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甲子大吉
肥猫江湖2025-07-02 21:365,490

正月已是春,可洛阳的天气依然寒冷,只有那庭院中的梅树枝头流淌出一丝嫩绿舒缓的春意。也正是这一丝春的萌动,预示着万物开始苏醒。

  袁绍已经在梅树下站了很久,看着枝头的花蕾怔怔出神。许攸也陪在身边,他感受到了袁绍心中的落寞和那一丝欣喜。是啊,自延熹九年至今已有小二十年了,若非受党锢之苦,天下楷模袁本初恐怕早已权倾朝野,哪需费尽心血与那阉竖周旋。

  “子远,这一次我们应该能成功了吧!”

  许攸苦笑着点头,他知道袁绍根本没想听自己的回答,他心中早有答案。四世三公的豪门贵族子弟竟然不得不折身与反贼、宦官同流合污,为的是搬倒另一些宦官,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许攸道:“赵忠曾言于省内,说你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用心险恶。呵呵,恐怕不久之后他就知道我等终欲何为了。”

  袁绍嘴角微微抽动,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心中的不屑。

  “唐周那里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许攸道:“本初放心,那家伙非诚信之人,逐利而动,且与诸贼不合,定然会按我们的意思去办。”

  袁绍微微颔首,看了许攸一眼,道:“可不要留下麻烦。”

  许攸笑道:“还能有什么麻烦?出这么大的事,宫中那位怎么可能还能让他活着?”

  “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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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楼是东都洛阳最奢华的酒楼,坐落在上东门内,步广里和步和里两个贵戚豪族居住区之间。其实卓楼才开不过三四年,时间不算长,但是其中极尽富贵奢华,妙音美乐,仙姬秀女,珍馐异味,杂耍珍玩,甚至海外番国奇物,应有尽有。京都豪贵、风流士儒小聚畅饮,多以到卓楼为尊。每日晚间卓楼灯火通明,喧哗靡音,几乎彻夜不绝。

  据说这卓楼之主姓张名卓,弱冠年纪,家资巨万。他在洛阳城中开这卓楼,能日进斗金,结交了不少权贵豪族。

  正月还未过去,洛阳上下仍然处在正旦节后的喜气洋洋中。张卓身穿彩袍,脚蹬皂履,见人便道声贺。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八面玲珑。

  一名酒保凑过来,低声对张卓道:“那些人果然是太平道众,他们似乎……要造反。”

  张卓眉头紧皱,面色凝重,道:“继续探听,别惊动了。”

  “诺!”酒保转身匆匆离去。

  这个张卓不是别人,正是许卓许异人,卓楼中的酒保、歌伎、火工等等其实都是潜龙成员。许卓已经不是第一次探听到太平道有反意的消息了,不过这一次,还是着实震惊了他,因为雅间中有十余人,其中不仅有权贵、士人,甚至还有阉人。按理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混到一起去了?太平道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

  雅间中有一人是许卓他们追查了很久的,当年他劫走管亥的时候就被辽西给盯上了,因此一到洛阳就被潜龙注意到了。此人就是太平道魁张角的弟子唐周。

  看着居于主位侃侃而谈的马元义,唐周心中妒意大涌。同是大贤良师的弟子,可是老师却对马元义另眼相看,自己不过是青州渠帅,而对面这个耳大肠肥的家伙,竟然执掌整个京师、三辅及荆扬二州徒众,而且,一旦三月五日内外俱发,一举攻克大汉国帝都,他马元义就是教中最大的功臣,到时候更可以为所欲为。

  唐周脑中晃过一个娇美婀娜的身影,嫉恨更甚。在太平道中,谁不知道他与师妹情投意合?可是老师张角还是执意将师妹许嫁给了那该死的马元义。马元义那厮也不顾同窗情谊,横刀夺爱,还自称“神上使”,说他更配师妹。我呸!张角、马元义,既然你们不仁不义,就别怪我无情……那人家世显贵,天下知名,既然许我富贵,定然不差,我何不应承了?唐周脸上阴狠凶恶的表情一闪而逝,端起一杯酒走到马元义面前,道:“师兄,如今万事俱备,大事可期,小弟敬你一杯。”

