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赤儿身披双铠，提刀冲上土坡，身后是三百从各营募集来的死士。
胡赤儿自恃防御足够厚，不避箭矢，沉重的兜氂之下露出一对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城头上严阵以待的段煨军士卒。
眼前，上百支长矛架在垛口，探在半空的锋刃雪亮冰冷。要想冲上城头，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这百余名长矛手。
胡赤儿堪堪冲到近前，猛然暴吼一声，纵身跃起，长刀横斩而下。五尺长刀带着凌厉的呼啸将十几支长矛齐齐斩断，但段煨军训练有素，丝毫不见慌乱，数支长矛紧跟着刺向身处半空的胡赤儿。
胡赤儿较起浑身劲力，凌空侧转，生生让过了刺来的长矛，手中长刀挥动，带走了几枚头颅。胡赤儿落地后一触即起，仗着身披重甲，左肋生挨了两矛，脚踩垛口飞身落入城墙之上。
胡赤儿接连露的两手，让双方士卒看得都目瞪口呆。天下又有几人能身披双铠，轻轻一纵，越过层层长矛大阵？
胡赤儿大喝一声：“都给我死！”长刀环斩，切开了几名士卒的后腰，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给淋了个半身湿透。
三百死士也不甘落后，头前十几人毫不犹豫地迎着长矛撞了上去，长矛入体，口吐鲜血，临死仍不忘舞刀将眼前之人杀死。
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极为壮烈，也十分有效，很快，长矛阵就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死士们蜂拥而上，眨眼间有数十人冲上了城头。
段煨远远看到胡赤儿率领死士在城头上肆虐，心中也微微有些佩服。先登破城，猛将的确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可惜的是，战争从来不是只有冲锋陷阵，战略、计谋、器械、粮草等等，缺一不可。
段煨做了一个手势，一名亲卫飞也似的下去传令。
片刻之后，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来，四座巨大的木制箭楼车被段煨军士卒们推了过来。
胡赤儿用余光瞥到，心中陡然一惊：“守城的也用巢车？”没等他反应过来，每座箭楼车上的望台中都探出十数张强弩。
“嘣……嘣……”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支弩箭激射而出，目标正是胡赤儿和那些死士。
“大黄弩？”胡赤儿抬头循声望去，一点寒光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他也不及细想，长刀斜劈过去，想将弩箭磕开，可惜大黄弩的力量实在太过巨大，一声巨响之后，他手中的五尺长刀应声而断。
大黄弩是时下军中的杀敌利器，步兵对阵骑兵时常用的一种武器，又称黄肩弩，是极为罕见的十石强弩，非军中勇士不能使用。没想到段煨居然安排人在巢车上用如此恐怖的弩。
这几座箭楼车高达十丈有余，一开始被隐藏在后方，从城下看不到，此时靠近城墙后才露出真容，比城楼高出何止一线，牛辅、李傕、郭汜、贾诩等人看到，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大黄弩居高临下射来，胡赤儿和那些死士虽然身着重甲，但也不能幸免，胡赤儿挡得了头前一两箭，却遮不住后续如雨而来更多的箭，左肩、右胸先后中箭。大黄弩的箭矢劲力足，加上段煨军用的又是破甲箭，直接击碎了胡赤儿的肩骨和胸骨。
胡赤儿单膝跪地，右手拄刀，左臂耷拉着，他仰头看向箭楼车，心中要多无奈有多无奈，来再多的长矛手他都不怕，可是他却拿这大黄弩毫无办法。
又一箭射来，胡赤儿想躲却已经挪不动半步。弩箭洞胸而过，胡赤儿喷出一口鲜血，仰身栽倒。
箭雨过后，攻城梯道上尸体层层叠叠，浸红了血迹，三百铁甲死士虽然无人后退，却也没有人幸存。
双方的战鼓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两边的主将都看着浸血的城头怔怔不语。箭楼车不是段煨临时起意而建的，是早早就建造好给关东兵备着的，只是无奈之下用到了牛辅军的身上。
牛辅也倍感沮丧，昨晚贾诩献堆土攻城之策，他本来以为可以一举攻破潼关，没想到竟然被段煨用箭楼车轻松破去。
有这些箭楼车在，虽然段煨毁不掉关下那些堆土，但使用云梯搭城或者沿堆土硬冲等常规攻城办法显然也已经不可能有效果了，牛辅沉默良久，扭头问贾诩道：“文和，可有破此箭楼车之法？”
贾诩道：“唯有也筑造箭楼，置弓弩手于上，压制对方，同时强攻。或者，造投石车。”
牛辅怒极，突然抬脚将身前的一名侍卫踹得吐了血。他也是无处发泄，这两个破敌之策，耗时都久，何况他军中并无工匠，就算想建造箭楼或投石车也不太可能。
李傕、郭汜也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牛辅又道：“谁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可有通此关之后的小路？”
众人默然，唯有郭汜部将崔勇低声道：“我曾往来华阴，知此关建造不久，据说左右并无小路通过……”
