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混乱
肥猫江湖2025-07-02 21:265,682

张让、段珪等人眼见大事不妙,封闭复道后,挟持幼帝、陈留王及宫内官员急奔至北宫德阳殿,这才稍稍心安。坐在殿中地上,张让想,朱雀门虽然高大厚重,但终究有被攻破那一时,在此处枯坐早晚也是被瓮中捉鳖的结果。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觉得趁早逃走为妙。

  张让与段珪都认为留在宫外的家人避难幸免,两人抱头痛哭一阵,与渠穆等人一起拉扯着幼帝和陈留王趁乱从侧门逃出。一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急逃,二更时分逃到了小平津。

  夜色深沉,张让四处打量也不知下面该往哪走,回头看看身边只有十几个小黄门跟着,刚才胁迫的宫中官员大多都趁他慌乱时跑了。

  张让刚要寻路继续逃,忽然有一股乱兵杀至,也不由分说,逮住无须之人便杀。张让、段珪大惊失色,渠穆挺剑上前,眨眼间就被砍为两段。乱兵又过来冲杀,幼帝刘辨与陈留王刘协被吓得坐倒在地,弄得满身泥泞。

  正没奈何时,一名虎贲士单枪匹马杀出,大叫:“陛下莫慌!待我杀贼!”

  那人持剑先在马上劈砍,后又跳下马,步走天罡,剑走游龙,杀法凌厉,端的狠辣凶烈,乱兵在他眼前就如土鸡瓦狗一般,片刻之间被杀了数十人。这股乱兵一看敌不过,吆喝几声一哄而散。

  杀散众贼,那虎贲士来给幼帝行礼,匍匐在地,自称是虎贲郎王越。幼帝刘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陈留王刘协开口勉言几声,后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正在此时,又一阵马蹄响,火把通明,卢植、王允和河南中部掾闵贡率兵追到。

  张让、段珪大慌,便想跳草丛中逃走,卢植纵马到二人身前,按剑斥道:“逆贼,还想走吗?还不快快放了陛下!”

  闵贡怒气冲冲跳下马,举刀砍倒两名小黄门,喝问张让、段珪道:“还不跪下受死!”

  卢植看遍地死尸,怕不有百十人,一名身着虎贲衣甲的人浑如血洗一般持剑站在幼帝身边,杀气惊人,心中大为惊讶:“难道是这一人将这些军士都杀了?是救了陛下,还是助纣为虐?无论如何,这等勇武实在难得。”待他看清虎贲郎是王越后,又略感失望,暗道可惜了。王越与张胤交好,他在太学当博士时就曾见过,他没想到王越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两人离得并不远,借着火光王越瞧见卢植的表情,又看到王允厌恶地扯了扯嘴角,心下一沉。他跪地各给幼帝刘辨和陈留王刘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向卢植、王允抱剑行礼,转身上马飘然而去。这一去,也没打算再回来。他虽有救驾之功,但他心里也明白,被卢植和王允看到他与阉人站在一起,怎么说都难脱与阉人勾结的嫌系。经此一乱,他也看清了皇宫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半生追逐的功名眼见是无望了,不如重去游侠江湖。

  大事当前,也没人关心王越是否要离开,卢植想阻止又放弃了。唯有陈留王刘协嘴角动了一动。历史上,不久后王越会成为他的剑术老师,才有帝师之名,而如今就这样错过了。

  张让、段珪跪在幼帝刘辩面前,叩头大哭道:“陛下,臣等死,天下大乱矣!”言罢双双跃入河中,余下的宦官也纷纷跟随其后,有不愿死的,闵贡亲自上前一一斩杀。

  自东汉建立至今,宦官、外戚、士人三方的争斗,终于以宦官、外戚两方的彻底毁灭而结束。但这事对大汉国、对新帝刘辨、皇子刘协都未必是好事。平衡的三足鼎立,一下子瘸了两条腿,大汉帝国又如何能站得稳、立得住?

