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块半融化的绿色树脂板,边角焦黑,像块被人嚼烂的口香糖。
但黄毛一眼就认出了上面那个残留的条形码——那是园区技术部高配笔记本才有的资产标签。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黄毛心脏狂跳,那点刚嗑过药的亢奋劲儿直冲天灵盖。
他左右瞄了一眼,像条护食的野狗,飞快地把那块板子塞进裤裆。
这东西要是交上去,就是大功一件,要是能破解里面的东西……说不定能直接跟魏总谈条件,换张回国的机票。
他没敢回宿舍,一头钻进了焚烧站背后的废弃工具间。
昏黄的灯泡下,他用牙咬开两根电线,哆哆嗦嗦地把那块电路板往自己那台偷藏的老式无线电台上接。
他不懂技术,只知道这玩意儿既然是电脑上的,通了电没准就能显字。
“给老子亮……”黄毛眼球充满了血丝,手指把两根裸露的铜线往电极上一搭。
滋啦。
不是屏幕亮起,而是一声闷响。
蓝色的电火花像蛇一样窜上他的手背,紧接着是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那块原本就受损的电路板瞬间过载,电池包直接炸开,火星溅到了旁边堆积的废油抹布上。
“操!”黄毛惨叫一声,捂着焦黑的手掌往后滚。
火苗蹿起两米高。
几分钟后,巡逻队的皮靴声震碎了夜色。
当灭火器干粉的白雾散去,黄毛像只死虾一样被人从角落里拖出来。
内保队长一脚踩在他脸上,在他那只烫起燎泡的手里,硬生生抠出一张被烧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照片残片。
那是张半身照,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截白色的碎花裙角。
园区食堂,馊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
陈默低着头扒拉着盘子里发黄的白菜,看似在吞咽,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听说了吗?那个倒霉蛋黄毛,私藏违禁品把焚烧站点了。”
“好像是想发信号出去,真他妈找死。”
陈默嚼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捏着筷子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那块电路板是他故意丢的,原本是想引诱某个贪心鬼去邀功,把水搅浑,没想到那蠢货直接玩炸了。
也好,动静越大,安保的注意力就越分散。
这叫“响鞭效应”。
正想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拿着拖把蹭过他的桌腿。
是阿兰,那个聋哑清洁工。
她擦地的动作很慢,拖把头在陈默脚边画了一个只有他们懂的圈。
陈默抬起头,视线越过阿兰的肩膀,看向食堂墙壁上的电视机。
阿兰背对着摄像头,嘴唇飞快地翕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每一个唇形都像刻刀一样精准。
“魏,昨晚,见客。两人,密室,二十分钟。”
“提到……名单,清洗。”
陈默瞳孔骤缩。
清洗。
这两个字在缅北意味着什么,不需要解释。
看来魏沉舟已经感觉到了内部的腐烂,准备刮骨疗毒了。
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今晚。
他放下餐盘,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走向运维部的角落工位。
老马正趴在桌上打瞌睡,手里还捏着那张没填完的报表。
“马叔。”陈默的声音很轻,像鬼魅。
老马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陈默没废话,手伸进工装口袋,再拿出来时,桌上多了一瓶撕了标签的二锅头,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真正的纯粮酒,不是兑水的酒精。”陈默把酒瓶往前推了推,“还有,我知道你女儿下周在昆明做二期心脏搭桥。手术费三十万,我已经让人打进了医院的预存账户。”
老马浑浊的眼珠子瞬间定住,死死盯着那瓶酒,又慢慢移向陈默的脸。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那是极度渴望与恐惧在交战。
“你……你是谁?”老马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女儿能活。”陈默的手指压在纸条上,“条件很简单,今晚机房的轮班表,我要真的那份。”
老马盯着那瓶酒看了足足一分钟。
在这鬼地方,命不值钱,但女儿的命是他的天。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没拿酒,而是把压在键盘底下的一张皱巴巴的表格抽出来,飞快地塞进陈默手心,然后触电般缩回手,抓起酒瓶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冲向厕所。
陈默展开纸条扫了一眼,掌心搓动,纸条化为碎屑。
凌晨两点十五分。
整个园区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岗哨的探照灯像死神的眼光来回扫射。
数据中心机房,空调风扇发出单调的嗡嗡声。
陈默穿着那身满是油污的维修服,脖子上挂着假工牌,提着沉重的工具箱站在UPS不间断电源柜前。
按照老马的排班表,这个时间段,监控室值班的是个近视眼,而且习惯在这个点去楼道抽烟。
就是现在。
他打开柜门,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复杂的线路中穿梭。
他不是要修,而是要切。
“咔哒。”
主供电线路被物理断开。
整个机房的指示灯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需要13秒的延迟。这就是系统的“盲区”。
在这13秒里,防火墙会强制重启,所有的安全协议都会出现短暂的真空。
陈默在黑暗中凭着记忆摸索到主服务器的接口,将一枚改装过的U盘狠狠插了进去。
屏幕微弱的余光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
进度条在黑暗中疯狂跳动。
5秒……3秒……1秒。
屏幕上没有跳出任何警报,只有一个白色的对话框幽幽浮现,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简单的宋体字:
【哥哥,我在等你。】
紧接着,一段庞大的压缩数据包化作无数个看不见的字节,顺着那稍纵即逝的卫星通道,冲破了这片罪恶之地的封锁,直奔万公里之外的国际刑警匿名端口。
备用电源轰然启动,机房重新灯火通明。
陈默拔下U盘,恢复线路,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人知道这台机器刚才经历了一次心脏停跳。
女生宿舍。
苏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枕头下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
那是她写在底层代码里的“回执触发器”。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扑到藏在床底的微型终端前。
屏幕上,一行绿色的代码正在闪烁:【传输完成】。
她捂住嘴,眼泪瞬间决堤。
那里面是数千个受害者的名单,是这几年所有的洗钱流水,是魏沉舟的催命符。
“阳阳……”她对着空气哽咽,那是她弟弟的小名,“姐姐做到了。”
巨大的喜悦和连日熬夜的透支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顺着床沿滑了下去。
“嘭。”
监控室里。
魏沉舟手里夹着的雪茄断成了两截。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突然出现的异常流量峰值图。
虽然只有短短11秒,但在平静的数据流里,它刺眼得像是一根扎在眼球上的针。
“回放!”他咆哮道。
画面倒退,定格。
在备用电源启动的一瞬间,那个穿着维修服的背影,那个拔U盘的动作。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熟练的手法,那冷静的姿态……
魏沉舟缓缓摘下耳机,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抽搐。
不是外部入侵,是内鬼。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抓起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号码。
“我是魏沉舟。代号‘灰隼’,启动一级应急响应。封锁所有出口,把那些东西……放出来。”
走廊里,陈默正在狂奔。
他听到了。
那种只有顶级安保系统全面激活时才会发出的低频蜂鸣声,正在从地板深处传上来。
魏沉舟反应过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苏晴还在宿舍。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跑不动。
陈默一把推开女生宿舍的门,看到倒在地上的苏晴,心头猛地一紧。
他冲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力竭昏迷。
“撑住。”陈默低吼一声,一把将苏晴背在背上,转身冲进走廊。
医务室有肾上腺素,那是唯一能让她醒过来的东西。
走廊里的红灯已经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
就在陈默背着苏晴冲过一个拐角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阴影里窜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阿兰。
她满脸惊恐,手里的拖把已经扔了,双手在胸前比划出残影,那个手势急切而绝望。
陈默猛地刹住脚步,鞋底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懂了阿兰的意思,那是一个最简单的手语,却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别去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