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灵怔怔地看着关羽,不知该如何回答。
关羽微微一笑,道:“朱校尉是以为吾敢为之,还是吾不能为之?”
朱灵苦笑摇头。他已经见识过关羽的狂傲,但也绝没想到这个家伙会如此胆大妄为,攻取邺城,这可是天下没几个人敢想的事。
难道关羽以为真的凭借一己之力攻下邺城?或者……朱灵想到了一个理由,也许关羽此举只不过是用的围魏救赵之计,做出进攻邺城的态势,以迫使袁绍从幽州退兵。倒也是极佳的妙计。
朱灵恢复了镇定,缓缓说道:“佩服,将军此围魏救赵之法,的确比灵高明。”
关羽朗声大笑,魁伟身躯突然而起,道:“既已围魏,何需再释之?”
朱灵茫然,待张雄张胤在幽州的安排稍作解说后,他才恍然大悟,但心中却已是千头万绪,口中呢喃道:“若此,袁车骑危矣……”
张雄见朱灵神情委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跟随关羽、太史慈出了大帐。
关羽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已经决定要率兵攻进冀州。张胤让关羽提防袁绍,却没有给他得胜后兵进冀州的命令,张雄和太史慈心里都很清楚,这是关羽自己的决定。
两人都想,假设袁绍进攻受阻,那么此时的确是偷袭邺城的好机会,而且,不论如何未来张胤与袁绍都必将有一战,届时张胤是否能够舍弃兄弟情义,他们都无法保证。与其让张胤到那个时候再为难,不如他们现在就来解决这个烦恼。
张雄和太史慈相视点头,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关羽出营,立于帐外,看着士卒来往巡逻、搬运辎重,神思早已飞远。徐荣、赵芳、田楷、亦洛巫的数万兵马蓄势待发,兼且有卢植、张俭、华歆等智谋之士谋划,袁绍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他已料定袁绍北上必败,邺城空虚的良机,他不想错过。即使未来张胤因此而责怪他,他也不在乎。
渤海张俊那里他也毫不担心。张俊麾下有渤海兵万余,且有凌操的水营,以及东鳀营、州胡营,甚至归化倭兵相助,若只守不攻,绝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张雄和太史慈来到关羽身边,后者道:“若攻邺城,或可水陆并进。我水营顺大河而上,可至阳平。王肱战死,东郡无主,其县闻我至,即使不降亦只会闭城自守。而今魏郡太守栗攀治政无方,东部诸县大乱,将军可传檄诱之,诸贼素知将军威望,必将来附,我亦畅通无阻。若至邺城之下,冀州必乱,将军可柔可钢,取之不难。”
张雄亦道:“俊师那里,还需知会一声,若能配合我等进军,自是极妙。”
关羽道:“子英若能拖住文丑、张郃就已经是大功一件。若并州军能东进夹攻邺城最好,但并州兵力几乎全部南下,程德谋又远在云朔,不能助我。此次入冀州,只我等独立为之矣。”
张雄道:“若败……”
关羽闻声大笑:“何言失败?重城、子义只需随我入邺城庆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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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国地势平坦,若想防守,要么守城,要么守河。文丑和张郃屯重兵于成平,分两处扎营,一在南部北安城,一在北部参户亭。
清浊漳水在成平县境内交汇,而后向北汇入滹沱河,北安城正是两水交汇之地,且近渤海郡治南皮,如果河间和渤海是两名争执的人,屯兵于此,就像是河间用匕首抵住了渤海的哽嗓咽喉。而参户亭则是滹沱河上的重要渡口,也是与漳水交汇之地。
北岸城和参户亭可以说是兵家必争之地,守此二处,就算张俊想要进入河间或率军北上援助幽州,都将成为妄想。由于占据先机,文丑和张郃轻易控制了两地。
文丑与张郃,一个是渤海人,一个是河间人,两人的家乡现在属于对立状态,但他们本人的合作却十分默契,至少比颜良和朱灵那一对要强不少。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张郃性子沉稳,为人度量较大的原因。
袁绍给文丑的命令其实与给颜良不同。渤海本是冀州一郡,袁绍早有心收回,而颜良面对的则是青州一州之地,想攻下来也难。因此,明面上袁绍要求文丑和张郃防住渤海援兵即可,暗地里却要他们寻机攻取渤海。
文丑的大纛虽然在参户亭大营上空飘扬,但其实他人却不在其中,这是他和张郃使用的障眼法,营中守将是司马焦触。此时他早已经率兵赶到了弓高县之东,那里靠近渤海郡的东光县,漳水河上有一处已经废弃的古渡口。
