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天渐渐变得凉爽,某一个周五的晚上,管淑君在和邻居容姐跳完广场舞回家后,她即刻给余晚兰的家里打去了电话。
“喂!”陈伯言在电话那头接了起来。
“伯言呐,晚兰呢?”管淑君习惯性的问了一嘴,不知怎的,当听到座机电话里是陈伯言的声音后,管淑君顿时觉得胸口一闷,或者说最近一个多月,她的心头总是被一种说不明白的惶惶不安的情绪所笼罩着。
“妈......嗯......”陈伯言停顿了几秒钟,回道:“晚兰还没回来。”
“又再加班?!”这时的管淑君瞬间提高了音量说道:“一个多月了,天天加班?!她的电话怎么永远打不通!明天周末,你和晚兰带上安安来家里吃饭!”
还没等陈伯言把“哦”字说出口,管淑君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又补了一句“三个人都得来!”,随后她便重重的挂断了电话。
陈伯言握着听筒呆在原地,他垂着头面无表情望向座机,空洞无神的眼里尽是疲惫。
第二天中午,管淑君早早的就打开了大门,在准备好饭菜后,她便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
“妈!”十一点刚过,就见陈伯言牵着陈丛安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喊道。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管淑君立刻站起身紧皱眉头急忙问道:“晚兰人呢?!”
陈伯言没有回应管淑君的话,而是自顾自拉着陈丛安坐在了餐桌上,然后沉了沉声音说道:“妈,先吃饭吧!”
“我不吃!”管淑君绕过茶几没几步就跨到了餐桌前,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多日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担忧和焦虑了,只听她冲着陈伯言大声喝道:“我问你!晚兰人呢!她人呢!”
“妈妈她......”陈丛安被管淑君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仰头望向管淑君,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身旁的陈伯言打断道:“妈!你先坐下!你坐下!”
陈伯言这次来管淑君这儿,好像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见管淑君仍旧忿忿的站着,于是陈伯言颇有些无奈的挤出了一句:“妈,晚兰她......她走了......”
“走?!走哪儿了?”管淑君一脸的疑惑。
陈伯言紧抿着嘴,然后把头微微侧向一边开口道:“我们吵架了,她就气得......气得离家走了......”
“什么时候?”管淑君一把拉开餐桌的椅子坐在了陈伯言的正对面,迫切的追问道:“那她去哪里了?”
“我从湛江回来的头几天,我们因为一些......一些事就吵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陈伯言的情绪十分低落。
“上个月?!中秋前?!”管淑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骂道:“这么久了你居然瞒着我!你还不去把晚兰找回来!”
“妈!妈!你别激动!”陈伯言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们......在我跑船以前,晚兰她也......也老是离家出走,好几次了,没几天她就会回来的,我想这次她也......没想到这次走了这么多天她还......还没回来。”
“你!你赶紧去把晚兰给我找回来啊!都快两个月了!”管淑君猛的拍打着桌子大声喊道。
“啊啊啊啊!”陈丛安被管淑君拍桌子的动静吓得张口大哭起来。
这时的管淑君并没理会哭闹中的陈丛安,而是反反复复的对陈伯言吼道:“你赶紧去找晚兰!去找啊!给我找回来!报警!我要去报警!”
“妈!不要报警!”陈伯言一边安抚陈丛安一边汲汲皇皇的对管淑君说道:“别!别去报警!”
这一刻,管淑君万分不解的看着陈伯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陈伯言接着说:“我,我已经报过警了,你不用去重复报警了。”
愁眉不展的管淑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她站起身在餐桌旁踱了几步,随后转身问道:“那你有没有去问过晚兰的朋友?看看晚兰是不是在哪个朋友那?”
“我......我不知道她的朋友,我没有认识的,没......没怎么接触。”陈伯言仿佛从未这么无力过。
如此,管淑君遂重重的叹了口气,呵骂道:“你!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啊!结婚这么多年了,她有什么朋友你都不知道?!你们还算两口子吗?!当初看你挺老实本分的,才让晚兰嫁给你,没想到脑子这么不灵光,自己的老婆离家出走这么多天都找不回来!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耳边是管淑君喋喋不休的责怨还有陈丛安呜呜咽咽的哭声,眼前是一筷子未动现已经凉透了的饭菜,这时的陈伯言烦懑不堪,他只想冲出门去,一刻都不愿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但正如管淑君说的那样,老诚敦厚的性格将自己的身体死死的禁锢在了餐桌前,动弹不得且逃无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陈伯言总算在管淑君絮絮叨叨催促自己找回余晚兰的声音中离开了管淑君的家。
傍晚,寻女心切的管淑君死马当活马医的又拨打了几次余晚兰的电话,见仍旧联络无果,她便转念试图联系余晚兰的朋友,凭着那一点点的印象,在不停不歇翻找了一圈后,管淑君终于找到了一个余晚兰小姐妹的联系方式,时不可待,她赶忙拨出了号码。
“喂!”几秒钟过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喂喂喂!是又琳吗?我是晚兰妈妈呀!”管淑君即刻自报家门道。
电话那头的温又琳先是一愣,然后立马笑笑的说道:“哦!阿姨好!阿姨好!”
