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有乳母和婢女照看着,卞柔便到书房中帮张胤添灯研墨。诸女中孩子都还小,也只有她相对轻松一些。
见张胤一直在灯下不停地写,卞柔有些心疼,便站起身来,为张胤揉肩。张胤微微一笑,反手在卞柔柔软香滑的纤腰上轻轻揉了一把。
卞柔侧了侧身子,眨眼间,绝美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结婚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很容易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害羞。好在张胤很快又恢复正经,伏在案头上继续忙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亲自批阅,他不得不废寝忘食。
晚上与祭雍等人议完事,张胤又与秦论一起吃了个饭。他推行海上贸易,建立海上丝绸之路的计划,需要秦论这个人来推进。而秦论看中的是未来巨大的财富收入。秦论是海商,而不是罗马帝国的官员,他也没有必要去面见大汉帝国的皇帝,张胤能够给他的就已经足够了,因此他很重视与张胤的谈话,甚至不惜在幽州等了好几个月。不过秦论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走了很多幽州的郡县,了解了幽州的特产。让他微觉可惜的是,他最期盼的大汉特产——丝绸,幽州却不盛产。
对于此,张胤也有他的解决办法。不是主要产地,就把它变成是。丝绸生产始于蚕桑,养蚕种桑并不是难事。幽州当然也是可以养蚕种桑的,百姓家里也织造缣、素、绮、帛等,只是相对较少。张胤在幽州大行屯田,辟一块适宜的地方养蚕种桑,纺成绸布也是可期待的。而且张胤已经准备让陈诚跟随秦论回国,并要求秦论搜集棉花的种子,交给陈诚带回来。埃及和阿拉伯地区都是盛产棉花的地方,其中一些地方现在正是罗马帝国的疆域,这件事对秦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张胤和大汉却是意义非凡。有了棉花,就可以纺棉织布,将棉花作为填充物的厚棉衣更是保暖佳品,到时候,幽州也许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苦寒之地了。而且,张胤手中还有夷洲这个非常适宜种植棉花的地方存在,可以说是各种条件都满足。
由此,张胤想到了大汉另一项享誉世界的产品——瓷器。时下正是由陶器向瓷器发展的阶段,很多地方烧制的瓷器还不是后世人们记忆中的青花瓷、白瓷等,要相对原始和古老得多,技术相对简单,易于烧制。幽州虽然缺乏烧瓷的匠人,但吴会等地却多得很,聘请一些过来也不难,而且迁入辽西的汉民之中也有不少会这门手艺的匠人。以这些匠人为基础,就可以开窑烧瓷。更重要的是,张胤是后世来的,他知道烧制出上好瓷器的基础是以高岭土作为制瓷原料,而辽西正是高岭土的主要产区之一。
高岭土,又称瓷土、白土、观音土等,因江西省景德镇高岭村而得名,以之为原料烧制成的瓷器,晶莹洁白,宛如玉器一样。这个时代,肯定还没有人发现高岭土的重要价值,只要将这个东西告知匠人,经过试验研究,应该可以烧出超越时代的好瓷器来。至于是否真的可行,试一试就知道了。
有这两种货物打底,再加上由逐渐在大汉和草原地区兴起的饮茶之风带动的茶叶,以及辽西精铁、盐、毛皮、纸张、药材等等,幽州能够出口换取财富的东西已经足够丰富。
这件事必须尽快做起来,因为大汉帝国很快就会进入更加混乱的时代。张胤觉得有必要尽快将夷洲和州胡岛发展起来,一旦乱世中无路可走,可以退到这两个地方。
史冲、黄镇、李玄、雷傲等人,这几年在夷洲踏实做事,将夷洲建得很不错。淡水城已经建完,全部使用当地的材料建造。城池是比较规整的方形,方圆五里,虽不甚大,但在夷洲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城内呈棋盘式格局,对称规整。街道也比大汉大多数县城宽,道两旁甚至种植了银杏、松、柏等作为绿化,这在时下,同样是绝无仅有。
有淡水城为依托,港口和交易货物的市、商社等等,都渐渐出现并发展起来。自去年起,张胤开始让史冲在夷洲种植甘蔗,然后榨糖。甘蔗,先秦时代称之为“柘”,时下人们习惯称呼其“甘草”,只有张胤喜欢叫它“甘蔗”。大汉国的岭南地区早有百姓种植,弄些种苗来并不如何费事。
制糖的方法古已有之,只需榨、煮、晒等几个步骤,当然得到的是比较初级的红糖。而白糖的炼制之法,张胤也恰巧知道,因为上学时的课本上都写着呢!只需要依靠一点骨炭或者木灰而已。当然,也许只有他这样的妖孽才能记得住吧!