  马元义看了唐周一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忍不住大笑:“好好好……哈哈哈……”

  唐周饮尽杯中酒,向众人打了个罗圈揖,回到座位,心中只想着:“看你还能笑多久……”

  ******

  翌日凌晨,唐周在宫省门外徘徊半晌,终于一咬牙叩门入内,上书举报张角阴结宦官,聚徒众于邺城,约期造反。侍者不敢怠慢,以布袋遮唐周之眼,带其入宫见天子刘宏。恰值刘宏醒来,侍者跪地禀上情况。刘宏震怒,三魂七魄都冒了烟,即刻命禁军出动围捕马元义,同时以周章下三公、司隶,使钩盾令周斌将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张角太平道者。

  马元义从卓楼返回后醉倒,被禁军兵士捉于榻上。马元义自知无幸,缄默不言。刘宏更怒,将马元义车裂于市,家属尽诛,同时下旨严刑拷打唐周,派侍者往冀州逐捕张角。其余不论贵贱凡与太平道有染者,皆斩,诛杀千余人,牵连甚广,京都震恐。

  中常侍封谓、徐奉见勾结马元义之事再也掩盖不住,欲逃不能,被禁军执拿,诛三族。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与他们合作很好的士人势力会突然集体失语,让他们一下子成了勾连反贼的替罪羊。封谓、徐奉至死都没有搞清楚,士人其实不过是想解除身上的枷锁,并不想和大汉国同归于尽。事实上,即使他们死掉,那些隐于暗处的人仍然在嘲笑他们蠢不可及!

  刘宏知道有宦者参与反叛,更加暴怒,命张让彻查。这张让本就跟太平道不清不白,他能查出什么来?反而暗中使人大肆宣扬封谓、徐奉通贼之事,于是刘宏下旨将二人诛族,唐周等亦被斩首。

  张角以“太平道”传教已十余年,拥有徒众数十万,遂将徒众分为三十六方,各有首领,大者统众万余人,小者统众六、七千。京师的腥风血雨很快传到张角耳中,张角知事已露,连夜敕令诸坊,仓促起兵。

  时维光和七年二月,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张梁分别为“地公将军”、“人公将军”,起于冀州巨鹿等地;兖州黄巾渠帅卜巳起于东郡;豫州黄巾渠帅波才起于陈国、汝南、颍川一线;荆州黄巾渠帅张曼成起于南阳……太平道众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自号“黄巾军”。“苍天”是指大汉国,“黄天”指的是太平道,根据五德始终说,大汉为火德,火生土,而土为黄色,所以众信徒都以黄巾抹额,誓要推翻大汉。

  太平道信徒聚众蜂起,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杀害吏士,四处劫掠。一时之间,大汉国冀、青、徐、兖、豫、荆、杨诸州皆乱。黄巾军势如破竹,以冀州、南阳、颍川三地为中心,逐渐形成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包围京都洛阳的形势,朝野震动。

  天子刘宏见太平道如此厉害,震怖不已,慌忙召集百官会议,讨论平叛之事。朝会中,刘宏以河南尹、皇后之兄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又在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轩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下诏各地严防,命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简练武器、召集义军。

  与此同时,经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四府举荐,以北地太守皇甫嵩、尚书卢植、谏议大夫朱儁有文武异才,分拜左、北、右中郎将,率北军五校士及天下州郡兵镇压黄巾贼。

  皇甫嵩到洛阳后即上谏求解党禁,并建议刘宏取中藏钱及西园马赠给军士,提升士气。刘宏犹豫不决,又找中常侍吕强询问对策。吕强亦进言曰:“党锢久积,若与黄巾合谋,悔之无救。”刘宏惧而纳之,于壬子日大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唯张角不赦,并诏公卿捐马、弩,推举将领子孙及吏民有明战阵之略者,诣公车。事关社稷江山,刘宏再不敢大意,只有积极备战。

