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雨林里的雾气还带着那股子散不去的霉味。
哐当一声巨响,水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粗暴踢开。
两个守卫拖着一个人形物体走了出来,像拖着一条死狗。
是小玲。
三天水牢,原本那个还有点婴儿肥的十九岁姑娘,现在就像被水泡发的馒头,皮肤白得发青,嘴唇紫得吓人。
双腿浮肿得像两根灌满水的象腿,脚踝处的皮肉被镣铐磨烂了,翻卷着白花花的肉,连血都流不出来。
她被扔在水泥地上,只有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呼哧声。
围观的新猪仔里,有人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晨雾里蔓延。
“这就是不开单的下场。”
赵豹拄着一根钢管焊成的拐杖,站在高台上。
左腿裹着厚厚的纱布,那次矿场事故没要他的命,却让他变得更加暴戾。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人群,手里的电棍噼啪作响:“公司不养闲人。明天这个时候,要是还没有业绩,谁没开单,就进去替她泡着。再泡二十四小时。”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
赵豹很满意这种恐惧的味道。
他往前挪了一步,拐杖在水泥地上戳出一个白印:“谁觉得我残忍?谁想替这丫头求情的?站出来。”
没人敢动。求情在这里等于找死。
陈默站在人群后排,目光落在小玲那只还在无意识抽搐的手指上。
他在算账。
不是算人命的价值,是在算这个“废品”回收利用的成本和收益。
他缓缓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人群自动分开,像躲避麻风病人一样给他让出一条道。
赵豹眯起眼,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怎么,大学问家,你想当英雄?”
“我不当英雄,英雄死得快。”陈默的声音不大,但很稳,透着一股子生意人的精明,“我是来提议的。把她扔回去泡死,除了浪费一个坑位和以后处理尸体的力气,对公司没有任何收益。我有更划算的办法。”
“哦?”
“给我三天。”陈默指了指地上半死不活的小玲,又指了指周围几个吓得发抖的新人,“让我用我的方法带他们。成本比养个死人低,要是没效果,不用您动手,我自己跳进水牢,陪她一起烂在里面。”
“有点意思。”
一个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周文康扶着眼镜,从赵豹身后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报表,显然对这种低效率的暴力统治早就不满。
“赵主管,让他试试。”周文康看都没看地上的小玲,只是盯着陈默的眼睛,“失败了不过是多泡一个人,成功了……能省下不少医药费和招聘成本。”
赵豹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不信那一套,他只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恐惧底下出业绩。
陈默这种“攻心”的把戏,在他看来就是书呆子的意淫。
但他没法直接驳周文康的面子,尤其是现在上面对自己那条废腿已经有了微词。
“行。”赵豹冷笑一声,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囚徒,“你真以为编几个梦就能骗过现实?我给你三天。但这丫头要是三天后还开不了单,她回去泡着,你也别想跑。”
他心里其实巴不得陈默失败。
只有亲眼见证这种“文明手段”的破灭,才能证明他的暴力美学才是这片丛林的唯一真理。
陈默没有任何废话,弯腰把小玲抱了起来。轻得像张纸。
午休时间,园区角落的杂物间。
五个连续零单的新员工围坐一圈,中间是躺在破席子上、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小玲。
陈默发给每个人一个破损的笔记本,笔尖戳在纸上:“写。”
“写……写什么?”一个叫阿强的新人哆哆嗦嗦地问。
“写你们第一笔转账到账时的感觉。”陈默盘腿坐下,眼神灼灼,“别写什么‘很高兴’这种废话。我要细节。具体的细节。”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神空洞。
在这地狱里,他们连明天的太阳都不敢想,哪有力气去想钱。
陈默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恐惧锁死了大脑的皮层,这些人的脑子里现在只有电棍和水牢。
必须给他们换个频道。
“第一次骗到钱的时候,客户只打了五千块。”
陈默突然开口,语气变得急促而亢奋,仿佛回到了那个并不存在的瞬间。
“当时我在喝水,看到屏幕上那个‘转账成功’的弹窗,手一抖,水全洒裤裆上了。但我感觉不到烫。我只感觉到心脏在撞胸口,像有人在里头擂鼓。那一刻我没想这是犯罪,我只想着,这一单提成够我换个新手机,还能去吃顿好的。”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那种多巴胺冲上头顶的感觉,比做爱爽十倍。”
周围几个人的眼神变了。那是人类对欲望最本能的反应。
“想那个画面。”陈默盯着阿强,“手机震动的一下,支付宝‘叮’的一声。那是你活下去的门票,是你被人看得起的尊严。写下来,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那笔钱你要拿去买什么。”
“我……我想给家里寄回去,我妈没钱做手术。”阿强低下头,笔尖开始在纸上颤抖。
“那就写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说‘手术成功’。”陈默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写具体点,医生戴什么颜色的口罩,你妈的手是不是热的。”
角落里,一直负责监视的黄毛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枯草,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这种“画饼”他见得多了,但像陈默这样能把饼画出香味,让人真觉得咬到了肉的,他是头一次见。
当天晚上,夜班大厅。
键盘的敲击声稀稀拉拉。
阿强戴着耳麦,死死盯着屏幕,手心里全是汗。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但现在,那个破本子上写着的“手术成功”四个字,就像一针强心剂扎在他静脉里。
十七分钟。
他和那个客户足足聊了
整个小组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
“对,张姐,这就是个机会……我不缺这点业绩,我是觉得您人实在……好,您扫这个码。”
虽然最后那一刻,对方还是挂断了电话,没扫码。
但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一个来了半个月连话术都背不全的废物,居然差点成了?
第二天晨会,周文康亲自调取了录音。
“节奏很好,情绪饱满。”周文康推了推眼镜,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扬,“这就叫心理状态决定转化率。恐惧只能让人听话,欲望才能让人成事。”
赵豹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闷响。
但他没法反驳。
数据不会撒谎。
陈默站在队伍里,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他知道,这才刚开始。
“周主管。”陈默趁热打铁,“小玲需要恢复体力才能参与训练。她现在这样,大家看着心里发毛,士气起不来。只有她站起来了,这个‘希望’的逻辑才闭环。”
午后,暴雨如期而至。
医疗室传来消息,小玲高烧不退,肺部全是积水,再不治就真成死人了。
周文康看了一眼赵豹:“一个将死之人,泡进去也洗不出战斗力。不如让他折腾。”
赵豹沉默了很久,那双凶狠的眼睛在陈默和小玲之间来回扫视。
他想看到陈默眼里的软弱,但他看到的只有冷冰冰的算计。
“放出来。”赵豹终于咬着牙吐出三个字,“给她点消炎药。但你记住了,陈默,三天内要是没看到钱,我不止把她扔进矿坑,还得把你那双敲键盘的手给废了。”
陈默接过浑身发烫的小玲,把她安置在通风稍微好点的角落。
他给小玲喂了点水,然后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快速写下一行字:
“语言可以伪造,但生理唤醒骗不了人——他们已经开始相信自己能赢。”
窗外电闪雷鸣。
借着这一瞬的亮光,陈默看清了远处矿山上的一束灯光。
那是苏晴。
灯光闪烁的频率变了。
B2铁门重启时间更新:01:07。
F3路径障碍已清除。
陈默合上日记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倒数第二块骨牌,已经移位。
他低下头,看着昏迷中的小玲,把那支圆珠笔塞进了她冰冷的手心。
“抓紧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接下来这出戏,你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