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怎么说?”乔振声表情凝重,冲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法医队伍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法医低声问道。
“从骨架的大小,骨盆的形状,以及颅骨的眶下缘,还有颧弓这些地方来看......”周怀北缓缓的站起身,随后对乔振声沉沉的说道:“应该是男性,而且......”
“嗯。”乔振声没等周怀北把话说完便自顾自说道:“其实从这个白骨化的程度来看,我就知道这不大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诶!老周......”顺着话头,乔振声随口向周怀北又问道:“你看它,多久了?”
同乔振声共事了多年的周怀北自然明白乔振声想问什么,于是他不急不慢的回道:“根据周边的环境,如果没有经过人为的特殊处理,就目前从白骨的脆化状态来看,死亡时间至少有3到5年,具体的还要等我们回去进一步检测和鉴定才能知道。”
“哎......一个案子都还没搞定,这从天而降又一个......”乔振声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周怀北的肩膀,然后对身边的叶寻问道:“丁葳那边怎么样了?”
“她说管淑君只是有点虚弱,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带回队里了。”一边是疑团重重毫无头绪的余晚兰案,另一边又突然冒出个西郊白骨案,叶寻看得出此时的乔振声已经把疲惫和压力都写在了脸上。
一个小时后,乔振声收了队返回局里,未作片刻休息的他紧忙召集手下来到了会议室。
“现在这个......哎呀,理一理!理一理!”季晓恒手忙脚乱的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喃喃自语。
“怎么感觉这个事情这么诡异呢?!”丁葳满脸困惑的望向乔振声说了一句。
而此时的乔振声正翻看着笔录,没过一会儿,只见他抬起头对雷赫扬问道:“之前你去陈丛安的幼儿园走访,老师和园长具体是怎么说的?”
雷赫扬想了想回道:“没说什么特别的,都说陈丛安这个小孩很懂事,比较听话,比其他小朋友稍稍文静一些,其他没什么了。”
“乔队!你是不是也觉得陈丛安有点......”这时叶寻插了一嘴。
“是吧?!”丁葳立即接话道:“所以我才说整个事情特别诡异!他说银杏树下埋着余晚兰,结果挖出了一具男性的白骨,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针对这个点,确实有几个地方很说不通,我们从头开始捋一遍!不!我们倒着往回捋!”乔振声虽双眉紧蹙但仍旧有条不紊的分析道:“在西郊农场,我们挖出了一具白骨,虽然不是余晚兰的,但从埋尸地点准确无误这一点上来看,陈丛安的口供真实可信,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一下,那段录音或许也是真实的?恐怕余晚兰真的已经遇害,而陈伯言就是凶手?但有个特别不合理的地方,倘若陈丛安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爸爸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妈妈,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而且还愿意每天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样和陈伯言生活在一起?!这个实在......那我们反过来说,假设陈丛安提供的都是不实信息,那西郊那具尸体要怎么解释?凑巧?这个概率恐怕比中彩票的概率还要低吧!所以,现在所有的疑点好像都集中在了陈丛安的身上,这个小孩......你们说五岁的小孩会撒谎吗?”
听完乔振声的话,其余三人都没有即刻做出回应,而丁葳不禁回想起珂珂和小熊饼干的事,于是她小声但又似乎很坚定的冲乔振声回了一句:“会!”