  刘协看看卢植、王允,又看看哭哭啼啼的兄长刘辨,心中一片茫然。父皇在世时,一切都好,怎么父皇没了,一切就都变了?张让、段珪等人不就是在身边服侍的中官吗?怎么就成了贼人?那些军士又为何想连他和皇帝都杀了?那些军士不是应该听命皇帝的吗?刘辨懦弱,此时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卢植跪地行礼,他身边也无车驾,只好命军士让出马匹来请刘辨和刘协乘坐,自己与王允随行护卫。卢植又命闵贡先回皇宫传令,止乱驻杀,打扫宫殿,另换车马来迎驾。

  行不数里,一老臣纵马飞来,刘辨吓得差点掉下马来。来人到近前看清刘辨、刘协面貌,滚鞍下马,大呼:“陛下恕罪,老臣来迟了!”众人定睛一看,来的正是先太尉崔烈。

  刘辨也看清了是崔烈,大哭不止,连连道:“朕以为……又是来杀朕的……”惹得崔烈跪地痛哭不止。

  又行了一阵儿,天色微明,太傅袁隗、太尉杨彪,右军校尉淳于琼,助军左军校尉赵融,中军校尉袁绍,黄门侍郎荀攸,骑都尉鲍信,议郎曹操、何颙,尚书周毖,大将军府掾吏张津、陈琳、刘表、逢纪,大将军部曲吴匡、张璋等,纷纷数百人迎面而来。

  众人迎着天子,纷纷跪倒,刘辨看着不少熟面孔,都是朝廷重臣,心中却仍然惴惴不安。他已经摸不清这些人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忠臣,是来护驾的。

  袁绍站起身,问王允道:“张让、段珪何在?”

  王允道:“已投水而死。”

  袁绍面色稍霁,许攸凑过来低声道:“本初之仇已报了。”

  太尉杨彪招呼军士引马车过来,亲自上前抱了刘辨和刘协上车。君臣相见,又是一阵痛哭,百官无不垂泪。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天色已完全大亮了。

  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飞奔而来。刘辨大惊,百官失色,不知又是什么人到了。

  袁绍与许攸相视一怔,心中都是咯噔一下,不约而同地冒出来一个念头:“不会是董卓吧!”

  他两人猜的不错,的确是董卓。

  董卓行军至渑池时,种劭带着诏书赶到,命令董卓回军。董卓是什么人物?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办,自然不会听种劭的。种劭是前司徒种暠的嫡孙,种姓是洛阳大族,自光武时就已是显赫的门阀,种暠曾任凉州刺史、汉阳太守,在凉州威望极高。董卓明面上给足了种劭的面子,还军夕阳亭,暗地里却派出了无数斥候,一面等待着弟弟董旻和斥候的消息,一面观望形势。这个时候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但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只要朝中何进和袁绍他们一动手,他就强行军进京。

  果不其然,董旻送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何进被阉人杀了!

  董卓再不犹豫,立即软禁了种劭,然后率三千铁骑连夜急行,正巧在皇帝和迎驾的百官入宫前赶到。

  看见军中有披头散发的胡人,袁绍就已经确定,来的肯定是董卓。

  “唉……”许攸长叹一声,道,“功亏于溃啊……”

  袁绍也微微摇头,他没想到董卓竟然来的这么快。他不是都退回夕阳亭了吗?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董腹便使诈!果然是狡猾的恶狼!

  鲍信也快步过来,对袁绍道:“董卓必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其所制。不如趁其初至,军士疲劳,突袭之,必一战可擒也。”

  袁绍脸色铁青,苦笑道:“晚了。我等的兵力都散布于宫中和洛阳城,这数百人,哪是数千西凉铁骑的对手?何况,吴匡、张璋等跟我们也不是一条心。而且,若董卓说自己是来救驾的,我们连名义都没有……”

  袁绍后悔,悔不当初。为什么没有先入宫取太后、天子?只要天子在手,即便出现董卓突然而来的情况,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困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万事皆休矣!都怪自己被仇恨蒙了眼,偏要去先收樊陵、许相和阉人的家属,又去追杀赵忠、郭胜,让张让、段珪带走了天子和陈留王。

  唉……诛杀阉人本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开局,却没想到……

  许攸、鲍信、何顒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曹操位于群臣之中,面无表情。

  助军左军校尉赵融骤马而出,问道:“来者何人?”

  绣旗影里,一将身如熊虎,纵马飞出,厉声问道:“天子何在?”

  声若巨雷,吓得刘辨战栗不止,上下牙打架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旁,刘协静了静神,从车中探出头,叱道:“是谁无礼?”

