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算是刘虞赶路再磨叽,八月中也差不多该到蓟城了。但直到进入九月,张胤也没等来刘虞,正当他狐疑不止,准备派人沿路打听之时,却终于有了消息传来——刘虞半路遇刺,伤重危在旦夕。
有人行刺刘虞,是谁?
张胤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袁绍,从诛杀阉人之事的布局上,他已经看清楚,自己的这个大兄做事情颇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若是派人刺杀刘虞就能助他得到冀州,袁绍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性子狂放阴毒的许子远推波助澜。但是杀死刘虞对袁绍真的有利吗?刘虞死,则幽州肯定还是由张胤做主,即便朝廷改派别人前来,那也得几个月之后了,这段时间张胤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足够他以冀州牧的名义入主冀州了。
张胤微微摇了摇头,刺杀刘虞只会帮了他的忙,以袁绍的才略和许攸、郭图等人的参谋,袁绍绝不会这么做。那么不是袁绍,又会是谁呢?
韩馥?张胤心中不屑,以韩馥之文弱,就算有那心思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而且,就算是刺杀,韩馥要刺杀的也应该是他和袁绍。因为只有他和袁绍才是威胁到韩馥冀州牧身份的人。
既不是袁绍,也不是韩馥,那么卷到这件事里的人还有谁?张胤脑子里猛然跳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自己人?”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而怀疑的对象则是齐周。齐周执掌潜龙营,只有他能够调动死士悄无声息地完成这样的任务。而且齐周对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又胆子极大……
张胤正要让马骏去叫齐周过来,不想后者却已经到了书房之外。
齐周进了书房,跪倒在地,身后刘江也跟着跪下。
“郎君,齐周前来领罪。”齐周跪着说道。
“刘虞是你刺杀的?”
“是……也不是。”
张胤微怒,冷冷地道:“大丈夫敢做就敢当,事是你做的,却不敢承认吗?”
齐周直起身,平静地道:“郎君,我以为樊从事所献三策,下策方为上策,只需略作调整……刺死刘虞,于郎君并无益处,然而只要刘虞伤而不死,则朝廷就没有理由强派接替之人,郎君自可量计而行事……”
张胤拍案斥道:“这就是你派人行刺刘虞的理由?是不是?”转而又对齐周身后跪着的刘江道:“是你带人执行的喽?”
“是。”刘江以头触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郎君,是我派刘江前去的,若刺杀之事成,则刘江在将人送到蓟城后会自杀,可惜事有不谐……”
张胤心中微微有些触动,没想到这个军都山蟊贼出身的家伙竟然有为他赴死的决心。从齐周的话来看,此事明显还有内情,他便面无表情等着齐周的下文。
齐周接着说道:“我的确未经郎君的允许,擅自派出死士,但是将刘虞刺成重伤的并不是我们的人。”
若是别人说这话,张胤有可能会产生怀疑,但是他相信齐周。这样一来,这事情可就越来越有意思了,居然还有别人刺杀刘虞。
张胤道:“说说具体情况。”
齐周道:“刘江当时在场,可以让他向郎君汇报。”
刘江听张胤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心中稍安,但仍不敢抬头,道:“禀郎君,那日我带十几名抱有必死之心的兄弟们前往冀州安平,想在路上截住刘虞……大司马,我们摸清楚情况,查了地形,选了地点埋伏,便静静等着大司马的车队经过,不想却另有一股人马突然出现。我看那些人行迹可疑,便带人悄悄撤出埋伏地点。正在这个时候,大司马的车队出现,那些人突然杀出,拦住车队大肆砍杀。当时情势纷乱急迫,也来不及请示汇报,我见大司马身中一刀一箭,危在旦夕,想起大祭酒的命令并不是要杀死大司马,便也带人杀了出去,救下大司马父子……那些杀手想逃,除领头之人被俘虏,其他人都被我们捕杀了。”
张胤问道:“可知是何人?”
齐周摇头道:“不好判断,但感觉并不像冀州方面派来的。”
刘江道:“属下也不知是何人,虽有活口但还来不及审问。”
张胤道:“仔细看顾那活口,小心被人灭口。”
齐周道:“郎君放心,那人曾想嗑药自尽,被刘江识破,废了筋脉……不问出话来,死不了。在幽州地界,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张胤道:“莫大意了。抓紧时间审问……大司马现在何处?”
齐周道:“在医馆中,仲景先生和李和正在为其治伤。”
张胤道:“你胆敢抗命不尊……哼!等我见过了大司马,再回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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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虞躺在病榻上,面色惨白,正昏睡着。
张胤问张机道:“仲景先生,大司马伤势如何?”
张机道:“左胸箭伤,伤了心经;右肋刀伤,深及肠骨,都处理过了,已止了血,刚刚又服下了护经脉凝精神的药,应该不会有生命之危了。但大司马伤势很重,又颠簸数百里,失血过多,恐怕得将养数月甚至年余。”
张胤道:“辛苦仲景先生和公甫了。”
张机道:“分内之事。”
李和道:“全赖仲景先生妙手回春。”
张胤点点头,示意让两人下去休息。刘虞被刺打破了他之前的计划,而且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主谋十有八九会被安在他的头上,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想妥善处理还真得需要花一番心思。
待至入夜,刘虞也未曾醒来,张胤命尾敦带一队人过来护住医馆,重点保护刘虞的安全,便起身离开了。
刘虞一连昏睡了三日方才醒来,张胤第一时间赶到医馆。
病榻前,刘虞的侄子刘礼脖颈裹着伤也守在他身边。这家伙要害部位中箭还能下地行走,也是命大。
对于刘礼的怒目而视,张胤置之不理,径到榻前,俯身拉住刘虞的手,说道:“路途不靖,竟然让大司马受此重伤,我派人沿途去寻大司马,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刘礼轻哼了一声,道:“假心假意。”
刘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还要谢过骠骑将军救命之恩。”他还未完全恢复,说话时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张胤道:“大司马曾留仁幽州,百姓们都还记得,听闻大司马复来幽州任职,都高兴得很,心里都盼着呢!”
刘虞苦笑不语,都拿刀箭招呼了,还说什么期盼?
张胤道:“我知道大司马怀疑行刺之人是我指使的,不过我可以向大司马保证,绝不是我。”
刘虞艰难地点点头。当日之事仿佛就在眼前,救下他、并把他送到蓟城的肯定是张胤的人没错,另一批杀手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是他怀疑张胤派去的人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救他,也像是……刺杀。两股人都是突然杀出,行事风格都像是死士,若是为了救人派出军卒是最合适的,又何必动用死士?而且张胤堂堂大汉骠骑将军竟然养有死士,说背后没有点儿不可告人的事,谁信?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张胤和刘虞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张胤笑道:“大司马还是将养好身体要紧,刺客之事我会调查清楚。”
说完,张胤起身要走,却见齐周急匆匆进来。齐周附在张胤耳边低声说道:“那人已经招了,是董卓的人。”
张胤听了,眉头一皱一松,又坐回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