在夷洲压榨出的糖,现在的产量还很少,主要是受甘蔗种植规模所限,但在吴会和幽州都十分受追捧。与饴糖也就是麦芽糖相比,蔗糖显然口感更好,更受欢迎。在制作甜味食品的过程中,蔗糖也比饴糖更为重要。
未来,张胤计划在夷洲发展海贸、造船和以种植甘蔗、棉花、水稻为主的农业。因此,在往幽州迁黄巾军俘虏和百姓的时候,张胤特意让齐周和沮宗迁了两千户到夷洲,设了两个屯田营,和收拢的土人们一起开垦土地,种蔗种稻。
张胤想着,若是明春无甚紧要的事,一定要乘坐幽州号去一趟夷洲,看看那里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
幽州上下对张胤遇刺的事大为懊恼,很担心刺客去而复返,因此,夜里对张胤所居住的小院防护严密得如铁桶一般。不仅府寺中有典韦率领的亲卫营往来巡视,而且内院里明暗之中也都布满女营侍卫。虽然张胤觉得不方便而提出反对,但是祭雍和齐周等人却坚持要这么做。对于围绕在张胤身边的这些人,渐渐形成了利益的共同体。显然,张胤的安危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个人安危那么简单了。
卞柔将炭火加了又加,灯油添了又添,听着窗外风雪声中更子响,都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处理完最后两份公文,张胤将毛笔在笔洗中沾了沾后架起,看着卞柔忍着瞌睡帮他整理公文,心下爱怜,移过去把她轻轻搂住。秀发清香,衣领中体温蒸腾起的女儿香更是诱人。张胤只觉心猿意马,双手不由得紧了紧。
卞柔轻轻倚住张胤,仰头看着他,秀美的眸子清澈透明,透着几分慵懒娇羞。
张胤看到了卞柔眼中的一丝丝情欲,手往下滑,去扯卞柔的衣带。
卞柔轻轻按住了张胤的手,柔声道:“夫君……夫君初回,今晚该当到脂虎妹妹房中……”
张胤更为怜爱,这女子在这等时候竟然想到的也是别人和礼法。他希望她能有一些改变,为她自己而活,也希望她能生活得更轻松快乐一些。
张胤笑了,摇了摇头,道:“这么晚了,小虎奶着孩子,恐怕早就睡了,我还是别去打扰了。今晚我就睡在这书房里,你陪我。”
若是张胤在书房里歇下,别的姊妹也不好说什么,但卞柔仍然觉得有掩耳盗铃之嫌,正要再劝,张胤已经霸道地捧起她的脸,吻住了那朵娇艳欲滴的嘴唇。
“唔……”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掉了,卞柔觉得自己柔软得如水一样。她轻轻环住张胤的脖子,眼神中只剩下迷离的水雾,任心爱的情郎剥开她的衣襟,覆上来,如蛮牛一样的冲刺……她只有用幸福的呻吟来回应……
第二天,张胤一早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洗漱。没办法,他早上要听楚鹤关于刺客的调查。
那名被活捉的刺客虽然还没有招供,但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刺客们除了兵器以外,没有特别明显的标识。但是楚鹤依然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老师,刺客们明显训练有素,十几个人能够配合攻击,动作干净利落,身体强壮,我想着,他们要么是军队中的,要么就是世家大族所豢养的门客,江湖人士不是这样的路数。而且其中还有胡人,不知从何而来。”楚鹤将一支弩递给张胤,继续道,“此弩是军中制式武器,禁止百姓私自制造、存有,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
张胤接过弩看了看,放到书案上,沉吟道:“查是一定要查……身上没有任何标记,说明刺客很注意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幽州这个地方,出现胡人也不足为奇,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用军中的弩呢?这些人身手都不弱,用弓和弩的差别应该没有那么大?除非……”
