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好酒否？”
“无酒不欢。”
“哈哈哈……义公家乡有土酒，远近闻名，我们去喝个痛快。”
“固所愿也。”
“……”
范方的言语犹然在耳，可是人却已殁。张胤一拳击在案上，双目几欲吐火。范正阳为民而死，盖如其愿，可惜尸首都没能留下。鲜卑人，这个卑贱凶残的人种，其罪可诛！张胤的记忆中，鲜卑王檀石槐似乎就是在黄巾之乱前死掉的，可是为什么这家伙还没有死？难道是记忆出错了？
一日之间，连得两个消息，皆非善事。凌晨范方的亲卫传来消息说鲜卑人大举进攻卢龙塞请求增援不到半日，增援军队尚未集结完毕，张胤的学生马骏就后脚赶到阳乐，言范方焚关就义，卢龙塞被攻克。照此估计，范方竟然在卢龙塞坚守了不足一日！
鲜卑人来得很突然，张胤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要知道他最重斥候侦察，不仅建有潜龙，军中的斥候营也是由最为精锐的士卒担任，可是这一次竟然全都变成了聋子、瞎子，甚至连居莫悉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玄水城也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可是有些不同寻常。张胤盯着大厅正中一幅纵横皆有丈余的巨幅地图，凝神不语。
数万鲜卑精骑突破卢龙塞，深入辽西腹地，恐怕令支、海阳、肥如诸县的百姓必难幸免，张胤必须尽快做出对策。
杨亮、徐隆、祭雍、单经、齐周、祭慷、程凛、典韦等人齐济一堂，等待张胤的命令。这一次，形势比前年更为严峻，众人心中也十分焦急。特别是单经，他家正在海阳，也是危险之地。
肯定要派出援兵，郡兵已经在城外集结，前往柳城通知破鲜卑营和乌桓营的信使也已经在路上。问题是，增援哪里？怎么增援？
张胤在琢磨鲜卑人的进攻意图。卢龙塞正在右北平郡和辽西之间，鲜卑人突破后，向西可劫掠幽西六郡，其中渔阳、广阳、涿郡等地极为富庶；向东自然是辽西、辽东、玄菟等幽东五郡国，除了辽西以外都算不上富裕。但是不管是鲜卑人选择哪个方向，恐怕都不会放过令支、肥如，这两地如今也有屯田区，积粮不少。张胤现在担心的是令支山中的冶炼厂和兵器制造工坊，那里有不少辽西的秘密和已经造好的兵器，如果被鲜卑人劫走的话，其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令支山林遍布，冶炼厂的位置又极为隐秘，非辽西核心人物皆不知情，希望能侥幸逃过一劫。
过了良久，徐隆站出来道：“明府，鲜卑狗往年犯境，若随檀石槐出，十次倒有八次会东中西三部齐动，今次，既然卢龙塞已发现鲜卑王旗，想必是檀石槐亲来。那为何东部鲜卑弥加、素利等处没有任何动静？我以为，当是胡狗的后招，诱明府大兵往令支，届时阳乐、柳城空虚，其等可趁虚而入。”
祭雍点头道：“不可不防。”
杨亮道：“若不往援，辽西亦危矣！为今之计，可重兵往援令支，柳城等地亦当有所防备。”
单经、程凛等人亦出声附和。
张胤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缓缓道：“若攻幽西，何必绕此大弯？檀石槐有雄才大略不假，但其毕竟是鲜卑人。鲜卑人的传统，讲究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前次，他在柳城吃了大亏，缠绵病榻年余，岂能善罢甘休？今次，其志必在辽西！”
“杨长史和祭先生将兵守阳乐，柳城交给崔巨业。刘玄德总督兵粮器械，程德严（程凛）为押粮官。其余诸将随我去会一会檀石槐！”
“诺！”众人齐声遵命。
张胤现在直接能指挥的战兵大约在两万出头，郡兵一万三千人，乌桓营三千人，水营两千五百人，破鲜卑营四千人，亲卫营千人。水营不算，除郡兵中的八千步卒和破鲜卑营的两千步卒以外，其余竟然都是骑兵，总数达一万一千人。这么高比例的骑兵，也只有在幽并凉等边州才可能出现。当然，这些兵力分守各地，短时间张胤能调集的正规兵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张胤决定使一千步卒、五百骑兵留守，其余一万三千余人，快速增援令支。他准备出柳城，沿白狼水西进，直插玄水畔的玄水城，然后见机行事。张胤不期望能将鲜卑人堵在卢龙塞至肥如冷口关塞以内关门打狗，但是至少要做出断其后路的态势，逼檀石槐回军。
张胤命众人各自去准备，单独留下齐周耳语一番。齐周躬身行礼后，快步而去。
关羽职位低微，尚无资格进入议事厅，即使他是张胤的义弟也只能在厅外徘徊、干焦急。他太想参战立功了，虽然他明知道只要张胤亲自统兵的话，就肯定有他立功的机会，但是他依然心急。
见典韦出来，关羽赶快上前询问：“令明，吾兄怎么说？”关羽是张胤的义弟，在军中又与典韦最熟，因此以字呼之。
典韦道：“出援令支，即刻出发。云长可速去准备。”
关羽抱拳道：“诺！”转身大步而去。
卢纨和卞柔生产在即，偏偏又是鲜卑人来捣乱，张胤无暇安慰爱妻即率兵出发，心中将鲜卑人的祖宗好好问候了一遍。
辽西郡兵训练有素，骑军行动极快，申时自阳乐出发，连夜赶路，至柳城时，天际初明。
赵芳、徐荣、程普、韩当、田楷等将已经整装待发，崔基、刘备、李权等人亦肃手而立。
