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桥头村和白日里大不相同，没了炊烟袅袅的温馨安逸，只剩下诡异瘆人的死寂。
莫清辞问完是否是毛球那句话后，外面吱吱的声音短暂停了下来。
饶是如雪再厉害，隔着房门也无法看清门外的情况，“我出去看看。”
莫清辞立刻跟着她站起来，“一起去。”
如雪点头，小心翼翼拉开木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与烟火大会那晚一样，此时的夜空星亮如银河，盈盈清辉照得小路清亮，与在房内感受不同，外面没有丝毫鬼气，若抛开怪异乱象，反倒像是个天气清和的深秋夜晚，应该泡一壶热茶，在窗前品茗赏月。
吱吱---吱吱吱---
方才那声音又响起来，如雪侧耳分辨，“好像是厨房那边发出的动静。”
莫清辞：“厨房？”
胡老四没儿没女，家里布置没有那么讲究。后院角落这茅屋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简易的柴房，还堆了不少杂物。
如雪轻轻推开门，伴随着老旧木门吱嘎一声响动，一条火红色的活物嗖地一声从灶台上一跃而下，迅速跑到柴火堆后面躲了起来。
只是这小东西好奇心颇重，身体藏起来，脑袋还要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看看。
如雪试探性叫了一声，“毛球？”
小东西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都惊讶的竖起来，一时也忘了自己现在是躲藏状态，两只爪子扒着柴垛伸出头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如雪：“你先出来，我就告诉你。”
大概是看这两个人没什么恶意，小狐狸先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接着整只狐狸慢悠悠从柴垛后走出来。他原本火红油亮的毛发此刻脏兮兮的，甚至有的地方还沾着凝固的泥水，脸也灰扑扑，耳朵上的毛都打绺了。他本来就小，许是没怎么正经吃饭的缘故，肚子已经瘪下去，看着可怜兮兮的。
毛球的样子，与如雪在海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此刻，如雪终于确定，也许这就是胡老四脑海中，烟火大会那晚的记忆。
看着毛球还有些警惕，如雪蹲下身来，朝他张开双臂，“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狐狸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没动。
如雪在腰间的小包里翻了翻，找出两个枣子。她将枣子放在手心，“饿了吧，过来就有枣子吃。来呀，别怕，我不动，你自己过来吃。”
毛球原本天真无邪，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是良善的，然而从镜池溜出来在海无峰流浪了几日，又许许多多的人和小狗欺负他。纯善的小狐狸大受打击，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甚至连街边捡的东西也不敢吃。所以他到处流浪，又累又脏，肚子空空如也。
正当毛球心里天人交战时，原本靠在门边的莫清辞没说一句废话，一把抱起小狐狸送到了如雪怀里，“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小屁孩听不懂。”
毛球本体小小一只，自然拗不过莫清辞。被强制抱过去的时候原本想挣扎，但看到如雪真的将枣子递给了他，他眨眨眼，又不动了。
如雪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毛，“别害怕呀，快吃吧。”
毛球饿坏了，感到暂时没有危险，也顾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吃起枣子，嘴巴鼓得高高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趁着毛球吃东西的机会，如雪悄悄将一缕灵力渗入他体内。
无波无澜，平静非常，没有一丝异化的迹象。
如雪的眼睛一下亮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两日前的记忆，是否能通过重来当下，从而达到改变未来的结果呢？
如果可以，那毛球异化一事就不会发生，她也能更加顺利的拿到“回时”碎片。思及此，她轻轻揉了下小狐狸的尾巴，“化回人形吧，你这样子太不方便了。”
本来在专心吃枣子的毛球闻言一顿，这次倒是没问问题，尾巴抖了抖，化成了带着狐耳的人形。
化为人形的毛球依旧脏兮兮的，他是狐狸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的躺在如雪怀里打滚，毕竟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不需要那么多羞耻心。成人后却不然，少年默默将自己满是脏污的手搓了搓，有些局促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毛球：“你们还没说，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如雪笑笑，“我们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小叔叔是凌歌。”
毛球瞪大眼睛，又重新打量起如雪，“你是谁？”
如雪：“我与凌歌是好友，一会儿你不要去看烟火大会，我带你去找小叔叔可好？”