  ******

  幽州也有太平道众,因为有张胤的压制,一直未成气候。许卓获悉唐周举报太平道造反、马元义被捕,知事体大,第一时间派人赶回幽州报信。张胤听报信人说完,怔怔出神良久,心中只念叨着:“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广阳、涿郡太平道众接到张角的敕令,秘密聚集准备起事之时,被程普率破鲜卑营、张晟率白骑营分别围捕于广阳县和涿县。张胤又下令,命各郡太守按太平道众的登记名册,审问追捕有异心者。原本在历史上肆虐一时,曾经攻杀广阳太守刘卫的幽州黄巾被一举消灭,前后用时不过十数日。

  刚刚解决了州内黄巾的威胁,张胤就接到了刘宏的圣旨——刘宏以张胤善战,钦点他为北中郎将卢植的副将,命其将幽州兵南下。老师卢植的手书也接踵而至,要他选精兵进驻安平,剿平博陵、安平黄巾贼之后到巨鹿汇合,南北夹击黄巾。很明显,朝廷之意是让他辅佐卢植,领兵与张角的主力周旋。

  对于镇压黄巾军,张胤并无多大兴趣。除了那些忠诚于张角的狂热的宗教分子,剩下的“蛾贼”们不过是受权贵压迫、吃不上饭的老百姓而已。可是圣旨已下,他也不得不遵旨而行,一面选将募兵、整备粮草军械,一面将目光转向天下。

  张角蓄谋已久,虽是仓促起事,但黄巾军的声势依然极盛,常常聚众十数万人,四处攻城略地,在大汉搅起一片风雨。三月庚子,张曼成攻杀南阳太守褚贡,朝廷另派江夏都尉秦颉为南阳太守。随后,大汉朝廷的平叛大军也终于集结完毕,出发讨贼。皇甫嵩和朱儁各领一军,携北军五校、三河骑士及州郡兵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黄巾军。朱儁又上表招募下邳孙坚为佐军司马。孙坚带同乡里少年及淮泗精兵千人,出发与朱儁连军。

  大汉这些年来,不是旱、涝、蝗、瘟,就是地震海啸,百姓生活本就辛苦,又有各地权贵豪族霸占土地,哪里还有百姓们的活路?百姓们没吃没喝也只有忍,忍到不能忍,就是最后的爆发——反。张角以符水救人,宣道惑众,能够造成如今的后果,恐怕是权贵豪族们在其中贡献了极大的力量。这其中的原因,知者甚众,可惜当权的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才不想破坏这个制度,只有守它、护它。

  对这些事,张胤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乱世来了,他得琢磨着如何应对。老师卢植已经率军北上,张胤也必须加快速度整备军马,他打算将刺史府和护乌桓校尉府事,分别交给从事祭酒祭雍和长史公綦稠代为管理,护乌桓校尉府一兵一卒都不动,留张晟的白骑营屯蓟县、田楷的乌桓营屯柳城、徐荣屯驻赤山,再加上渔阳营邹丹部和扶黎营蒋奇部的拱卫,这样的布置基本可以保幽州北疆安定。

  而随着南下平叛的主力是程普破鲜卑营精骑两千人。张胤命幽州十二郡、属国各出精兵悍将,合计三千人,交给兵曹从事李乾、督军从事吕岱统领之。张胤又命韩当往乌桓、鲜卑及各杂胡部落征召四千胡骑,调渐赤乌、菸楼、乌延为假司马辅之。乌桓、鲜卑诸族与大汉世代攻伐,时降时叛,张胤实在是不放心,征调胡人参战主要是为了避免胡人趁乱生事。乌延新附,麾下三千战兵并入乌桓营,部民也迁入白狼县,张胤选他为将,也是要看看他的表现。

  鲜于辅、鲜于银兄弟也终于可以出仕,张胤拜两人为从事,与治中齐周、师友从事沮宗、医曹从事李和等人随军。加上亲卫营,张胤集结南下的大军,总兵力正好是一万人,而且是全骑兵,装备精良,配备强弓硬弩和锋利的蒲良刀,除四千胡骑穿着的是复合皮甲以外,其他士卒全部身着铁扎甲,队率以上武官更是清一色的鱼鳞精甲。