这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望向了丁葳,只见丁葳沉默了几秒钟,随后说道:“都说小孩是不会撒谎的,特别是这么小的小孩,但我发现......小孩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善于......也不能说更善于吧,应该是说,也许他们还意识不到什么是撒谎的前提下就已经撒了谎,哎呀,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们明不明白,反正......那个......我有个小表妹今年才三岁,她现在已经会撒谎了。”
“我同意。”雷赫扬一如既往冷冷的,他接着往下说道:“我记得之前看到一个国外的社会学家曾说过,说谎是出于一个孩子的本能反应,是人类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几乎是在孩子刚会说话的时候,就会说谎了,当然对于孩子的说谎行为,原因有很多,但逃不开两点,要么是诱惑要么是威胁。”
看着此时此刻说话的雷赫扬,有那么一瞬间,丁葳突然觉得雷赫扬仿佛也没那么令人讨嫌了。
“诱惑?威胁......”丁葳顺着雷赫扬的话转而对乔振声说道:“乔队,刚才你说陈丛安和陈伯言在一起为什么不害怕,说到害怕,我倒有个发现,我感觉陈丛安和管淑君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状态更像是害怕,今天我们在车上,陈丛安宁愿挨着我坐也没有和管淑君坐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乔振声听完丁葳说的话后,眉头仿佛皱得更紧了。
“乔队,我们或许应该单独和陈丛安聊一聊。”这时叶寻向乔振声提议道。
“嗯!”乔振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现在确实是有一肚子话想问问这个五岁的孩子!”
十多分钟后,乔振声和丁葳走进了休息室,见管淑君正歪着身子倒坐在沙发上,脸上尽是失去女儿的悲恸之色,而陈丛安则埋着头远远的蹲在角落里。
“我女儿......”见乔振声和丁葳走向自己,管淑君稍稍坐直了身体,十分憔悴的她刚想冲乔振声说点什么,就见乔振声直言打断道:“管大姐,你听我说,你先不要难过,现在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据我们判断,那具白骨不是你女儿。”
“啊?!”听到乔振声这么说,管淑君猛的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乔振声的手臂不可置信的连连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不是晚兰?那个不是晚兰?”
乔振声重重的点了点头,但听他对着激动得泪眼盈盈的管淑君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还要再了解一下,我们需要和安安单独聊一聊,你先在这里休息。”
“为什么要单独问安安?安安一个人会害怕的!”这时的管淑君仿佛瞬间从激动的情绪中冷却了下来,只见她快步走到陈丛安的身边并拉起他的小手对乔振声说道:“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有时候会乱说话的,还是我跟着一起去吧!”
“安安!”就在这时,丁葳笑笑的也走到了陈丛安跟前,她蹲下身子柔柔的问道:“姐姐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跟姐姐去好不好?你现在是大男孩了,不用外婆陪着了,是不是?”
陈丛安望着丁葳,没有说话,但身体却稍稍往丁葳的方向靠了靠,这个举动瞬间让丁葳和乔振声心领神会。
“管大姐!”乔振声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动的晚餐,随后对管淑君说道:“我看饭菜都凉了,我让食堂再给你准备一份,一会儿我们也会给安安单独做一份小朋友喜欢吃的,你就在这里先休息,今天呢要麻烦你多多配合了。”
在管淑君看来,乔振声这番十分客气的话实则和命令并无二致,她神色担忧的看着丁葳牵起陈丛安的手往门外走去。
“安安!”见陈丛安走至门口,管淑君急急的唤了一声:“好好和警察叔叔说!听话!要乖!”
这时只看陈丛安回过头望了一眼管淑君,眼里似有几分胆怯还有几分漠然。
在离刑侦队会议厅最远的一间小休息室里,陈丛安喝了一口丁葳给他的热牛奶,然后双手抱着杯子坐在了椅子上。
乔振声和丁葳也特意搬来矮凳子坐到了陈丛安的两边。
“安安,你饿不饿?”平日里大大咧咧,快言快语的丁葳此时面露微笑,用近乎轻柔的语气对陈丛安说道:“食堂里的叔叔现在在给你做鸡腿饭,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陈丛安抿了抿嘴,然后看着丁葳一边摇头一边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不饿,我不吃,姐姐,我爸爸呢?我想回家。”
见陈丛安用几乎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丁葳顿时心疼起这个才五岁的孩子,虽然所有事态还远远没有定论,但似乎可以预见的是,陈丛安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就要面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本不应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一切变故。
“安安乖!”丁葳抬手摸了摸陈丛安的肩膀,接着说道:“警察叔叔一会儿会问你几个问题,等问完了就回家了,好不好?”
