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登陆夷洲
肥猫江湖2025-07-02 21:275,507

过了正旦,即可算是春天了,可时下海水正冷,很多地方的海岸依然被冰冻着。

  碣石港由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向来冬日亦不冻,不少渔民仍然坚持下海捕鱼。

  一艘船舷涂有四海堂标识的两千石渔船正离港驶往深海。说是渔船,偏偏这艘船的头尾甲板上各有一架像极了攻城床弩似的东西,巨大弩箭的尾后连接着长索。

  张胤感觉岸边的海风很冷,伸手拉了拉衣领,道:“不知道,这捕鲸船回来时能有什么样的收获?”

  齐周叹道:“海中有巨兽曰鲸,海边之人多有知之者,可是从没有人想过像捕鱼一样去大规模捕捞它们,也只有明府这等天纵奇才才能有这等想法,造出这艘船。”说完,澹台治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张胤微微一笑,道:“我说过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如今投附辽西的流民越来越多,粮食消耗越来越巨大。除了屯田畜牧以外,这打渔耕海也不能忽视。我辽西粮谷产出很丰,但若使民健兵强,肉食不能缺。一条鲸鱼所产之肉,以数十万斤计,岂是牛羊所能比?更有鲸油、鲸骨可作他用。这可是宝物啊,自然要好好利用。这大海之中的宝藏可多着呢!”

  有些事情张胤并未明说,他坚持造船捕鲸,可不是仅仅为了鲸肉,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熬制鲸油、鲸胶,获取鲸鱼筋骨。

  按蒲良所说,制戟矟都需用到一种胶,而最好的胶就是鲸胶、鹿胶。

  张胤于制戟之道所知不多。前次经蒲良介绍,他才知道,原来制造一支猛将所用的大戟需要多么复杂的步骤和工法,那几乎称得上是一种艺术。

  要想制造大戟,首先要将白腊杆、竹子等裁成细长的篾,浸在特殊的油脂中一年甚至更久,然后选一根上好木杆为脊,将浸好的篾胶合在木杆上,之后用处理过的鹿筋、牛筋之类的东西缠绑、涂漆,最后安装戟锋、戟攥,饰以花纹。这种技术叫做“积竹木柲”。如此制造的戟,才能经得住刀山火海的战场考验。其实,即便是绝世猛将,也很少有人能使用通身铁铸的戟、矟,那样的长兵器沉重不便,只可能出现在后世的小说中。张胤倒是想着对于精锐士卒和基层武官,可以让蒲良研究研究,搞个“积竹铁柲”,以铁杆代替木杆为芯,那样造出的大戟、长矟的戟锋、矟锋必然能够更重,只要使得动,威力肯定会加强不少。

  其实,如果戟的产量上来,配装军中,使大戟士与长矛兵相配合,辅以积射士,即使是全步卒方阵亦可与鲜卑胡骑较量一番。

  张胤自碣石港返回,正遇徐琮引侄子徐邈到了阳乐。张胤与徐琮谈后,大觉此人品格高洁,不宜用太多俗务束之,遂请其到鹿园与鲜于瑞、崔琳一起教授学生,并让徐邈入桐园陪伴赵节、卞秉读书,另选黍谷山少年杨回为林政掾。

  杨回,张胤赐字元顾,进入黍谷山时即能读写,背诵经文。家族本是诗书传家,熹平年间遇大疫,家破人亡,杨回流落江湖,后来才得张胤收留。杨回进入山庄较晚,但聪明好学,又有上进心,不久之后就被张胤看中,着重培养,这一次干脆拔其为掾。杨回感激涕零,虽是个与山林为伍的官职,他却十分上心,打定主意竭尽全力也要将老师交代的事情做好。

  送走徐琮,张胤又埋首案牍之中。最近张胤忙得宛若陀螺一般,将三个新娶妻子也撇在一边,他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没有鲜卑人打扰的冬春,将辽西民政治理好。

  辽西商事兴茂,府寺每月从商贸交易中收取的税金已接近两百万钱,很多辽西百姓都投身到陆海贸易的大潮之中,投资造船、货栈、客店、商铺、酒肆,碣石港附近一连气建起数个大货栈、码头上卸装货物的人摩肩接踵就是代表。五方社与四海堂、正业堂的合作,也已涉及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

