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空气里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混合着廉价烟草的焦油气。
陈默手里那半瓶尊尼获加黑牌,成了这浑浊空气里唯一的亮色。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用拇指摩挲着酒瓶冰凉的玻璃壁,指腹下压着一张刚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尤其是那个“魏”字,收笔时的那一撇锋利如刀,那是魏沉舟独有的运笔习惯。
老马正缩在运维室的椅子上打盹,嘴角挂着哈喇子。
“叩叩。”
两声轻响,老马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才聚焦在陈默手里的酒上。
喉结在那层松弛的颈皮下剧烈滚动了一下。
“魏总让我带给你的。”陈默把酒瓶放在桌角,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自己人”的私密感,“顺便带了张条子。”
老马一把抓过酒瓶,这才腾出手去拿纸条。
“代班期间不得饮酒……”老马眯着眼念出声,看到底下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时,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原本伸向瓶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魏总说,最近风声紧,但他知道你好这口。”陈默适时地补了一句,眼神里透着几分同情,“今晚我替你顶两个小时,你去后面仓库躲着喝,别让他看见就行。衣服和卡给我,做个样子。”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这种“既能喝又不担责”的提议,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老马几乎没有任何逻辑抵抗,三两下扒下那件泛黄的值班服,连同门禁卡一起塞进陈默怀里,抓着酒瓶就往仓库钻,那背影像是怕陈默反悔。
陈默套上那件带着酸臭味的制服,压低帽檐,刷卡进门。
机房里温度骤降,数千盏指示灯在黑暗中交替闪烁,红绿光点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时间是唯一的货币。
他在主控台前坐下,手指没有任何停顿,切入后台。
预设的指令早已烂熟于心,回车键敲下的瞬间,屏幕疯狂闪烁。
三秒后,一片漆黑的显示器中央,浮现出一行像素极低的白色字体:
“哥哥,我在等你。”
陈默盯着那行字,呼吸停滞了半拍。
这不仅是代码,是那个已经消失的人留下的最后一点体温,现在成了燎原的火种。
进度条跳了出来。
【协议激活中:0.7%】
倒计时开始:71:59:30。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震动反馈传来——述职会开始了。
陈默迅速清理掉键盘上的指纹,猫着腰钻进了通风管道下方的检修隔层。
这里空间逼仄,灰尘呛人,但他一动不动。
手里那台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屏幕亮起,画面是苏晴传回来的。
那是会议室的实时音频波段。
耳机里传来财务主管颤抖的汇报声,紧接着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停。”魏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监控画面为什么没切过来?”
陈默盯着接收器上的波段图,心率平稳。
外围数据室的15分钟盲区已经生效,现在的指挥中心大屏应该是一片雪花。
“是……是例行切换流程,会有几秒延迟。”值班员的声音在发抖。
“明天交份说明。”魏沉舟没有深究,重新坐下的声音传来。
陈默刚松一口气,头顶的金属板突然传来震动。
隔着两道墙的走廊外,传来了拍门声和含糊不清的叫骂。
“开门!老子的卡呢!”
老马。
这老混蛋喝多了,脑子里的“规矩”被酒精泡发,竟然忘了刚才的交易,只想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陈默透过缝隙看到,两个守卫正朝机房门口跑去。
一旦门开,里面空无一人,所有的局就会瞬间崩盘。
他从腰间摸出一截铜丝,毫不犹豫地捅进了旁边配电箱的备用线路接口。
“滋啦——”
火花炸裂。
整个主机区的照明灯瞬间熄灭,原本规律的嗡鸣声变成了风扇停转的哀鸣。
“操!跳闸了!”门外的守卫大喊,“别管那个醉鬼了,先开应急电源排查线路!”
黑暗给了陈默最好的掩护。
就在这时,接收器突然亮起红灯。
【异常扫描触发】
那是系统的自卫机制,它察觉到了“幽灵协议”的入侵。
陈默的手指悬在强制断开键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蛰得生疼。
如果现在断开,前功尽弃;如果不断,三秒后定位就会锁死这里。
屏幕上的红灯突然转绿。
一行细小的日志代码从底部滑过——那是伪造的系统维护日志,还有几个反向注入的延迟响应包。
有人在帮他擦屁股。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苏晴,她不仅在看,而且真的敢动手。
她正在用自己的权限,把这场入侵伪装成一次糟糕的系统故障。
15分钟。
盲区结束。
电力恢复,监控重启。
陈默早已不在机房,他正站在员工浴室的莲蓬头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上的灰尘和那件制服留下的酸臭味。
他甚至有闲心拿起放在架子上的一份旧报纸。
报纸的内页上,印着昨晚停电的新闻。
他拔出铅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一行字,然后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的最底层。
“他们开始怀疑流程,而不是人。”
洗完澡,他换回那身笔挺的衬衫,回到宿舍打开了笔记本。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后门——通过苏晴的转发,他能看到指挥中心刚才这十五分钟的回放。
屏幕上,魏沉舟正站在监控台前。
这家伙没有看那些恢复后的画面,而是调出了过去一小时的所有日志,一帧一帧地回放。
画面定格。
魏沉舟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那个位置,是机房门框的右下角。
虽然模糊,但依然能看出一道极浅的新鲜划痕。
那是陈默撤离时,皮鞋后跟为了借力,在金属门框上蹭掉的一点油漆。
魏沉舟盯着那个划痕看了很久,那只残缺的左耳动了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不存在的猎物气息。
他拿起了对讲机。
陈默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能通过口型读懂那句话。
“查今天所有代班记录,特别是老马。”
陈默合上电脑,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老马这块挡箭牌,寿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