  至三月末尾,树染新绿,草发新芽,大军稍作整训后将要起行。亦洛巫派人送来两千匹战马以为备用,同时向张胤提出一个要求:他乞求张胤将破鲜卑营改个名字。三年来,亦洛巫在草原上尽心竭力收拢鲜卑族人,招附杂胡,其目的就是想为鲜卑族人留个火种。如今鲜卑已附,“破鲜卑”的封号听着就有些刺耳了。

  张胤看了一笑置之,他有时候很搞不懂这个时代的人的心思,不过是一个虚有的番号而已,何必与之较劲。思量之后,张胤觉得正可以借此笼络胡人之心,索性传令:改破鲜卑营为破虏营;为亦洛巫的鲜卑精骑赐名鲜卑营,使之与乌桓营同列。破虏营,这个名字可与寻常不同,张胤的次子张擎小名就叫破虏,是不是与此有关,旁人好猜却不好问。

  张胤心里明镜似的,黄巾之乱必定很快就会被剿平,张角起兵只不过是乱世开始的一个引子。最晚到年底,他就有可能回来。虽然如此,他与爱妻幼子还是难舍难分。

  起行当天,张家上下都来为张胤送行。卢纨、卞柔、左师姊妹诸女都住在蓟城刺史府中,滕、王二位夫人也偶尔从黍谷山来。只有武脂虎倒有大半时间住在女营之中,不过近来她怀了身孕,也移居过来。赵节、徐邈两位少年,去年就已结伴去鲁国孔府学习,此时不在府中。

  卢纨双手各牵一子,柔情似水地看着张胤,恋恋不舍。卞柔也领着张泰,立在一旁,她看起来反而更平静一些,这就是她的性子,也许是出身低贱,她在人前极为注意礼仪,不愿表现的太过张扬。

  人群之中还有一对母子,服饰略略与人不同,正是槐枞的妻子没路真和儿子蒲头。刺史府中也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张胤将之养在府中,算是圈禁。不过,他对这对母子还算不错,除了禁止出府以外,吃穿用度等都按时给予,甚至也不限制蒲头跟着赵节、徐邈旁听鲜于瑞、徐琮等人的课。

  张胤叩拜两位母亲,挨个将三个小儿子抱了抱,对卢纨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下大乱,为夫受诏前去平叛,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能回来。贤妻勿要太过挂心,照顾好两位母亲。”

  卢纨道:“夫君放心……此去要小心。”

  张胤嗯了一声,嘱咐再次怀了身孕的卢纨注意身体,然后又对同样小腹隆隆的武脂虎和左师姊妹道:“你们要好好将养身体,别马虎大意。”

  武脂虎和左师姊妹含泪点头。这几年他相对清闲了些,与诸女的恩爱活动多了,“造人”成果斐然。

  张胤冲着卞柔笑笑,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话,转身跳上紫驳马。

  卞秉身着精甲,腰悬佩刀,到卞柔跟前扑通跪倒,大声道:“阿姊,我去了!”卞秉一知道张胤要率兵平叛,就到张胤跟前央求,希望能够随军参战。这小子自小就喜爱军事,现今已经十七岁了,有了想要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的野心。张胤也觉得该让他历练一下了,便同意了,只是此举激恼了卞柔。任卞秉如何央求,卞柔就是不答应。卞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自然不想让他去涉险。最后张胤保证不让卞秉参战,只让他跟在左右做个亲随,卞柔才勉强点头。其实,张胤在军中设立了传令官一职,位比军侯,专司传达军令。卞秉被授予此职,作为楚鹤的副手,跟着积累经验。

  看着一身英武之气的弟弟,卞柔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紧紧拉着卞秉的手嘱咐道:“战场危险,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莫要逞强。”

  卞秉心中不屑,却不想伤阿姊的心,重重点头:“阿姊放心,这个我知道,我就跟在姊夫身边。”

  卞柔为卞秉整理衣甲,将一枚求来的平安符塞到卞秉手中。卞秉一把接过,揣入怀中,道:“阿姊,军令如山,我得走了。”

  卞秉挣脱开,翻身上马,向卞柔摇手,紧跟着张胤前往蓟城大营。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七章 常山赵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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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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