  下午时,正巧鲜于辅率领商队到了辽西,便来见张胤。

  鲜于辅与张胤意气相投,本想一起出仕,创出一番事业。谁想由于党锢之事,致使鲜于辅至今仍是白身,只在商社间消磨。而张胤却因有灭蝗治疫之功,得解禁锢,柳城一战更尽得功名,拜将封侯。

  见面时,鲜于辅唏嘘不已,直感叹世事无常。

  ******

  春二月初四,宜行。

  辽西水营司马凌操与澹台治、陈诚、司徒横、黄镇、史冲率六艘全副武装的海船的舰队驶往夷洲,随船带有粮食、兵甲、货物、帐篷等各种物资,打着在夷洲扎根的盘算。

  实行夷洲战略的几人对张胤来讲,都是可靠的。陈诚、司徒横、黄镇、史冲是张胤学生,自是不用担心;凌操是张晟义兄,豪侠出身,有古人忠义信诺之风,此等人难侍二主;澹台治和澹台恩主仆,因造船之事屡受他人白眼,也许只有张胤这个后来人才能识得他们的价值。

  凌操所率的舰队虽只六艘船,但两艘两千石海船辽东号、玄菟号和四艘千石船的组合,在时下可是举世难见的大舰队了。

  那艘五千石巨舶幽州号,如今还在碣石港外的海面上操练。幽州号也许是目前世上最为巨大的海船,仅高耸入云的桅杆就有五根,操船方式也与楼船大不一样。辽西水营兵卒不经训练,根本难以驾驭。

  澹台治、澹台恩和陈诚三人将在夷洲建设略有眉目后返回辽西,然后率领包含幽州号在内的另外一支舰队远赴日南、都元等地,向南拓展商路。至于能走多远,张胤并没有给予规定,全凭三人自己掌握。

  之所以要陈诚辅佐澹台治远航,主要是张胤将他后世所知晓的航海知识都传授给了陈诚,并教其使用指南针航海之法。

  此时,原本指南针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事实上,直到十一世纪左右,国人才将指南针用于航海。在此之前,都是参观天象水纹,凭操船者的经验。但是由于有了张胤这个妖孽,一切都变化了,指南针被早早地用到了航海中。张胤甚至还画出了夷洲岛的简略形状。陈诚和澹台治的组合,也许是这个世上目前导航最为精准的航海士了,完全可以做到“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

  夷洲孤悬海外,更在吴会之南。但是在航海方面,辽西舰队早已超越了同时代的所有同行,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已到达夷洲,在岛北西岸一处大河入海口处落锚登陆。此河是淡水,可饮用,经澹台治勘测河水流量稳定,按其估计,完全可以操纵千石船溯河而上。

  河口附近岩石坚硬,是修建海港的天然宝地,由河口两岸向内陆只需走数里路即是山岭,并无多少可耕之地,加之过于靠近大海,风暴来时难保安全,因此不适合建城立寨。

  凌操、澹台治、陈诚、司徒横、黄镇、史冲、澹台恩等人一商议,决定由澹台治和陈诚率两艘千石船溯游而上,探测适宜建立永久城池的地点,余下的人在河口扎营,卸载物资,修建简易港口。

  淡水河两岸风光幽美,丛林茂盛,水鸟翩飞,兽走无痕,果然是个生意盎然的蛮荒之地。

  船行十余里后,水面渐渐收窄,山岭之中陡现一片平地。

  澹台治眯着眼睛用千里眼向远处望去,讶道:“居然是一处盆地……”

  陈诚一手扶船头栏杆,一手搭凉棚:“前方那地方明显曾经有人居住过,看似有茅屋和篱笆的痕迹。”

  澹台治转动千里眼,呢喃轻语道:“土人?东鳀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阻挡我等在此地建城……”心中梦想终有实现的机会,澹台治为此可以奋不顾身,也愿意不择手段。

  临行前,张胤曾将陈诚叫到房中,暗中嘱咐:“此行,军事上以凌操为主,建城之事以修德为主,汝需尽力辅之。修德为人忠正……可是一个人太过执着,总容易会被蒙蔽住双眼……我们必须拿下夷洲,但是不一定非要使用武力解决问题。夷洲有数十国和部落,一一攻打过去,实非易事。有时候,可以选择一些更为柔和有效的办法。”