还没等温又琳问管淑君找自己有什么事时,就听见管淑君开门见山的问道:“晚兰和你在一起吗?”
“没啊!”温又琳脱口回道,紧接着反问了一句:“晚兰怎么了?”
“哎呀!”听到温又琳这么说,管淑君的语气顷刻间变得焦躁起来:“哎呀!晚兰离家出走了!我以为会在你那呢!哎呀!这......”
“啊?!”温又琳惊愕不已。
“又琳啊,你说晚兰会去哪里啊?你们还有哪些要好的朋友啊?你能帮忙去问问吗?”管淑君紧着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好的好的!阿姨,你别着急!我去问问看!”温又琳连连应声,而后又喃喃自语道:“只感觉这个月晚兰好像很忙的样子,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呢?!”
“又琳啊,那阿姨就拜托你了!你帮我问问啊!拜托!拜托!”管淑君的话中带着十万分的恳切。
“阿姨你放心!晚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就去问问看,那我先挂了,有消息我马上联系你!”温又琳从这一刻起也开始担心起了余晚兰。
在和温又琳通完电话后,管淑君昏昏沉沉的瘫坐在床上,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脑子也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晚兰离家都快两个月了,伯言怎么好像并不着急?今天中午的时候,安安是不是想说什么?我说要报警,伯言为什么看上去有点紧张?晚兰如果只是因为和伯言吵架而离家出走,那瞒着我还情有可原,但她最好的朋友温又琳好像也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夫妻吵架女人不都几乎会去找好姐妹诉苦吗?晚兰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人贩子?传销?车祸?还是......还有一年多前,晚兰脸上的......的淤青,真的是撞伤吗?晚兰会不会......伯言他是不是......
从傍晚直到第二天中午,滴水未进的管淑君不停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焦急的等着温又琳那边的消息,可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天,而最后等来的消息竟是“没有消息”,这让管淑君顿感惊惶失措,同时她又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女儿真的是陈伯言所说的“赌气离家出走”,那至于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和所有人都切断联系吗?
接下来的几天,疑窦丛生可又别无他法的管淑君至少打了几十通电话给陈伯言,追问其寻人的进展,但陈伯言那头好似不慌不急的态度却愈发加重了管淑君的猜疑,慢慢的,那团疑云逐渐变成了遮天的乌云,黑沉沉的压向管淑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也压得她分辨不明眼前的一切,但同时心里好像还有一个微弱却有力的声音在对自己说:“不要害怕!去找你的女儿!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找回你的女儿!”这个声音有如撕开了蔽日乌云的一束光,它似乎为管淑君指明了一个拼尽全力的方向,此时此刻,管淑君的脸上虽没有减少一丁一点的愁闷,但依稀多了一分坚韧和刚毅。
周末,临近中午的时候,管淑君买了一些糖果和零食走进了荣景佳苑,对于管淑君的突然到访,陈伯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妈,那个......你吃了吗?我和安安刚准备吃!”系着围裙的陈伯言接过了管淑君手里的东西并顺手放在了茶几上,同时他冲着坐在餐桌上等着吃饭的陈丛安唤道:“安安,外婆来了!”
“外婆!”陈丛安扭过头笑笑的叫了一声。
“安安真乖!”管淑君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了陈丛安的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摸了摸陈丛安的脸蛋说道:“安安啊,今天外婆给你买了好多你最爱吃的,有虾条,有巧克力饼干,还有水果软糖,开不开心?”
“那我现在就要吃!”陈丛安拉起管淑君的手撒娇道。
“不行!”一旁的陈伯言即刻给陈丛安递去了一个温柔的眼神警告,并压着嗓音说道:“这些零食要吃过中饭以后才能吃。”
“哦......”陈丛安撅起小嘴闷闷的应了一声。
“妈,你坐着等一会,厨房里还有个汤,一会儿就可以吃了!”陈伯言说着走进了厨房。
“嗯。”管淑君冷冷的回了一句,见陈伯言在厨房忙活,她便向身边的陈丛安凑近了些,随后轻声问道:“安安,外婆问你啊,你知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
陈丛安歪着头想了想回道:“嗯......妈妈她......”