“除非他们想故意栽赃!”楚鹤皱着眉,努力将脑中的各种线索串联起来。
“不一定就是栽赃,也许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张胤道,“尸体不会骗人,你说他们出自世家大族的可能性更大,先从世家大族入手查。让潜龙去查,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能与幽州的豪族们闹僵。你亲自负责这个事。还有,叫许卓回来,洛阳那里有田顺就可以了。”潜龙需要一个在幽州坐镇的人,目前只有许卓相对合适。
张胤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知道,军队之中管理得再严,弄出十几支弩来,对世家大族来说都不是难事。更何况,他对护乌桓校尉营和幽州刺史府直属的部队如水营等,有很强的自信,就算这些弩真的是从军营中流出去的,也不用太担心,整体上,军营不会出大问题。
楚鹤得了张胤的授意,转身出去安排。他明面上是传令官,暗地里也是潜龙在幽州的负责人。老师遇刺,他就是不眠不休,也得把事情查清楚,否则,他无法向黍谷山的同学们交代,他的妻子黍谷雨也不会饶过他。现今黍谷雨在医曹中做事,碍于女子的身份没有任职,但是并没有人敢小看她,不是因为她黍谷山的出身,而是因为她的医术。她的医术隐隐已经超过了其师李和,常在幽州各郡游走行医,活人无数,备受百姓尊敬。
楚鹤出门时,与田豫打了个照面。田豫问道:“老师可在?”
楚鹤向内一指,道:“老师正在等你。”然后不等下文,匆匆而去。
田豫初入刺史府,诸事不熟,但张胤议事从来不避他。事实上,张胤是特意将他和赵云、卞秉带在身边,所谓学以致用,经文学得再好,也得落到使用上。这种旁听的机会对年轻人的成长,助益极大。赵云和卞秉都是十七岁,田豫今年十四,三人的年纪相差不多,也很说得来。不过,田豫比赵云和卞秉矮了一辈,正式场合他要行后辈礼。
田豫进来行礼,张胤点点头,示意他坐在一旁。田豫暗暗在心中琢磨,不知道老师又要与人议论何事。
很快,祭雍、韩珩和齐周进入书房。这三人算的是幽州刺史府中的三巨头了,看来要议的是很重要的事。三人掸落雪花,随意而坐。鹿雪儿进来取水为三人冲泡了一杯清茶。
田豫不知道这女孩是谁,以为是府中婢女,只是觉得这女孩真是美丽。他见鹿雪儿倒水时,祭雍、韩珩和齐周都点头以谢,又觉得这女孩似乎不是婢女那么简单,难道是老师的侍妾?他哪里想得到,鹿雪儿和刘羡是卢纨临时调来,安排在书房,帮着张胤整理公文的学生。
田豫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祭雍说道:“这一场风雪忒大了些,徐子盛那里征募新卒恐怕得耽误些时候。”
齐周道:“这么大的雪,弥加也动弹不得,早一天晚一天无甚关系,只是这消息半点也露不得,晚一天就多一丝泄露的风险。”
张胤道:“这个事既然已经交给恨奴和徐子盛,那就让他们俩操心去吧!这么早又请雅山先生和子密来,是另有事相商。”
祭雍道:“使君请讲。”
张胤道:“刺杀之事,不必大肆声张,搞得百姓惶恐。刺客们所用的弩出自军营,请先生和子密去查一查,暗中查。能搞到军中制式弩的,若不是军中人,就肯定非富即贵,可以从这里入手。”
祭雍点点头,沉思不语。张胤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怀疑是军人或幽州豪族参与了刺杀。这可不是小事情,若是张胤心狠些,搞出一场腥风血雨也是可能的。
齐周道:“今早军士在高梁河中发现了凿开的冰洞,怀疑是刺客潜入冰水中偷偷出城。”
