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打火机的滚轮有点生锈,搓了两次才打着火。
陈默盯着那簇橘黄色的火苗跳动,空气里弥漫着南区办公室特有的霉味和劣质烟草气。
他也没急着点烟,只是把手里那份皱巴巴的名单凑近了火苗。
纸张卷曲,焦黑迅速蔓延。
魏沉舟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皮一直在跳。
这个平日里在南区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手里的茶杯端了放下,放下了又端起来。
茶水早就凉透了。
“这份名单烧了,就等于这一百三十号人,今晚全死了。”陈默把燃烧的纸角扔进生锈的铁盆里,看着最后一点白纸化为灰烬,抬头看了魏沉舟一眼,“魏总,现在死无对证。”
魏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死死盯着那个铁盆。
“许九枭那边,你怎么交代?”魏沉舟的声音有点哑,像吞了一口沙子。
陈默没马上接话,拉过一张折叠椅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轻轻推到桌沿。
“不需要交代。”陈默指节在桌面上扣了两下,节奏很慢,“老鬼就在隔壁审讯室吐着呢。这老东西骨头软,才断了两根指头,就把许九枭让他销毁地下牢房记录的事全说了。他还顺便供出来,许九枭这两个月一直在做两套账,南区赚的钱,七成进了许家在新加坡的私人户头,留给魏总你的,只有背锅的烂账。”
站在魏沉舟身后的保镖阿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陈默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阿强是许九枭派来“保护”魏沉舟的,实际上就是个监视器。
陈默身子往后一靠,从兜里摸出半包被汗水浸软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火。
“阿强兄弟,别紧张。”陈默侧过头,视线甚至没聚焦在阿强脸上,而是看着阿强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枪套,“老鬼供词里有一条挺有意思。许九枭给每个人都买了份‘意外险’,受益人全是他在海外的壳公司。你的名字也在上面,保额好像是五十万美金。”
阿强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自然下垂的手臂像是触电般缩了缩,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那是想求证的动作。
陈默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魏沉舟。
魏沉舟的脸肉眼可见地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把茶杯砸在地上,玻璃渣子飞溅,几滴凉茶溅到了陈默的裤腿上。
陈默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妈的,姓许的想拿老子顶雷?”魏沉舟喘着粗气,眼里的凶光不再遮掩,“老子给他卖命三年,他想把老子做成替死鬼?”
愤怒会让人的智商暂时下线,但这正是陈默需要的。
陈默把那个黑色U盘又往前推了一寸。
“老鬼想烧记录,我帮你拦下来了。这里面是真实的医疗消耗清单,和苏晴从后台复原的原始流水能严丝合缝地对上。”陈默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盒饭,“有了这个,再加上那份已经‘烧掉’的优化名单,许九枭就是那个私吞公款、屠杀猪仔的疯子。而你魏总,是那个为了保全公司资产,不得不大义灭亲的忠臣。”
魏沉舟盯着那个U盘,像是盯着救命稻草。
屋内静得只剩下空调外机轰隆隆的运转声。
半晌,魏沉舟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啪地拍在桌上。
那是南区服务器物理锁的密钥。
“苏晴在哪?”魏沉舟问。
“机房。”陈默拿起钥匙,触感冰凉,“她已经在做数据交叉比对了。十分钟后,许九枭造假的所有证据,会打包发到你的私密邮箱,同时备份到云端。”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茶渍。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保镖。
“阿强,这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陈默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子乏力,“确认一下家里人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保险推销电话。咱们这种人,命贱,但也别贱得不明不白。”
阿强的脸瞬间煞白。
陈默拉开门,走廊里闷热的风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苏晴正靠在墙边喝水。
她手里那瓶矿泉水已经被捏变了形,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满是细汗的脖颈上。
看到陈默出来,她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手里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一个绿色的进度条正在缓慢蠕动。
98%……99%……
陈默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那瓶水,仰头灌了一口。
水是温热的,带着一股塑料味,但他觉得这是这几天喝过最解渴的东西。
“老鬼那边处理干净了吗?”苏晴的声音很低,有点抖。
“捆结实了,嘴也堵上了。扔在配电室后面,没人会去那。”陈默把空瓶子捏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数据传完,我们就没退路了。”
苏晴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传输完成”字样,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靠在墙上。
“那一百多个人……”她犹豫了一下。
“名单烧了。”陈默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园区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扫来扫去,像是一把把惨白的利剑,“在魏沉舟和许九枭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既然是死人,就没有人会再去点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指腹摩挲着那个生锈的滚轮。
魏沉舟以为他赢了,许九枭以为他还在掌控全局。
但他们都不知道,刚才传出去的数据包里,夹带了一个只有国际刑警能解开的底层代码。
那才是真正的火种。
“走吧。”陈默招呼了一声,“去食堂吃点东西。今晚这出戏,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