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父子连兵,妻女相随,张饶所率的大队人马行动起来,慢得象蜗牛,每日行军三四十里就已经是极限了。他又不能舍弃那些看似无用的士卒家属,那么做反而会让黄巾军彻底失去战斗力。
日落时,张饶命大军扎营休整,扎营地离东光至少还有十几里地。这座大营庞大无比,前边八万余黄巾军的营盘就已经极大了,后面军属的营帐更是连绵不绝,最末端此时还在重合县中。
张饶在入夜后连得两条消息,一是徐和派来的信使说在东光东北二十里处发现汉军援兵主力,其军中有张俊的大纛,因汉军有万余兵马,他不敢轻举妄动,扎营待援,与汉军形成对峙。一是管亥派斥候来报说已经击溃汉兵,破了东光城。
张饶不禁心花怒放,这跟他的估计差不多。渤海无兵,张俊新到南皮,想跟他对抗就必须募兵,这五六天里能攒起一万兵马,也算是能力不俗了。正是张俊不能及时派出援兵来,管亥才能趁虚而入夺了东光。
张饶找来司马俱,让他明日一早率一万披甲士为前部去相助徐和,也不需急着开战,只需等到他大军一到,驱兵掩杀,必能大败张俊。
夜幕降下来,笼罩住黄巾军的大营。接连的好消息让张饶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很快也沉沉睡去。
忽然,有亲卫匆忙过来说有要事禀报,惊醒了张饶。张饶披衣坐起,召亲卫进来询问。
“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禀将军,咱们陆续有人逃回来,说……说管帅在东光大败,先锋人马损失殆尽……”
“什么?”张饶怒道,“莫要瞎说,扰我军心。”
“将军,是真的啊!逃回来的兄弟们就在帐外。”
“管亥在哪里?”
“不知道,说是早就逃了……”
“混蛋!”张饶抬脚将亲卫踹了一个跟头,刚才还是得胜的捷报,这会儿怎么就变成大败了?
还没等他搞清楚,外面就已经乱了起来。
“嘚嘚嘚嘚……”万千马蹄踏动大地,声震夜空。
“咚咚咚咚……”战鼓隆隆伴着冲锋的号角声,直透云霄。
张饶出帐一看,大营中已经乱做了一团。二十多万黄巾军家属所在的后营火光冲天,映得整个大营不用照亮也清如白昼。
“不好!”张饶暗道一声,“汉军夜袭。”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去审问那些逃回来的败卒了。
张饶将牙根咬得嘎嘣作响:“这个张俊心思歹毒,与大多数汉军将领不同,他偷袭的目标竟然是黄巾军的随军妻女!”
他啐骂几声,心中也有些慌张。不过他想,既然汉军来偷袭,但却不敢攻前营就说明他们人数不多,只要灭了也就是了。
一边在侍卫的帮助下披挂甲胄,张饶一边命人去给张龟传令,让他带兵去阻击汉军。
黄巾军的大营分前后两部,内外两层。前营以张饶的大帐为中心,最内一层都是张饶的心腹精锐披甲士,张龟调动起来速度并不慢。但是很不幸,还没等他率兵出营,汉军的弓弩就已经射了进来。而且,射来的箭竟然带着火!火箭凌空,砸入营中迅速点燃一切可燃的物事,帐篷、粮草都不能幸免。
在煤焦油中添加一些东西,一起熬制就可以制作出燃烧迅速又易附着的油。用棉布浸染这种油,绑在箭头之后点燃射出就成了火箭!
这才是迅速让整个后营燃烧起来的原因!
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骑马立在阵前,身后是荡寇营全部的弓弩手。箭发如蝗,坠地燃成一片火海。
勉强穿戴整齐的张饶顿时怔立当场,心中长叹:“天啊!这是什么军队?”
