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起了风，雨跟着掉下来。白日里看着仙云环绕玄天山，此刻黑漆漆一片，倒多了分诡异。
别院中，弟子乌泱泱挤在门口，拦住要离开的青婉与莫清辞。
“青婉师叔，玄敬师叔他是关心玄天剑宗，一时情急才说重了话，大家都是同门手足，您多包容。”
“对呀师叔，说到底都是门中小事，不至于为这个就要离开玄天山。”
“加上莫师弟还有伤在身，此时下山实在不妥呀。”
有一人见青婉无动于衷，突然大喊，“难道师叔要背弃玄天剑宗吗！”
拦在门口的所有人被这句话喊得都安静了，且看青婉如何作答，毕竟背弃师门是大逆不道，大家日后再相见，就是站在对立面的人了。
青婉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所谓的一笑，“是玄天剑宗先背弃我们的。”
说罢，她向莫清辞微微点头，两人不再说一句话，无视任何阻拦，头也不回的离开别院。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孑然一身，好像这里的东西都不再值得留恋。
唯有那青色衣角，被青婉珍惜的揣在怀里。
“等等。”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一道声音响起，接着，玄敬带着大批弟子从外进来。
小雨打湿衣襟，青婉与玄敬谁都没有执伞，两人就这样站着雨中，无声对峙。
半晌，青婉冷冷瞥了一眼玄敬，语气不咸不淡，“玄敬师弟不去庆祝重得掌门之位，来这里做什么？”
玄敬锐利的眼神透着古怪，青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开口，“你们想走，可以，但要把玄天剑宗的传世秘宝留下。”
莫清辞疑惑，“什么秘宝？”
玄敬自然认为他在装相，“自然是‘聚灵’碎片。”
莫清辞看了青婉一眼，微微摇头，“那日我身受重伤，连如何离开的祠堂都不知道，怎么会有碎片。我看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玄敬冷哼一声，“我已问过月师侄，碎片并不在他那里，当时只有你们两人在场，那不在你这又能在哪？”
“司空月告诉你是我带走了碎片的？”莫清辞问。
其实司空月并没有这样说，他与玄敬也没有好态度，只是回了两个字，“不知”。可是全玄天山的人都知道莫清辞与司空月感情深厚，在无极堂离间之计初显成效，此刻，该再添一把火。
莫清辞心性纯善，加上年纪尚小，他并不懂那些勾心斗角，情绪激动间，掉入玄敬圈套。“司空月这是胡说，他人呢，你叫他来与我当面对峙。”
“不要做无意义的挣扎了，你仔细想想，若不是司空月将仲秋当晚的事情全部说出，我怎会来找你。”玄敬说完，观察着莫清辞的神色。
不忍看着儿子再因司空月伤怀，青婉手掌一翻，一把通体火红的细剑在她手中显形，她挡在了莫清辞前面，执剑而立，对玄敬道，“别废话了，想拦我们，你也得问问我手里这把剑。”
说罢青婉飞身而上，细剑直劈玄敬面门。玄敬快速后退，十步开外才堪堪躲过这一击。与玄阳不同，青婉虽为玄天剑宗之人，却不管其中事务，不收徒，甚至在别院都甚少出门。所以门中见过她剑法的人少之又少，此刻一出手，至纯灵力驱动下，细剑无影穿梭于雨中，百招内，玄敬竟然已落下风。
以前只知道青婉是个贤惠温柔的人，玄敬也未与她交过手，没想到她灵力如此高深。眼看硬拼不过，他把主意打到了莫清辞身上。
苍穹炸响一声惊雷，趁青婉回身间，玄敬的剑对准莫清辞，带着破风之势强悍而去。
虽然玄敬弱于青婉，但对付莫清辞还是绰绰有余。这突然一击让莫清辞来不及反应，等想躲的时候，剑已到面前。
电光火石的生死瞬间，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耀眼红光将玄敬的剑芒击碎，那势不可挡的力量甚至让他本人硬生生的停在半空，无法动弹一下。
同时，众人被这刺目之光的灵力所波及，纷纷后退几步。待他们站稳，才看清挡在莫清辞前面的，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的玄天剑宗传世秘宝，“聚灵”碎片。
玄敬强行冲破桎梏，从半空跌落下来，他顾不上拍掉衣袍上的泥污，两眼放光的看着漂浮的碎片，紧接着，他更加理直气壮的质问莫清辞，“还说你没拿碎片，那这是什么？”
莫清辞也不知是何情况，他慌乱的摇头，向青婉解释，“娘，我真的没拿，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他握住娘亲的手，“我亲眼见过碎片把掌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会私藏！”
青婉安慰地拍拍莫清辞的手，“我知道的，娘当然相信你。”
