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全是古巴雪茄那种发腻的甜香味,混着高级皮革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铁锈气。
办公室内没开灯,只有那点雪茄的红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像只独眼野兽盯着门口。
老K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桌后,整个人陷在阴影里。
他对面的大屏幕上,正无声地循环播放着昨晚锅炉房的录像。
画面定格在一群人排队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按下红指印的瞬间,那抹红色在冷蓝色的屏幕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啪!”
一把黑色的格洛克手枪被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旁边的水晶烟灰缸嗡嗡作响。
“陈默,你很有种。”老K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嘶哑,听不出喜怒,“在我的地盘搞‘独立王国’?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陈总统?”
那黑洞洞的枪口并没有直接指着人,但那股子杀意已经像是冰水一样漫过脚踝。
陈默没看枪,也没看老K。
他只觉得喉咙干得厉害,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冲撞,但他手上的动作却稳得离谱。
他径直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取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接水。
水流进纸杯,“哗哗”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极其突兀。
“K总,如果我想造反,就不会在锅炉房搞,而是在军火库搞。”
陈默仰头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压住了胃里的翻腾。
他转过身,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我是在帮您省钱。”
老K夹着雪茄的手指顿了一下,烟雾缭绕中,那双眼镜片反过一道寒光:“省钱?你把我的管理层废了,还说是帮我?”
“那是坏账。”
陈默走到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那份早就折好的《员工心理压力疏导与内耗降低方案》,轻轻压在那把枪旁边。
“黄毛这种人,除了制造恐慌和仇恨,没有任何产出价值。因为他,上个月有三个熟手‘非正常报废’,按黑市招募价算,直接损失超过十万。而昨晚……”陈默指了指屏幕上那个被按在泥地里的黄毛,“我帮您做了一次‘资产清算’。”
老K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起了那份报告。
“现在的猪仔……我是说员工,精神绷得太紧。绷紧了容易断,断了就是死人,死人打不了电话。”陈默的声音很平,像是在向客户阐述为什么需要购买一份危机公关套餐,“昨晚那场审判,本质上是个高压锅排气阀。这叫‘企业文化建设’。”
“结果呢?”老K翻了一页报告,语气松动了一些。
“今天的早班报表,通话时长提升了12%。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公正’的对待,哪怕这公正只是一场戏,也足够让他们安心干活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风声。
老K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突然把报告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种令人窒息的杀意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猎物的玩味眼神。
他拉开抽屉,摸出一张黑色的磁卡,顺着桌面滑到陈默面前。
“你说得对,死人确实没有产出。”老K拿起桌上的枪,慢条斯理地插回腰间的枪套,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既然你这么懂管理,那以后园区内部的纠纷,全归你管。这卡能开园区大部分生活区的门。”
陈默看着那张黑卡,指尖微微发凉。
这不是授权,这是捧杀。
在这个狼窝里,权力不来自职位,来自暴力。
老K把这个原本属于内保队的权力扔给他,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做好了,是帮老K维稳;做不好,那些被他压制的管理层会第一个把他撕碎。
“不过陈默,你要记住。”老K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那股浓烈的雪茄味呛得人想咳嗽,“排气阀如果排得太快,炸了锅,我就把你扔进炉子里当燃料。”
“明白。”陈默收起卡,转身就走,背后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回到宿舍区时,气氛变得很诡异。
往常这个时候,走廊里充满了打骂声和惨叫声,但今天安静得出奇。
几个平日里手里拎着钢管晃悠的小头目,看到陈默走过来,竟然下意识地往墙根缩了缩,眼神里满是忌惮。
这就是“权威”的味道,哪怕它是建立在谎言和表演之上的。
“陈哥,陈哥!”
刚走到宿舍门口,刀疤刘就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
这个昨天还把玩着折叠刀想看好戏的墙头草,此刻怀里抱着一箱有些磕碰的苹果,笑得脸上的疤都挤在一起。
“这是刚从后勤那边弄来的,新鲜着呢,给您尝尝鲜。”刀疤刘把箱子往陈默怀里塞,眼睛却贼溜溜地往陈默口袋里瞟——他在找那张传说中的黑卡。
周围几扇宿舍门悄悄开了条缝,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
陈默看着那箱苹果,那是稀罕物,在这里一颗苹果能换一次不挨打的机会。
他没接。
“阿珍,小虎。”陈默冲着走廊尽头喊了一声。
昨晚那两个带头按手印的人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拿着。”陈默指了指刀疤刘怀里的箱子,“分给昨晚所有按手印的人,一人一个。剩下的给伤员送去。”
刀疤刘的笑容僵在脸上,抱着箱子的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
陈默拍了拍刀疤刘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刀疤刘浑身一紧。
“刘哥,以后有什么‘家务事’,或者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记得来锅炉房挂号。”陈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走廊,“我不收礼,只收理。”
说完,他看都没看刀疤刘一眼,推门进了宿舍。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不知是谁带头,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叫好声。
刀疤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把苹果递给了小虎。
深夜,机房角落。
苏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像绿色的瀑布一样流淌。
她今天的脸色比往常更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陈默,你有麻烦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把屏幕切到了一个加密的聊天窗口。
那是她刚刚截获的,老K发给内保总队长的指令。
陈默凑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指令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给咱们的‘判官’找点真正的麻烦。那种小打小闹的审判没意思,明天把‘那个’送去给他审。看看他的刀,到底敢不敢砍硬骨头。”
“那个?”陈默皱眉。
苏晴转过身,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恐惧:“我查了入园记录和特殊羁押名单,符合老K描述的‘硬骨头’,只有一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默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那是他在无数次公关危机中练就的直觉——一种即将大祸临头的预警。
就在这时,远处沉寂已久的锅炉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把什么重物强行塞进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拆除的“审判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