后营的黄巾军家属被迫四散而逃,背后有汉兵追赶着,大部分人涌向前营,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与此同时,汉军挑破鹿角,两支骑军在征虏中郎将张飞和中坚校尉张辽的率领下,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入黄巾军的大营。
幽州突骑,甲胄齐全,长刀锋利,骑射更加精练,一入大营即如蛟龙入海,翻滚腾挪中,将慌乱的黄巾军冲的七零八碎。
张龟被气得哇哇怪叫,也不管身后的兵卒,大吼一声就冲了上去。
火光里,张飞看见有一个粗壮的黄巾渠帅带着稀稀拉拉几个兵冲了过来,那人须发倒张,白牙阔口,看着颇为狰狞,浑似个从海里跳出来的夜叉。
张飞哪管他是人还是鬼,见他长矟刺来,拿手中丈八蛇矛往外一磕,就崩开了张龟的长矟。
张龟心中猛地一惊,他自恃神力,作战时以势大力沉的简单招式为主,向来无往不利,没想到今天自己的长矟一下子就被张飞给挡住了,还震得他双臂发麻。
还没等张龟心中的念头消去,张飞的蛇矛就已经如影随形地斜刺了过来。
“噗!”矛锋入腹,自张龟的后背穿出。
“啊……”张龟惨叫一声,撞落马下。
张饶在不远处看到张龟落马,只觉得后脖颈上凉风嗖嗖。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这汉将端是厉害!这些汉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八万多黄巾军,其中至少有三万多是张饶引以为豪的披甲士,此时却像鸡狗一样被汉军骑军追着砍杀。
幽州兵的素质和战术素养在当下可能是最高的,张飞、张辽带着八千骑兵往来冲杀许久,仍能保持队形不散,持续发挥着恐怖的杀伤力。
随着汉军鼓声的变化,关羽下令荡寇营步卒收弓弩,也杀入黄巾军营中。
张饶心头又是一突,片刻后从牙齿间挤出一个字:“撤。”
他身边的黄巾军将士等的就是这个命令,极为迅速地调转马头,拥着他往东南便走。这个时候只有这个方向不见敌人杀来,是逃跑的唯一通道。
夜色和火光交混中,青州黄巾军士卒无人指挥,就算有想战的也难以形成有效的抵抗力量,败局早就已经注定。无数逃过来的随军家属也被汉军当做黄巾军战士给砍了。
司马俱在营中左冲右突,也寻不着张饶,心下一狠,带着亲兵逃出大营。他却不知张饶早就撇他而去。
这一场大杀,直杀到辰时末尾。数十里内,漫山遍野都是四散奔逃的青州黄巾军的徒众,前后两个黄巾军大营几乎全部被大火吞噬。
汉军收兵检点人马,荡寇、敢死两个营折损了两千余骑兵,步卒损失相对很少。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大胜,虽然现在来不及统计杀敌数,但按关羽的粗略估计,斩级数应该在万人以上,黄巾军自相蹈践而死和被火烧死的更是数倍于此。此役,他率八千骑兵、一万步卒完全击溃了号称三十万人的青州黄巾军,日后必当能给他带来以少胜多的赫赫威名。
张飞、张辽过来向关羽复命,张飞大声说道:“二兄,还愣着干甚,还不快派兵追击?那匪首张饶据说已经跑了。”张飞以兄侍张胤,自己父亲去世后,更侍滕夫人、王夫人为母,张家上下也将他当张家子弟看待。关羽是张胤的结义兄弟,他便称之为二兄,有时加个关字,如果张晟在,他也称呼张晟为二兄。
关羽沉吟道:“倒也不急。蛾贼溃散,这方圆数十里内到处都是,若不及时收拢,必会形成流毒之势,到时重又聚众蜂起,百姓受难,你我悔之晚矣!”
张辽点头附和,张飞却不以为然,嚷嚷道:“但若放走了张饶,也一样会有后患。何况,这会儿贼军人心惶惶,慌不择路而逃,追之极易,只需有一支骑兵缀其后,必能获其首级而还!”
关羽微微摇头,不是他不认可张飞的意见,而是此战他为主将,就得为整个局势考虑,重合县成了一片废墟,东光虽然幸存了下来,但毕竟也有不小的损失,渤海郡的百姓们需要的是尽快稳定下来,而不是追击敌人。再说让二三十万黄巾军徒众散入到各县,绝对使人心思难安。黄巾军的辎重大半被付之一炬,这粮草上也是个问题。这些年,他在张胤的督促下读了不少兵书,甚至还涉及一些经学,又曾到讲武堂甲字组中学习,见识大开,早已不是那个初到辽西时一味追逐悍勇之力的莽将了。
张辽突然说道:“云长兄,我倒觉得翼德说得也有些道理,不如分一部骑兵去追。”
关羽道:“文远有何想法,尽管说来。”自荡寇营组建后,张辽就一直是关羽的副手,两人性情相合,又都是勇猛绝伦的猛将,非常说得来,早已结成了挚友。
张辽道:“我忽然想到,降卒都说张饶往东南方向而逃,那边有高元通的郡兵,有黄汉升的一万敢死营步卒,他和徐和都是死路一条,没准这会儿已经被抓住了也说不定。若张饶还能侥幸逃出,则必折而往青州。如果分一部分兵力追击张饶,必定如群狼逐兔,也不需抓住他,只要赶着他走就好。”
关羽见张辽说着说着露出了一丝笑意,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是说……借机攻进青州?”
张辽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缀其后,遇郡县以讨贼之名占之。青州兵微将寡,贼军汹涌,百姓们早盼义军来救,此等合大势、顺民心之事,我们何乐而不为?”
张飞也纳过闷来,大呼小叫道:“阿兄为了那虚名和袁本初,弃了冀州,我们正好取了青州弥补。文远,妙计啊妙计!”
张辽道:“只是需向府君那里去请示。”
关羽傲然道:“府君那里,我派人去,出了事也是我一力承担。文远可率兵追……”
张飞急道:“这种事哪能少了我?我看还是让文远留下帮二兄打扫战场、抓捕贼民吧!我去追那张饶。”
关羽笑笑,道:“也好。翼德你带本部人马去,我让文远于后接应你。”
“得嘞!”张飞勃然大笑,得意地冲张辽耸着眉毛。张辽无奈,也不与他置气。