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是被冰水浸过的刀片,刮在脸上生疼。
小七的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几乎握不住那根缠满浸油布条的火把。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按照陈默写的“剧本”走位——每迈出三步,左脚就要像拖着铅块一样在地上蹭一下,那是苏晴高烧时无意识的动作特征。
这不仅仅是走路,是在演戏,观众只有一个,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别怕。”耳蜗里的微型接收器传来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稳得像是在念说明书,“在他扣动扳机之前,贪婪会先扣动他的心弦。他现在看到的不是你,是他失控人生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百米外,漆黑的灌木丛深处。
一抹极淡的红光在夜色中游移,像只嗜血的蚊子,最终无声地停在了小七的后心位置。
老狗整个人趴在腐殖土里,肺部的每一次扩张都极其缓慢。
他那只独眼里布满了血丝,瞳孔却缩得像针尖。
近了,那个女人的背影就在眼前。
只要抓活的,就能撬开那个该死的防火墙,就能重新拿回跟K先生谈判的筹码。
他像条真正的蜥蜴一样向前蠕动,右腿蹬地,左腿拖行。
他以为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那条刚刚爬过的路径上,正泛起一道幽幽的荧光绿。
那是阿木撒下的夜光菌粉,只要沾上体温和摩擦,就会在黑暗中显形。
高处的岩石背后,陈默放下望远镜,嘴角扯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左膝髌骨粉碎性骨折,愈合不良。”陈默在脑海里迅速构建出老狗的肌肉发力模型,“爬坡时重心会强制右偏15度,那是他身体的代偿机制,改不了的。”
陈默伸出三根手指,在空气中依次按下。
“三。”
老狗的呼吸粗重了一瞬,后腿肌肉紧绷。
“二。”
那柄带着锯齿的求生匕首被老狗反手握紧,贴在满是泥浆的大腿外侧。
“一。”
灌木丛猛地炸开,老狗像一颗黑色的炮弹射向小七。
这一扑,带着他在死人堆里滚了二十年的狠辣,直取咽喉,却又留有余地,显然是为了活捉。
几乎是同一瞬间,阿木松开了手中的绞盘。
一张粗麻编织的巨网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天而降。
老狗的反应快得惊人,人在半空,竟然硬生生扭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侧向翻滚,堪堪避开了那张大网的覆盖范围。
“雕虫小技!”老狗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嘲笑,落地瞬间就要暴起伤人。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是岩石内部结构崩塌的声音。
老狗落脚的那块看似坚固的青石板,底下早已被掏空,只用几根脆弱的枯枝支撑着。
随着他全身重量的压下,枯枝断裂,石板翻转。
没有任何借力点,老狗半个身子瞬间坠入早已挖好的深坑。
“灭火!”陈默的指令简短有力。
小七毫不犹豫地将火把插进湿泥里,唯一的红光瞬间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只剩下老狗在坑底疯狂抓挠岩壁的指甲刮擦声。
陈默打开强光手电,光柱像把利剑,直直刺入坑底,照在老狗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
老狗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像头困兽般嘶吼:“陈默!你毁了规矩!这丛林里是有秩序的!你们这些逃亡者都该死!破坏秩序的人都得死!”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份报废的公关策划案。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点,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语气平淡得让人发毛:“秩序?你老婆临死前,是不是也这么喊的?”
坑底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老狗僵住了,独眼瞪大到几乎要裂开眼眶,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周文康的审讯记录里,有一段很有意思。”陈默的声音在夜风里飘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钢针,“那天晚上,你全家被绑在宗族祠堂的柱子上。那个操刀的人问你,是要秩序,还是要舌头。”
陈默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住老狗:“你女儿当时才七岁吧?记录里说,在被割掉舌头之前,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喊爸爸。”
嗡——!
老狗那只挂在耳朵上的助听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石头上。
他抱着头,喉咙里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呜咽,那是精神防线彻底崩塌后的废墟回响。
杀人诛心。
对于老狗这种人,肉体的折磨是勋章,但记忆的凌迟才是死刑。
陈默没有杀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跳下坑边缘,动作利落地从老狗腰间解下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皮囊。
里面装着的,是老狗这些年引以为傲的战利品——十几条风干的舌头。
“留他在这一夜。”陈默把皮囊拎在手里,转身对阿木说道,“这里的野狗饿了很久了,它们也需要‘秩序’。”
回到营地时,篝火已经烧得很旺。
苏晴靠在岩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恢复了那种令人生畏的冷静。
她手里捧着那台屏幕碎裂的战术平板,手指飞快地敲击着。
“这块硬盘的加密层级很高,但我找到了后门。”苏晴的声音很虚,却带着一股寒意,“那个K先生,真名叫周砚之。他是周家的长子,也是这片园区真正的控制者。”
她抬起头,看向陈默:“‘凤凰计划’不仅是诈骗,还是清洗。所有知道家族涉黑内幕的人,包括之前的魏沉舟,甚至那些外围的打手,都在他的清理名单上。他在用数千人的命,给周家洗白上岸铺路。”
陈默点点头,坐在火堆旁。
他打开那个散发着腐臭味的皮囊,将里面那些干枯发黑的标本一个个倒了出来。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冷的火苗。
“周砚之想洗白,想当体面人。”陈默捡起其中一截标本,那上面还残留着粗糙的防腐剂结晶,“那我就帮他‘体面’。”
他并没有将这些标本丢进火里烧毁,而是从医疗箱里拿出一瓶还剩大半的医用酒精,倒进一个广口玻璃罐里。
陈默用镊子夹起那些标本,在火上燎去表面的霉菌,动作细致得像是在处理珍贵的艺术品。
“这些不是垃圾,是产品。”
陈默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的苏晴莫名打了个寒颤。
“既然周大少爷喜欢割人舌头让人闭嘴,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做成一份特殊的‘礼物’。”
他将处理过的标本缓缓浸入透明的酒精中,看着它们在液体里沉浮,苍白的指节轻轻敲击着玻璃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号,二号……还得给它们编个号。”陈默侧过脸,火光勾勒出他如同恶鬼般森然的侧颜,“不知道当这些‘老朋友’摆在周家那张昂贵的红木餐桌上时,周砚之还吃不吃得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