“嗯。”陈丛安在轻轻的应了一声后便把头微微转向了乔振声。
“安安......”乔振声笑笑的对陈丛安发问道:“你喜欢爸爸吗?”
“嗯!”陈丛安连连点了几下头。
“那安安喜欢妈妈吗?”乔振声又问道。
陈丛安先是顿了顿,紧接着同样点了点头。
“妈妈这么多天没回家,你有没有想妈妈呀?”乔振声的声音低沉而平和。
“外婆说......”陈丛安没有正面回答乔振声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外婆说妈妈很快就会回家了!”
“哦......”乔振声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后又问道:“安安,今天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大农场,就是长着小扇子大树的那个地方,你以前去过吗?”
“没有。”陈丛安脱口而出。
乔振声立时眉头一蹙,紧着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的?”
“我......”陈丛安慢慢垂下了头,嘴里支支吾吾的回了一句:“我......我不知道......”
见陈丛安的话中明显出现了前后矛盾的地方,于是乔振声播放了管淑君报案时的那段录音给陈丛安听,此时的他似乎顾不得眼下被问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放完录音后,只听乔振声压低了声音向陈丛安急急的抛出了一个最紧要的问题:“安安!你真的看到了爸爸把妈妈杀了吗?”
刹那间,满脸惊愕的陈丛安猛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乔振声,随后又一声不吭的把头扭向了丁葳那边。
这时乔振声的语气好像一下子变得严厉了很多,只听他紧接着又问道:“你真的看到了爸爸把妈妈埋在了金色小扇子的大树下吗?”
听到乔振声这么问,陈丛安忽然咬住嘴唇闭上了眼睛,手中装着热牛奶的杯子也被他抓得更紧了。
见陈丛安如此反常的反应,乔振声心里大概便有了数,虽没有停下追问的节奏,但乔振声稍稍放缓了语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扇子的大树......是不是谁告诉你的?”
此时的陈丛安仿佛听不见乔振声的任何问题,他涨红着脸闭口不言,小小的身体就像是绷着劲的弦一般,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丁葳见状,她先看了一眼乔振声,然后将陈丛安手中被握得死死的杯子缓缓的抽了出来,接着她便拉起陈丛安的小手轻声宽慰道:“安安,不要害怕,叔叔和姐姐是想帮你找到妈妈,你告诉姐姐,你想不想让妈妈早点回家?”
陈丛安听着丁葳的声音,虽然身体没动,眼睛也依旧闭着,但本来紧握成拳的小手在丁葳的手中开始慢慢泄力,这时只见丁葳又说道:“安安,你是懂事的大孩子了,对不对?老师是不是说过,大家要互相帮助,那现在叔叔和姐姐遇到了很多难题,安安愿不愿意帮助我们呢?”
在持续沉默了几分钟后,陈丛安终于睁开了眼睛并看向丁葳喃喃的嗯了两声,眼里湿漉漉的。
乔振声很清楚此时此刻的陈丛安大概率只在丁葳这儿找到了信任和安全感,于是他轻声示意丁葳把那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再向陈丛安问一遍,丁葳心照不宣的点头回应,随后便把凳子移了两步坐到了陈丛安的正对面。
“安安,姐姐问你......”丁葳温声细语的发问道:“刚才录音里的声音是你吗?”
“是......的......”陈丛安小声的回了一嘴。
“那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丁葳接着问道。
“我......”陈丛安垂下眼睛诺诺的回道:“我......我不知道。”
听到“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后,丁葳眉头轻蹙,立即向乔振声递去一个眼色,见乔振声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对陈丛安继续问道:“安安,这些话......是不是谁教你说的?”
“我......姐姐我......我......”说话间陈丛安使劲抠着自己的手指。
丁葳看陈丛安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乎她便试着哄劝道:“安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知道匹诺曹的鼻子为什么会变长,所以你不会像他那样去撒谎,对不对?如果你撒了谎,哪天妈妈回来了,当她看到你的长鼻子时,你说她会不会因为安安的不诚实而感到难过和伤心呢?”