袁绍出兵幽州和刘岱攻青州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渤海,张俊心中有数,毫不惊慌,他召集府寺掾属商议却惊坏了不少人。这也很好理解,为了保证不露消息,提防袁绍的事在郡中只有他和吕岱、司徒横三人知晓,即便是在进行各种布置时他也用了各种借口掩饰。
接替关羽成为渤海都尉的高览,看着张俊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下令的样子,多少猜到了一些,对于张俊刻意向他隐瞒,他也毫不在意。他是从袁绍麾下被强行讨要过来的,换做是谁恐怕都会留个心眼。
张俊的计划是死守各县,因为他清楚袁绍绝不可能攻破幽州,只要袁绍受阻或者兵败的消息传来,文丑、张郃必退。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处于被动,司徒横麾下的渤海水营就是一股隐秘的机动力量。
张俊到任后,征募的渤海郡兵有一万余人,比文丑、张郃的兵力不少太多,只是多是新兵,实战起来要吃不少亏,但若是只守城,避开大规模的野战,倒也勉强可用。
文丑率军赶到东光古渡,见漳水在此地水面虽然开阔,但流速甚缓,即使依靠最简易的木筏,渡过去也相当容易。五千兵马连夜伐木绑制木筏,第二天太阳初升之时,就已全部到了对岸。
文丑窃喜,命士卒将木筏藏在岸边草木之中,然后全军饱餐后,急向南皮进军。
与此同时,张郃命焦触紧守参户亭,他自己亲率五千兵马摆出进攻南皮的态势,想诱张俊出城。可惜张俊却像一段榆木桩子,任他如何引诱,就是不上钩。
文丑率军至南皮城下,见此情景,心中焦急不已。南皮城中至少有万余渤海兵,想要强攻取城,简直难如登天,否则他也不会跟张郃一起搞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了。他们本想诱张俊出城野战,然后以骑兵击之,却不想张俊铁了心的要做缩头乌龟。两人一商量,觉得得再给张俊下个圈套。
是夜,文丑撤围率兵奔高城县,走时却不甚隐秘,被城上守兵发现。文丑率兵奔出二十余里,突然又折而向北,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返回离南皮城十里的沙土坡村。
城上张俊见张郃、文丑两员猛将一连数日演着各种诱他出城的好戏,暗暗好笑。他不动声色,故作不知,任麾下将校如何讨战,都只是不许,甚至将张胤的名头都抬了出来。
文丑、张郃见张俊就是不中计,也无可奈何,连派几批斥候刺探渤海各县情况,竟然发现各县皆有兵马驻守,多者三五千,少者一两千,且皆得了张俊死守之令,青壮也上城头戒备。
渤海如此强烈的戒心和完善的战备,让两人意识到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正迷惑时,刘岱惨败殒命的消息传来,两人大惊失色,皆有退走之心。
岂料,更令人震惊的事又接踵而至,先是颜良于万军之中被关羽斩杀,而后是袁绍在督亢泽中伏,弃军独自逃命,已下落不明。
任文丑和张郃都是不世出的将才,此时也都呆若木鸡,浑身上下大汗淋淋。袁绍倾冀州之兵北攻空虚的幽州,竟然惨败若此,太让人意外了。
等回过神来,文丑叹道:“儁乂,退兵吧!”
张郃沉吟道:“此时不能退兵,若退必有惨败。”
文丑道:“我亦知道,但不退兵又能如何?”
张郃道:“封锁消息,派一将率兵从漳水方向入营,再诈称援兵。再派一将到城下搦战,扬言明日攻城。而后,今夜三更后马裹蹄、人衔枚,弃辎重、营寨,悄声而退,方可成功。”
文丑点头应允。他统兵作战,喜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号为勇猛,但却并非无智,张郃这计策虽然高明,但要想成功还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城中的张俊今日夜前不知袁绍兵败。这个时候不管张俊是否已经得了消息,他们也都只能一试,别无他法。
文丑按计而行,三更时,全军撤出营寨,赶至漳水岸边时才敢打起火把。万余人马才渡过漳水,张俊就率兵追来,天也大亮了,但大河当前,一时没有舟船,也奈何不了冀州兵了。
张郃此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极是高明。张俊和高览骑马立于岸边,连声称赞。冀州地广人稠,人杰地灵,不缺名将、谋士,但却未得明主,诚可叹也!
文丑和张郃在对岸沉默不语,心中深觉愧疚。其实两人倒也不必如此,大势当前非他们能够左右,而且也仓惶撤退的也并非他们一个,此时淳于琼和高干也从中山撤了入巨鹿,撤退时还被李权率兵掩杀,大败了一阵。
事情的发展几乎都如张俊所料,既然文丑、张郃已经逃了,按照张胤之前的安排,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不过,这时候关羽的信也送到了。
张俊览信后拍案而起,喝道:“关云长真英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