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夜远望，树影斑驳。竹帘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和着滴答滴答化雪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寒鸦。
祈年听完如雪的话，皱眉，“也就是说，莫清辞不仅能让‘聚灵’碎片在关键时刻保护他，还能替你疗伤解禁。你与碎片的感应与联动是因为你体内的星辰之力，他又是为何？”
在这世间，祈年是唯一一个知道如雪过往与秘密的人，也是因为有他排遣，让如雪近年来没那么孤单，否则，“孤独凄凉”四个字就是如雪的人生真实写照。
“不知，我试探过不止一次，莫清辞确实只是一介普通凡人，他体内的灵力虽然纯净，但并不高深，最多算是修行尚可。而且他练吟龙诀，灵力来源绝不可能与星辰丹有任何关联。”如雪道。
“他是玄天剑宗的人？”祈年惊讶。
“不算吧，他爹曾是玄天剑宗长老，只不过十年前已经仙去了。他……”如雪不想提及，但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于是顿了顿，不得不说，“他现在是灵境阁的公子。”
“既会玄天剑宗掌门秘术，又与灵境阁宏觉关系亲密，这个莫清辞真是不简单。”祈年勾了勾嘴角，“你可知道，前几日门中出了一奸细，在藏书阁偷密卷时被我抓到，细问之下，是宏觉手下。”
“灵境阁的人来云极门偷东西，所偷何物？”如雪问。
“有关星辰丹的宝典，我看他撕掉的那页，应是关于续命之术。”祈年答。
“凡人续命？”如雪好奇，“那可是一命换一命的方法，且不说能不能成功，谁能让宏觉这么豁得出去？”
“如果是皇帝呢？”说到这，祈年也笑了，毕竟他自己也觉得此事荒唐。
“宏觉这些年来把持朝政，皇帝可以说毫无实权，早就形同傀儡。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性命垂危，他怎么可能会费这么大功夫找法子给皇帝续命，这不是笑话吗。”如雪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祈年思考片刻，“既然莫清辞既能激发‘聚灵’碎片的力量，又是灵境阁的人。那这两件事情，说不定可以串联起来。从他入手，利用他查因探果。”
如雪这次倒是没有立刻接话，她出神的望着竹浪涛涛。
祈年看出如雪心中的犹豫，很是不解，“掌门，你……”
“啊？什么，”如雪回神，“你接着说，然后呢。”
祈年已经在如雪身边百年，对于她的性子了如指掌，看她如此反应，倒觉得有趣，“你这么心神不宁，再三犹豫，难不成……你对莫清辞有心思？”
如雪一下被说中心中所想，瞬间脸红了一片，她眼神乱瞟，想也没想立刻否认，“没，我没有。你没事……没事别乱猜，这传出去多不好。”
“你从不在意他人的评价，今天这是怎么了。”祈年凑上来，观察了如雪片刻，眼神笃定的点点头，“看来被我猜中了！”
如雪佯装听不懂的样子，手忙脚乱拿起一杯已经见底的茶盏猛喝。
祈年一改方才的严肃，他手肘撑着桌沿，俏皮地眨眨眼，给如雪出主意，“不如这样，你把他带回云极门来，一方面可以日日见到，另一方面可以细细查问救飞星掌门的法子。”
如雪有些好笑的看了祈年一眼，“你以为他是小猫小狗嘛，我说带回来就能带回来。”
玩笑归玩笑，如雪心里却是忧心忡忡。第四块碎片的下落还没有确定，灵境阁虎视眈眈，拼凑飞星魂魄的方法还不知可不可行，最重要的是，长生大帝没有任何下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石一般压在如雪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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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作为皇城，人口众多，商贸繁华。但在这灵境阁上远眺，金台高楼皆成暗影。人们在这苍茫天地间，渺小如蝼蚁。生与死，权力都掌握在上位者手里。
莫清辞看着面前这张慈眉善目的面孔，此刻满是悲伤神色，若不了解宏觉的人，定会被他表面的假象所迷惑。
可惜，莫清辞太了解他。
他没有对为皇帝续命之事做出任何评价，甚至外露的情绪都没有波动，“既如此，我定会竭尽全力为圣上寻找碎片。”
宏觉却纠正莫清辞，“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了你母亲。若非圣上开恩，你母亲决计不能过如今锦衣玉食的日子。如果这江山易主，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听到“母亲”两字，莫清辞的手暗暗握紧，眼神也变得更加没有温度，“是。”
宏觉摆摆手，“好了，难得回来，去看看她吧。”
莫清辞从灵境阁出来，大门处早已有人在等。
侍卫恭敬的向他行礼，“公子，国师命小人来带您去听雨楼。”
莫清辞点点头，跟着侍卫离开前，他回头望这高不见顶的灵境阁，原本以为世人皆为长生而抢碎片，如今看，这趟水越搅越混，而他，也越陷越深。现在想要抽身，也许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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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极门，客房。
