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废墟里的法庭
飞奥凡2025-12-10 14:052,211

    

      废弃锅炉房里,空气中漂浮着足以呛死人的煤灰味。

      陈默站在门口,旁边放着一个原本用来装泔水的红塑料桶,现在里面盛着半桶从消防管接出来的浑水。

      “洗手。”陈默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回声空旷的空间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度。

      排队的猪仔们面面相觑。

      在这里,水比命贵,这半桶水如果用来喝,够两三个人活三天。

      第一个人犹豫着伸出手,那是技术部的老张,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把手浸进冷水里,哆嗦了一下,用力搓了搓。

      黑水顺着指缝流下来,露出了原本皮肤的颜色。

      洗完手,陈默指了指他的衣领:“翻好,扣子扣上。”

      老张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整理那件已经发馊的POLO衫。

      当他挺直腰板走向那一排由煤渣堆成的“听众席”时,脚步竟然不像平时那么拖沓了。

      陈默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

      在这个把人当牲口圈养的地方,想让人像人一样思考,就得先让他们像人一样站着。

      这不仅是仪式,这是心理锚点。

      十几分钟后,原本乱糟糟的锅炉房变得鸦雀无声。

      五十多个人整整齐齐坐在煤渣堆上,尽管衣服破烂,但每个人的脊背都挺得笔直,像是在等待某种神圣的降临。

      “砰!”

      铁门被一脚踹开,锈铁皮撞在墙上,震落了一层灰。

      “陈默!你他妈搞什么飞机?”黄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心腹,手里提着橡胶棍,“说好的赔罪酒呢?这一屋子死气沉沉的,给谁出殡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布局,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

      黄毛猛地回头,看见刀疤刘正靠在门栓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脸上挂着那种看死人的笑。

      “操,姓刘的,你阴我?”黄毛骂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摸腰后的西瓜刀。

      “滋——”

      一阵电流声刺破空气。

      锅炉房中央,一台看起来随时会报废的老式投影仪亮了。

      那是在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镜头裂了一半,投在斑驳墙面上的光影有些扭曲。

      黄毛被强光晃了眼,下意识抬手去挡。

      墙上出现的不是电影,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虽然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黄毛正蹲在财务室的保险柜前,熟练地把一沓红钞票塞进自己的内裤里。

      画面一转,又是他躲在楼梯间,偷听内保队长打电话,并拿着小本子记录的猥琐背影。

      黄毛的脸色瞬间比墙灰还白。

      在园区,杀猪仔是业绩,偷公司的钱是找死,而偷听上级那是会被活埋的。

      “关了!给我关了!”黄毛吼着冲向投影仪,却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

      那两个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心腹,脚底像抹了油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他这个“瘟神”的距离。

      “被告人,站好。”

      声音是从那堆煤渣最高处传来的。

      老陈坐在几块砖头垒起的高台上,身上那件破西装竟然被他抚平了褶皱。

      他手里攥着一根烧剩的木炭,在身后的黑墙上,笔力苍劲地写下了两个字——公正。

      “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听你们这群废料……”

      “证人入列。”陈默打断了黄毛的叫嚣,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冲着角落点了点头。

      阿珍走了出来。

      这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前幼儿园园长,此刻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素描本。

      她走到光柱下,因为紧张,牙齿在打架,但当她翻开本子的那一刻,某种属于母亲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四月五号,大雨。”阿珍的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小董因为发烧没完成业绩,被黄毛拖进厕所。本子上画笑脸是因为……因为我怕被查房的看见。这一页,三个笑脸,代表打了三棍子。”

      她翻过一页,密密麻麻全是笑脸,看得人头皮发麻。

      “四月十二号,小董求饶,说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黄毛说,打电话可以,一根手指头换一分钟。”

      听众席上的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那不是恐惧,是愤怒在血管里烧开的声音。

      黄毛慌了。

      他感觉到了,这帮平日里任他宰割的绵羊,现在眼神里有了狼味。

      “放屁!都是假的!”黄毛挥舞着橡胶棍,指着那一排排坐着的人,“你们想造反?啊?老K知道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内保队把你们全突突了!”

      “老K当然知道。”

      陈默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张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下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那是老K的亲笔签名。

      这其实是一张老K半年前随手签废的请假条,上面的内容早被陈默折进了背面,只露出那个极具威慑力的名字。

      陈默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关于你私吞公款、倒卖公司物资的调查令。老K说了,你是坏账,坏账就要核销。之所以没让内保队动手,是因为老板觉得,脏了他的地毯。”

      其实这逻辑全是漏洞,但在这种高压封闭的环境下,恐惧会填补所有的逻辑断层。

      黄毛看着那个签名,腿肚子一软,“咣当”一声,手里的橡胶棍掉在地上。

      他那两个心腹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彻底退到了人群边缘,生怕沾上一星半点的晦气。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陈默的余光扫过门缝下的阴影。

      那影子在门口徘徊了几秒,似乎在听里面的动静。

      那是今晚值班的巡逻队长,手里肯定拎着真家伙。

      如果是以前,这扇门早就被踹开了。

      但此时,听着里面阿珍一桩桩一件件的控诉,听着老陈用木炭在墙上书写罪状的沙沙声,那道影子最终没有动。

      在这个混乱无序的地狱里,哪怕是恶鬼,潜意识里也渴望着一种叫“规矩”的东西。

      只要这规矩看起来足够像那么回事。

      影子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默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一局,赌赢了。

      “证据固定完毕。”老陈手里的木炭断了一截,他随手扔掉,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四射,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审判庭,“进入质证阶段。还有谁要补充?”

      人群里一阵骚动。

      一个一直缩在阴影里的瘦小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陈默看着他,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重头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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