“汤好了!”就在这时,陈伯言从厨房走了出来,只见他把一盆丝瓜蛋汤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然后一边给管淑君和陈丛安盛饭一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妈,不知道你要来,饭可能不够,你多吃点菜!”
管淑君夹了一口饭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随即干咳了几声说道:“我这两天胃有点不舒服,这米饭有点硬,伯言,你给我去下点面条吧!”
“行。”陈伯言放下筷子,起身便又向厨房走去。
看着忙里忙外的陈伯言,管淑君几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分毫的着急和担忧,好像余晚兰从未离开一样,此时的管淑君来不及去分析和揣测陈伯言的心理状态,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安安!”只见管淑君再次贴近陈丛安的耳边窃窃的说道:“你听外婆说......”
几分钟后,当看到陈伯言端着面走向自己时,这一刻管淑君的眼里不知是惊恐还是慌张,只见她屏住呼吸,一手扶着桌沿,而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手机。
下午一点,管淑君疾步走进了离水市旌孝分局东关派出所,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冲接警的警员喊道:“我要报案!我要报案!我的女儿被杀了!”
在初步了解了管淑君说明的情况后,派出所的民警很快便向市局做了通报,并在当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们把管淑君带到了位于延屏区的公安局刑侦大队。
经过了一些基本信息的询问后,刑侦大队队长乔振声神色严肃的对管淑君问道:“你说你女婿陈伯言杀了你女儿余晚兰是吗?你有什么证据?”
管淑君停顿了片刻,她看了看乔振声以及在一旁做记录的季晓恒,随后开口说道:“陈伯言一开始就在撒谎!我每次想找晚兰的时候,他都说晚兰在那个......那个什么,他骗我说晚兰是离家出走!还说他已经报警了!今天我去派出所报案才知道,原来陈伯言之前根本就没有报警!”
“咳咳!”乔振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管大姐,你说的这些都不能证明陈伯言把余晚兰杀了。”
“还有......”管淑君皱起眉头继续说道:“陈伯言曾经......曾经打过我女儿!他有家庭暴力!”
“就算陈伯言家暴行为属实,这也不能证明......”乔振声的话还没讲完,就被管淑君打断了,只见管淑君从兜里掏出手机,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的说道:“这里面的......录音可以证明!是陈伯言杀了我女儿!”
话音刚落,季晓恒便接过了管淑君递向他的手机。
季晓恒点开手机里的录音,他听到里面是一个小孩的声音:“那天晚上,爸爸和妈妈在玩游戏,然后,爸爸把妈妈的头拿了下来,然后,妈妈的脚也被爸爸拿了下来,然后,妈妈肚子里的东西被爸爸装进了黑色的袋子里,然后,妈妈......妈妈就不见了......”
听完录音的乔振声,无意间看了看旁边的季晓恒,只见此时的季晓恒微微张着嘴,干涩的嘴唇分明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而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乔振声遂拿过手机又播放了一遍,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管淑君问道:“这段录音是谁在说话?在什么状况下录的?”
“我外孙,今天去我女儿家吃饭的时候,趁陈伯言不在,我外孙偷偷和我说的,我......我就录了下来。”管淑君稍稍低下了头回道。
“你外孙几岁了?”乔振声紧接着问道。
这时只见管淑君把头压得更低了,她沉沉的回了一句:“五岁。”
“五岁......”乔振声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看管淑君猛的抬起头好似在用一种哀求的口气说道:“警察同志!别管我外孙几岁了!你们快去抓陈伯言!我女儿一定被他杀了!不然我女儿不可能两三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啊!求求你们快去抓陈伯言!他一定是凶手!”
见管淑君越说越激动,季晓恒赶紧好声劝道:“管阿姨,你不要这么激动!你先冷静一下!”
“是啊,管大姐!”这时乔振声也不紧不慢的对管淑君说道:“根据你提供的这些情况,我们警方肯定会重视的,至于陈伯言那边,在事态还没有明朗之前,你最好先不要去主动接触,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嗯嗯!一定配合!”眼里噙着泪水的管淑君连连点头道。
在询问笔录接近尾声的时候,乔振声冲季晓恒吩咐了一句:“晓恒,你把手机里的录音拷贝一份下来。”
“好的,乔队!”季晓恒拿过手机便走了出去。
这时的询问室里突然变的异常安静,乔振声没有再向管淑君发起提问,年过四十同样也有个女儿的他看着眼前这个失去了女儿或者说正在寻找女儿的女人,心中不禁感叹:很多时候,所谓真相就我们警察而言,也许只是结案报告上一条冷冰冰的陈述句,但对于管淑君,倘若日后我们穷尽了办法找到了有关余晚兰的真相,那时,又将会给她带来什么呢?是喜?还是悲?或者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