入夜时分，整个云极门内都点了灯。一路走来到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余晖，即使夜晚也毫无吓人之感。
穿过涛涛竹林，便是门中的客房所在。只是云极门几百年来都不开门迎客，这客房已是空置许久。此刻，终于迎来了罕见的第一位客人。
亦欢和年轻小弟子正在客房门口大眼瞪小眼，两人谁也不让谁。
亦欢叉着腰，道，“我要见阿姐，你们把她带到哪去了，我要见她。”
小弟子也不厌其烦的又重复道，“我不知道姑娘所说的阿姐是谁，祈年师叔交代我将你安顿在此处，还望姑娘安心住下，稍后有什么话可以问祈年师叔。”
亦欢担心如雪，哪里肯等，眼看着就要冲出门去。但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是正统修炼的云极门弟子的对手，于是又被挡回客房去。
“哎呀，怎么跟你就说不通呢，我要去找阿姐，别拦我！”亦欢气急败坏。
“姑娘，山上地方广阔，你一个人夜晚独行恐怕不安全，还请你稍安勿躁。”小弟子不疾不徐。
“我稍什么安，你……”
还未等亦欢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亦欢。”
如雪与祈年一道而来，小弟子虽不认识如雪，但看到祈年在侧，也没有多问，只是行完礼后便退下了。
“阿姐！”亦欢着急了大半宿，此刻看到如雪，激动地扑到人怀里。
但是，这一声“阿姐”把祈年都喊石化了，他呆滞地转头看如雪，“阿姐？？？”
如雪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有时间再跟你讲。”
祈年揉揉头痛的脑袋，“你这次下山，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闭嘴。”如雪转头对亦欢又露出了笑，“这几天我有事情要办，不能时时与你见面。你就在这里住下，看看风景吃吃佳肴，要有什么缺的，就找这个他，”她将祈年推到亦欢身前，“他都能帮你解决。”
既然阿姐这样说来，亦欢很乖巧的朝祈年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哥哥。”
祈年一下子慌了，他可不想带小孩，于是一把拉住如雪，“等一下，几个意思，我……她……”
“意思是，这几天她归你管了。”如雪憋着笑，拍拍祈年的肩膀，“可得替我好好照顾亦欢啊，哥哥。”
祈年两眼一黑，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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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城外，听雨楼。
马车行至城外，嘈杂的人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莫清辞掀开帘子，看着眼前的听雨楼和他离开时并无二致，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般。
拾阶而上，推开大门，走进院中，便见菩提树。
这棵菩提，与玄天山别院中的那棵几乎一模一样，枝叶四季常青，繁盛茂密，即使在冬日也毫不逊色。
而这却又不是玄天山的那一株，只是用灵力维持的幻象假树而已。
听雨楼之所以名唤如此，也是因为雨天时，雨落树梢，滴滴答答的声音能使人平心静气。身心明净，才能看树是树，听雨是雨。
莫清辞看着这菩提，停下了脚步。
从十六岁起，他就被困在瑞安这座金丝囚笼里。在外人眼里，他是灵境阁风光无限的“公子”，实则被宏觉用母亲威胁，被迫成为一把利剑，暗地里做尽一切肮脏之事。寄人篱下，只被当成一颗棋子对待，故而收敛起全部锋芒以达自己目的。在上一次离开这里时，他心里毫无杂念，一心只想拿到碎片。
现如今再站在这里，莫清辞心中却有了如雪的名字。很多本来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因为如雪，他开始犹豫。可也是因为有了如雪，他更加迫切的想要拿到碎片，想要和喜欢的长相厮守。
但如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
目前国师对他一块碎片都没有拿到已经有了不满，“回时”方位已现，第四块碎片若是还拿不到，宏觉一定会起疑心。加之方才对他说的话，宏觉大概已经知道如雪的身份或某些秘密。莫清辞在应付国师的前提下，还要保证他不对如雪下手。
一片菩提叶缓缓飘下，落在了莫清辞手心。
原本，他也是一片随风飘零的树叶，命运，生死，皆不由自己。如今，他想和这上头划定好的命数挣一挣，看看是他终要低头，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莫清辞穿过院子，刚要进门，便听到青婉的声音。
她的声音和容貌一如十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出口的话，有些奇怪。
青婉朝莫清辞招了招手，“小辞回来了，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你爹又教了你什么剑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