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探照灯下,周文康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监控屏幕上扭曲的人影。
他声音平缓,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每个人的神经:“现在,启动‘忠诚度压力测试’。”
整个密闭的房间里,空气瞬间凝固。
测试规则简单而残酷:在镜头前,连续四小时,毫无保留地讲述自己一生中最羞耻、最隐秘的秘密。
期间,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无尽的审视。
陈默被安排在后半夜,那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
当轮到他时,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主动走到了那个被灯光聚焦的“忏悔位”上。
“我……骗过最爱我的人。”他一开口,声音就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
监控摄像头精准地捕捉到他喉结规律性的上下滑动,这是极度悲伤时吞咽动作的真实生理反应。
“我姐姐,肺癌晚期。医生说她只剩最后一个月。那时候,公司正好有一个晋升名额,需要去海外做一个重要项目。”陈默的头深深垂下,肩膀微微颤抖,“我撒了谎,我说项目紧急,必须马上去。我甚至没回老家见她最后一面……就为了那个该死的职位。”
他说到这里,右眼下方的肌肉开始出现极轻微的抽搐,指尖无意识地在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反复摩挲,仿佛那里曾有一枚被他亲手摘下的婚戒。
这是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愧疚型创伤记忆”应激表现,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
监控室里,周文康频频点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情感真实性98%,心理防线脆弱,可塑性强。”他完全沉浸在对一个完美“作品”的欣赏中,丝毫没有察觉,陈默借着低头用手背抹去“眼泪”的瞬间,锋利的指甲已经在汗湿的掌心,用力刻下了三个数字——1:15。
白昼,是另一场无声的战争。
苏晴以修理打印机为由,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布满监控的行政办公室。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一边调试机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计算着守卫换岗的精确秒数。
就是那个空隙,不到三秒钟的交接盲区,她将一个口香糖大小的自制信号干扰器贴在了电源总控的隐蔽处。
“滋啦——”
整个办公区的灯光瞬间跳闸,又在0.5秒内恢复。
对所有人来说,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电路波动。
但苏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行绿色的小字一闪而过:备份通道已开放1.2秒,IP段确认为内网镜像数据库。
任务完成。
她若无其事地收拾好工具箱,转身离开。
然而,在返回工位的必经之路上,一个染着黄毛的壮汉拦住了她。
他是赵豹手下的打手,出了名的难缠。
“哟,苏大美女,最近挺忙啊?”黄毛的眼神像黏腻的苍蝇,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过,一只手更是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臂,“跟谁通风报信呢?嗯?”
苏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
她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甩开对方的手:“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要查,就去跟赵豹打报告,别碰我。”
黄毛被她眼中的轻蔑激怒,狞笑着扬起了手。
就在巴掌即将落下之际,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哎哟!小心!烫着贵人啦!”
是清洁工李婶。
她提着一个硕大的热水壶,仿佛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壶身倾斜,滚烫的热水“哗啦”一声泼向黄毛脚边。
黄毛惊叫着后跳,堪堪躲开,却也被溅起的水花烫得龇牙咧嘴。
李婶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块湿毛巾递给苏晴:“姑娘,快擦擦,没溅到你吧?”
苏晴接过毛巾,指尖触碰到内里包裹着的坚硬物体。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工位,她展开毛巾,里面是半张被浸湿的纸条,字迹潦草,却清晰无比:“今晚照常。”
时钟的指针,终于指向了凌晨一点十分。
“不行了……肚子疼……”陈默捂着腹部,脸色惨白地从座位上滑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看守打着哈欠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快回,别耍花样。”
陈默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走进厕所。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痛苦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没有走向隔间,而是熟练地从腰带暗格里抽出一小截磨尖的铁丝,迅速拆下天花板通风口的螺丝。
他观察了一下线路,找到一根老旧的插座。
用事先准备好的绝缘胶布将铁丝的一端缠绕包裹,另一端则精准地插入插座的两个小孔,反向导电。
“噼啪!”
微弱的电火花迸射而出,带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园区的所有灯光剧烈地闪烁了两下,随后,关押着他们的B2区域应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断电了。
就在电力中断的那一刹那,黑暗的另一头,苏晴如同等待发令枪的猎豹,猛地撬开了自己工位的主机盖。
她将一个U盘大小的嗅探装置狠狠插入主板接口。
笔记本屏幕上,绿色的代码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
[正在复制‘血色’交易日志…]
[正在复制核心资金流向图谱…]
[进度:37%…]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1:16分。
“啪!”
应急电力骤然恢复,惨白的灯光再次照亮大厅。
但苏晴的心却沉了下去——防 火*墙比预想中提前了一秒激活,数据复制程序被强行卡死。
她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拔出U盘,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道残影,将那仅有37%的数据压缩包通过一个预设了十几次跳转的路由,发送至一个境外的匿名邮箱。
几乎是同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空,红色的警报灯疯狂旋转,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砰!”门被踹开,赵豹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电击棍上的蓝光滋滋作响。
“谁动了电路?!全都给我跪下,抱头!”
所有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
陈默“恰好”从厕所里出来,裤脚还沾着明显的水渍,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赵豹一眼就看到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又是你这个废物?装病偷懒,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默被提得双脚离地,吓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我……我真的拉肚子……不关我的事……”
赵豹盯着他那被水浸透的裤脚,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他用力一推,将陈默搡倒在地,啐了一口:“废物东西!”他根本没注意到,在被推倒的瞬间,陈默藏在背后的左手,悄悄比了一个清晰的“OK”手势。
第二天晨会,气氛异常压抑。
周文康罕见地缺席了。
赵豹站在台上,沉着脸宣布:“昨晚系统出现异常,经技术部门排查,是B2区域线路老化所致,大家不必惊慌。”他的语气虽然故作镇定,但眼中的狐疑却怎么也藏不住。
散会后,苏晴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陈默的工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拿到了一部分。”
陈默头也没抬,仿佛在专心整理文件。
他只是轻轻一拨,将桌上的一支笔滚到了桌角,正好停在苏晴的桌子边缘。
苏晴会意,拿起笔。
在笔帽的阴影下,一行用指甲划出的草字清晰可见:“他们还没发现数据少了。”
夜,再次降临。
陈默在工作日志上写下最后一句总结,正准备起身。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踩在他的心跳上,最终,停在了他的窗前。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月光下,周文康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温和。
他手中拿着一张A4纸,纸上,是一张被高精度扫描并放大的拓印图——正是他昨天刻在掌心的“1:15”的痕迹!
周文康缓缓抬起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与陈默四目相对。
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洞悉一切的诡异笑意。
陈默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他识破了?
不,如果识破了,等待自己的应该是赵豹的电棍,而不是周文康这谜一般的微笑。
那这笑容……是在等我入局?
还是说,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冰冷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
他看到周文康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身后打了个手势。
两名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如同幽灵般出现,打开了他房间的门。
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既不是逮捕,也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程序。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陈默,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