这时的毛球还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自然不敢去见凌歌，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就先不见小叔叔了，告辞！”
说罢毛球脚底抹油，立刻就要开溜，只是还没等他迈出脚，就被莫清辞提溜着衣领抓回来，“小屁孩往哪跑。”
莫清辞向如雪使了个眼色，两人架着小狐狸就往凌歌房间方向走。
村落清寂，三人脚步匆匆，在夜晚听得格外清楚。
返回熟悉的房间前，莫清辞抬手敲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咚咚咚---
还是无人。
距如雪与莫清辞去厨房逮到毛球到此刻，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凌歌不会在这么段的时间内无缘无故离开。察觉有异，莫清辞不再出声，一把将门推开。
房间内空无一人。
如雪忽然转头，看到她刚才贴在房门上的符篆已经消失。
“凌歌？”如雪小声喊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应。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莫清辞看向如雪。
“防护符篆没有了，现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自己去调查情况，要么，就是他出事了。”如雪道。
毛球听不懂如雪在说什么，他只知道没看到小叔叔让他大大松了口气，此时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两个奇怪的人。
于是小狐狸抬手往后一指，“小叔叔！”
如雪与莫清辞立刻回头找人。
与此同时，毛球迅速化成狐狸原型，嗖地一声窜出房间，向大门跑去。
九尾狐毕竟是灵兽，逃跑速度一流，等如雪反应过来，毛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如雪：“追，不能让他自己出去。”
莫清辞点头，两人飞快的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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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村，野湖边。
今夜月明星灿，方便了如雪与莫清辞寻找脚印追踪小狐狸。他们从胡老四家门口的小路一路而来，一直追到了野湖边。
说是野湖，其实这里就是一个不大的泥水潭子，周围野草疯长，足有半人多高。
毛球正在与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说话，因害怕打草惊蛇，如需与莫清辞躲在草丛中远远观察，没有靠近。
“与毛球说话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他所说的那个神秘女人。”莫清辞问。
“看样子像，但我记得毛球说过，他们是在长街上碰到的，地点不对。而且现在距离烟火大会开始还早，时间也对不上。”如雪道。
“还有……”说着说着，如雪突然顿住了，脸色忽然凝重，“等一下，如果像我们先前所猜测的，这里是胡老四的梦境，他并不认得毛球，为何他的记忆里，毛球的所作所为会这么清晰。”
此问一出，莫清辞听得头皮发麻。
两人面面相觑，这个认知让他们在深秋天气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为什么……”如雪喃喃。
“因为这里不是记忆，而是现实。”一道悠远又熟悉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待如雪与莫清辞抬头，方才与毛球说话的那个黑影已经瞬移到他们面前。
巨大的帽兜之下，藏着一张他们都见过的脸。
“凌歌？”如雪用的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黑影或许也没想隐瞒，缓缓摘下帽兜，确是凌歌。
只不过，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为何在这里，还穿成这样？”如雪问道。
凌歌妖媚的眸子中眼波流转，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如雪皱了下眉，忽然福至心灵，“不对，你不是现下的凌歌。”
莫清辞已经做出防御姿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凌歌缓缓抬起流光紫色的蓬松狐尾，张开双手用力一抖，无数白色光点从野湖中央升起。星星点点，如天上银河垂落。
这就是莫清辞那日在密室看到的，记忆碎片。
凌歌空渺的声音在白色光点中响起，“记忆为虚，不可改。现实为实，可改。”
一道白金色光芒破空而出，耀眼光球爆开后，“回时”碎片浮现在空中。
随着碎片在阵眼位置归位，一个巨大的九字回环阵缓缓浮现。这个法阵比如雪布在云极门后山的大了十数被，将整个桥头村都笼罩在其中。而如雪他们站立的野湖，就是阵眼所在。
这次如雪终于看清楚，白色光点中确如莫清辞所说，浮现的都是一段段记忆。
千万人，千万段记忆。
凌歌甩掉黑色帽兜，飞身而上，在“回时”身边站定。他毫不犹豫划开自己的手掌，随着千年灵兽鲜血的注入，九字回环大阵瞬间开启。
九字回环，逆天改命。
还未等如雪与莫清辞反应，一颗闪着七彩琉璃光芒的光点飞到他们面前，凌歌用沾满血的手指凌空一点，“起。”
白光炸裂，天旋地转，眼前景物飞速改变。
不知过来多久，等如雪终于能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熟悉的灼华山。
不是现在，而是千年前，岁月静好的灼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