陈丛安虽不十分明白丁葳这番话的全部意思,但他显然还是被丁葳口中“妈妈回来”这几个字触动了情绪,此时此刻,只见他稚气的脸上恍若浮现出了成年人才会有的纠结和犯难的神情。
面对又一次陷入沉默的陈丛安,丁葳紧忙揉了揉他的小手,些微有点严肃的接着说道:“安安,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你知道录音里你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吗?姐姐告诉你,如果那些话是真的,那么妈妈就不可能回来了,而且......连你的爸爸都回不来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姐姐,那些话是谁......”
“啊啊啊啊!”从农场到市公安局,懵然无知又糊里糊涂的陈丛安一整天都憋着情绪,在这一刻,还没等丁葳把话说完,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爸爸!我要爸爸!可......可外婆说,只有我说了那样的话,警察叔叔才会把妈妈找回来!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在陈丛安聒噪又充满委屈的哭喊声中,乔振声和丁葳第一时间便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婆”这两个字。
“安安不哭!不哭!”丁葳一边拿纸擦着陈丛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边用故作轻松的口吻安抚道:“如果录音里你说的都是假的,那么妈妈就有可能回来,爸爸也没事了!对不对?”
“啊啊啊啊!嗯嗯嗯嗯!”陈丛安一边哭一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抽泣道:“都是外婆让我说的!呜呜呜呜!都是假的!姐姐!呜呜呜呜!都是假的!只要是假的,爸爸妈妈就都没事了!是不是?姐姐!是不是?呜呜呜呜!”
“嗯嗯!”丁葳应了两声,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快喘不上气的不过五岁大的小孩,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帮他擦拭着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丛安哭声渐小,情绪也慢慢平复之后,许久没有说话的乔振声方发声问道:“安安,那......农场这个地方又是谁告诉你的?”
“也是外婆!”这时的陈丛安无意隐瞒,只见他红着眼眶冲乔振声直言回道:“是外婆让我记住这个地方的。”
虽然乔振声也曾预想到过这个可能,但当亲耳听到陈丛安这么说时,他不可否认,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多时,乔振声吩咐手下通知陈伯言来局里接陈丛安,而他自己则和季晓恒一起将管淑君带到了审讯室。
或许当陈丛安被单独带去问话的那一刻起,管淑君就已经预见到了什么,但看她面无惧色的坐在询问椅上,双眼直直的望向桌前的乔振声和季晓恒,而这时的乔振声竟也一反常态,虽然对于案情,心中仍旧万般疑惑,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对管淑君展开询问,没人知道这一刻的乔振声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暗暗划算询问策略,也许只是累了。
“那......开始吧!”沉默良久后的乔振声用一种几近松弛的语气对管淑君说道:“管大姐,我们是从近的开始呢还是从远的开始?”
“什么意思?”管淑君沉着脸问了一句,她似乎不明白乔振声在说什么。
“咳咳!”乔振声松了松嗓子说道:“我们先说说今天农场的白骨呢?还是说一说一个月前的那段录音?”
管淑君微微颤了颤嘴唇,随后镇定如常的回道:“既然你们都说了那具白骨不是我女儿,那你们要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录音......报案的时候该说的都说了......”
“不知道?!”乔振声挑着眉反问道:“万莫农场的具体位置可是你的外孙和你提供的!你现在告诉我们,你什么都不知道?!管大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警察很好糊弄啊?!”
“我......我可没糊......”管淑君皱起眉头,眼神中似乎也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只听她大声的解释道:“或者是安安记错地方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具白骨......我,我真的不知道!既然不是晚兰,那......那里出现了白骨,那就是巧合了!巧合!”