众将行礼之后，张胤接到一封战报——肥如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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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肥如往卢龙方向。
王门将坐骑打的飞快，不断催促士卒加快速度，只恨不能背插双翅立刻飞到卢龙塞去。王门麾下只有五百骑兵，今天都带了出来，加上行动稍缓落在后面的五百步卒，共计一千人。肥如城中只留了五百步卒跟随县长季先守城。
“范正阳，你可要坚持住！”王门召来一名斥候队率，吩咐道：“汝带人靠近卢龙塞哨探，速速来报！”
王门已经望见卢龙塞的方向火光冲天，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他不愿意停下来，早一刻赶到就有可能救下范方和其他的袍泽。
越靠近卢龙塞，王门的心越往下沉：“深夜之中烈火熊熊，却听不到喊杀之声，难道关塞已失陷了？可是为何不见溃兵？”按理说，即便卢龙塞被鲜卑人攻陷，也应该有溃兵逃出，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也太诡异了！
斥候很快返回，那队率翻身下马，高声报告：“禀司马，卢龙塞已失守，据传范司马蹈火而死，麾下皆殁。如今，关口外有鲜卑大兵四五万众，只待大火熄灭后，入关劫掠。”
“啊！”王门大惊，没想到范正阳竟然已兵败身死，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是进是退？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回军肥如。卢龙塞大火还未熄灭，留在此地也无关可守，不如回到肥如等待张胤的指令，而且肥如亦是重要关隘，也要防备鲜卑人偷袭。
王门留下一队斥候刺探鲜卑人的消息，收拢溃兵，率军急速返回。五百步卒才到半路，见骑兵返回也只得掉头跟随在后。到肥如城下时，天已大亮。城上旗帜招展，王门却觉有什么不对头，正狐疑间，就听一阵牛角号声响，城头竖起无数鲜卑旗。一人哈哈大笑道：“尔等中了子文先生之计了！”
王门大惊失色，正待退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王门躲闪不及，正中右胸，闷哼一声坠落马下。一时城头羽石如雨。王门的亲卫部曲奋身上前将其拖出，驮在马上急退。
汉军一阵大乱，肥如城门大开，鲜卑胡骑汹涌而出，将汉军杀得人仰马翻。
一名汉人脸孔的小将掼甲披裘当先而出，手中一支长矛接连搠死两名汉兵。如果张雄、岳青等人在此，定然认得此人，此时汉军只顾后退，哪有时间注意这个。
汉军虽然训练有素，无奈连夜赶了百余里路，已是疲惫不堪，又无人指挥，挡不住鲜卑人的冲击，只坚持了盏茶时间即完全溃散。亲卫护着昏迷不醒的王门往临渝而走。
肥如城上，素和宥连对槐枞道：“子文先生此计果然高明！”
槐枞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刘丰虽然有才，可惜为人太狡猾，一直在他与和连之间徘徊。对于这样的人，槐枞打心眼里不喜欢。
素和宥连微微一笑，也不赘言，他明白槐枞的心思，却不想再劝，所谓本性难移，规劝是改变不了性格的。这一次，和连留守弹汗山，大王子却立下如此大功，当可以在争嫡中占取先机。素和宥连对檀石槐在传位之事上的做法也不尽赞同，更不看好槐枞，但是他的侄女嫁给槐枞为妻，他也只能支持槐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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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箭伤未中要害，王门得亲卫死战而脱，醒来时已到了临渝城内。其所领之兵，几乎全部被斩杀或击溃，有命逃到临渝的不足百人。
王门凄然而语：“是我害了肥如数万百姓啊！快报信给府君，言肥如被鲜卑人得了……”王门忍不住涕泣流泪，他虽不是肥如县长，但是在肥如驻守有年，如今中了鲜卑人的奸计，使百姓陷入危难，其心凄苦，自觉倒不如和范方、肥如长季先一样战死阵中。
临渝长姓王名邑，字文都，北地泥阳人，曾师从太尉刘宽，举孝廉后，今春外放到临渝。王邑通文武，性沉稳，安慰王门静心休养后，一面使人禀告张胤，一面派人往碣石港通知水营司马凌操。临渝县中郡兵不足千人，自保都嫌不足，难有作为。
王邑从溃兵口中得知了卢龙和肥如的大概情势，不禁想：“檀石槐这一招果然厉害。出其不意攻到汉境，先以优势兵力猛攻卢龙塞，意在调王门离开肥如，然后暗伏精兵自玄水谷道袭取肥如冷口和县城。如此，即便攻不下卢龙塞，亦可从肥如进入辽西，更何况卢龙塞也已失陷。鲜卑人先后打通卢龙塞和肥如，像蝎子张开两只巨钳，死死钳住了辽西的要害，可以分两路劫掠令支和海阳等县，占尽先机。檀石槐肯定还有后手，只是不知其意如何？”
王邑深知临渝地位之重，城中居有不少工匠的家人，若临渝有失，必然动摇辽西的基础。王邑不想坐以待毙，召集县吏击鼓募兵，开府库，选青壮授以兵甲，使之守城。
诸事吩咐已毕，王邑登上城头，遥望肥如方向，心头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