  董卓勒马,道:“前将军、斄乡侯,董卓!”

  刘协道:“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

  董卓应道:“特来保驾。”

  刘协怒道:“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

  董卓脸上横肉微颤,怒气一闪而过,翻身下马,拜于道旁。起来后,目视刘协,后者不为所动。董卓暗暗奇之。他看也不看袁绍,回视赵融、崔烈,破口大骂:“汝等无能,竟累陛下如此,该当斩首!”

  赵融诺诺,崔烈气道:“你……你……你敢威胁我?”

  董卓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对车内的刘辨说道:“臣送陛下回宫。”

  董卓一挥手,樊稠、李蒙、王方三将带人上来,围住皇帝车驾,看似是保护,实际是要隔开百官。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也只有跟随董卓进宫。行至半路,董旻引着吴匡、张璋来到董卓马前,说道:“阿兄,二位将军前来有话说。”

  董卓特意下了马,手抚二人,笑道:“二位将军辛苦了!多赖二位将军才使陛下无恙。”

  吴匡恭敬地行礼:“不敢,不敢。将军威猛,我二人无路可走,特来投奔将军。”

  董卓大喜,出言抚慰,当下就表示要上表为二人请功。

  何进新殁,吴匡、张璋就来投靠董卓,虽说令人意外,却也是必然。朝争纷乱,何进一死,大将军部曲必定四分五裂,吴匡、张璋等人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独立,寻找靠山就是必走之路。而董卓带兵挟天子入京,这保龙救驾之功必定非他莫属,可以想见,未来董卓必是朝中第一人。这在吴匡、张璋眼中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为表忠心,张璋更表示可以联络车骑将军何苗的部曲。董卓当然不会拒绝。

  何进的部曲主要由吴匡、张璋和黄忠三人率领,董卓得了吴匡、张璋,就意味着控制了原大将军绝大部分兵力,这对他绝对是如虎添翼、雪中送炭。

  不远处,黄忠得了消息颓然一叹。方才皇帝车驾前的那一幕已经让他看清了董卓,绝不是一个忠正贤良的治国之人。自己是不是也要去投靠董卓?董卓是值得自己跟随的人吗?黄忠不禁要问自己。

  想了半晌,黄忠打定了主意:“这董卓收编大将军部曲,恐非仁主。叙儿身体羸弱,也要请人医治,现今不如带着叙儿返回荆州老家,寻人救治。待叙儿病好,过子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日子去,也好过在此助纣为虐。”

  回到皇宫,混乱还没有结束,各部军士依然在搜杀宦官,卢植命闵贡回来传令显然没起多大作用。

  东西宫被焚,其他各宫中死尸遍地,多为无须之人。这一场大杀,死者两千余人,其中无辜者不在少数。唯有郭耽、李巡等清贞高洁之士,向来不争名利,幽居宫外,幸免于难。检点宫中,六玺①都在,独不见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相传是秦相李斯奉秦始皇之命,使高手匠人用和氏璧所镌刻的,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其价值还在其次,主要是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信物,传国玉玺已经成为有汉以来历代皇帝相传的印玺,它代表的是天命所归。丢了传国玉玺可不像丢件东西那样简单。

  宫中打扫清洁、各种安顿抚慰,颇需一些时间。何太后与刘辨、刘协都受了惊吓,急需要休息。董卓倒也很有眼力见儿,直接命人送何太后等人去休息,令弟弟董旻与吴匡等人率兵把守门禁,实际上是隔绝了内外联系,又任命李儒为侍中,监视何太后,同时马不停蹄打着皇帝的旨意,将洛阳十二城门纳入掌握。

  百官见太后、天子都走了,自知留下也没用,纷纷散去。袁绍看了看,也阴沉着脸,与许攸、何顒、逢纪等人随叔父袁隗出了宫,奔袁家大宅。

  袁绍和袁术的种种作为自然也逃不过老谋深算的袁隗的法眼,袁隗曾经斥责袁绍不要把袁家往灭亡的路上带,但袁绍故意而行,他最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都是侥幸心理在作怪。如今董卓进京,未来之事谁也看不清楚,多了许多变数,袁隗觉得有必要再跟袁绍谈谈。