“那不光是太巧了,简直是太神了!连有几棵银杏树都能对得上?!”正做着记录的季晓恒忍不住插嘴道:“管阿姨,你既然这么料事如神,你怎么不算一算,测一测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见季晓恒开了一个不怎么恰当的玩笑,乔振声立即干咳了两声,季晓恒很快便意会到了乔振声的意思,于是他抿了抿嘴,继续埋头做着记录。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的女儿在哪里!”季晓恒这几句算不上嘲弄的话在管淑君的耳朵里却显得异常刺耳,只听她扬起头十分不悦的说道:“可是光想有用吗?!你们警察又做了什么?!过了这么久了,你们有作为吗?!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女儿呢?我女儿呢!我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把我的女儿找回来!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做事!拿着纳税人的钱,你们每天到底都在做什么?!到底都做了什么?!”
眼看管淑君越说越激动,乔振声顷刻间挺起身子厉声说道:“管淑君!请你冷静一点!从你女儿的案子立案以来,我们警方一直都在做我们应该做的!我现在倒要问问你,你做了什么?”
“什么我做了什么?!”管淑君的语气依旧很焦躁。
见管淑君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乔振声便把脸一沉,万分严肃的警告道:“管淑君!你知道故意做伪证,做假口供,影响公安机关依法办案是违法的吗?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听清楚了吗?”
这一刻,管淑君的眉眼仿佛不受控的抽动了一下,她并没有对乔振声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微微张开嘴不停的喘着粗气。
大概过了一分钟光景,眼看管淑君稍稍褪去了剑拔弩张的架势,乔振声便用相对平和的语气继续对她说道:“管大姐,我希望你能主动把一些情况说出来,这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重要的是,只有掌握最真实最准确的信息,我们警方才不会走弯路,你也想尽早找回你的女儿,不是吗?!”
当乔振声说完这句话之后,但见管淑君的表情逐渐发生着变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脸上已全然没有了之前那蛮横暴躁的神色,似乎只剩下了几分哀伤,几分纠结,几分疲惫和几分懊悔。
“乔队长......”不知过了多久,管淑君终于平静而坦然的看向乔振声开口说道:“那段录音是我教安安说的,我骗他说,只有说了这段话,妈妈才会回来。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很对不起安安,但我也没有办法,我无非只是想让你们警方更加重视而已。你们不可能知道我的感受,这两个月来,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晚兰,第六感也好,母女连心也好,反正我知道晚兰一定是出事了,所以......所以我才想办法录了那段录音......我想只要你们去查了陈伯言,一定能找到证据的,可......为什么没有查到什么呢?乔队长,我求求你们,再去查一查,我女儿一定出事了......”
话到此处,管淑君的脸上虽没有太多悲戚的表情,但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从她的眼眶里慢慢淌了下来。
“我们一定会继续追查的......”乔振声沉沉的回了一句,随后他又向管淑君发问道:“那西郊农场那具白骨呢?”
管淑君一时间千头万绪,她似乎和乔振声一样,惊愕于农场白骨的出现,只见她深吸一口气,随后便娓娓说起了一件约莫发生在一个多礼拜之前的事......
半小时后,乔振声和季晓恒前后脚走出了审讯室。
“乔队......我突然想起......”这时季晓恒的脸上不知是愁闷还是困惑,只听他紧锁着眉头对乔振声感慨道:“我想起前阵子在读的一本书,武周时期的《罗织经》,本来想找白话文版的,可怎么也找不到,我就一点一点边查资料边读,越看到后面就越觉得脊背发凉,它是一部描述如何邪恶而巧妙的编织罪名,陷害别人的书!哎!甭提有多厚黑和丑恶了!简直难以想象!刚才......听完管淑君说的那些,我......我感觉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她简直和《罗织经》里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酷吏没什么两样,太可怕了......”
乔振声一边听着季晓恒的唏嘘感叹一边往前走,当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只见他忽然站定冲季晓恒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可怕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都说善的尽头是恶,晓恒,那你知道恶的尽头是什么吗?”
“什么?”季晓恒一脸的茫然不知。
乔振声看着季晓恒,顿了顿,随后慢吞吞的回道:“恶的尽头......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