莫清辞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两日内，他经历的莫须有的罪名太多了，若是连青婉都不相信他，他很难想象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青婉将碎片推向玄敬，“我们本来也无意于这邪物，既然你想要，拿去吧。”
“聚灵”对于玄天剑宗有多重要，不言而喻。玄敬看着终于到手的碎片，兴奋得嘴角压都压不住。他伸手想将其收入袖袋中，谁知刚碰到碎片，红光一闪，竟将他打飞出去。
这一击之力非同寻常，玄敬痛得说不出话，撑着地吐出一大口血。
只见碎片在雨中悠悠晃了两下，又重新回到莫清辞手中。
玄敬在弟子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他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似乎把莫清辞认做主人的碎片，冷笑，“我竟不知道，青婉师妹是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不想要碎片，暗地里却早已结下血契。”
是了，“聚灵”带有天生的灵性，在无人驱使时与一块石头无意。掌门代代相传，此物虽强，却凶险，只有用自己的鲜血注入其中，与之结成血契，才能真正让碎片为自己所用。也正因如此，才在守不住本心之时，才会被贪念控制，鬼气侵体，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
可问题是，莫清辞从未与这碎片有过任何所谓血契，为何它会如此。
玄敬双手结印，引天雷滚滚之力，他站在万雷中央，声音透着杀意，“既然如此，你们今日，谁也别想离开。”
话音刚落，天雷以万钧之势朝莫清辞劈去。旁边站着的众人也看清了怎么回事，自然站在了玄敬这边。他们叱喝声起，同时有几道剑芒异光向同时向莫清辞打过来。
青婉反应很快，她挥剑而起，替莫清辞挡下了雷击。继而她飞身而上，与玄敬缠斗在一起。
而莫清辞上去帮忙，打斗间哪里还顾得上周围动静，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片刻之后，这几道剑芒全数结结实实打在了莫清辞身上。
本就有伤在身的莫清辞身躯大震，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吐在“聚灵”之上。本来平静的碎片陡然间被这鲜血一喷，赫然红光一闪，竟似乎有了意识。强大的灵力直冲众人而去，竟硬生生在人墙中开辟出一条血路。
莫清辞大喊，“娘，快走。”
青婉万剑齐发，无数剑雨挡住玄敬的脚步。可众弟子和长老也不是吃素的，方才一击奏效，此刻莫清辞伤势加重，他们自然不会退。
看出众人意图，莫清辞在雨中狂吼一声，再也不顾一切，用尽全身力气，以碎片为法宝，奋力向身后一击。
一时间，大片血色灵力在空中爆开，刺耳轰鸣中，伴随着数声骨头折断与呼痛之声。还没人看清情况如何，青婉就在这个空隙间，带着莫清辞飞身而起，划过众人头顶，消失在黑夜雨幕中。
众人一时震骇莫名，竟都怔在原地，半晌之后，反应过来的玄敬大喝，“快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高耸入云的玄天山顶炸响一声巨雷，四方风云滚滚而来，乌云聚集在山头。天地咆哮，方才的小雨顷刻间转为瓢泼大雨。
闪电一道接一道，也许是在帮莫清辞照亮离开的路。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如刀子一般生疼，寒意森森，全身都似冻僵了一样。莫清辞被娘亲搀扶着快速向前，跑动间牵扯到伤口，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青婉回头，心疼的看了莫清辞一眼，但此刻追兵就在身后，他们必须走。“再忍忍，前面马上就出玄天山了。”
五脏六腑连呼吸都开始痛，一阵阵腥甜之气在喉咙里翻涌，莫清辞面色白得像纸一半，但为了不让娘亲担忧，他还是点了点头，勉强扯起嘴角，“好。”
雨越下越大，伴着风雷滚滚。杂草丛生的小路此刻被雨水浇的全是泥泞，加上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使得两人寸步难行。
莫清辞身上旧伤叠新伤，每走一步，都痛得他直冒冷汗。眼前的景象已经越来越模糊，
此刻，他真想不顾一切，只是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只是脑海内最后一丝清明不断地告诉他，一定要走，那夜他没有保护父亲，如今，他决不能再拖母亲后退，让其陷于生死险境。
更何况，大仇未报，父亲还背着污名，他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所以他强忍着，握紧青婉的手，缓缓向前跑去，离开玄天山，他们便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