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带着银色边框的新工牌在闸机感应区停留了半秒。
“滴——”
清脆的绿灯提示音，在这个充满了惨叫和电流声的园区里，听起来竟有种诡异的优雅。
陈默推开数据室厚重的防火门，冷气扑面而来，激起手臂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不是恐惧，是某种久违的兴奋。
以前他进这里是只待宰的猪仔，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现在，他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顾问。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近三个月的“新人转化失败档案”。
屏幕莹莹的蓝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七成。
整整七成的“废单”，备注里都写着相同的死因：目标极度警惕，声称已接到过公家电话。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
这帮搞电诈的蠢货，硬生生把市场做成了“红海”。
他们之前那一轮轮粗制滥造的恐吓电话，不仅没骗到钱，反而帮后来者筛选出了最难啃的骨头，也顺便验证了他昨晚那个剧本的杀伤力——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真警察”的气场才能镇住被“假警察”吓坏的人。
他迅速插入那个伪装成鼠标接收器的U盘。
进度条无声滑过，三组频繁出现的IP出口地址和特定的语音变声特征数据，被悄无声息地复制进了那个名为【模型溯源1】的加密文件夹。
拔出U盘前，他随手扯过一本登记簿，在“设备维护建议”一栏，笔走龙蛇地写下一行字：建议升级VOIP认证协议，防止线路拥堵。
字迹工整，透着一股技术人员特有的傲慢。
这不仅是建议，更是他在为接下来的数据传输铺设“合理化”的掩护。
午饭时间，管理层办公区静得像坟场。
陈默像幽灵一样滑进周文康的办公室。
桌上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
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桌子正中央，封面上印着《M3模型执行偏差分析》。
他在文件首页贴了一张便签：“部分员工仍习惯恐吓式话术，极易引发目标逆反，建议引入技术辅助。”
而在报告的第十二页，夹杂在一堆复杂的心理学术语中间，是一段不起眼的“系统优化指令”——建议启用“双向情绪反馈监测系统”，该系统需接入外部独立服务器进行实时比对，以确保话术精准度。
这当然是胡扯。
所谓的“双向监测”，就是给苏晴开的一道正大光明的后门。
只要周文康签字批准，苏晴就能通过这个端口，合法地在这个封闭的局域网里进进出出。
两小时后，陈默蹲在工区厕所最里面的隔间。
锈迹斑斑的水管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
“咚、咚、咚……咚。”
三短一长。
那是苏晴在网络另一端敲下的回车键，震动顺着园区错综复杂的管线传导过来。
信号接通了。
陈默系好皮带，按下冲水键，水流的轰鸣声盖过了他长长舒出的一口气。
下午三点，办公区的气氛突然紧绷。
赵豹气急败坏地冲进总经理办公室，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出来的门禁记录单，声音大得连外面的文员都能听见：“周总！这小子有问题！昨天他在数据室待的时间比规定多了十五分钟！一个搞话术的，查那么细的底层数据干什么？这是泄密隐患！”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关严，陈默坐在外面的工位上，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
里面传来周文康不耐烦的声音，带着一丝上位者被冒犯的恼火：“赵豹，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什么？总部刚发函夸奖了M3模型的数据分析能力，你是说总部也是瞎子？”
“可是……”
“没有可是！”周文康拍了桌子，“从今天起，所有训导流程必须参照陈顾问的方案调整。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管管后勤的伙食，别在这给我添乱！”
几分钟后，门开了。
赵豹是被两个内保架出来的。
他面色铁青，像一头被拔了牙的野猪，眼神要是能杀人，陈默此刻已经碎尸万段。
路过陈默身边时，赵豹猛地挣扎了一下，撞翻了旁边的文件架，“哗啦”一声巨响。
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林队走了上来，那双穿着军靴的脚稳稳停在赵豹面前。
“妨碍办公秩序。”林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冷得像冰，“带下去，禁足二十四小时。”
陈默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与林队短暂交汇，旋即错开。
晚饭后的放风时间，夕阳把铁丝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张盖在地上的巨网。
小玲抱着一箱矿泉水经过操场边缘。
在递给陈默一瓶水时，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随着风飘进陈默耳朵：“B7监舍今晚换岗，那边的旧通风管道，螺丝松了。”
陈默接过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工区，他拿出那本作为道具的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权力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要精心设计一个局，让别人觉得非把权力交给你不可。”
合上日记本，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废弃的蓝牙耳机壳。
里面塞着的不是电子元件，而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上面写着一组坐标——那是矿洞西侧塌方点的位置，也是整个园区防御最薄弱的盲区。
经过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时，陈默脚下一顿，看似随意地将“垃圾”扔了进去。
那是林队每天必经的地方，也是他每次抽烟时的烟灰缸。
凌晨三点，整个园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如同巨兽的呼吸。
通讯中继室的监控屏幕上，画面突然出现了一阵雪花。
干扰只持续了九秒。
对于普通保安来说，这不过是一次电压不稳的闪烁。
但在这九秒的盲区里，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温控系统的日志里，多出了一条不起眼的“远程重启”记录。
就在这一瞬间，一段经过层层伪装的加密数据包，顺着那条刚刚被打通的“双向情绪反馈通道”，飞向了矿山深处的黑暗。
那是一张详细的园区结构图，上面用红色标记了七个关键节点。
陈默盯着屏幕上的电力监控模块。
三秒后，代表矿洞区域配电箱的数值，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继电器吸合的声音，也是苏晴传回的确认信号——备用电源测试完成，炸药引信已接入。
陈默关掉所有窗口，清理掉操作痕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万事俱备。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舞台。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走进他剧本的舞台。
他睁开眼，看向桌上那份早就准备好的培训课件，手指轻轻敲击着封面上那行加粗的大字：《共情构建与信任锚点设计》。
明天，这里将不再是诈骗园区，而会变成他的布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