牛辅听到，原本就未消尽的怒气又勃然而起，大吼道：“你既知情，如何不早报。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亲卫不敢怠慢，冲上来扭住崔勇就往前面拖。崔勇大惊失色，连声求饶。但牛辅脸色阴沉，谁也不敢为他求情。
不一会儿，亲卫斩了崔勇，将首级奉上，牛辅看也不看，下令悬级旗杆。
郭汜铁青着脸，一语不发。他出身盗马贼，崔勇自那时就跟着他，如今失语被斩，他脸上无光，心中也很恼怒。
赵岑站出来说道：“我们在此耗着也不是办法，谁知道后面的关东人什么时候打过来，能不能乘船往西……”
他话还没说完，李傕已经在一旁讥笑道：“谁不知道这附近浅滩密布，河道深浅多变，根本不适宜行船，再说大河自此向北，往西的支流虽然不少，但都行不得船，你出的这什么鸟主意。”
赵岑脸上阴晴变幻，极为尴尬，可是偏偏又无法反驳。
牛辅突然道：“都别吵了！攻不下这关，大家都得死在这里。文和，你把箭楼的图纸画出来。稚然，你带人出去，把附近的工匠都给我弄来，造箭楼。我发誓攻下此关，一定把段煨剁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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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扶风，吴岳山下。
数万大军迤逦而进，战旗随风舞动，奔马嘶鸣，刀剑如林。
中军一人意气风发，胯下骑汗血宝马，左右战将环列，正是金城人韩遂。
韩遂问刚刚赶回的李仇道：“如何？樊稠怎么说？”
李仇笑道：“将军放心，大功成矣！”
韩遂忍不住也笑了，只要樊稠能投降，他就能兵不血刃通过陈仓关，直抵长安城下。
李仇道：“此事开始本有些困难，但天意如此，真乃将军之幸。那董琥要反攻长安，樊稠有些犹豫，被董琥拉下去打了二十杖，由此怀恨在心。樊稠已经答应，三日内必将董琥的人头和陈仓关献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韩遂问道。
“只不过，樊稠要一半郿坞中的财宝。”
“哈哈……给他，只要他能助我进军长安，要什么都给他。”
樊稠的这个要求，对于韩遂来讲，根本不成问题。他的目标远比占领郿坞大得多，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韩遂道：“命令大军在距陈仓三十里处扎营。”
亲卫自去传令，李仇说道：“果然如将军所料，王允的确下了诏书给袁术、孙坚、张晟等人。孙坚已经联合了朱儁率军西进，此时恐应该已经到了洛阳。袁术之前派张勋、桥蕤攻打襄阳，与刘表相持不下，怕是没有精力再想其它的了。河东还没有传来消息，不过张晟在河东屯有数万兵马，且以骑兵为主，只要他想南下，若无阻拦的话，三五日就可杀到长安。”
韩遂的嘴角微微勾起，闪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袁术、孙坚皆不足惧，唯有张晟……他背后的张胤才是让人头疼的家伙，张胤近来一直没有闲着，各种消息都显示他在积极地筹备二次讨董，如今董卓已死，料他也绝不会放弃讨董。讨董，讨董，讨董卓还在其次，朝廷才是他最想要的。现在就要看看，咱们俩谁更快了……”
李仇心思极快，自然明白韩遂的意思，韩遂这是打算抢先攻下长安，将皇帝和百官掌控在手里，占据三辅，接连凉州，再对付关东群雄。这本来就是他向韩遂提的建议，只不过他的计划中还包括攻占并州。
韩遂又道：“李仇，你派个人去通知那楼，命他带本部兵马出上郡，袭击张晟之后。”
“诺！”李仇抱拳行礼，又听韩遂低声道：“这也是那楼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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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落下，陈仓董军大营中，樊稠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大吼道：“杀了他！”
“杀谁？”董琥一怔，对面的樊稠部将樊雁已经跳将出来，举刀剁来。
“你要杀我？”董琥叫喊一声，情急之下举酒杯相挡，却被樊雁一刀将酒杯劈成两半，顺带这截下董琥四根手指。
董琥痛得惨叫，左手去摸腰间的佩刀，却不想樊稠也已经冲了上来。
樊稠纵刀挥下，几乎毫无阻拦地就将董琥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董琥身首两处，自始至终都没能站起身来。
董琥一死，他手下的十几名部将蜂拥冲向樊稠，可惜身后大帐的布帘被猛然撩开，数十名弓弩手冲了进来。弓弦响动，眨眼间将他们都射成了刺猬。偶尔有几个一时不死的，也被樊稠、樊雁给剁成了两段。
樊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樊雁道：“斩了他的头，你亲自去送给韩遂。”
“诺！”樊雁遵令而去。
樊稠抖了抖刀，道：“走，看看还有哪个人不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