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灯的光束在黑暗中熄灭,那串急促的信号却像烙铁一样烫进了陈默的脑海。
F3路径暴露,意味着他们耗费数周心血勘测出的最佳脱逃路线已经作废。
而B2铁门,那个由中央系统控制、每晚仅有一次重启机会的死亡之门,成了唯一的希望。
胜利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一干二净。
赵豹的倒下,仅仅是拔掉了一颗挡路的獠牙,而周文康的出现,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了整个矿区。
冰冷的雨丝混着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陈默低着头,混在骚动的人群中,脚步不疾不徐地返回宿舍。
他能感受到,至少有三道目光在背后游移、审视,其中一道,冷静得如同手术刀,正是来自刚刚宣布接管权力的周文康。
这家伙和赵豹那种纯粹的暴力不同。
赵豹是头饿狼,而周文康,是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上任的第一道命令——夜间巡查改为双人制,就精准地切断了陈默与外界大部分的单线联系,让夜间的任何异动都变得无比困难。
“站住。”
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默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周文康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他没带任何守卫,双手闲适地插在口袋里,镜片后的双眼像鹰隼一样锐利。
周围的人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推开,瞬间空出一片真空地带。
“你叫陈默?”周文康的语气像是闲聊,但每个字都带着审度的分量。
“是,周主管。”陈默的姿态放得很低,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权力的敬畏。
“赵豹出事的时候,你好像很镇定。”周文康走近一步,目光在他的脸上、手上,甚至袖口停留,“不像其他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惶恐不安。你很特别。”
心脏猛地一缩。
陈默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地回答:“在这里,情绪是奢侈品。明天能不能见到太阳都不知道,想太多,没用。”
周文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说得好。不过,你知道吗?山上的石头滚下来,能砸死一头狼,但同时,也会惊动石头底下藏着的蛇。”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好好待着,别让我发现你就是那条蛇。”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陈默站在原地,直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从肩膀处散去,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周文康的试探,比赵豹一百句怒吼加起来还要危险。
回到潮湿阴冷的宿舍,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味道。
几个赵豹的亲信正聚在一起低声咒骂,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其中一个外号“刀疤”的壮汉,更是径直走到陈默床前,一脚踹在床沿上。
“小子,别以为豹哥倒了你就得意了。这矿里,还轮不到你这种耍笔杆子的杂碎出头!”
陈默没有看他,只是默默整理着自己被褥。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击都会落入周文康的眼中,成为他“就是那条蛇”的证据。
他需要一个靶子,一个替他吸引火力的靶子。
他像是被吓到了,手一抖,一个东西从袖口滑落,掉在地上。
那是一小片染了血的纱布,正是他从李婶处理伤口的废料里悄悄拿来的。
刀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陈默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慌忙弯腰捡起纱布,紧张地塞回口袋,眼神躲闪,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这欲盖弥彰的举动,瞬间让刀疤的眼神变了。
他猛地抓住陈默的衣领,压低声音吼道:“这是什么?哪来的血?豹哥出事,跟你小子有关?!”
陈默拼命摇头,脸上写满了恐惧:“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惊慌失措”和刀疤的“勃然大怒”,完美地呈现在宿舍门口一闪而过的巡逻守卫眼中。
守卫没有干预,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便继续巡逻。
但陈默知道,钩子已经抛下去了。
周文康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赵豹倒台的合理解释,来稳定人心,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一个由赵豹旧部发起的、愚蠢的“复仇调查”,无疑是最好的烟幕弹。
果然,不到半小时,刀疤就被两名守卫叫走了。
罪名是“意图聚众闹事,扰乱矿区秩序”。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敌视陈默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惊疑和畏惧。
他们看不懂,但他们知道,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陈默躺在床上,用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手指在床板下,无声地敲击着。
F3路径暴露,周文康的严密监控,让原计划彻底泡汤。
但他和苏晴之间,除了摩斯电码,还有一套更隐秘的暗号——每日送往矿洞的餐盘。
米饭的数量,菜叶的摆放,汤汁的痕迹,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以传递出复杂的信息。
明天,他必须告诉苏晴:计划变更,敌人升级。
B2铁门重启时间01:13,将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而要撬开这扇门,他需要苏晴在矿洞内部制造一场更大的、足以让整个矿区电力系统陷入混乱的“事故”。
夜色渐深,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宿舍角落的一只蜘蛛。
它正在不懈地织网,耐心而又致命。
陈默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整个矿区的电力线路图。
嘴角,一抹冰冷的笑意一闪而逝。
周文康,你以为你抓住了蛇的尾巴?
你错了。
我不是蛇。我是那个织网的人。而你,已经一脚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