,头车肯定得停。但问题是,押运车上那帮人手里拿的可不是烧火棍。要是硬碰硬,他们一梭子扫过来,咱们这几个人不够填牙缝的。苏晴那身板,更是受不住。”
“他们不会开枪。”陈默嘴角扯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股算计的味道,“因为车里装的最值钱的不是钱,是他们的命。”
他转头看向大柱:“那条消息,你必须得保证传到那个姓刘的管事耳朵里。”
大柱咽了口唾沫:“你是说……总部要派审计组下周突查的事?”
“对。”陈默点头,“金爷这几年在这个园区也就是个土皇帝,但他上面还有大老板。他私吞了多少,那账本可经不起查。一旦听说审计组要来,他这种老狐狸,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坐以待毙,而是转移资产。”
人心这东西,越是贪婪,就越是脆弱。
只要给他们一点恐慌的火苗,他们自己就会把房子烧了。
窗外的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砸在铁皮顶棚上,吵得人心烦。
黄昏的时候,一道瘦小的影子像是从水里钻出来的耗子,顺着墙根溜了进来。
是小芸。
这姑娘浑身都在抖,那是被冻的,也是被吓的。
她没敢多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油纸,一把塞进陈默手里,转身就想跑。
“等等。”陈默叫住她,递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小芸愣了一下,抓过饼干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陈默展开那张带着馊味的油纸。
上面是用眉笔画的排班表,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写的。
最下面有一行字,写得歪歪扭扭:
“花姐偷听到的,那个蓝皮子的账本,就在金爷那辆防弹车的保险柜里。保险柜的密码锁,就在他左手手套下面。”
蓝皮子账本。
陈默看着这几个字,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记忆像是一把尖刀,瞬间捅进了脑子。
三年前,他在国内那家顶尖公关公司任职时,老板为了洗脱罪名,让他背了黑锅。
那个导致他身败名裂、不得不流落海外的项目,代号就叫“蓝页”。
原来,当年那笔莫名其妙消失的巨额资金,最后流到了这里。
那个道貌岸然的老板,竟然是这缅北炼狱背后的金主之一。
陈默的手指捏紧了那张油纸,指节泛白。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求生了,这是债。
入夜,风更急了。
陈默独自站在山崖边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远处,隐约能看见几点昏黄的灯光在移动,像是在黑布上爬行的萤火虫。
那是周三的凌晨。
金爷的车队,动了。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满了“利益分配模型”和心理博弈草稿的纸,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火堆。
火焰舔舐着纸张,瞬间吞没。
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那一瞬间,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面具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露出了底下那层更坚硬、更冰冷的底色。
既然要把这潭水搅浑,那站在岸上看是不够的。
得跳下去。
他转身,看向身后那个被扔在角落里的蛇皮袋。
袋子里是一套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烂衣服,还有一张伪造的假身份证——那是属于一个刚被骗来的倒霉“猪仔”的。
想要端掉狼窝,最好的办法,就是披上一张羊皮,亲自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