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信号弹还在夜空中燃烧,将整个园区映照得如同一块滋滋冒油的烙铁。
陈默站在二楼平台的阴影里,冷眼看着下方的修罗场。
求生欲这种东西一旦被点燃,就像决堤的洪水,原本像鹌鹑一样缩在宿舍里的数千名“猪仔”,此刻正嘶吼着,踩着同伴的身体,疯狂涌向那扇刚刚开启的大门。
然而,地狱的门槛没那么好跨。
哒哒哒哒——!
粗砺的重机枪咆哮声撕裂了夜风。
虽然老K已经凉透了,但他养的那群疯狗还在。
东北角的瞭望塔上,两挺M2重机枪构成了交叉火力网,枪口喷吐着半米长的火舌,像两条毒蛇死死封锁了唯一的出口。
冲在最前面的人体瞬间被打成了碎肉,血雾在探照灯的强光下炸开,像是盛开了一朵妖艳的红花。
惨叫声刚出口就被枪声吞没,大门口瞬间堆起了一座尸山,后面的人刹不住车,依旧被惯性推着往枪口上送。
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一台效率极高的绞肉机。
陈默的视线快速扫过战场,大脑像一台精密运转的超算。
距离二百米,仰角三十度,除了轻武器没有任何重火力,靠人海战术填进去,只会把所有人的命都耗光。
必须拔掉那颗钉子。
他猛地转身,冲下楼梯。
混乱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像铁塔一样的身影。
大牛浑身是血,手里那根手腕粗的钢管已经弯成了九十度,上面挂着不知是谁的碎肉。
他正红着眼,像头困兽一样在原地打转,想冲上去拼命,却被密集的弹雨压得抬不起头。
陈默一把拽住大牛满是油污的胳膊。
大牛猛地回头,那双充血的牛眼里全是暴戾的杀气,在看清是陈默后,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呼哧声。
陈默没有废话,甚至连一句多余的情绪宣泄都没有。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停在车棚阴影里的一辆重型油罐车——那是园区用来给发电机组供油的移动油库。
紧接着,他的手指移动,笔直地指向那座还在疯狂喷吐火舌的瞭望塔。
“大牛。”
陈默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枪炮声中,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炸响的惊雷。
“只有你能撞开它。”
他盯着大牛那双浑浊的眼睛,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这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当狗,还没当够吗?去,把那个把我们当牲口的笼子,撞碎。”
大牛顺着陈默的手指看去。
那座高塔上,机枪手正狞笑着收割着那些曾经和他住在一个宿舍、分吃一个馒头的狱友。
那一刻,大牛似乎听懂了。
陈默给他的不是命令,甚至不是让他去送死,而是一把递到他手里的、能把这操蛋的世界捅个对穿的刀。
大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竟然咧开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解脱和快意。
当啷。
弯曲的钢管被扔在地上。
大牛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留下一句遗言。
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像一辆人形坦克,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辆油罐车。
“大牛!别去!”
赶来的苏晴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瞬间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惊恐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就要冲上去阻拦。
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轰——!
油罐车的柴油引擎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咆哮,巨大的车身猛地一颤,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烟柱。
那辆钢铁巨兽挂着最高档,顶着密集的弹雨,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咆哮着冲向瞭望塔。
塔上的机枪手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疯子,两挺重机枪瞬间调转枪口,子弹像雨点一样泼向驾驶室。
啪!啪!啪!
挡风玻璃瞬间被打成蜂窝,鲜血像雾一样在驾驶室内爆开。
苏晴别过头不敢再看,身体剧烈颤抖。
但那辆车没有停。
甚至连一丝减速都没有。
驾驶座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灵魂焊死在了油门上。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让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秒。
满载柴油的重卡带着数十吨的动能,狠狠撞上了瞭望塔脆弱的承重柱。
紧接着,是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火球,在黑夜中轰然升起。
剧烈的殉爆瞬间吞噬了一切。
钢铁扭曲的呻吟声、混凝土崩塌的脆响、还有塔上机枪手绝望的惨叫,统统被那红莲般的烈火吞没。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尘土和碎石,横扫全场,将陈默和苏晴狠狠掀翻在地。
苏晴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看着那团还在翻滚的蘑菇云,终于崩溃大哭。
陈默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块飞溅的铁片划破了他的脸颊,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但他连擦都没擦一下。
他看着那片废墟,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随着大牛的消失,彻底熄灭了。
这就是代价。
这就是为了活下去,必须支付的筹码。
他弯下腰,一把拽住苏晴的胳膊,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哭没用,眼泪救不了任何人。”
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他指着那道被大火和废墟撕开的缺口,“别让他白死。路开了,走!”
此时,被爆炸震慑住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
看着那处已经哑火的火力点,求生的本能再次战胜了恐惧。
而在那滚滚浓烟之后,小兰那瘦小的身影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废墟旁,她手里举着一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布,正嘶哑着嗓子,朝身后呆滞的人群拼命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