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视这种恐惧。”
陈默放下了记号笔,笔盖扣合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接下来的三天,园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断网危机。
对于一个靠网络诈骗维生的庞大机器来说,断网等同于断血。
技术部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排查了所有线路,外面的光缆完好无损,服务器也没有受到攻击的痕迹,但信号就是时断时续,成交额呈断崖式下跌。
周文康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塞满了扭曲的烟蒂。
“技术部全是饭桶!”周文康把一叠报表摔在桌上,“三天亏了七百万,这钱谁来赔?”
陈默坐在沙发角落,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看着水面平静的波纹。
他知道苏晴在底层代码里埋下的“逻辑炸弹”生效了。
这种间歇性的故障最折磨人,查不出硬件毛病,只会让人产生无尽的猜疑。
“周总,”陈默放下水杯,声音平稳,“如果技术没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
周文康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什么意思?”
“外鬼好挡,内贼难防。”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楼下正在被罚跑圈的几个狗推,“有时候,管理者为了掩盖自己的私下交易,会故意制造混乱。断网,是最容易销毁数据痕迹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周文康多疑的神经。
当天下午,一份名为“忠诚度压力测试”的心理评估问卷,下发到了所有中层管理者手中。
陈默亲自拟定的问卷,看似全是无关痛痒的性格测试,实则布满了心理陷阱。
第一百零三题:“在面对无法完成的业绩指标时,你是否认为‘适当的变通’是维护团队稳定的必要手段?”
这是一个双重束缚陷阱。
选“是”,承认违规;选“否”,在那种高压环境下显得虚伪至极。
监控室里,陈默抱着双臂,目光死死锁定在三号屏幕上。
画面中,赵豹正握着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油汗。
他的笔尖在第一百零三题的“否”字上悬停了许久,画了个圈,又觉得不妥,涂成了黑团,改选了“是”,最后烦躁地把整张纸揉皱了一角。
这一连串的微动作,在陈默眼中,就是最直白的供词。
“看他的左手,”陈默对身边的周文康低声说道,“频繁摸鼻子,这是潜意识里想要掩盖谎言。他在涂改那一题的时候,瞳孔有明显的收缩。周总,他在怕。”
周文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小时后,一份《组织内部异化风险预警报告》摆在了周文康的案头。
陈默在报告里用极其专业的术语,将赵豹近期私自调阅监控、在底下人面前发牢骚的行为,定性为“权力滥用导致的系统性崩盘前兆”。
“按规矩办。”周文康掐灭了烟头,语气森冷,“既然你说要查,那就查到底。这次审讯,你来盯着。”
审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门一关,外面的蝉鸣和惨叫都被隔绝在外。
赵豹被拷在特制的铁椅子上,原本嚣张跋扈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
他还是不懂,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就被扣上了“私通外敌、破坏网络”的帽子。
林队站在一旁,手按在警棍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迟疑。
他也是老江湖了,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股邪性,但他不敢问。
陈默坐在赵豹对面,没有开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照着赵豹的脸。
他没有拿任何刑具,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赵主管,大家都是体面人,我不动手。”陈默按下播放键。
刺啦一声电流响,录音笔里传出了赵豹那熟悉的大嗓门,那是半年前他训斥一批刚被骗来的新人时说的话:
“在这里,弱者不配活着!不想死就给我咬人!谁要是敢心软,老子第一个废了他!不服从?不服从就得疯!”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充满戾气。
陈默关掉录音,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着赵豹涣散的瞳孔:“赵主管,按照你自己的理论,现在的你,是强者,还是弱者?”
赵豹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张了张嘴,想要嘶吼,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苍白无力。
这就是他亲手建立的丛林法则,现在,这套法则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他自己。
“我……我是冤枉的!陈默!你个王八蛋阴我!”赵豹突然暴起,铁椅子撞得哐哐作响。
陈默面无表情地向后靠去,对林队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关专家,而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判官。
林队叹了口气,挥手让两个手下进来。
针头刺入肌肉的声音很轻,赵豹的咒骂声渐渐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最终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
第二天晨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味道。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原后勤主管赵豹,因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甚至出现破坏公司设施的妄想症,现已调往矿区协助管理。”周文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去矿区,就是判了死缓。
那里是真正的地狱,没有人能完整地活着回来。
全场死寂。
陈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西装。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畏惧,有讨好,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慌。
“在这个园区,”陈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制度的意义,不是为了惩罚谁。而是要让那些企图作恶的人,连恶念都不敢有。赵豹破坏了规则,规则自然会淘汰他。”
他说这番话时,视线扫过角落里的小玲。
这个曾经被赵豹打断过肋骨的女孩,此刻正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
旁边,那个曾被迫在赵豹命令下殴打同伴的阿强,羞愧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不懂什么是“制度”,但他们看到了报应。
散会时,林队特意落后了几步,在经过陈默身边时,两人肩膀轻轻一擦。
一张冰凉的磁卡顺着陈默的口袋滑了进去。
那是通往地下配电室的最高权限卡。
林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谁能搞定周文康,谁就是新的风向标,林队是个聪明人。
深夜,月光惨白。
陈默独自坐在狭窄的数据室里,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
进度条走到100%,【证据包13】以及所有监听录音,已经全部加密上传至预设的境外中转服务器。
他关上电脑,从鞋跟的缝隙里抠出一枚极薄的金属片,在随身携带的那本泛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用力刻下一行字:
“下一个,轮到你们了。”
字迹入木三分,透着透骨的寒意。
随即,他撕下这一页,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苗吞噬了纸张,黑色的灰烬在空中盘旋,最终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在最后一丝火星熄灭的瞬间,窗外远处的矿山方向,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声电流过载的“滴”声。
那是主电网控制系统被成功接入的信号。
陈默转头望向那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苏晴,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