  陈诚看着澹台治坚毅的表情,只觉老师的话言犹在耳。陈诚道:“此地林木茂盛,气候湿热,想来多生瘴疠之事不是妄言。这些土人在此艰难生活,也算大不易。”

  岸上远处,有土人隐于林中,瞧见两艘巨大的怪船驶来,心生警戒,口发怪音通知伙伴。

  眼看日头西坠,澹台治、陈诚却并不安排人下船探索,而是仍要向上游驶去,待到无法行船再考虑下船之事。

  陈诚手持铅笔在一张厚纸上不断写画,他要将眼睛看到的地形都画下来,留待晚间在详细考察。澹台治已经习惯了陈诚做任何事情都很严谨细致的性格,有时候,他总忍不住会疑惑,不知道张胤是如何教授出这些少年郎的。他毫不怀疑,如果是在战场上,陈诚同样可以披坚执锐,为他的老师或同袍杀一条血路出来。

  水路崎岖,终于到了船行艰难的阶段。澹台治命人落锚停船,准备就在河中宿夜,明日上岸探索。与幽深不知的丛林相比,这河面上要安全得多。

  一路行来,陈诚已经看到了不少当地土人居住的房屋,多是一些低矮的草房,至于土人,却没见到一个。陈诚也不知是这里的土人发现船队后躲起来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夷洲岛的夜晚确实与北疆不同。淡水河面幽寂平静,偶有白鱼凌空跃起,大有要逐月而飞的意思;山林中,鸟鸣兽叫此起彼伏,朦胧夜空平生更多神秘。

  陈诚安排好兵卒值夜之事,又躲入船舱整理白天所绘的地形图。澹台治宿于另一艘船上,两船一前一后停泊于河中心,相聚不过十余丈。陈诚借着煤油灯的火光写写划划,一直弄到了接近子时才收笔,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便踱出房间到甲板上透气。

  一阵夜风吹来,沁凉入身,陈诚不由得拉了拉衣领。夷洲的春天雨水往往很多,有时候甚至会连下上十几日。陈诚仰头看了看天空,夜色阴沉,看不到月亮和星星,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也已不见。

  “军侯,看样子会有一场雨,不知道大不大?”一名巡哨伍长率队伍与陈诚错身而过时轻声说道。

  陈诚道:“夜黑目力不能及远,都谨慎着些。”

  “诺!”

  陈诚点点头,转身准备到舱室内休息,耳中却听到一声闷哼,接着“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落水。

  陈诚心头惊觉,暗道不好,矮身隐住身形,拔出腰间的佩刀。陈诚今年不过才十九岁,比张雄、岳青等人还要小上一岁,但是其经历与常人相比要丰富得多,亦在军中历练多年,对危险的预知远远胜过旁人。

  黑暗中,借船上灯火,陈诚发现刚才和他说话的那名伍长已经消失不见,想必刚才落水的正是他,其他几名巡哨都藏在栏杆之下。有人打出口哨,通知其他巡卫。辽西水营兵卒训练有素,并不慌张,甚至并无太多呼喊声,而是各自进入战斗位置。

  陈诚心中大定,扭头瞧前面澹台治所在的船也用灯语发出警戒信号,看来也是遇袭了。

  陈诚凝神倾听,感觉似乎有无数船只打水而来。

  “嗖……嗖……”利箭破空声响,几只竹制羽箭斫在舱壁上。

  陈诚高呼:“有敌袭,灭了灯火!”敌暗我明,灭掉船舱灯火,反而能让自己人也隐入暗中,不容易被发现受敌箭所伤。

  舱中原本已经进入梦乡的兵卒,也被惊醒了,以极快的速度穿衣着甲。

  灯火熄灭后不久,陈诚的眼睛逐渐适应漆黑的环境,也能隐约看到些东西。只见河面上无数小船飞驶而来,其上人影绰绰,各个张弓搭箭正往肥如号瞄射。

  天色太暗,陈诚也看不清楚船上敌人的模样,但是从对方偶尔吆喝出的“呜哇”话语中猜想,应该是当地的土人,看样子,脚下的肥如号和旁边的柳城号已经被敌船围住。

  陈诚当下毫不迟疑,大声命令兵卒升帆、起锚。对方船小,只要肥如号能够行动起来,敌船再多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千石船由静到动总需要些时间,辽西水营兵卒训练有素,一面有人亦用弓弩沿船舷向外施射,一面有健卒不避箭矢收锚升帆。时下人泊船多用石碇,而辽西千石以上船早已经开始使用造价昂贵但是却更实用的带爪铁锚,用绞盘绞起速度也不算太慢。

