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区大广播里滋啦响了两声，紧接着传来行侦处冰冷的通知：次日凌晨三点，全园区进行电力负载压力测试，预计断电三分钟。
通知单贴在食堂门口，红章刺眼。
陈默站在人群外围，视线越过那群骂骂咧咧怕耽误业绩的狗推，落在了落款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上——魏沉舟。
一个刚上任的南区总管，不抓业绩，先搞断电演练？
陈默回到工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后勤部过去六个月的维修日志。
空白。
这个园区为了保证诈骗流水线24小时运转，连换个灯泡都是带电操作，半年来从未有过主动断电的记录。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和刚好出来的苏晴擦肩而过。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了一瞬，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这是魏沉舟在测试监控系统的备用电源响应速度，他在防着什么人。
但这三分钟的黑暗，也是园区那双电子眼唯一的盲区。
陈默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冲刷着手背。
三分钟太短，不够苏晴攻破防火墙的核心层。
得加时。
午饭时间，洗衣房后巷。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洗衣粉和下水道的霉味。
阿蛇蹲在排水沟旁抽烟，看见陈默过来，警惕地缩了缩脖子。
自从赵豹倒台，他这种昔日的“豹哥亲信”日子很难过，谁都想上来踩一脚。
“想翻身吗？”陈默没废话，把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个音频波形图，播放键按下，嘈杂的背景音里，赵豹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隐约传来：“……这批猪仔的油水，老K那边我不打算报，咱俩分……”
录音只有半截，戛然而止。
阿蛇夹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掉在满是油污的裤子上。
他太熟悉赵豹的声音了，也太清楚“私吞老K的钱”是什么罪名。
“这是我从旧服务器备份里恢复出来的残片，马上就要销毁了。”陈默收回手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这东西要是交到魏沉舟手里，那是多大的功劳，你应该清楚。”
阿蛇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紧接着是怀疑：“你会这么好心？”
“我只要确认一件事。”陈默盯着阿蛇浑浊的眼珠，“赵豹这几天，有没有接触过地下层的排班表。只要你查清楚告诉我，原件归你。”
阿蛇扔掉烟头，用脚底狠狠碾灭。
他恨赵豹。
上个月他开了个三十万的大单，提成被赵豹以‘团队建设’的名义扣了一半，还因为顶嘴挨了一顿毒打。
“三天。”阿蛇咬着牙，“我查这一周的夜班轮值名单。”
搞定了“眼线”，接下来是“手”。
凌晨一点，距离演练还有两小时。
B区配电室外，陈伯正佝偻着背，检查老旧的闸刀箱。
他是老国企退下来的电工，被骗来这儿修了三年电路，人变得木讷迟钝，像个哑巴。
“闲人免进。”看见陈默靠近，陈伯浑浊的眼睛翻了一下。
陈默没退，反而往前一步，从袖口滑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悄无声息地塞进陈伯手里。
陈伯的手僵住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是一瓶降压药。
这是园区医务室的紧俏货，像他这种没什么价值的老头子，平时根本申请不到，只能硬扛着高血压带来的眩晕。
“听小玲说您最近头晕得厉害。”陈默压低声音，“这是我托人弄来的，跟您儿子以前寄给您的那个牌子一样。”
提到“儿子”，陈伯那张像树皮一样的老脸颤抖了一下。
他死死攥紧了药瓶，指节发白，过了足足五秒，才侧过身，让出了一条缝隙。
陈默钻进配电室，假装检查应急灯。
“这线路走得乱。”陈默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红蓝线，随口说道，“跟我老家那个三十年前倒闭的化肥厂一样，双回路设计，防贼用的。”
陈伯正在拧螺丝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沙砾：“那种老设计，主路断了，备用路会自动顶上。但如果有人在切换的一瞬间，让回流电压冲一下……”
老头没把话说透。
他拧开了一个不起眼的继电器盖子，手指在里面那个铜制的触点上轻轻敲了三下，然后迅速合上。
“懂了。”陈默目光一闪。
那里是延迟重启的关键节点。
凌晨三点整。
原本灯火通明的园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只有主楼顶部的红色航空灯还在孤独地闪烁。
紧接着，备用发电机的轰鸣声沉闷地响起，但灯光并没有如期亮起。
黑暗中，陈默的手指快如闪电。
他早就借着抽烟的间隙摸到了发电机房的通风口，手里捏着一枚极薄的金属垫片，精准地卡进了启动阀的缝隙里。
进气受阻，发电机发出类似哮喘的咳嗽声，转速始终提不上去。
同一时间，数据中心。
苏晴戴着降噪耳机，屏幕的光是这黑暗里唯一的色彩。
她在键盘上的敲击速度快得惊人，一行行绿色的代码瀑布般刷过。
原本的三分钟，因为陈默和陈伯的配合，被硬生生拖到了七分钟。
这多出来的四分钟，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抓到了。”苏晴瞳孔猛地收缩。
魏沉舟那条专线电话虽然加密了，但在断电切换备用线路的瞬间，出现了一秒钟的裸奔。
苏晴布下的嗅探程序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咬下了一个数据包。
进度条走到100%。
苏晴迅速拔掉硬盘，清理痕迹。
半分钟后，电力恢复。刺眼的白炽灯重新亮起，照得人眼花。
陈默若无其事地回到宿舍，苏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电脑屏幕转向陈默。
那个只有几KB的数据包被还原成了两行文字碎片：
“……K先生账户异常……必须在两周内完成资金转移……”
“……代号‘金丝雀’，即刻启动……”
金丝雀。陈默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冷冽。
次日晨会，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魏沉舟站在台上，左耳那道残缺的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空荡荡的赵豹原本的位置上。
“鉴于财务合规审查发现严重漏洞。”魏沉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即刻起，冻结前后勤主管赵豹名下所有虚拟账户，并不设限期接受隔离问询。”
全场哗然。
陈默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
但他知道，魏沉舟这一刀，算是替他把之前的局给做实了。
赵豹现在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散会的时候，人流拥挤。
陈默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纸团。
他没有回头，余光瞥见阿蛇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匆匆离去。
回到没人的楼梯间，陈默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地下层周三晚十一点换岗，守卫姓李。”
陈默掏出打火机，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纸角。
灰烬飘落在地。
这把火已经点起来了，现在只等风把火势吹向更深的地方。
回到宿舍，苏晴指了指屏幕。
她在昨晚的代码日志里，悄悄标记了一个新的指令序列：【计划71】。
那是一个针对人脸识别数据库的后门程序。
陈默看着那个闪烁的光标，从床板下摸出那本泛黄的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他没有写具体的计划，只是画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金丝雀。
如果赵豹是因为贪钱被清理，那这个“金丝雀”计划，恐怕才是魏沉舟真正紧张的核心。
而这个核心，一定藏在那个需要阿蛇冒死搞来情报的地下层里。
陈默合上日记本，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
“看来，我们得去那下面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