“哦?”张胤眉头轻蹙。潜水出城,城外肯定要有人接应。这说明刺客们计划缜密,而且有城中人支援。张胤忽然想起了赵该,常山赵家与赵该同族,若说是想致张胤于死地的,常山南赵家肯定是其中之一。光和五年,玄水之战后,张胤发现常山赵家与鲜卑人勾结,遂上疏刘宏,言常山赵家引鲜卑大军劫掠幽州,罪不可赦,请朝廷彻查。当时,刘宏得到张胤的奏疏,大发雷霆。有人出卖他的江山,他如何不怒?刘宏当即命中常侍毕岚到常山,督促常山相孙瑾调查。调查结果印证了赵参的供词,赵家通敌卖国铁证如山。可是毕岚贪赵家的钱财,赵典也有壮士割腕的魄力,当即将半个赵家的产业悉数送与毕岚和张让。毕岚和张让拿人家的手短,将赵家通敌的诛族大罪,慌报成赵参叛族投敌的个人之罪。同时,按照毕岚的主意,赵典命三弟赵范入京陈述认罪,私下里走刘宏乳母程夫人的门路,为之说情。由于有毕岚、张让和程夫人的介入和遮蔽,常山南赵家竟然未被定罪,唯赵参被斩于市。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不久后,赵范通过程夫人用一千万钱买了个渤海郡高城令的官。南赵家经此事虽受重创,但未伤根本。
通敌不仅不罪,更得高升,这刘宏的昏庸也是无出其右了。张胤对此保持了缄默,他已对刘宏失望至极。
想到这个事,张胤不由得有些怀疑赵该。在蓟城中,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隐藏刺客,并将其送出城的,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赵家是幽州大族,赵该又曾经当过刘虞的别驾,无论是赵家在蓟城中的产业和势力,还是赵该本人,恐怕都有能力做到这点。
“我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能有所收获。”齐周的话,打断了张胤的思路。
“这个事由刺史府出面,子密你来负责,让刘府君和刘县令配合也就是了。惊动太多人,未必是好事。”张胤道,“这个事到此为止,不再议了。”
正说着话,尾敦在门外急促道:“老师,有朝廷信报。凉州反了!”
“什么?”张胤大惊,祭雍、韩珩和齐周也是目瞪口呆。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
“快拿进来!”
尾敦进来,将信报交给张胤。张胤一目十行的看过,又递给祭雍。
信报中实际上是两件事,一好一坏。好事是,十月末,朱儁大败荆州黄巾余贼孙夏。孙夏困守宛城数十日,城残粮尽。他本领本就不如张曼成,甚至比不上赵弘、韩忠,守城无法,出战又挡不住汉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接连大败,只得往西鄂精山而逃。朱儁尾随追击,于精山脚下击斩孙夏并黄巾军万余人。至此荆州黄巾也被平定。若是换到别的时候,这可是大喜之事,可是在如今,它却完全被另一件坏事所掩盖。
就在朱儁平定荆州,获封右车骑将军、钱塘侯的同时,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与先零羌反叛,联合金城人边允、韩约,起汉胡兵数万,攻杀护羌校尉泠征、金城太守陈懿!
韩约,张胤只觉得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间猛地想起,那日在洛阳酒肆中见到一个文士,就自称韩约。难道就是那个人不成?转瞬间,他一下子明白了。边允、韩约,虽然陌生,但与北宫伯玉连在一起,他就能想到了。什么边允、韩约?不就是边章、韩遂嘛!
“嘶……”张胤吸了一口凉气,意识到这一次大汉是真的乱了。凉州之叛,其害比黄巾之乱更甚!它耗尽了大汉国最后一点国库积存,直接造成了凉州兵的尾大不掉和董卓的崛起!
荆州虽定,凉州又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