  “董卓带兵进京,虽然对我执礼甚恭,但其人野心大,胆子也大,手段狠辣,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凶恶的事来。本初,这些时日以来,你做的事,瞒瞒外人可以,却瞒不了我……下一步,你怎么打算?”袁隗佝偻着身子靠在软榻上,精神有些萎靡。

  袁绍道:“人算不如天算……”

  袁隗斥道:“什么人算、天算!你这是一意孤行,养虎为患!”袁隗骂了也不觉出气,以手狠狠捶榻,

  “你前些年恩养亡命之徒,我就曾警告过你,可是你看不出其中的危险,致使我袁家有今日之危。”

  袁绍忍不住反驳道:“何危之有?董卓是我袁家故吏,他岂敢对我袁家无礼?”

  袁隗摇头道:“亏你口口声声还把袁家放在嘴边,却不知醒悟。”

  袁绍道:“董卓虽恶,我亦有法制之。叔父不必担心。”

  “哼!你可不要玩火自焚。”袁隗从没有感觉如此之累过,摆摆手让袁绍退下去。

  袁绍哦了一声,躬身长揖行礼,转身出了书房。

  翌日清晨,丁原率五千并州铁骑赶到,比董卓足足晚了一天一夜。即便如此,董卓也不敢怠慢,即刻进宫,半表奏半胁迫地请了一道旨意,封丁原为执金吾,进行安抚。同时,宣布改元昭宁,大赦天下。

  鲍信回到家中反复思量,仍不甘心,觉得应该仍然有机会把胜利的果实从董卓手里抢回来。袁绍不同意他直接跟董卓开战的提议,鲍信便找到了王允,把自己的想法重又说了一遍。可惜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四个字:“且容商议。”

  商议?跟谁商议?袁绍?丁原?王允这话不过是推脱之词。鲍信大失所望,也不跟人打招呼,独自率所募之兵回家乡泰山去了。

  执金吾,位同九卿,是守卫京师尤其是皇宫的北军五校的最高统帅。丁原得了执金吾之职,心中便失去那股锐气。袁绍差王匡来与他商议,共同对付董卓,他犹豫了。他的确有理由担心和犹豫,五千骑看似实力不弱,但与收编了何进、何苗兄弟部曲的董卓相比,就差了许多。董卓现在麾下只少有一万余人,这些可都是精锐啊!真的打起来,胜负难说。而且董卓曾在并州当过刺史,自己军中那些人难免有与董卓亲近的,一旦有人反水,后果就不堪预料。何况,董卓有救驾之功,到目前还没有什么大错,难道就因为他性格凶残就去讨伐他?丁原实在不愿意去当那个出头的人。

  事实上,有丁原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稍远一些的桥瑁也没有任何实质动作。

  董卓更担心这个时候有人跟他干仗,因此他费尽心思分化各方,又想尽一切办法增加自己在洛阳的军事威慑。他命胡轸、杨定每搁三两日便带铁骑在晚上潜行出城,然后第二天早上再浩浩荡荡开进城,耀武扬威,横行街市。百姓见了,惶惶不安。朝廷官员亦不明真相,以为董卓的西凉兵源源不断地赶来,不敢有丝毫越轨行为。

  这一招不过是障眼法,自然瞒不住袁绍、许攸、何顒、陈琳等知情人,也瞒不了卢植、荀攸等明眼人,但董卓针对的本就不是他们。

  因之前与袁绍的密约,董卓对袁绍忌惮很深,但他心里清楚当前他第一个要对付的是丁原。放眼京城,除了他,丁原是唯一拥有兵权的人。

  董卓迅速筹划,先是以长时间不下雨的借口,策免司空刘弘,自己代之。俄而又大封属下。当然,都是以新帝刘辨的名义办的。

  然后,董卓瞄上了丁原麾下的悍将——吕布!

  ………………………………

  注①:《后汉书·光武纪》建武三年注引蔡邕《独断》:“皇帝六玺,皆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之。”又有传国玉玺,合称为七玺。《汉官旧仪》中记载天子六玺的用法为:皇帝行玺——凡封命(诸侯王及官员)用之;皇帝之玺——凡赐诸侯王书用之;皇帝信玺——凡发兵用之;天子行玺——征召大臣用之;天子之玺——策拜外国事务用之;天子信玺——事天地鬼神。

继续阅读: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下在我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峥嵘志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