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焦糊味顺着风往鼻孔里钻，像烧焦的橡胶皮混着死老鼠的臭气。
陈默拎着一袋焉巴巴的橘子，站在西区隔离室的铁栏杆外。
这里是园区的下水道，关的都是要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废料。
两个看守正蹲在门口抽烟，聊得唾沫横飞。
“那黄毛就是条疯狗。”其中一个胖子把烟头弹在地上，用脚碾了碾，“今早分拣废品，抱着个烂笔记本嚎丧。听说是从废硬盘堆里翻出来的，拆开一看主板都被捅烂了，当场就发狂，拿铁钩子把自己手掌划得稀烂，还在墙上写血书。”
“写啥？‘杀了你’？”另一个看守嗤笑，“为了个女人？真是脑子里进了屎。”
陈默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
苏晴之前处理掉的那台旧电脑，原来流到了这儿。
销毁主板是她的习惯，没想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黄毛不蠢，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那四十分钟里被耍了，那种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却反被当猴耍的羞耻感，比杀了他还难受。
“哥几个辛苦。”陈默把橘子递过去，顺手塞了两包未拆封的中华，“听说工伤了，魏总让我来看看，别死在里头晦气。”
看守拿了烟，脸色缓和不少，挥挥手示意他随便看，但别进去。
陈默隔着生锈铁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黄毛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手上缠着脏兮兮的纱布，像一团发霉的烂肉。
但他没睡着，陈默能感觉到那道怨毒的视线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陈默没有回避，反而凑近了栏杆，压低声音，像是对旁边的看守闲聊，音量却刚好能穿透铁门。
“听说老K那边已经拿到排班表泄露的确凿证据了，现在就在等那个替罪羊开口。”陈默语气轻松，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你说怪不怪？魏总明明知道是谁，为什么不动手？非要等？”
看守正点烟，含糊地问了一句：“为啥？”
陈默轻笑一声，眼神却冷得像冰，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那团影子：“因为大人物做事讲究体面。他在等那个替罪羊自己把罪全扛下来，这样大家都有台阶下。要是没人扛……那就只能同归于尽了。”
黑暗中，那团影子猛地抖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声像破风箱一样拉扯起来。
只要恐惧足够大，疯狗也会变成听话的哑巴。
离开西区时，天已经黑透了。
陈默绕路去了女生宿舍楼。
走廊里的感应灯坏了一半，忽明忽暗。
他敲响那扇贴着“维修中”的房门，节奏三长两短。
没人应声。
但他知道苏晴在里面。
这几天园区的网络波动很微妙，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暗流，那是“幽灵协议”在疯狂吞噬数据的征兆。
为了不被追踪，她必须把原本一周的工作量压缩在碎片时间里完成，这种高强度的脑力负荷，再加上时刻紧绷的神经，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陈默从口袋里摸出一瓶去痛片，这是他用两包烟跟医务室换的。
门缝里递出来一张纸条，边缘被撕得毛毛糙糙。
陈默捡起来，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颤抖：还能撑三天。
三天。
陈默把药瓶放在门口，转身下楼。
刚走到数据中心的主楼门口，就被两把交叉的步枪拦住了。
“止步。”内保面无表情，甚至拉动了枪栓，“魏总刚才下令，从现在起，非核心授权人员，不得进入二楼以上区域。”
陈默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话术顾问，我也不能进？”
“除了魏总和几个主管，连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陈默点点头，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稳。
但他后背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魏沉舟起疑了。
那个男人比预想的还要敏锐。
封锁核心区，意味着他在复盘监控。
昨天停电那一瞬间，自己下意识看向苏晴位置的眼神，在常人看来是关心，在魏沉舟这种老狐狸眼里，就是“确认同伙”。
他没有直接抓人，是因为还没找到确凿证据，他在逼蛇出洞。
三天？不，根本没有三天了。
只要魏沉舟顺着那条线深挖，查到苏晴的代码痕迹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今晚动手，抢在魏沉舟的铡刀落下之前。
陈默转了个弯，直奔运维部。
老马正躲在办公室里喝闷酒，桌上摆着花生米。
看到陈默推门进来，他吓得差点把酒瓶子摔了。
“你怎么来了？现在外面风声紧……”
陈默反手锁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那是他用彩色打印机伪造的集团红头文件，上面盖着模糊不清的公章。
“总部下来的审计组明天早上到。”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紧迫感，“魏总让我私下通知你，要是今晚之前运维日志对不上账，我也保不住你。这可是上面直接派人来查黑账的。”
老马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酒醒了大半：“查……查什么账？我这都是按规矩……”
“规矩？”陈默冷笑，“前天那次系统重启，你报备了吗？日志里那段空白怎么解释？你是想说你喝多了误操作，还是想说你把服务器卖了？”
老马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肚子都在打颤：“那……那我现在补？还能补上吗？”
“现在补还有救。”陈默拉开椅子，把他按在电脑前，“赶紧登录后台，把那几条异常记录覆盖掉。我在这看着你，免得你手抖又出错。”
老马哪还顾得上怀疑，颤抖着手指输入那一长串管理员密码。
就在他敲下回车键，屏幕上跳出只有主管权限才能看到的系统底层目录时，陈默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机箱上。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已经插进了背后的USB接口。
读写灯疯狂闪烁。
陈默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一边随口指挥着老马修改日志，一边在心里默数。
58%……72%……
老马汗如雨下，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是在过鬼门关。
99%……完成。
陈默迅速拔下U盘，揣进兜里，掌心被金属外壳烫得微微发痛。
那是整个园区的密钥碎片，也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行了，这下做得干净。”陈默拍了拍老马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个将死之人，“早点睡，明天还有硬仗。”
老马瘫软在椅子上，还在大口喘气。
凌晨三点。
园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的探照灯不知疲倦地扫视着夜空。
陈默避开巡逻队，爬上了宿舍楼的天台。
夜风很冷，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他站在边缘，望着远处漆黑连绵的山脉，那是自由的方向，也是死亡的禁区。
耳机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接着是苏晴虚弱到极点的声音：
“协议……还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