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服务器机房的低温让陈默不仅是指尖发凉,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借着“复盘电力故障”的名义,他已经在控制台前坐了二十分钟。
屏幕上的日志像瀑布一样滚落,全是毫无意义的系统自检代码。
他在等,等那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缝隙。
终于,第3442行。
就在备用电源切入前的那个瞬间,主服务器为了保护核心数据,触发了一次强制物理隔离自检。
在所有的防火墙重启之前,有一个长达13秒的空白期,没有任何加密协议覆盖。
这就是苏晴在这个园区留下的后门,也是苏阳日记里提到的“幽灵入口”。
陈默没有犹豫,迅速将这个时间节点标记,通过加密频道发给了苏晴:“72小时倒计时,现在开始。”
这不仅仅是一个时间窗口,更是一份生死状。
三秒后,震动传来。
苏晴的回信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下一个老K?”
陈默盯着那行字,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女人没蠢到家,这时候还能保持怀疑,说明她能在接下来的计划里活得更久。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信任是只有死人才配拥有的奢侈品。
他没有回复,只是关掉屏幕,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行动就是最好的回信。
次日上午,魏沉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高危岗位心理稳定性评估方案?”魏沉舟手里转着那支昂贵的钢笔,目光在陈默递交的文件上扫视,“陈默,你才来几天,就开始教我怎么管人了?”
“不是管人,是排雷。”陈默站在桌前,姿态不卑不亢,“昨晚老K提前动车,说明他对内部消息泄露很敏感。既然大家都互相猜忌,不如把这种压力摆到台面上。模拟突发危机,看看谁在极端情况下会掉链子。越是核心岗位,越不能留心理炸弹。”
魏沉舟停下了转笔的动作,那只残缺的左耳微微动了动。
他是个疑心病重的人,这种“测试忠诚度”的把戏,正对他的胃口。
“准了。”魏沉舟把文件扔回桌上,“第一场你来主持。我要看看,我手下养的到底是狼还是狗。”
当天下午,会议室的大门紧闭。
名单是陈默拟定的,苏晴的名字赫然列在前排中央。
而负责会场警戒的,正是那个一直盯着苏晴流哈喇子的黄毛。
“演习开始。”陈默对着对讲机低声下令。
“啪!”
总闸拉下,会议室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紧接着,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炸响,几个伪装成暴动者的安保队员踹门而入,手中的橡胶棍砸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嘴里高喊:“B区暴动!所有人抱头蹲下!”
黑暗中,惊叫声、桌椅碰撞声乱作一团。
陈默戴着夜视仪,站在角落里,像个幽灵一样注视着一切。
苏晴没有叫。
她坐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夜视仪绿色的视野里,她的一只手死死攥着笔杆,指节发白,但呼吸频率却出奇的稳定。
她的眼神第一时间扫向了墙角的摄像头盲区——那是职业本能。
而另一边,混乱发生了。
黄毛在灯灭的一瞬间就乱了。
他没有按照预案守住门口,而是像头发情的野兽一样,猛地冲向苏晴的位置。
“别怕!晴妹子,哥来保护你!”黄毛吼叫着,那只手不管不顾地伸向苏晴的肩膀,借着混乱想要把她往怀里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晴衣角的瞬间,一道强光手电直射他的双眼。
“停!”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寒意。
灯光骤亮。
所有人眯着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黄毛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一脸错愕。
陈默走到两人中间,一把拍开黄毛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应急响应条例》,翻到第六页,几乎是怼到了黄毛脸上。
“根据条例第6条,非指定人员在受控区域内,不得擅自离开岗位,更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肢体接触。”陈默转过身,看向坐在主席台上冷眼旁观的魏沉舟,“魏总,如果今天是真的暴动,安保人员不守门反而去骚扰技术核心,这个缺口会让多少人跑出去?”
魏沉舟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黄毛,禁足七日,取消一级巡查资格。滚去后勤通厕所。”
黄毛脸上的横肉抽搐着,恶狠狠地剜了陈默一眼,又贪婪地看了一眼苏晴,最终在刀疤刘的推搡下,恨恨地离场。
苏晴坐在椅子上,缓缓松开了攥着笔的手。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
这一眼,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复杂的深意。
她看懂了,这是一场专门为她清扫障碍的“戏”。
深夜,陈默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三下。
没有寒暄,苏晴闪身进来,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塞进陈默掌心。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间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就是‘幽灵协议’的本体。”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已经把它伪装成了旧版杀毒软件的更新补丁。只要终端运行超过三分钟,它就会自动建立反向信道。但是……”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它会记录操作者的生物特征。一旦失败,所有关联设备永久锁死,你也跑不掉。”
陈默两指夹起那枚金属片,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弯腰将它塞进皮鞋后跟的夹层里。
“我弟弟说过,只有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才配启动它。”苏晴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拉开门缝,像猫一样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系好鞋带,把那一瞬间的触感封存在记忆里:“明天述职会,我会让它活下来。”
清晨六点,机房重地。
早班的老马打着哈欠,满身酒气地晃悠过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陈默,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下。
陈默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半瓶陈年威士忌,还有一张在这个园区比金子还珍贵的“三天食堂特供饭票”。
“我想查查昨晚演习的数据,做个报告。”陈默把东西递过去,顺手把一张早就写好的代班条塞进老马手里,“你在上面签个字,这酒归你,我就当你已经在里面值班了。”
老马这种老油条,只要有酒喝,哪怕是把灵魂卖给魔鬼也只需半秒钟犹豫。
他嘿嘿一笑,潦草地画了个圈,抓起酒瓶就钻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陈默推门而入。
巨大的服务器机组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
他在主控台前坐下,从鞋跟里取出那枚金属片,插入隐藏的维护接口。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输入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指令。
屏幕闪烁了几下,原本枯燥的数据流突然静止。
接着,一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让陈默心脏猛地收缩的白色像素字体,在黑底屏幕上幽幽浮现:
“哥哥,我在等你。”
那是苏晴早已死去的弟弟留下的最后一行代码,也是这个庞大数字迷宫的唯一钥匙。
进度条缓缓浮现,红色的数字开始跳动:【协议激活中:0.7%……】
与此同时,机房外的走廊阴影里。
并没有去通厕所的黄毛,正像一只受伤的鬣狗一样靠在墙角。
他手里攥着一张从苏晴人事档案里偷来的证件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机房大门。
“敢动我的女人……敢阴我……”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牙齿咬破了下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他的手指缓缓用力,那张苏晴的照片在指间变形、撕裂。
碎片混着嘴角的血丝,从指缝间无声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是一场无声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