  数名水卒在大盾的遮护下合力扳动绞盘,铁锚一点点从河水中升起。

  土人的小舟比所谓的独木舟大不了多少,载人少但是船速极快,加之是暗中突然偷袭,眨眼间已经有人靠到肥如号舷下,抛绳搭住船舷,口咬短刀往上攀爬。

  辽西兵卒居高临下,瞄射更占优势,虽然夜色昏暗,但是依然屡屡射中敌人,不断有惨叫声传出,黑夜中更显凄厉。

  陈诚从隐身处跃出,挥刀将两根抛上来的绳索砍断,高呼道:“将敌人赶下去……开船……”

  虽然没时间想清楚土人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偷袭,但是陈诚有信心将其杀退。

  柳城号上一样杀声震天,陈诚却不担心,盖因澹台治船上有一队老师张胤的亲卫,其骁勇善战绝非土人能敌。澹台治最擅造船航海,虽然挂名水营假司马却并非惯战之人。澹台治对辽西十分重要,自然也就倍受张胤重视。此次出海,张胤特意派出一队亲卫专门护卫澹台治的安全。

  土人蛮横,悍不畏死,兼且手脚灵活,竟然真的有人杀上甲板。陈诚不愿进行接舷战,但是却也不惧。陈诚舞动长刀,顺手一划,将一名土人劈翻在甲板上,扭身抬脚狠狠将另一名刚探出身子的土人踹落河中。到这时候,他才看清土人的模样。这些土人不着甲,仅在腰间横围麻裙,其余胸、臂、腿皆赤裸,雕饰花纹,头插鸟羽,黑夜之中乍一看,简直如鬼魅一般。

  土人的装备实在太差,身无片甲不说,手持的长矛不过是用兽骨削制,防御武器只有木盾。辽西锐卒皆装备精良,与土人近身搏战占尽优势。不少悍卒凭借甲胄的防护,大胆地只攻不守,虽说是仓促应战,但是也不过是盏茶功夫就将土人杀退。土人见攻不上甲板,便纷纷燃起火把,向肥如号上投来。

  火光映照之下,呐喊攻击的土人呲牙咧嘴的面容更显凶恶。

  陈诚暗啐一声:“倒是不傻……”

  船战最需防备的就是火攻,土人用这法子倒也对症。陈诚和澹台治也是大意了,仗着船大坚固,根本就没有放小船游哨,而只是命士卒在船上巡弋而已。如果土人一上来便选择火攻,用小船盛载干柴菜油之类的东西,趁黑夜不备一举冲到两艘千石船跟前,或许真能让陈诚和澹台治吃个大亏。此时,仅靠投掷火把这种雕虫小技,陈诚根本不惧。当下,陈诚一面命人弓弩手瞄准火把射击,一面使人提防燃起大火。

  也许是上天眷顾,阴沉的夜空不见雷电却突然无声无息下起大雨。一时间暴雨如注,不需辽西兵卒动手土人的火把就自己熄灭了。

  肥如号和柳城号在此时也几乎是同时启动,巨大的船身在夜雨中缓慢晃动,围聚在船舷之下的土人小船瞬间变得岌岌可危。两艘千石船一旦凭借夜风行动起来,不需多快的速度,激起的浪头就会将土人的小船一一吞没。

  肥如号宛若探出水面的巨大河怪,只一个摆动,数艘土人小船瞬时倾覆甚至被撞得粉碎,堕河的土人更是不在少数。

  陈诚微微摇头:“唉,不自量力。”

  辽西水营近年来护航商队、平靖渤海贼匪,屡经战阵,土人的这点手段实在不值一提。

  陈诚挥手招来一名什长,吩咐道:“趁船行不快,去抓两个活口来。”

  那名什长道了声诺,转身便去。此事辽西水卒做的驾轻就熟,根本不用下船,只需看清土人落水的地方,用渔网罩下去,就能网上一两条“人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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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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